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血色返場音樂家(3)

「為什麼凶手不重要?」福爾摩斯先生後面跟著的迷弟問了一句。

夏洛克頗為好心地解釋:「噢,因為凶手是誰其實一目瞭然。」

克拉拉和一眾忙碌的刑偵人員瞬間沉默了下來,大偵探的一目瞭然和他們眼中的一目瞭然肯定不是一個意思。

「讓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講……」他似乎很享受眾人眼巴巴等著他說出真相的過程,一頓,「我知道了,讓我們把時倒回第二次返場結束——」

他又一頓,對目瞪口呆的眾人露出個笑容,炫耀般地說:「不,還是倒回下半場音樂會開始。」

咳咳,非常抱歉,福爾摩斯先生,打擾一下……

——不過作者認為,還是倒回十二年前風雨如晦的夜晚,從那個未完成的故事開始講起。

大提琴手——也就是布萊恩,他的童年是一片灰色,或許曾經有別的顏色曾出現在他的天空,但是那是媽媽沒有離開家之前的事情了。

母親是唱歌劇的歌者,父親是劇院的大提琴手,這樣的職業讓他們的家庭一貧如洗。貧賤夫妻百事哀,父母的關係也愈發糟糕,後來,歌劇院裡的一位富豪聽眾看上了母親,帶著她出入各樣的酒會、筵席,母親拒絕了幾回,還是去了。

從那以後,他家的生活漸漸滋潤了起來,但父母的關係也進一步僵化,灰色就開始了,父親開始酗酒,他們在無休止的爭吵中,最終父親的一個巴掌打走了母親。

母親從那後沒有回家,回來的只是母親寄來的英鎊。

父親的酗酒如命折磨的他們苦不堪言,塞爾維垂涎已久的鋼琴終於到手,她卻沒有笑——或者說,自從母親走後,她就再沒有笑過。

看到那架鋼琴,父親喝了一夜的酒,從那後,便逼著他們去練琴,他由父親親自教導,也經常挨罵,姐姐也沒好到哪裡去。

後來姐姐常常帶著他逃跑,那是他最高興的時候,雖然回來之後會被父親打得體無完膚,但那種自由奔跑的感覺卻是如蜜一樣甜。

但在一次逃跑中,父親為了追他們,跑下了山路,衝到了馬路上,卻不想撞上了一輛車,他對那個雨夜的印象很深,但塞爾維應當更深,因為最終是她出面把父親帶到醫院,解決了這一切的事情。

她一定不喜歡那個夜晚,布萊恩也不喜歡,從那一夜之後,塞爾維就像變了個人,對他嚴厲比父親更甚。

他再沒有體會過自由奔跑的感覺,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

他和姐姐第一次的巡迴音樂會就要開始了,他在母親買來的莊園裡為此做準備練琴,忽然有人扣門,家裡奇異地沒人,他只要前去應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面色焦急的女人。

「你好,我迷了路,」她撐著遮陽傘,彬彬有禮得像是上個世紀的貴族,迷路的窘境不能折損她的風采半毫,「能不能借您的電話一用,我的手機關機了。」

他當時愣了愣:「手機?」

「是啊,」她揮了揮手裡的小盒子,遲疑問道,「你不知道手機嗎?」

布萊恩搖了搖頭。

有些人一出現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布萊恩想,如果世上真有魔鏡,那麼在被問及世上最美豔的女人是誰的那一刻,魔鏡別無選擇,只能回答她的名字——艾琳艾德勒。

……

「音樂會的下半場開始——」夏洛克走過去敲了敲鋼琴,「鋼琴家就有些奇怪了。」

克拉拉想到了表演水平有所波動的那段表演,他指的應該是這一段吧。

「有一段的節奏和情感出現了遲鈍,她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那麼一定是外物作用——」

