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大通話,那下人才長出了一口氣,彷彿還心有餘悸一般,「別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司空旭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那位蘇公子已經……死了?」隨後,他又震驚地回頭看著慕容成。
「郡王,你切莫相信這人的話,下關昨日與寧大人一直呆在一起,感覺下來寧大人性情十分隨和,絕對不是草菅人命之人,這裡邊應當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萬明端著一副好人的臉道。
司空旭卻一面搖頭一面帶著冷笑道:「誤會?我看未必!萬大人你只是同寧大人接觸了一天,如何能知道他的那些狠毒手段,在下對此卻十分瞭解,若不是這位寧大人從前的多番陷害,以在下的身份,又何以顛沛流離到燕京來才能苟且安生。」
之前只呆在一邊旁觀,並未發一言的司空玄聽到這裡,卻是忍不住了,對著司空旭開口道:「司空旭,我瞧你這臉皮實在厚比城牆,你與那龐松沆瀣一氣,做了多少錯事,簡直數也數不清,將你革除皇籍,列為我大周的罪人也是父皇親筆所下的旨意,如今你能在燕京苟且偷生,不知反省便也罷了,居然還將自己之過盡皆怪到別人頭上,當真可笑得很。」
司空旭早已成了逃犯,就算他曾是司空玄的兄長,司空玄也一點不客氣,對他直呼其名不說,一番話說完,好像還不解氣,也無視司空旭鐵青的臉色,又對著慕容成繼續道:「雖然這麼說有些唐突,可司空旭此人犯下過滔天大罪,乃是我大周通緝在冊的逃犯,想來郡王應當也知道他的來歷才是,將此人留在燕京,對於大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不如交予我等羈押回去讓其伏法如何。」
「此事本王可不能做主。」聽見蘇澈有可能已經被毒死了,慕容成表情自然變得不太好看,那蘇澈無論是從皮相身段上,還是侍奉技巧上,在他豢養的人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他還沒品嚐過癮,自然不捨得,可面對司空玄,礙於對方的身份,他還是繃著一張臉道:「司空公子能留在燕京,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吩咐,縱使他從前在大周是罪犯,可這裡是燕京不是華京,熙王若是想要拿人,得先請示看看太后答允不答允。」頓了頓,慕容成繼續道:「何況本王此番過來也不是同熙王殿下商量這種事情的,本王就問熙王一句,方才那僕從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本王那名姓蘇的侍從,現下可是死了?」
「這件事,我就不知了。」司空玄搖搖頭,同時看向寧淵道:「寧大人,那蘇公子是你帶回來的,難道人真的死了不成?」
「自然是沒有的事,下官也不知那奴僕是受了和人唆使,竟然能紅口白牙地潑出這種髒水。」寧淵一句話便推得乾乾淨淨。
慕容成冷聲道:「哼,有沒有這種事,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本王直接差人在驛館中搜一搜便是,想來熙王也沒有意見吧。」
司空玄點頭,「自然沒有意見,此處原本也是夏人的地方。」
慕容成也不客氣,當下又吩咐幾名士兵,入驛館內搜查起來。
「寧大人,雖然這麼說有些言之過早,不過我還是想奉勸你一句,若那位蘇公子真出了什麼事情,而你在這裡硬撐著不說實話,是半點好處都沒有的。」司空旭不冷不熱道:「我若是你,要是弄壞了郡王的心愛之物,早就跪下討饒了,興許郡王開恩之下,也不會當真為了一個奴才來過分為難你。」
被司空旭這番譏諷,寧淵居然只是抬了一下眼睛,並沒有出聲,好像根本沒有興趣與他做口舌之爭一樣。
看到這一幕,司空旭也不再說話,反而揣出一幅看好戲的表情,似乎要等著寧淵遭殃。
一旦蘇澈的屍首被抬出來,以金城郡王的脾氣,寧淵身處這燕京之中,是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片刻之後,幾名入驛館內搜查的士兵果真抬出來了一個一人大小的麻袋,咚地扔到眾人眼前,單膝跪地道:「啟稟郡王,屬下等從驛館後院的枯井裡發現了此物,便立刻帶出來了。」
之前指控寧淵的下人也立刻道:「沒錯,就是這個麻袋,蘇公子的屍首就在裡邊!」
聽見這話,司空旭眼前一亮,臉上卻迅速換上一抹哀色,對慕容成道:「人死不能復生,郡王莫要太難過。」
