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誠聽到這句話就覺著心裡頭抽抽似的疼。
這個小是,跟以前的小是比起來,不過是頭髮長了點兒,安靜了點兒,會穿裙子了點兒。
這個小是,還是他的小是。
她還是會對著他撒嬌。
他突然就覺得特幸福。
在昨兒跟梁容緋信誓旦旦特有氣勢地宣佈過自個兒的決心之後他就準備行動了,今兒一大早就跑到她家樓下等著她,想著她出門兒就送她去公司。
結果他在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沒見她下來,直到門衛對他都有些警覺下來了,他才把車又開出來,還想著這妞兒難道這麼早就已經走了?
然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跑人公司裡去,一進去就碰上趙大同,一見著趙大同他心裡頭就不舒服,但是人家是姜是的頂頭上司,所以只好又沉著氣兒問趙大同姜是在哪兒。
趙大同聽了眉毛一揚:「她還沒來呀。平日裡她都不遲到的,今兒不知道怎麼遲到了。」
趙大同心裡還以為,是不是昨兒他把她嚇著了今兒不敢來了呢。
紀明誠心裡一「咯登」,馬上跑回來,搞了鑰匙去開了門,結果就發現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所云的姜是。
紀明誠伸手去把姜是抱在懷裡,輕聲說:「不打針,我們不打針。小是聽話,咱去開點兒藥,咱吃藥去。吃了藥就好了,啊。」
姜是靠在他懷裡,渾身熱得發燙,紀明誠被她捂得都有點兒熱了。她不清醒,只擺擺頭,在他懷裡蹭了蹭,想降低臉上的溫度。
紀明誠的動作就停了那麼一瞬。
他懷念她這樣兒的親密有多久了。他一直都在回憶裡回味著她的體溫和氣味,卻壓根兒沒法親手把她抱在懷裡,每次晚上醒來他都要在床上想很久很久。
姜是沒有動,格外乖巧地窩在紀明誠懷裡,紀明誠從旁邊兒拿了衣服過來,把她睡衣脫了換了衣服,然後抱著她到外頭穿了鞋,再下樓直接送了她去醫院。
姜是腦子不清醒,但還是隱隱約約知道自個兒要去看病了。她聽到紀明誠說去買藥。然後感覺紀明誠抱著她,一直都抱著她,放在床上,然後就是嗡嗡的嘈雜聲。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穿白大褂的,嘴巴就扁了:「紀明誠,我不打針。」
紀明誠眼看著她眼淚就要下來,馬上彎腰抓著她的手:「不疼的,小是你別怕。我叫她輕點兒成不?她要是打疼你了我就拿針管扎她,成不?」
旁邊兒等著打針的護士清了清嗓子。
紀明誠回頭不耐煩:「我哄哄她不行?她不肯打針你來哄她打?!」
護士默了,站一邊兒不再吭聲兒。
姜是看著紀明誠,點點頭:「行。」
然後姜是又在一聲悶哼中打完針。
護士拔了針就出去了,唯恐自個兒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姜是躺在床上,眼皮掀了掀,實在沒力氣了,外頭真正地睡過去了。
姜是這一覺睡得很好,沒有迷迷糊糊地腦袋疼,沒有喉嚨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可著勁兒地出冷汗。所以她一直睡到真正的自然醒。
她醒來的時候的確沒有反應過來自個兒在哪兒,但是看了看天花板之後她就明白了,這敢情是醫院哪。
然後她又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來醫院之前的事兒——她是不是見到紀明誠了?做夢吧?
她都還記得紀明誠身上熟悉的味道,靠得那麼近,他還抱著她來著。
可是紀明誠怎麼會來呢,他都不知道她住在哪兒。
她嘆了口氣兒——到底還是沒骨氣啊。
就在她還要想到底是誰把她送過來的時候,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
這坐在旁邊兒的,可不就是紀明誠嗎。
他微微前傾著身子,伸手來要給她探額頭。她下意識地就往後縮了縮。
紀明誠手停在半空中,然後又縮回去。
她心裡其實挺不是滋味兒。
她又快活又鬱悶。
快活是因為見到紀明誠到底不是她做夢,鬱悶是怎麼就是這麼個狀況呢。
默了一會兒姜是還是打破了沉默:「你說了那護士要是把我打疼了你要拿針去扎人家的。她把我打疼了。你去吧。」
紀明誠看著她,不說話。
姜是乾笑:「呵,呵呵,我以為我在說笑話呢。怎麼你都不笑呢。」
紀明誠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說:「小是,那時候,我沒跟別的女人亂來。那晚上,我是跑出去喝酒去了,也是有女人來找我了,但是我沒跟她睡覺。她過來抱我的時候我就醒了,她不是你。小是,我跟你一塊兒之後,我就沒跟別的女人亂來過。有的人老說,喝醉了酒就由不得人了,我就是不信。你看,我也不是跟一般男人一樣兒的,我就能該清醒的時候清醒。」
姜是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快切入到這個話題,然後她才開口,聲音輕輕的。
「那你,那個時候怎麼不說呢。你就看著我走,你也沒攔一下。」
