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馳騁在夜色中。
叮的一聲,手機跳出一條短信,鄭叮叮低頭一看。
「我聽大貓說陳珣回來了,他有沒有聯系過你?」—筱瓊
鄭叮叮偷看了一眼身邊的寧為謹,他目視前方,沉穩開車,窗外的霓虹光影投射在他臉上,淺淺的斑斕色彩,看不出他此刻是什麼表情。
她回復:「嗯,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
前方是紅燈,車子停下來,寧為謹看了看表說:「時間不算太晚,想去兜一圈嗎?」
「去哪兒?」
「隨便兜一圈。」
「可以,你做主吧。」鄭叮叮欣然同意,剛才酒吧裡太悶了,導致現在頭還暈暈的,在外面透透氣也不錯。
寧為謹轉了個方向,前往城南的小河街區。
沒想到這個時間點的小河街區依舊熱鬧,燈火輝煌的商鋪林立,來往的路人手裡提著小燈籠,趣味盎然。
他們找了一塊臨河的草坪坐下,迎著裹挾著濕氣的風,鄭叮叮深深地吸了口氣,瞇了瞇眼睛,感覺心脾腎都沉浸在清潤的水中,很舒服,剛才渾渾噩噩的腦子瞬間一片清明。
不由地浮現陳珣的模樣,臨走前,她看見他站在酒吧靠窗的位置,長身玉立,手裡夾了一根煙,他離她很遠,遠得像是隔了一片海。
寧為謹沒有說話,鄭叮叮也沒有,兩人似乎都適應此刻的沉默。
很久後,鄭叮叮起身的時候發現小腿又硬又沉,完全抬不起來,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小腿肚,寧為謹看出了她的窘迫,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鄭叮叮點頭。
寧為謹俯身,然後在鄭叮叮猝不及防的時候將她橫抱起來。
鄭叮叮嚇了一跳,本來以為寧為謹只是扶她一把,沒想到他直接將她抱起來了,而且還是個公主抱,她從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寧為謹將鄭叮叮抱到車邊,再放她下來,舉止很自然。
寧為謹再次拿出車鑰匙的時候,鄭叮叮忍不住說:「沒想到你真的將這麼幼稚的東西掛在鑰匙上。」
「是寧為璇掛上去的。」
「原來是這樣。」鄭叮叮心想也是,寧教授怎麼會用這樣的東西。
「不過我沒摘下來。」寧為謹緩緩地補充了一句。
鄭叮叮轉了轉眼睛,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榮幸,做的小玩意入得了寧為謹的法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寧為謹想了想說,「怎麼會允許這個幼稚的東西放在身邊。」
鄭叮叮:「……」
回家後,鄭叮叮回復筱瓊的電話,筱瓊在電話裡問她真的和陳珣說清楚了?
