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隔空交手

司空鉞身邊的侍衛儘是內家高手,足以分金裂石的巴掌劈在臉上,縱使特地放輕了力道,還是讓寧湘鼻血橫流,待五十個巴掌打完,他人已經頂著個豬腦袋昏死了過去,司空鉞也不客氣,直接叫人拖了下去關進船艙。

一行人繼續宴飲作樂,龍舟順著運河拐了個彎,河岸兩邊出現了難得的高山美景,一行白鷺直上青天,激得眾人雅興大發,一公子忽然道:「此番良辰美景,少了樂聲助興也是無趣,聽聞呼延皇子簫吹得極好,甚至能模仿百種動物的鳴叫聲,不知可否獻藝一曲,讓我等開開眼界?」

另一人聞後也道:「正是巧了,我記得皇上有一品質地極好的藍田玉簫,這次也隨著這艘海龍王一同賜給了大殿下,大殿下能否順道取出來讓我等一觀?」

司空鉞笑了兩聲,對身邊的侍從一揮手,那太監便躬身去了,不多時,取回一個紫紅色長條形木盒,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柄質地通透的碧綠色長蕭。

司空鉞親手取出那柄簫,對呼延元宸笑道:「呼延兄,論起簫技,恐怕在座諸人皆不如你,你便看看,本殿這柄藍田玉簫可還使得?」

呼延元宸起身行了一禮,從司空鉞手上接過那柄玉簫,只看了一眼,便道:「藍田玉本就難得,且玉質純粹,觸手生溫,用來制簫,簫聲也極為溫潤動聽,我在大夏曾有一柄墨玉簫,卻是遠遠比不上這一柄名貴。」

司空鉞微微點頭,似是對呼延元宸的話極為滿意,又道:「既然方才已經有人提出來了,不知呼延兄可否獻藝一二,呼延兄的簫技,本殿雖如雷貫耳,卻一直不得機會領教,甚是遺憾吶。」

呼延元宸一愣,顯然沒想到司空鉞居然會真的開口讓他當眾獻藝。

周圍許多人臉上也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呼延元宸雖然是大夏朝置於大周朝的質子,可得益於大夏強盛,國力甚至隱隱強過大周,因此他在大周遠沒有像那些弱國質子般拘謹,反而華京內許多王公貴族都要對他以禮相待。

但那些人表面上的禮數做得足,心底對呼延元宸卻多少有些看不起,尤其是有些歷史底蘊的百年貴族子弟,在他們心裡,有著悠久文化歷史的大周是禮儀之邦,天朝上國,而夏朝,雖然國力強盛,卻也只是一群慣會喊打喊殺的番邦蠻子,上不得檯面。而且呼延元宸之所以會被送來大周當質子,是因為他是庶出子弟,為大夏皇后所不喜,一個在自己國家都不的臉的人,到了大周,卻要因為母國國力強盛而受盡禮遇,難免也讓這些大周貴族不忿。

讓呼延元宸吹奏一曲,表面上是讓他獻藝給眾人開眼,本質上卻是這裡的周朝貴族把他當成了眾人尋歡取樂的樂師戲子,若是呼延元宸應下了,如此屈辱之事,只怕會立刻傳揚開去,呼延元宸不光自己丟臉,大夏國面上也將無光。

但說到底,這又是大皇子司空鉞親口要求的,呼延元宸如果拒絕,無異於是當眾拂了司空鉞的面子,被人議論他不將大周皇室放在眼裡,後果更是嚴重。

吹還是不吹?

寧淵抬起一雙深邃的眼睛打量著站在那裡的呼延元宸,思考若是自己換成了他,該如何應對這個困局,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卻見呼延元宸微微一笑,對坐在不遠處的孟之繁一拱手:「早聞孟世子是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一手箏琴更要勝過許多宮廷樂師,之前呼延某正好習得一首大周名曲《高山流水》,覺得其音韻十分適合箏簫和鳴,卻從未嘗試過,望著眼前的湖光山色,想著揍來也應景,不知可否向孟世子討個面子,與呼延某切磋一二。」

妙。寧淵不禁點點頭,以孟之繁孟國公世子的身份,在座的除了司空鉞與景逸,無人能出其右,拉上了他,估計便不會有人敢傳什麼閒言碎語,而且以呼延元宸的地位相邀,孟之繁也沒理由拒絕。

果然,孟之繁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司空鉞臉色則有些晦暗,向來他是存了要給呼延元宸難堪的心思,見事情發展成這樣不免有些失望,可那種表情在他臉上只是一閃即逝,很快又換成明朗的笑容,手一揮,立刻就有太監又抬來一家箏琴放在孟之繁面前,孟之繁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勾起一根琴弦試了試音,向呼延元宸點點頭,指尖一動,汩汩清泉般流暢的前奏便從琴弦間流淌出來。

《高山流水》為大周十大名曲之一,加上孟之繁高超的琴技演繹,只一段前奏,很快便將人帶進了如痴如醉的絃樂意境中,午後的日頭也正好從雲層裡探出臉來,道道陽光灑下,給整個甲板鍍上了一層金色光環,背靠著那層光環,呼延元宸將玉簫抬至唇邊,緩緩吸上一口氣,正要吹奏。

