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當街殺人,這如果按照大周刑律是重罪,但慕容玉自持身份,完全不顧忌周圍的目光,以及那些被駭住的路人,看勞赤的手下們將屍首清理乾淨了,便自顧自地重新坐上車,還撩開窗簾對依舊站在下邊的呼延元宸道了一句,「宸哥哥,快上來,你不是還要帶我去吃好吃的嗎。」
呼延元宸搖了搖頭,也跟著上了馬車,隨即一隊鐵甲護衛又在車後站好,護送著馬車緩緩離去。
寧淵動了動手指,似乎在掌心裡捏了什麼東西,然後不動聲色地放進袖袍裡收好。
「這……這簡直成何體統!」金玉郡主在儒林館門口殺人,顯然惹怒了許敬安,眉頭皺得緊緊地望著那些揚長而去之人的背影,「此事,老夫一定會稟明皇上!」
寧淵見沒人注意他,悄然從人堆裡退了出來,回到儒林館中自己的屋子裡,關好門,將袖袍中一張紙條拿了出來。
紙條是方才呼延元宸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悄然塞給他的,而呼延元宸做得這般小心,寧淵也看得出來他是在提防那個勞赤,畢竟這位金玉郡主的護衛瞧著就是個不好糊弄的高手,甚至於,寧淵還隱隱察覺到,那勞赤雖然是金玉郡主的護衛,卻總有些在監視呼延元宸的意思。
等寧淵將紙條展開,細看了一番,發現事實同他想預料中的沒多少出入,呼延元宸現在的確是在那勞赤等人的監視中,而不見蹤影的閆非,原來是被勞赤給囚禁起來了。
那日呼延元宸匆匆辭別寧淵而去,便是接到了閆非傳來的書信,說金玉郡主突然來了華京,並且還帶來了身為燕京皇族護衛隊隊長的勞赤,勞赤是夏太后的親信,也是燕京中有名的高手,武功深不可測,呼延元宸只能先行回去應付。
呼延元宸此次以永逸王爺是身份來大周,身邊隨行的人雖然多,可是有不少都是夏太后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不過在來大周後的一段時間裡,那些眼線實在礙事,就被呼延元宸明裡暗裡地處理了大半,而夏太后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發現她安插的人手根本不能給她傳回什麼消息後,便藉著這次金玉郡主要來大周的機會,順勢讓勞赤跟了過來,目的便是要牽制呼延元宸,勞赤也不負重望,帶來的手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讓呼延元宸難以分心之外,更是找了個理由,以閆非對金玉郡主不敬為罪責,將這位呼延元宸身邊最得力的手下給看管起來了。
那張紙條上的內容,便是讓寧淵稍安勿躁,暫時不要去找他,免得惹禍上身,因為勞赤奉了夏太后的命令,一心想讓呼延元宸娶了金玉郡主,如果被勞赤察覺到寧淵和呼延元宸關係不一般,說不定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寧淵看完紙條後,手指一運勁,便將紙條搓得粉碎,然後起身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步,眼神閃爍個不停。
夏太后之前不是想要將呼延元宸除掉嗎,為此更不惜與司空旭和龐松等人暗地往來,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卻又想撮合他同自己的小妹了?
