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床笫夜話

景逸這番緣由聽得寧淵有些無語,而且瞧他端著碗吃得熱乎的那股勁,哪裡有半點狼狽的樣子,完全是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

「這烤肉當真不錯,軍隊裡的廚子也總做烤肉,瞧著料子差不多,味道怎麼能差這麼多。」景逸胡亂塞了兩大塊羊排進嘴裡,腮幫子都撐得鼓鼓,好像一時卡住了氣,往胸口捶了好幾下。

「慢些吃,又沒人同你搶。」趙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將個杯子擺在景逸身前,景逸想也沒想便端起來喝了,可剛下去一口,又被辣得直吐舌頭,「怎麼是酒!」

「這樣的席面,難道還會有人備著水不成。」趙沫搖了搖頭,「不過今日看著好幾個姑娘在,備的不是烈酒,總不會太醉人就是。」

景逸尷尬地對趙沫笑了笑,好像也覺得自己這樣突然上門到別人家裡蹭飯,再挑三揀四會不太好,便沒有繼續多說,也老老實實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

年夜飯熱熱鬧鬧地吃了許久才結束,飯後,瞧著時辰還早,眾人又湊在一起玩起了棋牌遊戲,玩起遊戲就有輸贏,既有輸贏自然也有獎有罰,贏了的人有銀子拿,輸了的人只能喝酒了,因大夥都不是生人,又沒有規矩束縛著,玩起來也放得開。

棋牌遊戲歷來便有輸有贏,就連白氏姐妹這樣的初學者,雖然被灌了好幾杯酒,好歹也贏了些銀子,唯獨景逸一個不知道是撞邪了還是怎的,開局之前牛皮吹得比天都高,說他在軍營裡可是出了名的頂死上家逼死下架,人稱玩牌王子,結果真正玩下來,一圈人裡就屬他一圈沒贏過,反而輸得最多,灌了一肚子酒,子時都還未到,已經醉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了。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了些醉意,趙沫原本還想趁著興致高招呼眾人守歲,瞧見這場面也只能作罷,開始分配房間安排大夥休息,然後將迷迷糊糊的景逸扛起來,朝東廂自己的臥房走去。

趙沫住在趙將軍府的日子並不長,加上他從前以寧茉兒的身份活著時,就已經厭倦了房間裡一些沉贅的擺設,因此如今他的臥房十分簡單,只有一張床,一方桌子,和一個小巧的衣櫃。

入了房間,趙沫將景逸放在桌邊的凳子上坐好,自己則轉過身去給他倒水。屋內燭光搖曳,景逸咳了兩聲,似乎有些清醒了,眯著眼睛撐起身子來,掃視了房間一眼,最後頓在趙沫的背影上,嘿嘿一笑道:「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又是打算同我做那檔子是吧……」

趙沫正在倒水的背影猛地一僵,然後皺著眉頭回過身來,望著景逸醉醺醺的臉道:「你莫不是喝糊塗了,在說些什麼葷話。」

「算了,隔,反正你每次都這樣,隔……」景逸一面說著,一面又趴了下去,下巴枕在手背上,望著桌上跳躍著火光的燭台,既像是在對趙沫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每次只要你開心了,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拉著我做那檔子事,反正我武功沒你高,又打不過你,也只能隨隨便便由著你胡來……你這個禽獸……」

「你不願意?」趙沫看著景逸半夢半醒的模樣,一時有些好奇起來,坐到他對面道:「哦?莫非你是對我做的事情不滿意,可我怎麼每次瞧你在同我做那檔子事的時候都一臉滿足的表情?」

「因為……的確很舒服啊……」景逸的聲音好像在喉嚨裡塞了一團年糕,又糯又軟,「但是這麼羞恥的事情,就算很舒服,我又怎麼拉得下臉來主動答應……而且你每次都在我沒有一點準備的時候開始做,我身為景國公世子,又哪裡能像個娼妓那樣如此隨便就與人苟且……」

這傢伙到底是醉了,不然平日裡光是提到那檔子事都會臉紅的人,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如此露骨的話。趙沫這麼想著,景逸現在說出口的內容即便是以他久經沙場的臉皮,聽著也不禁有些臉紅。

「既然舒服,那便行了,又考慮那麼多有的沒的作甚。」趙沫將原本準備倒給景逸醒酒的茶水自己喝了一口,他忽然喜歡上了這遊戲,讓景逸這麼迷迷糊糊的,搞不好還能多問出些什麼,「而且你也不瞧瞧,一開始是誰先來招惹我的。」

