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歹毒郡主

「宸哥哥!你怎麼幫著外人說話!」慕容玉狠狠瞪了一眼,又沖呼延元宸開始抱怨起來。

「我只是幫理不幫親。」呼延元宸道:「這位寧大人說的也是實情,此事太后也心知肚明,你在這裡胡鬧,丟的也是我們大夏的臉。」

「哼,我看宸哥哥你是在這裡呆得久了,胳膊肘居然朝外彎!」慕容玉還是一臉不服氣,轉而又對寧淵道:「你這掌院,既然說得如此信誓旦旦,還說我們燕京萬學堂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你們周人的儒生可有膽子同我們夏人比上一場?」

寧淵眼神一動,「郡主這是何意?」

慕容玉沒說話,只是拍了拍手,很快便從他身邊的幾名侍從裡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長得頗為英俊,只因穿著的是尋常的布衫,又一直低著頭跟隨在一群下人當中,並沒有什麼突出的地方,因此也沒人留意他。

看見這名突然站出來的青年,加上這金玉公主之前說的想要比試的話,不禁讓寧淵皺了皺眉。

「此人名為喬淼,是我此次來周的隨行,也是燕京萬學堂中頗有才學的一名青年俊傑,你們儒林館中的人,若是有膽子同他比試一場,而且能獲勝的話,那本郡主便承認是你們厲害,如何?」

「只要勝了此人,就能讓郡主改變看法?」寧淵眉毛一揚,「看來這位赫連兄,也是位曠世奇才了。」

「曠世奇才算不上,這位大人過譽了。」赫連雲低眉順眼地衝寧淵行了一禮,並沒有半分狂傲的樣子現出來。

「不知郡主想怎麼比。」許敬安對於金玉郡主的突然提議也好奇起來,或許在他眼裡,儒林館中人才濟濟,對方只派出一個人來,就算要比,也完全不足為懼。

「比試的內容很簡單,你們中間派出一人,同喬淼一同將《道德經》的前三篇默書出來便行了。」慕容玉想也不想便道。

可她這番話,卻讓寧淵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因為這樣的比試,未免也太簡單了。

《道德經》幾乎是每個讀書人都能信手拈來,倒背如流的經卷,但凡是個舉人都能一氣呵成的將金玉郡主的要求達成,以這個來當做比試內容,這金玉郡主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就在眾人覺得古怪的時候,周圍又好幾個駐足觀看的舉人聽見比試內容如此簡單,立刻還是毛遂自薦起來,如果能打敗這位夏朝郡主派出來砸場子的儒生,等於是給大周長了臉面,此事如果皇帝知道了,搞不好還有重賞。

寧淵卻皺起了眉頭,金玉郡主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提出這樣簡單的比試,這裡邊如果沒有玄機,他可不會信。

顯然許敬安也有同樣的想法,兩人都沒出聲,只是站著等待金玉郡主後面的話,而呼延元宸卻好似瞭解只其中的詳情一般,輕嘆了一口氣,沒出聲。

慕容玉大概是沒想到眼前這兩位儒林館官員如此沉著,她還以為看自己提出來的比試簡單,對方會立刻忙不迭地答應,又等了片刻,見寧淵他們根本不理會周圍舉人們的自薦,依舊用探尋的目光望著自己,慕容玉也覺得自己這關子是兜不下去了,只能繼續道:「不過這比試的方法,可與尋常的默書不一樣。」

果然還有玄機。寧淵心中冷笑了一聲,「還請郡主明示。」

「這裡可有開闊些的場地?」慕容玉卻道。

「書閣後方,有專門給學士講學用的講學場,郡主若需要,可隨我來。」許敬安用手一引,慕容玉也沒多說,抬腳邊走,一行人便跟著朝講學場的方向移動,而圍觀的舉人們不知道這位夏國郡主在賣什麼關子,好奇之下,也跟在了後面。

到了講學場,慕容玉見眼前的廣場寬敞平坦,點點頭,又對許敬安說了些什麼,許敬安立刻吩咐下去,不多時,四個大木圓通,幾塊木板,與儒生們平日常用的矮桌便都被人搬了過來。

周圍聞訊而來的舉人們越來越多,大多抱著一副好奇的神色,看著那兩個圓桶,不知道此地拿筒子來有何用。

寧淵等人也是一頭霧水,但慕容玉顯然沒有打算用言語說明,見東西都備齊了,他便看了那喬淼一眼,喬淼會意,走上前將其中兩個木桶倒橫下來放好,搭上木板,再將矮桌放到木板上,最後輕身一躍,竟然跳到了木板上,然後穩噹噹的盤膝坐下。