寧淵一雙目光卻忽然凝起來。

「別吹!」

一聲驚呼猶如在原本平靜的曲樂中砸進了一塊石頭,孟之繁帶著愕然的表情停下動作,琴聲戛然而止,呼延元宸也緩慢放下手,疑惑地望著寧淵。

這麼好的曲子忽然被打斷,欣賞樂曲的人難免惱怒,見著寧淵匆匆起身,三兩步走到呼延元宸身前,奪過他手裡的玉簫,雙手內力一振,竟然卡嚓一下,將那玉簫從中間掰成了兩段。

司空鉞頓時勃然大怒,那藍田玉簫可是稀世奇珍,加上又是皇帝御賜,珍貴異常,這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就這麼毀了他的東西!可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卻見那玉簫的斷口裡閃電般射出一道青影,直衝寧淵面門而去,寧淵也眼疾手快,伸出雙指與那青影撞在一起,到這時所有人才看清,那青影分明是一條只有人小指般粗細的小蛇,而寧淵的兩根手指,正穩噹噹卡在蛇頭下的七寸上。

「那玉簫……那玉簫裡有蛇!」到這時才有人尖叫出聲,一時貴公子們哄鬧成一團,他們中大多都是文官子弟,從未習過武,也未接觸過山野,忽然間冒出來一條活生生的蛇,倒把一些人嚇得不輕。

「這是雨蛙蛇。」寧淵沉著聲音說道:「細如蛐蛐,輕如文竹,敏如疾風,毒如屍鴆,它的毒液只要沾上一丁點,辦盞茶的功夫都不要,必死無疑。」

「什……什麼!」司空鉞渾身抖了一下,兩腳一軟坐了回去,竟是站不住,也顧不得追究寧淵毀簫之過,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寧淵手指間的那條小蛇,「這,這東西是哪裡冒出來的!」

「雨蛙蛇並非中原所有物,它只棲息在南蠻國十萬大山中,且一生嗜睡,一睡數月乃至數年,醒來的時候極少。」寧淵兩指一用力,那原本還在他手中不斷掙扎的小蛇立刻身子一挺,嚥了氣,他將蛇屍扔在腳邊,繼續道:「此物應該是熟睡時被人藏進那柄玉簫中的,因小而輕,完全不會被人察覺,但是只要有人吹奏起那柄玉簫,來回震動的氣息與簫音就會將這畜生驚醒,這畜生以大山中特有的毒蛙為食,毒性最是厲害,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便是大羅金仙都救不回來了。」

方才情形也是危機,若不是突然現了日光,且呼延元宸又站在背光處,光線穿過那柄玉簫,恰好被寧淵看見了簫身內匍匐著的影子,要不然,呼延元宸此刻只怕已經變為了一具屍體。

「放肆!」司空鉞臉色白了一陣,又紅了一陣,那可是父皇賜給他的東西,裡面怎麼會藏著這樣的髒東西,而且那玉簫是他親手交給呼延元宸的,眼下的場面看來,別人還不會認為是他要害呼延元宸不成!

「查!給本殿查!這些髒東西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司空鉞氣得用力在面前的桌子上拍了幾下,隨即又立刻對呼延元宸道:「呼延兄,此事與本殿無關,本殿若是知道那玉簫裡藏有這等毒物,連自己都不會去碰,要害你的絕不是本殿!」

「大殿下放心,呼延某相信此事與大殿下無關。」呼延元宸表面上看不出異樣,心底卻也是驚駭莫名,方才寧淵的動作要是慢些,他可沒有把握能在那條小蛇衝出來的瞬間避開或者將其擊斃,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掌心裡都是汗,不由得多看了寧淵幾眼。

寧淵已經轉了個身,朝司空鉞拜了下去,「殿下,此事明顯是有心人為之,而且此人心思歹毒至極,小人猜測,只怕此人佈置這等毒物,完全是衝著殿下來的。」

「是啊!」司空鉞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可是拿過那柄玉簫的,如果自己耐不住性子先吹了一口,那後果……他渾身打了個激靈,「你是說,是有人要謀害本殿!?」

「這種可能性極大,既然有人弄了那毒物,便是一定要害人的,殿下您想,那玉簫是皇上欽賜給殿下的,最能接觸到的人自然也是殿下您。」寧淵道:「此人不光心思縝密,而且知曉的東西很多,他知道玉簫一直放在這條船上暫不會拿去別處,也知道殿下會遍邀各位公子坐船同遊,那麼在那玉簫上動手腳,若是能謀害到殿下,便正和了那人的意圖,若是殿下福澤深厚逃過一劫,可那毒物若是害了在場任何一個人,殿下以為,此事會對你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司空鉞立刻領悟到,若是在場有人因為那毒物而死,江州小門小戶的人家倒也罷了,可華京中權貴家的公子大半在場,有些甚至還是獨苗,若是他們中有人遭了難,除了皇帝的苛責,那個失去了家中子弟的世家也永不可能同他親近,甚至還會站到他的對立面,更別說如果遭難的是呼延元宸,大夏為了國家顏面,搞不好還會掀起一場戰爭,到那個時候哪裡還由得他來妄想儲君之位,父皇不革了他的皇籍將他打入天牢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準備那毒物之人好毒辣的心思,竟然算計到方方面面,若是這算計成了,他就算沒有被毒死,今生也再與皇位無緣!

誰,誰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害他,又是誰能登上這艘海龍王接觸到那柄玉簫,要知道那兩樣東西被皇帝賜下也不過一個月而已,能有機會做到這幾件事,又能從中得益的是……忽然間司空鉞眼神一凝,他想到了一個人。

寧淵望著司空鉞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不枉費他這番提點,司空鉞終於注意到了。

其實在察覺到那條雨蛙蛇的瞬間,寧淵便已經知道了,這一切設計,究竟源自誰手。

那個人或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上一世他教會自己的所有關於珍奇毒物的知識,會在這一世,變為反過來對付他的利刃。

司空旭,我原以為還要再等幾年才能見到你的臉,卻不想我能等得及,老天卻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