「我……我那不是……」景逸臉上忽然一跨,露出要哭出來的表情,「我當初又不是故意要爬到你床上去的,只不過是喝多了酒,而且你的帳子又和我那般近……」

一面聽景逸說著,趙沫一面回憶起了當初在軍營裡發生的一起荒唐事。

那時軍隊駐紮在雍州剿匪,而趙沫和景逸又正巧在同一個營裡,又同為百夫長,時間撞上景逸過生辰,於是那天晚上的空閒時間裡,有不少兵蛋子湊了過來給景逸慶生。

景逸為人沒架子,性格又跳脫,很容易與別人打成一片,因此狐朋狗友也多,軍中清苦,那些人也想不出能送些什麼生辰禮給景逸,後來也不知是誰從景逸嘴巴裡邊套出了話,得知景逸竟然還是個雛兒,從未與女子行過周公之禮,他們便出了個餿主意,湊了些錢,到最近的一個縣城裡請了個妓生回來,並且安置在景逸的帳篷中,打算讓景逸當天晚上就能體會一番什麼叫人生的大道理。

那晚一群給景逸慶生的人呵呵鬧鬧一直到了半夜,才拉著已經醉醺醺的景逸說給她弄來了一個「人生導師」在帳篷裡,讓他回去好好享受。景逸若是在情形時是決計不會同那些人胡搞的,可他偏偏喝高了,這麼多年來又未曾同女子親近過,再加上軍營裡又是個葷段子遍地走的地方,聽得多了,便也心裡癢癢,也想品嚐一番所謂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於是在生辰宴結束後,他搖搖晃晃地立刻回了自個的帳篷,打算好好享受生辰「大禮」。

可惜他到底還是喝高了,膽子雖然壯了些,卻稀里糊塗地摸錯了帳篷。

趙沫因為前段時間練武過度,加上水土不服,從早晨開始就發起了燒,是以一整天都躺在帳篷裡休息,好在他身體不算差,一貼湯藥下去,到了晚間便退了燒。生病費體力,半夜趙沫正睡得香甜,忽然覺得身上癢得慌,還有個熱乎乎黏嗒嗒的東西在他身上滑來滑去,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清醒之後,被眼前的場面嚇了老大一跳。

他所蓋的被子和原本身上穿著的衣裳都不見了,光溜溜躺在床上不說,身上還趴著另一個同樣光溜溜的傢伙,正將腦袋埋在他胸口又舔又咬。

就算趙沫已經恢復了男兒身,也沒道理容忍這樣被人非禮,他剛要揮起手掌,將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登徒子一巴掌打下去,那登徒子卻忽然抬起了頭,露出景逸一張醉醺醺的臉,望著他嘿嘿笑道:「嘿嘿……姑娘你長得真好看……同我從小就喜歡的一位小姐好像啊……像你這麼標緻的姑娘為什麼會來做這個,當真是可惜了……嗝!」

趙沫一時僵在那裡,壓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偏偏景逸還得寸進尺,像條八爪魚一樣趴在身上又磨又蹭,臉色紅彤彤,滿嘴酒氣地道:「姑娘你教教我,我從未做過這事……接下來……接下來要如何?」

原本看見是景逸,又喝得這麼醉,趙沫也不打算同他計較了,只想將人踢下床去了事,怎料景逸突然鬧了這麼一出,他的年紀也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景逸皮膚偏生還十分滑溜,被他暖烘烘地這麼一磨,一下子也將趙沫心裡的一團火點起來了。

「你想讓我教你?」趙沫舔了舔嘴角,忽然起了玩心,撐起半個身子道:「那你就轉過去,趴著,我不叫你就不許起身。」

景逸好似到現在都還被弄明白被自己「非禮」的到底是什麼人,聽見趙沫的話,當真傻乎乎按照他的要求辦了。

趙沫不料這人居然這般聽話,瞧著他姿勢都擺好了,自己若是再按兵不動實在是矯情了些。對於男子間的情調之事,他從前有在風月好手春溫先生的書裡見到過,因此即便沒有親身實踐過,大抵的方法還是會的,於是學著書裡的模樣,雙手抓住景逸結實的腰,就這麼提槍而上了。

後來的事情便順風順水,反正顛鸞倒鳳那些事,巫山雲雨那些事,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把式,他們活活折騰到大半夜,景逸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痛暈的,早就像條死魚般橫在了趙沫床上,而趙沫也因為體力消耗過度,懶得再清理,也這般睡了過去。