他這一手看得周圍不少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木板下的那兩個木桶,見木桶十分穩當,絲毫沒有要前後滾動的跡象,而坐在木板上的喬淼亦十分冷靜沉著,好似他坐著的不是一塊隨時都能側翻的木板,而是平地一樣。

「這,就是本郡主所說的比試內容。」看見喬淼坐好了,慕容玉才帶著一股得意的表情轉過頭來,朝許敬安與寧淵道:「本郡主所言的默書,可不是單單坐著默書便行了,而是要像喬淼這樣,坐在那樣的木板上默書,期間只要是坐不穩當,跌下來的話,便是輸了。」

「荒謬,郡主這根本是在無理取鬧。」許敬安滿臉不可置信,「這根本比的與學識毫無關係,若非經過特別的訓練,又有哪個儒生能有這樣的技巧!」

顯然許敬安對金玉郡主忽然玩出的這一茬很不滿。

「你這話便說錯了。」慕容玉哼了一聲,道:「你們的聖賢書《道德經》中,便寫明了身為儒生,當將盤坐不動如山,運筆行雲流水作為基本功,如果連一個這樣的地方都坐不穩,又何以談什麼『盤坐穩如泰山』,不是可笑嗎?你等還好意思稱自己為儒生?」

許敬安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也明白了,這金玉郡主從一開始就是來找茬的。

但是他也沒法反駁,因為所謂「盤坐不動如山,運筆行雲流水」的確是道德經中對讀書人的提點要求,當然寫出這句話的聖賢,顯然用的是一種修辭手法,而金玉郡主卻掐住了這一點借題發揮,找來那顯然是特地練過的喬淼,目的就是要給儒林館的眾人難堪,畢竟一群孱弱的讀書人,誰會吃飽了撐的去當真訓練「不動如山」的功夫。

而瞧見金玉郡主居然出了這麼個難題,之前還自告奮勇,妄圖上前的舉人們一個二個便又立刻消停下去了,他們可沒有能在墊著圓桶的木板上坐穩的本事,貿然出頭,丟臉不說,搞不好還會被怪罪,誰又要去觸這個眉頭。

「怎麼,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你們是儒林聖地呢,結果一眨眼的功夫,卻連默書一個道德經都不敢嗎?」見周圍靜悄悄的,慕容玉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添油加醋地又譏諷了一句,同時暗自慶幸,幸好自己將這喬淼帶在了身邊,不然還真要被這儒林館的人給戳了銳氣去了。想到這裡,她還特地看了方才諷刺他的寧淵一眼,笑道:「這位掌院大人,方才你那般言之鑿鑿,說我夏人處處不如你們周人,如今我派的人已經入座了,你們這邊要是沒人敢應戰,不如就掌院大人你自己上如何,想來你既然能坐上掌院的位置,方才又那般舌燦蓮花,這區區默書,對你而言應當是毫無困難才對。」

一面說,慕容玉一面在心裡笑個不停,誰讓你方才敢頂撞我,現在我便要讓你狠狠出次丑!

「這……」寧淵望著那個圓桶,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慕容玉看見他的表情,心裡更得意了,他以為寧淵定然會找盡理由推辭,那麼自己就可以趁勢連消帶打,狠狠奚落對方一般,將剛才丟掉的臉面拿回來,「當然,你這個掌院要是沒本事的話,那就……」

「好吧,既然郡主如此高看,那這比試我便接下了。」可寧淵緊接著的話,又讓慕容玉的奚落之言卡在了喉嚨裡,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淵信步走上前,竟然真的開始擺弄起了木桶和木板,心裡不禁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既然此人如此打腫臉充胖子,那麼這樣也好,等會當他狼狽不堪地從上邊摔下來時,自己定要狠狠地嘲笑……慕容玉正想著待會要說的話,可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被眼前出現的一幕驚住了。

寧淵學著那喬淼坐上木板的一剎那,便因為圓桶滾動而使木板劇烈晃動起來,險些摔倒,也讓周圍的人替他捏了一把汗,不過片刻之後,那木板既然奇蹟般地變得穩當了,而寧淵坐在上邊,好似也十分輕鬆地樣子,在面前的矮桌上鋪開白紙,用筆蘸滿了墨汁,就要開始寫字。