「對,我和他說清楚了,我們只適合做朋友。」
「因為溫梓馨?」
「溫梓馨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我至今都摸不透陳珣,我不知道他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鄭叮叮說,「和他在一起我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壓力。」
「那個教授呢?」筱瓊的話鋒一轉,「和他在一起很輕鬆?」
「呃,也算不上輕鬆。」鄭叮叮說,「不過和那種壓力是不一樣的。」
「那你至今為止有沒有對教授心動過?」
「心動。」鄭叮叮琢磨著這兩個字,誠實地說,「有。」
就在剛才,他抱著她走回去的那段路,她感覺心跳加速,整個人都不敢多動一下,抬一抬眼皮就看見他乾淨,熨帖的襯衣口上方的喉結,感受到他清冽的男性氣息直逼過來,她有些不自在,但稱不上是不舒服。
她不知道這是和異性親密接觸的本能反應還是對寧為謹的特別感覺。
「那就好了,一切都是早晚問題。」筱瓊說,「只要他人品沒問題,和你還算聊得來,你就從了吧,說句不好聽的實在話,女人動心太簡單了,等你成為他的女人,和他深入,徹底,無障礙的溝通後,你的感覺一定會變的,對他越來越喜歡,越來越離不開。」
鄭叮叮失笑:「女流氓,說話克制一點。」
不過筱瓊說的也不無道理,很多時候有了那層關系的牽扯,很多事情會不一樣,女人總歸是感性動物。
如果對象是寧為謹,鄭叮叮倒還是很有信心的。
之後的半個月,鄭叮叮和寧為謹的交往認真了許多,因為寧為謹工作忙,鄭叮叮主動去醫院找他的次數多了起來,他的實習生小付和小陳也清楚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每次看見鄭叮叮都會笑得有點深意。
這天,鄭叮叮來到乳腺腫瘤門診外,看見一個穿粉色t恤,將馬尾扎得很高的女孩子正纏著寧為謹問:「那是不是你幫我動手術啊?如果是你,我就做,是別人的話我就不做了。」
寧為謹看了她一眼:「這麼小的瘤,哪個醫生做都沒有區別。」
「我就指定你做,換其他的醫生我就不做了,我不隨隨便便地給人摸來摸去,我要找最值得信任的醫生。」女孩子很堅持,見寧為謹沒說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寧醫生,你幫我做好不好?」
寧為謹挪了挪手臂,找了一支筆在病歷薄上寫東西,聲音很平淡:「這兩周我主要在病房,何醫生待在門診的時間比較多,你找她做吧,不會有任何問題。」
「我不要何醫生做,我就要你做,就要你做。」女孩子不依不饒的,語氣有些任性,「我有選擇醫生的權力,我要最好的醫生給我動手術,你不是這裡級別最高的嗎?我就指定你,你不給我做,我就去院長那邊投訴,投訴!」
「投訴的話,你想去盡管去,看看院長管不管的了我。」
「……」女孩子挑眉,面色惱怒。
站在門口的鄭叮叮一愣,沒想到撞到這樣一幕。
坐在門口的位置記筆記的小陳正要失笑,余光看見鄭叮叮在門口擦身而過。
鄭叮叮站在角落,拿出包裡的mp3,准備聽音樂。
「嗨,來了?」小陳悄悄跑出來,「寧教授還有最後一個病人,處理好就沒事了。」
鄭叮叮微笑:「嗯,我等他。」
小陳又刻意壓低聲音說:「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本來是在何醫生那邊看病的,後來看見寧教授的照片,就換到這邊來了,還非要寧教授幫她動手術,搞得何醫生都哭笑不得,說只要有寧教授在一天,她的業績就無法提高。」
「這樣的情況很多嗎?」鄭叮叮反問。
「嗯,至少我在這裡待了半年,遇到好多次了。」小陳說,「誰讓寧教授長這樣呢?女病人都想法設法地來揩油。」
鄭叮叮「呃」了一下。
「不過你也別介意,寧教授很正直的,一般二十歲以下的女生,他都會建議她們去找何醫生做,除非她們很堅持,那寧教授也不會強求。」小陳說著往裡面張望了一眼,對鄭叮叮說,「我進去了,你再等一會,快結束了。」
很快,那個女孩拎著一個大的帆布包,蹦蹦跳跳地走出來,來到走廊上的玻璃告示前,認真地看著上面寧為謹的照片,還伸手去摸了摸,過了一會才離開。
等寧為謹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對鄭叮叮說:「我帶你去醫院食堂吃飯。」
一路上,鄭叮叮問起剛才那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你會親自給她動手術嗎?」