紀明誠看著她:「我也不知道那會兒到底是怎麼了,就是沒那個勇氣。後來我一想,就覺著那會兒我自個兒特荒謬。我怕什麼呢。有你就夠了。結婚,不就是那回事兒嗎,只要是跟你結婚,再麻煩,再叫人心裡直咯登,我也沒必要不敢去結。
我都是在你走了之後才明白過來這些。我知道,現在跟你說就顯得我特可恥,可是都是真的。你肯定不會信,覺得我特假,但我沒法不說出來。
姜是,我愛你。」
姜是抬起頭,看著他。
他真的,好像從沒有這麼直白地說過這種話。他在她眼裡一直都是有點兒不正經的,她也習慣了,只要心裡知道就好。
可是女人,哪個女人不會想聽自個兒愛的男人說這麼一句話呢。就仨字兒,卻是最有效的,也最難說的詞兒。
紀明誠沒再說話,就是看著她。
他一直都在想再見到姜是要說什麼,幾乎每天都要想上那麼一回,可是從來都沒有結果。他真不知道要真再見到她了,說什麼才能叫他顯得沒那麼混蛋。
只有在真見到她了,他才知道。
其實他想告訴她的,無非就是他愛她。
姜是看了紀明誠好一會兒,然後才說:「你們男人,總是愛這麼瞎揣測女人的心思,還自以為揣測得挺好。你怎麼覺得現在你說這種話我才會覺得你假?就是你以前跟我說,我也不一定覺得你不假。女人,不管什麼時候聽到男人說那仨字兒,只要那男人是她心裡頭想的那個,那她們都是開心的。你們男人,就是不會明白。」
紀明誠坐直了身子,看著她:「小是……」
姜是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但是紀明誠,我說我挺開心,不代表我們之間就沒事兒了。有些事兒,一時半會兒之間還是沒那麼容易就解決了的,你得給我時間,也給你自個兒時間。」
她現在腦子很清醒,知道紀明誠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們倆分開這麼久,之前紀明誠鬧出那樣的事兒來,她也跟著想了會兒。現在他回來了,還是想跟她一塊兒,廢話她也舍不得他,但是她不能就這麼跟他又和好了,到時候她怕又會出現不同的問題來,那就會更加難過。就是對他之前那種行為,她也得給他點兒滋味嘗嘗。
紀明誠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我知道。我沒指望你馬上就原諒我。我混賬事兒做得太多了。」
姜是往枕頭上靠了靠:「嗯。不過你還是沒跟那女人真的上床不是。這點,我謝謝你。」
紀明誠認真地說:「小是,你不在的這一年多,我沒跟任何別的女人上床過。」
姜是看著他,說:「嗯,我信你。我餓了,你去給我買個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紀明誠:「……行。」
姜是在醫院打了針之後就退燒了,她不想住院,麻煩,一個小感冒而已,她不想鬧得那麼嚴重。所以紀明誠就聽了她的,讓她出了院。
然後紀明誠就跟先前追她似的,天天在她家樓下等著她出門,然後把她送到公司,到點兒了給她叫了午飯送過去,下午再來接她回家,往往都是已經買了菜只要回家熱一下就能吃。
他從不主動提議到她家裡去,也不對她動手動腳,真真是跟個紳士似的,對她一切都照顧得特別周到。他要是這會兒再說上幾句法語,她就得懷疑自個兒在跟著法國人跑上跑下了。
她覺得好像日子過得跟從前一樣兒。只是現在的紀明誠不跟她一張床上睡覺,不親她,不抱她,不跟她住在一間屋子裡,她也不給他名分,不承認他們倆這是叫「談戀愛」。
蘭妮很鄙視:「你們這叫個什麼事兒啊。這麼耗著,跟個四不像的關係似的。說你們在戀愛吧,又不像。說你們沒戀愛吧,哪有這麼天天膩歪在一塊兒的。阿是,你腦子裡到底想的什麼呀?」
姜是鬱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著,我現在跟他在一塊兒,肯定會有點兒奇怪。可我又知道我絕對絕對是特想跟他在一塊兒的。以前吧,是他怕,現在吧,是我怕。」
波波喝了口奶茶,慢悠悠地說:「你跟紀明誠,就是倆神經病。」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某一天。紀明誠早上照常來接姜是,姜是坐進車裡頭,一邊兒系安全帶一邊兒說:「明兒你就不用來接我了。」
紀明誠扭頭看著她,眼神裡頭都是緊張:「怎麼了?」
姜是扣上安全帶:「哦,明兒我要跟趙師兄去哈爾濱出差。」
紀明誠皺了皺眉:「趙大同?就上回見著你們一塊兒吃飯的那個?」
姜是點頭:「啊,就是他。」
紀明誠不說話了,抿著嘴開車,然後一路沉默。
姜是有點兒奇怪——這男人不是平常都有挺多話說的嗎,怎麼今兒這麼安靜?
等到了公司,姜是下車,紀明誠就叫住了她:「小是——」
姜是回頭:「怎麼了?」
紀明誠欲言又止,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才說:「你,小心點兒。我在這兒等你。」
姜是突然就明白了。
她看著紀明誠,抿了抿嘴,說:「我不會跟趙師兄怎麼樣的。你放心。」
紀明誠看了看她,點點頭,然後扭頭把車開走了。
姜是看著紀明誠的車消失了,才嘆了口氣兒。
原來她還是想錯了。不止是她怕,他也還是怕的。
她低頭往公司裡頭走。
什麼時候,這樣兒的狀態才要終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