周圍舉人們立刻開始議論紛紛,就連許敬安也愣了愣,顯然寧淵露出這一手十分出乎他們的預料。

原本喬淼還坐在那木板上沾沾自喜,這平衡穩當的功夫可是他的一門絕活,其實這喬淼之前並不是讀書人,小時候是街頭賣藝玩雜耍的,後來被一個秀才收養,才開始讀書,他才學並不多高,考了幾年勉強才得中舉人,在萬學堂裡也是泛泛之輩,如果不是碰巧被慕容玉發現了他的絕活,她也沒機會被這位君主看中,並帶來大周。

慕容玉曾經許諾他,如果當真能為夏國儒生張臉面,回去便要向太后進言,封他個一官半職,他正沾沾自喜呢,以為頭上的烏紗帽是戴定了,哪只這儒林館裡也冷不丁冒出來一個與他會同一手的,一時讓他表情難看了起來。

瞧著寧淵已經開始默書了,他一咬牙,立刻也拿起筆刷刷開始寫,事已至此,他可不相信對方能有他自小練就的童子功水準,只不過是撞了大運才能保持平衡,很快便會身子一歪跌下去。

見兩人已經先後開始提筆寫字,原本議論紛紛的環境逐漸變得安靜起來,大部分人都將好奇的目光,投在墊於木板下的圓桶上,只有那勞赤,一直瞧著寧淵的背影,似乎看穿了什麼一般,露出瞭然的笑容,卻沒說話。

呼延元宸也眼神淡然的站在那裡,彷彿絲毫不為寧淵擔心。

道德經是一卷長書,雖然只是默書前面三篇的內容,以尋常人寫字的速度沒有小半個時辰也完不成,瞧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寧淵依舊在那裡巍然不動,而喬淼身下的木板,卻開始小幅度地晃動起來,木桶也呈現出了要滾來滾去的跡象。

再看坐在板子上的喬淼本人,也已是大汗淋漓。

慕容玉臉色瞬間難看了。

不過好在喬淼雖然體力不支,卻沒有從上邊跌下來,依舊咬著牙將該默書的內容都默書完成了,而寧淵也在同一時間放下了筆,兩人先後從木板上跳了下來,失去了平衡的木板,立刻與擺在上邊的矮桌一道翻落,可以看出要維持平衡該多難。

「真是想不到,大周果然人才輩出,當真好得很!」慕容玉如意算盤打了水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才說出這麼一句話,兩人雖然最終都沒有從木板上跌下來,但一勝一負已經相當明顯了。

旁的不說,單看寧淵從頭到尾一動不動,而喬淼後期卻開始不住晃動的模樣,就是寧淵略勝一籌,更別說兩人默書出來的內容,寧淵從頭到尾的字跡都十分清雋,但那喬淼,一開始也寫得一手好字,可惜從中段開始,字跡便歪歪扭扭起來,到了最後幾句,更潦草得像是鬼畫符,彷彿是匆匆趕完的。

這也不能怪那喬淼,雖然保持平衡是他的絕活,那也是在不分心一心二用的情形下,要維持木板上的平衡,已經是十分耗費心力與體力的一件事了,更別說還要一面默書,他的木板會晃動,也正是因為到了後期體力不支所致。

但寧淵則不同。寧淵沒有對方那等童子功的本事,他能安然地坐在木板上,考的是另一樁技巧,內家功夫「千斤墜」。以他不弱的內力使出來,與木板連成一體,重壓之下,下邊的木桶想要滾動都十分困難,自然也讓他維持平衡起來輕鬆了許多。

大漢勞赤正是因為仗著內容深厚,看出了寧淵的把戲,才會暗自發笑。

而慕容玉是看不明白其中訣竅的,見自己特意安排的喬淼居然輸了,她縱使心中再怒,也只能扯著僵硬的笑容對寧淵道:「這位大人果然好本事,如此看來,似乎的確是我大夏要弱一分呢。」

寧淵拱手行了一禮,沒說話,他原本也不是非要當這出頭鳥不可,只是對方自一進門便開始處處譏諷,身為周人,又是儒林館的掌院,要視而不見實在是說不過去。

「郡主說哪裡的話,寧大人他也不過是僥倖,僥倖而已。」見寧淵贏了比試,許敬安一張臉上也笑開了花,不過他這般年紀的人可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見慕容玉面色不善,立刻改口道:「當然,大夏與我大周是友好鄰邦,老夫自然也知道大夏有許多聲名顯赫的文豪,老夫相信貴國萬學堂自然也是儒林聖地,所以這樣的事情實在無須為誰強誰弱爭長短,名利之心太重的話,實在是有悖聖賢之道,永逸王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呼延元宸明白許敬安是看慕容玉親近自己,想讓自己幫著打圓場,便道:「的確是這樣,所以你不要再這般胡鬧下去,不然事情傳回燕京,太后知道你如此沒大沒小,定然會責罰於你。」