「等等,為什麼她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克拉拉問,「犯錯總難免的。」

「噢,普通人犯錯肯定是難免的,」夏洛克語速快起來,「不過她有嚴重的強迫症,並且控制慾旺盛,演奏時失誤剛出現,她先是皺眉,接著瞪了一眼大提琴手,並且每次樂曲間奏時都會細微地調整座椅位置和樂譜的位置,剛剛我去他們休息的地方看了一眼,鋼琴家的所有東西都是按照大小和形狀來排列,桌上的唇彩按照顏色排列的,一整排非常整齊。」

「一個強迫症,在一場重要的音樂會中出現失誤,怎麼可能?」他繼續說,「何況還不是一點失誤,那一段的表演的失誤部分持續了六秒。」他指了指克拉拉,「外行都聽出不對勁了。」

克拉拉:「……」就你懂行。

小助理停止了抽泣,呆呆地看著夏洛克:「確實……塞爾維她,她有很嚴重的強迫症和控制慾。」

鋼琴手聽到這句話,非常明顯地皺了眉,連他父親也是轉過了頭,顯然被鋼琴家的強迫症危害不少。

夏洛克繼續說:「那麼她的遲鈍從何而來?為何休息二十分鐘後反而使她的感覺更遲鈍了?」

克拉拉鬼使神差地喃喃說道:「下藥……」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夏洛克瞥了她一眼,克拉拉說完這個詞後的臉色不太自然,他繼續說,「但是心理素質強大的鋼琴家還是繼續了演奏,接著就到了最精彩的返場。」

屍體已經被刑偵人員收起,他則站在屍體原本被掛起的地方,眼神淡漠,場景莫名詭異。

「讓我們再看一看第二次返場的場景,」他挪動步子,小心地避開了地上的血跡,往舞台側方走去,「返場曲目結束,她就這樣往前走,身後跟著她的弟弟,走到了這個陷阱之中。」

夏洛克看他一眼:「而這位大提琴家——」

……

大提琴家對艾琳非常有禮貌,艾琳小姐是英國人,據她說,最近來加拿大度假,來的路上經過了此處,於是決定來這兒遊玩,但走著走著就和朋友走散了。

布萊恩很友好地邀請她進來歇腳,在交談的過程中,發現對方是個非常有思想的女性,腹有詩書,並且見識廣泛,腦子裡有許多有意思的故事。

這對於被封閉在家,但一心嚮往外面花花世界的布萊恩是個不小的誘惑,一下午的交談,布萊恩已將艾琳小姐引為知己。

從那以後,艾琳小姐就常常來拜訪他,並且在布萊恩刻意的約定時間中,艾琳每次都成功避開他的姐姐和父親。

那是布萊恩過得非常快樂的一段時間,艾琳讓他的見識驟長,他為艾琳拉的曲子,是他練琴這些年來最活潑的曲子。

塞爾維和父親也稱讚他,他的曲子裡飽含情感,和從前的僵硬截然不同。

在一次次的交往中,艾琳小姐知道了他的處境,對此,她幾乎是一下就察覺到了布萊恩心中的苦悶。

「可憐的布萊恩,」艾琳遺憾地說,「怪不得你那麼好奇我的旅程,原來是因為你無法親自來一次旅行。」

布萊恩的眼光黯了黯,艾琳小姐一向如此直白,只是這一次的直白讓他格外難堪。

「我……像是一個不健全的人。」

「當然,」艾琳的語氣依舊惋惜,「這個世界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兒,你沒有親眼看到過哪怕一樁,你的人生當然是不完整的。」

