第 27 章

  姜是第一個反應是扭頭就走。

  但是人生往往比較悲劇,尤其是她的。

  所以在她還沒有轉身的時候,梁容緋就已經看見她了,先是一愣,然後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句:「小是?!」

  姜是就沒有理由再跑了,只好站在原地看著梁容緋,扯著嘴角笑:「嘿。」

  她一直沒去看紀明誠。

  所以她也沒看到紀明誠在聽到梁容緋喊她名字的時候微微地顫抖。

  其實他看見她了的。

  在她低著頭走過來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只是他沒敢想,心裡頭還下意識地安慰自己——這肯定不是姜是。

  但是梁容緋出來證實的時候,他就知道到底是躲不開了。

  她不看他,他看著她。直直地盯著,生怕他轉個視線她就沒了。

  姜是即使沒看紀明誠,還是知道他在看著她的,所以越發尷尬,只盯著梁容緋。結果大家一時間都沒有話說,只佇在那兒。

  姜是想找個藉口走開——這種氣氛實在叫她心裡一抽一抽的難受得緊。

  結果她還沒有開口,梁容緋後頭就衝過來一個小人兒,直接抱著梁容緋的腿:「媽媽你陪我去廁所。」

  梁容緋驚了一下,然後低頭看著小人兒,有些無奈:「男子漢上廁所還要媽媽陪?小朋友會笑話你的。」

  小人兒嘴一扁,皺著小鼻子發脾氣。

  姜是呆愣愣地看著那個小人兒——大眼睛,尖尖的高鼻子,紅紅的嘴——然後她看著小人兒問梁容緋:「這,這是你兒子?!」

  梁容緋彎腰把小人兒抱起來:「啊。鬧得很,頭疼。」

  姜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看著梁容緋懷裡的小人兒,有點兒興奮地對梁容緋說:「他這麼大了啊——那會兒我見著他的時候,他還不會說話——」

  梁容緋嗔笑:「那會兒他都沒有一歲呀,現在都兩歲多了,還能像個小娃娃呀——你都沒見了一年多了……」

  梁容緋的話突然截止。

  原因是沈家松在背後把她肩膀拍了一下。

  姜是很想說,一年多沒見,梁容緋還是這麼善於冷場。

  她當然沒有說出來。說出來她就會馬上越過梁容緋成為新一屆冷場王。

  「要不一塊兒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紀明誠突然開聲,幾乎把姜是驚到了。

  她抬起頭看著紀明誠。

  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地去看紀明誠的眼睛。

  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麼了。她怎麼就覺著紀明誠那眼睛裡分明就有難過,捨不得,還有些別的她分不清的東西呢。

  她微微一笑,手往右邊兒指了指:「不了,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伴兒。」

  紀明誠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看到坐在窗邊兒的趙大同,眼裡一黯,點點頭:「這樣。你男朋友?」

  他回過頭來,直直地看著姜是。

  她本來想說那是她男朋友,但是紀明誠這麼看著她,她就說不出口了。

  他好像是有些期待的,期待她給出他想要的答案。又有些害怕,害怕什麼,姜是也說不清。

  半晌之後。

  「不是。」姜是對他笑笑,「我們經理。」

  紀明誠還是看著她,也笑了笑:「那行。你先去吧。」

  姜是鬆了口氣兒,點點頭,對梁容緋笑了笑,然後轉身往趙大同的方向走。

  一邊兒走,她一邊兒想,怎麼回事兒啊,她心裡怎麼就這麼不想走回來呢。

  她還想在那兒站一會兒,多看他一會兒。

  她一年多沒見著他。北京說大爺真大,她就真沒碰到過紀明誠。今兒這種狀況下,毫無預兆的就給她碰著了。

  紀明誠這麼混蛋,她怎麼就還惦唸著他呢。

  糾結著她慢慢走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坐下來。趙大同看著她笑。

  她也笑,拿餘光瞟,發現紀明誠他們已經走了。

  「你真窩囊。我靠。」

  一進包間兒梁容緋就把孩子扔給沈家松對著紀明誠嚷嚷起來了。

  紀明誠不說話。

  「我靠,你心裡頭明明就想小是想得要死,這會兒見著了,你還沒個反應。那個去學校找人家導師理關係,到公司打招呼給人安排的是誰啊?不是你吧?哎喲還真不是你。那個知道人家願意留在北京高興得找我老公出去喝酒的是誰啊?也不是你吧?肯定不是你。紀明誠,你啥時候學會□了你告兒我一聲啊你。」

  梁容緋翻著白眼兒坐在椅子上,把在沈家松懷裡扭來扭去不安分的沈浩凡又給抱過來。

  沈家松看著紀明誠,說了一句:「行了,你讓他偶爾好好吃頓飯。」

  紀明誠抬起頭:「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又不能把她綁過來不是。」

  梁容緋又是一個大白眼兒翻過去:「那你剛剛看見人家指著那男人,你激動個什麼勁兒?那時候是你自個兒把人給弄跑了,現在你來瞎折騰個什麼勁兒?你還不如讓小是安安寧寧的,別去招惹她。到時候省得人家更恨你。」