慕容玉聽見呼延元宸開口,又見許敬安說了一堆奉承話,難看的臉色才平和了一些,默不作聲的轉身往回走,看樣子是在接連的挫敗之下,不願意在此處待下去了,眾人於是又像來時那樣簇擁著她順原路回去,寧仲坤藉機又擠到了慕容玉身前,語出玲瓏想要將慕容玉請去寧國公府做客,寧淵走在後方,忽然發現一個人靠近了自己,側眼一瞧,居然是孟之繁。

「我不信你沒看出來,這位金玉郡主與呼延元宸之間的門道。」孟之繁冷不丁小聲說道。

「那又如何,只要呼延自己能處理好,便輪不到我去操心。」寧淵雖然奇怪在經歷過了之前那些事情後,孟之繁居然還會同自己說話,不過連孟之繁都能瞧出來的事情,他又怎麼看不透,說到底,寧淵會有些針對這金玉郡主,有一小半的理由也是出在這金玉郡主對呼延元宸親暱的態度上,尤其是她望著他的眼神,縱使刻意掩飾了還是能覺察到裡面的含情脈脈。

「有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孟之繁幽幽一笑,語氣竟然有些幸災樂禍起來,「我聽聞夏太后曾有意要將這最小的妹妹許配給永逸王爺為王妃,而瞧著這位郡主似乎也對呼延元宸種有情根的樣子,你說如果夏帝下旨賜婚給二人,呼延元宸他會不會有那樣的魄力拒絕?」

「呼延他有沒有魄力拒絕我不知道,可我怎麼瞧著孟兄你,對他國的八卦知道得很詳細的樣子。」寧淵似笑非笑地側過眼。

「你不相信?」孟之繁愣了一愣。

寧淵道:「我向來只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事,不然天底下的傳聞八卦那樣多,若是件件我都要信,那我還活不活了。」

孟之繁冷笑一聲,「信不信由你,不過我卻是要提醒你一聲,雖然上回我一時不察,也太過急功近利,敗於你手,但我對他並未放棄,你若是沒本事守住他,那我不介意越俎代庖一番,斷然不能讓他同金玉郡主這般歹毒的女人有什麼瓜葛。」

「歹毒?」寧淵對金玉郡主並不瞭解,忽然聽見孟之繁這樣的評價,有些莫名,正要開口詢問,走在前邊的人群中忽然發出一陣驚呼,接著一道淒厲的慘叫直衝上天,將寧淵嚇了一跳。

他立刻抬頭朝前望去,許敬安等人已經臉色發白地往後退開了一圈,似乎是看見了什麼驚駭的事情,寧淵上前兩步,定睛一瞧,不禁心中一陣發寒。

金玉郡主手裡寒光閃閃,正握著一把不斷往下滴血的匕首,而之前還同寧淵在比試的喬淼,此刻已經倒在了血泊裡,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金玉郡主的背後就是儒林館的大門,看來她是一跨出儒林館的地盤就突然下的手,甩了甩匕首上殘餘的血滴,慕容玉臉色不變,用一方白巾將匕首擦拭乾淨,重新別回腰間,盯著喬淼的屍首冷聲道:「這樣為國丟臉的人,活著也是無用,還不如死了乾淨。」說完,轉過頭,對著身後被這一幕驚呆了的諸人甜甜一笑,「本郡主處置不得力的下人,倒是驚著諸位了,在此致歉,不過本郡主也知道分寸,曉得不能讓此人髒血污了儒林館這等聖地,所以一直忍到外邊才動手。」

在她說話的當兒,勞赤也指揮著守在外邊的那些鐵甲兵迅速將屍首收拾了去,不聲不響,動作迅速,彷彿對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

而原本還湊在慕容玉身邊不斷套近乎的寧仲坤,因為離得近,被那喬淼的血噴了半張臉,險些嚇癱了,全靠著身後的小廝扶著才能站穩,像看著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看著慕容玉那張甜美俏麗的臉,雙唇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