寧淵不知道的是,夏太后為保自己兒子的皇位穩固,一開始的確是想將呼延元宸除之而後快,可是這位表面上閒雲散漫不怎麼管事的皇子,卻沒她想像中那麼好對付,自己有一身好功夫不說,暗地裡還有一股不知道什麼時候組建起來的勢力,這讓夏太后投鼠忌器,之前於司空旭等人聯手,便是她的一個試探,當然試探的結果更讓她看不透呼延元宸的深淺了,她又不想撕破臉皮,無奈之下,只好選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法,便是讓呼延元宸娶了自己小妹,變成他們的自己人。
反正慕容玉自打第一次見到呼延元宸開始,便對這位英武俊逸的皇子很是有好感,也不算強扭的瓜,此事若成了,不但威脅盡消,沒準呼延元宸手底下的那股勢力還能為夏太后自己所用,算得上是一石二鳥。
可惜她曾親筆修書給呼延元宸,詢問他有關此事意向的信函,統統石沉大海,夏太后不耐之下,便給勞赤下了一道暗命,讓他藉著這次前來的機會,想辦法讓呼延元宸和慕容玉生米煮成熟飯,到那時,呼延元宸肯娶慕容玉當然是最好,但如果他依舊是不願意,那麼夏太后也師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順地狠狠扒下他一層皮來。
只是勞赤來華京也有好些天了,但呼延元宸防範嚴密,就算他身邊的心腹下人們被連番打壓,依舊讓勞赤找不到機會來實踐夏太后的命令。
「殺身之禍……難道他們在這華京中,還敢暗地裡對朝廷命官開殺戒不成,呼延也當真是太小心了。」寧淵搖了搖頭,金玉郡主倒也罷了,就算歹毒了些,也只是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不過從呼延元宸遞給自己一張紙條他都要小心翼翼地來看,那勞赤才當真不是個好應付的主。
想到這裡,寧淵頓住步子,轉身又出了房間。
之前他不知道呼延元宸發生了什麼事,只當他忙別的去了,所以對他的動向並不在意,而現在他既然知道了呼延元宸的困境,要他呆著什麼都不做,他卻做不到。
拋開二人的關係不論,從前呼延元宸也幫他做了許多事,欠下的人情一大把,衝著這個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寧淵急匆匆步到許敬安房中,向他告了半天假,然後馬不停蹄地坐著一輛馬車去了六皇子府。
當天晚上,一張帖子便被人送到了專門接待外賓的驛館內,六皇子殿下司空玄,要請永逸王爺身邊的閆護衛入皇子府一敘。
對於這樣的帖子,不瞭解其中玄機的慕容玉不以為然,便讓人直接送到了勞赤手裡,讓他去安排,勞赤看完了帖子後,面無表情地對那送帖子來的下人道:「閆護衛不過一介奴僕,如今犯了錯,被看管起來了,六殿下何以要忽然見他?」
送信的不是別人,正是周石,他低眉順眼地回答:「六殿下曾經在民間居住過一段時日,便是那時同閆護衛有了交情,還從閆護衛處學了幾招槍法,平日裡也偶爾會招閆護衛過去小聚,此事勞大人若是不相信,當可隨便問一問這驛館內當差的下人,看小人所言是否屬實。」
周石既然這麼說,就不怕勞赤當真去打聽,反正閆非也的確跟著呼延元宸上六皇子府來往過數次,他也沒說錯。
「有這等事?」勞赤露出一絲笑容,「可惜恐怕要叫六殿下失望,那閆護衛犯了錯,正被據著,怕是不能赴六殿下的約。」他將帖子重新遞給周石,已經打起了推脫的主意,「也請這位小哥,代我向六殿下賠個不是。」
「代賠不是?勞大人也太將自己當一回事了吧,小的倒還不知道,我大周堂堂皇子殿下想要見一個護衛,卻有見不到的道理,勞大人莫非忘了這裡是華京?」周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勞赤有些發愣的表情中,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了過去,「何況如今這驛館之內,也不是勞大人你來做主的吧,閆護衛能不能赴六殿下的約,勞大人都不向永逸王爺與金玉郡主請示一二,便擅自做了決定,難不成以勞大人在你們大夏的地位,已經能夠僭越過兩位皇族了?別說小人也當真好奇,閆護衛到底是犯了怎樣罪不容赦的罪過,看勞大人的意思,似乎看管得很是嚴謹,就不知他到底是真犯了重罪要嚴加看管,還是勞大人在給六殿下甩臉子胡亂找理由搪塞,小人回去之後,當好好向六殿下陳情一番。」
勞赤臉色一下變得難看無比,眼前這送信的下人瞧上去一副老實憨厚的長相,不想竟然是如此牙尖嘴利,竟然讓他一時無法還口,誰讓周石句句幾乎都掐在他的脈門上,無論是僭越上邊兩位皇族,還是給大周這位六皇子殿下甩臉子,都不是他能擔當得起的。
他勞赤在燕京聲名赫赫,又是夏太后的親信,就算是朝廷重臣看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如今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送信下人嗆聲,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他也明白,這裡不是燕京而是華京,不是他能發橫的地方,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緩聲道:「小哥這句話當真嚴重,閆護衛其實犯的也不是什麼大罪,既然六殿下想要見人,小哥領走便是了,郡主和王爺事忙,這點主他還是能做的。」
說罷,他對身後一直跟著自己的副官低語了一句,副官轉身上了驛館的樓,片刻之後,便領著閆非下來了。
閆非看見周石顯然愣了愣,不過很快恢復了表情,沒有露出異狀。
「閆護衛,六殿下新練了一套槍法,正想找你過去討教一二,還是快些隨我走吧,別讓殿下等急了。」說吧,又對著勞赤輕蔑地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驛館。
勞赤臉色陰晴不定,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又對副官道:「派人仔細盯著他們,隱匿一點切莫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