「如果她要求的話,當然。」寧為謹說,「這是我的工作,我不會拒絕。」
鄭叮叮有短暫的沉默,不知為何,她感覺有些小別扭,然後小聲地嘀咕:「她是為了你吧。」
「你說什麼?」寧為謹沒聽清楚。
「沒什麼。」鄭叮叮說,「其實我想問,你如此受女病人的青睞,心裡滿足嗎?」
這一回,寧為謹停步,看著鄭叮叮直接問她:「你介意我的工作?」
「不是。」鄭叮叮本能否認,片刻後又直接承認,「好吧,我是有點……那麼一點點,覺得有點怪怪的。」
寧為謹伸手拉住鄭叮叮的手,鄭重地說:「鄭叮叮,這是我的工作,我沒有權利說不,你懂嗎?」他說著慢慢地和她五指緊扣,「別想得太復雜。」
鄭叮叮若有所思,最後點了點頭。
既然當初答應和他相處,就做好了心理准備,他是個認真,專業的乳腺外科醫生,每天都要和女性的那個部位打交道,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她要理解。
近六點的醫院食堂職工很少,鄭叮叮一邊用餐一邊和寧為謹說網上的段子笑話。
「26個英文字母,et走了還有幾個?猜不到吧,哈哈,是21個,因為et乘著ufo走了。喂,你幹嘛不笑,整日面癱對健康不好。」
「寧師兄。」
鄭叮叮聞聲,回頭一看,是舒怡然。
舒怡然忽視鄭叮叮,直接對寧為謹說:「你等會有時間嗎,我有事情和你說。」
寧為謹持壺為鄭叮叮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聲音有些冷:「等會我要送她回去,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情明天說吧。」
舒怡然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自嘲,然後說了聲算了,徑直往餐台走去。
鄭叮叮喝了口水,然後很自然地說:「寧教授,你可真受歡迎。」
寧為謹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鄭叮叮看見舒怡然買好飯菜,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地吃飯,心情似乎沒有受任何影響。
鄭叮叮和寧為謹又坐了一會才離開,從二樓的食堂走下,寧為謹去取車,鄭叮叮等在原地。
「你是寧師兄的病人吧。」
冷硬,犀利的聲音,聽著很熟悉。
鄭叮叮回過身,舒怡然就站在她身後,她穿了一件很薄的紫色風衣,氣質優雅。
舒怡然目光直接地打量鄭叮叮,微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寧師兄的病人吧?以前在他的門診見過你一次。怎麼?手術還沒有做好?還整日在醫院裡轉來轉去的,我都看見你好幾回了。」
舒怡然如此不客氣的語氣讓鄭叮叮意外。
「我是寧為謹的朋友。」
「是嗎?」舒怡然收斂微笑,面色平靜,「病人變成朋友了?這樣對寧師兄的影響不太好吧,尤其是他的科室,本來就容易傳出一些不好聽的東西來,他也知道那點,向來懂得避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主動,找機會接近他的吧?」
感受到舒怡然強烈的敵意,鄭叮叮有些不舒服,語氣也嗆了起來:「是不是我主動接近他,你去問他就知道了。」
「好,我改日會去問他的。」舒怡然說,「不過,至少目前為止,寧師兄沒有對我承認過他有女朋友的事實,他的父親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回事,我想他未必是認真的,你也不用急著對我宣布什麼。」
舒怡然說完輕笑了一聲,頗有點不以為然,然後擦過鄭叮叮的肩膀,昂首挺胸地走了。
寧為謹開車過來的時候鄭叮叮繃著臉不說話。
「上車。」他開鎖
「我,不,上,車。」鄭叮叮垂眸,一字字地說。
不知道為何,她突然來了情緒,感覺肚子裡憋著一股無名的火。
寧為謹研究她的神情,片刻後說:「想鬧別扭?可以,上車再說。」
「我沒鬧別扭。」
「明明就是鬧別扭。」
「我明明沒有鬧別扭。」
「鬧不鬧別扭都要上車。」
「我不要上車。」
「你要我下來抓你?」
「……」
結果是鄭叮叮自己跳上車,直接系好安全帶,不看寧為謹。
寧為謹調整了一下車內後視鏡,直接反問:「鄭叮叮,你一直是這麼情緒化的女人嗎?」
「情緒化?」鄭叮叮嘟囔。
「莫名地生氣,糾結簡單的問題,以及。」寧為謹鬆開手,擱在方向盤上,吐字清晰,「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