再後來,等景逸清醒後,發生的事情自然能夠想像,景逸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初體驗就這般胡亂的交給了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偏偏還是趙沫。至於趙沫,除了在回味前一晚的銷魂滋味同時,發現景逸這人的形象在他眼裡也有了實質性的轉變。

再再後來,這二位軍中新秀的關係就開始逐漸變得耐人尋味,趙沫也不知怎麼的,好像就喜歡上了同景逸胡搞的感覺,但凡有些機會便要將景逸逮到自己帳篷來就地正法,而景逸,明明可以當機立斷的拒絕,可每次又像是中邪一樣,最後都會被趙沫得逞不說,偏偏自己也會從中感受到一種難以言狀的舒爽,完全無法自拔。

再再再後來,趙沫屢次陞遷,成了最年輕的將軍,二話不說將景逸調到了自己近前,兩個人辦事更方便了。

再再再再後來,那位景世子終於領悟到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事,如果繼續被趙沫拉著胡搞,自己總有一天會變作一個徹頭徹尾的斷袖,到那時勢必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一生事業付諸東流,於是只好藉著大軍返京的機會,出現在六皇子府裡鬧了那麼一出,可惜結果不言而喻,除了又被趙沫逮住在別人家的院子裡「正法」了一次外,什麼都沒改變。

從過去的思緒裡回來,趙沫看著景逸醉中哭喪的臉,又聽著他的抱怨,好奇道:「如果你當真不願意同我做那事,直接開口不就好了,這種事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可半點沒有要強迫誰的意思。」

「所以,嗝,所以你是因為不願意強迫,才這幾個月你都未曾來找過我麼?」景逸恍惚間,竟然說出了一句讓趙沫大感意外的話。

趙沫不禁眯起眼睛,帶著笑意道:「怎麼,我不去找你,你想我了?」

「我,我才不會想你……」景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只是有點奇怪罷了……那麼會胡搞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安靜好幾個月,搞不好……是另有新歡了……」

新歡?趙沫眼珠子一轉,忍住笑,莫非這小子是在吃醋?

「我想就是這樣,因為我想去娶了婉儀君主,你生我的氣,加上有了新歡,所以就幾個月不來找我……真是無恥,這根本就是將我堂堂景國公世子當做玩物在對待。」說到這裡,景逸好像覺得口乾,伸手在桌面上摸了摸,沒有摸到他想要的杯子,他努力睜開眼,模糊地看著對面趙沫手裡似乎端著一杯水,於是踉踉蹌蹌起身,朝趙沫走過去,卻遭桌角絆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他身上。

景逸雙手托著趙沫的胳膊,同他對看了一會,見趙沫嘴唇濕潤,他好像更口渴了,想也沒想便撐起身子,抿住了趙沫的嘴吧開始吮吸起來。

趙沫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人推開,晃了晃景逸的肩膀道:「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怎的就醉成了這樣。」

「嘿嘿,不過還好,看來你也沒找什麼新歡。」景逸忽然傻傻一笑,「要不是想確認這件事,以我堂堂世子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去爬別人家的牆角,實在是丟臉得很。」

趙沫心中忽然一動,恍了恍神,好像不願意再將這遊戲玩下去了,攙著景逸走到床邊,將他放平,又打算轉身去再倒一杯茶水來。

景逸卻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都快四個月了,你當真,當真一點都不想麼……」也不知是不是酒的問題,景逸一張臉紅得奇怪,「既然沒有新歡,我人都躺在這裡了,你還,還裝什麼正人君子啊……」

趙沫似笑非笑地轉過身來,「你這是在主動要求嗎?」

景逸沒再說話,卻撐起身子來,一隻手朝趙沫的腰帶扯去,趙沫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由著景逸將自己的腰帶扯了,目光隨即滑落到景逸的領口上,方才一番折騰早讓他衣襟大開,裡邊光滑緊實的肌理讓趙沫嚥了口唾沫,呼吸也漸漸變得低沉起來。

「嗯……嗯……啊……啊……」

「刺啦」寧淵翻書時似乎沒有控制好力道,將好好的一張書頁扯爛了一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皺眉望向床對面的牆壁,隔著那樣一道牆,隔壁房間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依舊無比清晰地傳進了他耳朵裡。