布萊恩有些煩躁:「我非常嚮往火車輪船所穿過的土地或海洋,但我沒法親自去看一看這個世界!我簡直——」

「太可憐了。」她替他補充,「你難道沒向你的父親請求過嗎?」

「是的,我請求過,我當然請求過,」他有些激動,「所以才有這次的巡迴音樂會啊!」

「嗯……很不錯的旅行,」她笑著說,「雖然在我看來,這只是換個屋頂繼續演奏樂曲,天空與你無緣。」

「艾琳小姐……拜託你,」他痛苦地說,「別說了。」

「我一向如此,」艾琳起身,「布萊恩,我沒有揭你傷疤的意思,只不過,我是為你不平,為你憤恨!」

這個詞打動了他,他抬頭看著艾琳。

她看了看時間,說道:「非常高興和你交流,我本來打算邀請你和我繼續旅行,看來是無緣了。下禮拜我會打道回英國,這算是我們的訣別了。」

艾琳小姐很是可惜:「希望你早日逃脫這個牢籠。」

「艾琳——」他一頓,拉住艾琳的手,然後猛地鬆開,輕咳一聲,「呃,艾德勒小姐,你……你不能在離開前再來拜訪我嗎?」

他難過地低下頭:「我希望,至少可以給你一個離別禮物。」

艾琳代表的是自由,他無法捉摸的自由,哪怕一次也好,他想好好準備一次,和她度過最後一個午後。

艾琳沉吟了一會兒,布萊恩期待地看著她,直到她帶著無奈的笑容點頭答應,布萊恩才猛地鬆了口氣,驚呼一聲:「太好了!」

「既然你有禮物送我……」艾琳對他神秘一笑,然後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那麼我也有個小禮物送給你,下次會帶來,希望你……能喜歡。」

她的聲音和氣息撲在耳朵上有些癢,但布萊恩卻沒推開她,只紅著臉看她猛地轉身走開。艾琳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噢,叫我艾琳也不錯,不必那麼拘束,親愛的布萊恩。」

美人綽約的背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裊娜娉婷的姿態每次都能燃氣他的熱情,他對著艾琳走遠的身影喊道:「兩天後還是這個時間!」頓了頓,又道,「你聽見了嗎,艾琳!」

對方沒回頭,搖了搖手裡的遮陽傘對他示意,接著就又隱入了樹林中,如同她每次從那兒來一樣。

……

夏洛克走進了側方舞台,搗鼓了一陣,黑暗中誰也看不清他在幹什麼,只看到過了一會兒,他拿著倒在大提琴家旁邊的大提琴又進去了,半分鐘後,忽然從裡面飛出了一大片樂章,直飛到方才懸掛屍體的地方,然後悠然地落下。

還有一張樂章沒能落下,被琴弦糾纏的發皺,掛在了幕布上垂下來,高度與鋼琴家的屍體相吻合。

——簡直是完美的殺人再現。

夏洛克從裡面踢踏著步子出來,手指被劃傷,大概是在黑暗中的動作使他不小心被殃及到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地轉移到了大提琴家的身上。

他緊張地喘息著,瞪大了眼睛,驚慌地搖頭擺手:「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塞爾維……」

……

兩天後,艾琳如約前來了,一切似乎沒有變化,但她今日看上去更加美豔。

她穿著黑色的蕾絲裙,頭髮也都梳起來,眼神帶笑,卻攝人心魄,直直地朝他走來,布萊恩手裡的小禮盒還沒遞出去就被她掀翻在地,人也直愣愣地被她按在了古樸的沙發上。

她靠的太近,布萊恩有些慌張地移開眼,轉移話題般地說:「咳,艾琳,看看這個,呃,我給你的禮物在地上。」

「但我給你的禮物在這裡……」她整個人伏在她身上,也越湊越近,聲音也壓的低沉性感,拉著他的手游離著。

你不是遺憾無法得到自由嗎。

你不是憂愁無法捉摸自由嗎。

現在自由就在你手裡。

來,品嚐一下……與你想像中的味道相比,如何?

布萊恩在腦中迸發的一片火花之中聽到艾琳艾德勒好聽誘人的聲音:「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很……不錯?那,為什麼你不去掙脫這個籠子呢?」

他朦朦朧朧地回答:「……我,要怎麼做……?」

艾琳輕笑一聲,繼續更深貼近他。

「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