  紀明誠看著梁容緋,說:「我不。」

  他說的聲音不大,可是聽著特堅定,跟鋼板兒似的堅定。

  他這一年多里頭,過得怎麼樣,他自個兒心裡頭清楚。壓根兒就活得不像個人。沒了姜是跟沒了別的女人不一樣。這個女人,是他的命。

  這些,他在沒了姜是以後才明白。

  「原來我想,小是肯定不會想再見到我。可是今兒我見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覺著她還是想見到我的。我總覺著,她沒有我以為的那麼恨我。我覺著,她心裡頭還是有我的。」

  然後他扭頭看著梁容緋:「你是女人,你覺得呢。」

  梁容緋扭頭不看他:「紀明誠我真的很瞧不起你——但是很悲催,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紀明誠就笑:「看,你也覺得吧。我原來打算著,我不搞些什麼小名堂,要是還見得到她,我就不會再讓她跑。」

  梁容緋冷哼:「要是你見不到了呢?」

  紀明誠看著前邊兒:「要是見不到了,我就自個兒去找她。我一定得去找她。」

  沈家松「嗤」了一下:「喲,紀二少爺,你好歹是肯安分下來了啊。」

  紀明誠扭頭就是一句:「去。」

  姜是看著對面兒的趙大同,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開口就說:「師兄,我剛在廁所好好地想了一下。」

  趙大同還是那麼笑著,但是已經有了些緊張:「嗯。」

  姜是咬咬牙,繼續說:「師兄,我對不住你,我現在,真沒想那事兒。」

  趙大同臉有點兒白,但沒有把笑容給撤了:「沒事兒。我料得到你肯定不會答應的。只是我不說出來,心裡就憋得慌。現在我說出來了,我就不會對自個兒後悔了。謝謝你。」

  姜是很是愧疚,看著趙大同沒說話。

  她沉默,趙大同就明白了,擺擺手:「沒事兒,你別怕我從今以後就對你不跟以前一樣兒了,我不會的。到底你還是我小師妹不是。我們倆跟以前一樣。不過你要等我把今天給過了。今兒我受了刺激,明兒才能恢復過來。」

  姜是笑:「行。謝謝師兄。」

  不知道是今兒太驚悚了腦子太費勁兒了還是趙大同說的那句「明兒才能恢復過來」刺激到了姜是,總之姜是回去就覺得有點兒不怎麼舒服,嗓子發乾還好,頭疼她就受不了了。她想著,睡一覺總會好的,結果一覺迷迷糊糊地睡下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姜同學光榮地發燒了。

  她躺在床上,覺著肚子餓,但是又完全沒有力氣起來,所以她接受著又餓又疼的折磨。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紀明誠。多久以前她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是不知道為什麼感冒了,紀明誠把醫生叫家裡來給她打了針。她開始不肯,差點兒哭起來,求著紀明誠說不打針,吃多少藥她都願意。

  紀明誠看著她那可憐樣兒心疼死了,捧著她燒得發紅的臉:「我也不想你打針,可是你沒法好啊。你看你這燒得,再下去要說胡話了。我陪著你打,我就在這兒不走開。聽話小是,不疼的,他要是打得你疼,我就拿空針管扎他。」

  旁邊兒等著的醫生往頭上擦了擦汗。

  姜是就半推半就地打了針,打完之後淚眼汪汪地看著紀明誠:「你說了不疼的。」

  紀明誠去親親她:「一會兒就不疼了,真的。」

  他想,她是因為燒糊塗了,所以跟小孩兒一樣,什麼都不掩飾了。他以前都是不知道她怕打針了。

  後來姜是退燒了,只是晚上的時候還在咳嗽。

  紀明誠就一直抱著姜是躺在床上,她一咳嗽,他就伸手拍拍她的背,然後從旁邊兒拿水給她喝。喝完了他就起身去廚房裡再接一杯,回來接著看著姜是。

  那晚上姜是就沒怎麼睡,迷迷糊糊的,一邊兒咳嗽一邊兒做夢。紀明誠壓根兒就沒睡,一直都在守著她,生怕她再發起燒來。

  那個時候,她覺得紀明誠真是溫柔。

  現在她也很難受,比上次還難受。因為身邊兒就沒有人那樣兒守著她餵她吃藥,拍拍她的背,也沒有人輕聲細語地跟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覺得真是很難受。

  她拿被子往頭上蒙了蒙,心裡還想,我靠,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我還沒結婚哪。我還沒好好整整紀明誠那混蛋哪。

  然後她就聽到有人在喊她:「小是,小是——」

  她朦朧地睜開眼睛,看了一會兒,對著眼前的人說:「紀明誠,我不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