「放鬆些,腰抬高……對,乖孩子……」

「唔……唔……」

寧淵眉心跳了跳,又嘆出一口氣,將手裡那本孟子合上,幽幽道:「已經半個時辰了,早知道會如此,我便該讓景逸同我住一間,至少今夜能睡個安穩覺。」

他現下只穿了身睡袍,棉被蓋在腰部以下,正靠在床沿上看書,可是顯然隔壁那兩位並不打算讓他過一個清靜的夜晚。

「你若是將景逸接過來,那我睡哪裡,難不成又要打地鋪。」呼延元宸與他肩並肩坐著,同樣也只穿著睡袍,蓋著同一床棉被,只是顯然兩人的相處模式要比隔壁的和諧得多,手裡都拿著本書在看。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倒還當真了,何況你身子硬朗,打個地鋪也沒什麼。」寧淵看了呼延元宸一眼,表情有些懊惱。「為何東廂只有兩間房,若是趙姨娘或者老趙將軍也住在這邊,我看他們還折騰得起來不。」

呼延元宸知道寧淵是在說氣話,只是笑著沒應答。趙府客房不多,他們這些來的客人都是兩人一間,原本呼延元宸看著床不寬,是準備打地鋪的,但寧淵不忍心,反正兩人關係擺在那裡,於是便理所當然熱乎乎地擠在了一塊。

「也罷,眼下這情形書是看不進去了,時辰也不早了,不如睡吧。」呼延元宸率先躺了下去,單手撐住腦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被窩,「咱們也許久未曾這般呆在一起了。」

寧淵便也放下書本,吹滅了床頭的蠟燭,將身子縮進被窩裡,腦袋枕在呼延元宸的頸窩處,任由他將自己抱著。

兩人沒再說話,都在努力讓氣息變得平穩,好在這樣的冬夜裡迅速進入夢鄉,只是片刻之後,他們雙雙發現是自己估計錯了行事,吹滅燭火後,在一片靜謐黑暗的環境裡,隔壁傳來的聲音反倒更加清晰明顯起來,他們甚至都能分辨出一些羞恥的碰撞聲。

片刻之後,寧淵感覺到呼延元宸的身體有些發熱了,連帶著心跳也越來越快,同時他摟著自己的手也在逐漸收緊。

「阿淵。」寧淵聽見他用低沉中帶著沙啞的嗓音輕輕喚了自己一聲,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邊,「你睡了嗎。」

寧淵沒有回應,呼延元宸像是忽然壯起了膽子,先是用嘴唇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然後有將手緩緩伸向他睡袍的衣帶。

可惜,當他手指剛觸上那一小截布料時,寧淵卻將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呼延元宸身子一僵。

「別……」他聽見寧淵輕聲說,「你若是不舒服,我可以用手幫你……餘下之事,不太方便……」

「沒關係。」他聽見寧淵的聲音有些低落,只當是他在埋怨自己唐突,不禁又將手收回來,重新把人抱住,「你若是不願,我自然以你為重。」

「對不起……實在是有些不便的原因……」寧淵臉頰發燙,其實兩人挨得這麼近,身子又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呼延元宸起了什麼樣的變化他早就感覺到了,同樣感受著呼延元宸隔著衣衫傳過來的體溫,他的身體亦不能免俗,但寧淵知道,現在並不是時候,他對於那檔子事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尤其是以他的體質,若是事後出了什麼變故……

「說了沒關係,睡吧。」呼延元宸溫熱地手掌在寧淵頭髮上拂了拂,率先閉上了眼睛。

自從上回六皇子府之行,從趙沫口中聽到了「春溫先生」四個字之後,呼延元宸過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到底是在哪裡曾聽到過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當初在江州的時候,他不是還尾隨寧淵,買過一本春溫先生的書麼?只是當初那本書買來後,呼延元宸只草草看了一眼,覺得裡邊的內容實在是驚世駭俗,且當時他也還未弄清楚自己對寧淵所懷抱的情感,對於那書內所寫的龍陽之事,風月之事,只覺得有悖人倫,荒唐致極,便丟在一邊沒有再看。

此番想起來後,他立刻想重新將那本書翻出來重溫,奈何經年之物早已遺失,無奈之下,他只好差遣閆非滿京城蒐羅,終於又在華京城一處古玩店裡花重金弄到一本,買回來後立刻如獲珍寶般細細研讀,近乎是一個字都未落下,才算是徹底填補了人生中有關這方面的空白。

只是,瞧著寧淵眼下這番模樣,就算他掌握了技巧,只怕在近段時日裡是沒有實踐的機會了,但是他卻不覺得可惜,寧淵總有寧淵的理由,既然他是自己的心上人,那麼自己便應當以他為重,反正強扭的瓜不甜,呼延元宸也相信,總有一天寧淵會徹底對他敞開心扉,而自己,只需要包容與忍耐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