萬明也捂著胸口,一臉悲慼道:「分明昨日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何會變成這樣,早知道昨日我便先一步將人救下,也不至於發生這種慘劇,蘇公子當真可憐,就算他不是從郡王府出去的人,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居然就如此斷送了,難道在大周,有權有勢之人可以隨隨便便草菅人命不成。」
這兩人一唱一和,演得唯妙唯俏,彷彿當真為麻袋中的「蘇澈」十分難過一般。
「竟然真的死了!?」慕容成終於忍不住惱怒了起來,沖司空玄斥責道:「熙王,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理!」
結果還不待司空玄與寧淵說話,帶著麻袋出來的幾名士兵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領頭一人才吞吞吐吐道:「郡王殿下,屬下話還未說完,其實這麻袋裡……裝的並不是什麼屍首。」
此言一出,無論萬明還是司空旭,表情都僵在了臉上,至於那個一口咬定麻袋裡裝著屍首的下人,則一愣一愣的,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你說什麼?」慕容成臉色緩和了些,問道:「這麻袋裡裝著的不是屍首?」
「屬下們就算再無用,扛著這麻袋一路過來,也不至於連裡邊裝著的是屍首還是其他東西都分不清。」那士兵一面說,一面解開了綁著袋口的繩子,露出麻袋裡裝著的東西,果然,裡邊裝著的哪裡是什麼屍首,不過是一些廢棄的衣物和破銅爛鐵。
「這不可能!」那下人見慕容成將狐疑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尖叫一聲,「我分明看見那位蘇公子被毒死了,裝進麻袋後被扔進了井裡……是不是你們找錯了地方,或者拿錯了東西……」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士兵一聲冷喝打斷,「我等將整個驛館都搜了個遍,後院裡就只有一口枯井,枯井裡也的確有這麼一隻麻袋,說我等找錯了東西,怎麼不說你一開始就是在說謊矇騙郡王殿下!」
士兵對待慕容成自然是恭敬非常,可對於那些地位比他們還低的驛館下人,自然沒有好臉色,一句話說得粗魯無比。
「我沒有說謊……明明……明明……」下人心中一寒,只能咬牙道:「我知道了,屍首也許被人從井裡換了出來,不在井裡,那就一定在驛館內的其他地方……」
這下人原本以為屍首是被寧淵提前嗅到了風聲,偷樑換柱了,正打算讓那些士兵詳細搜查整座驛館,卻在這時,從人群外邊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郡王殿下!」
所有人都循著聲音轉過頭,見著從驛館最外圍的地方,一名年輕秀美的公子順著路走了過來,身上穿著一身樸素的長衫,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包袱,正有些驚訝,又有些害怕地望向這邊。
瞧見那公子的臉,司空旭表情瞬間凝住了,那名還在喋喋不休的下人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蘇公子?」寧淵眉毛一揚,朗聲道:「你這是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你這一走,險些給熙王殿下鬧出一場風波來。」
沒錯,這忽然出現的人,居然就是原本應該被「毒」死了的蘇澈。
可看他現在紅光滿面,渾身乾乾淨淨的模樣,分明是個活得不能再活的人,哪裡有半點吞過毒藥的樣子。
蘇澈直走上前,先向司空玄與寧淵行了一禮,才轉而對著慕容成跪了下去,用有些膽怯的語氣道:「小的拜見郡王。」
慕容成冷哼一聲,「我還道你當真是死了呢,膽子不小,居然敢趁著本王不在府中時偷跑出府,你應當知道若是本王發怒,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吧!」
「小的知罪,甘願領罰。」蘇澈卻沒有為自己辯駁,說出來的話反而讓慕容成為之一愣,「的確是小人太不識抬舉了,郡王對小人這樣好,小人卻如此辜負郡王的厚愛,實在是自責不已,原本今日一早便要回去向郡王請罪的,可惜身上的衣衫因為昨日遭了些變故變得殘破不堪,故而先行去買了身新衣裳,再回來向收留一晚的寧大人辭行,不想郡王卻先到了,勞郡王掛心,實在是小的的不是。」
說完,蘇澈又十分乖巧的磕了個頭。
這回倒換成慕容成雲裡霧裡了,蘇澈自從進了他的郡王府,樣貌的確是他所有孌寵裡出挑的,服侍人的功夫也可圈可點,但慕容成看得出來蘇澈在服飾自己時多少有些敷衍的情緒在裡邊,臉上的笑容也十分牽強,並不像其他人那般婉轉自然,因此這次蘇澈偷跑,慕容成雖然震怒,卻並不奇怪,還想著一旦將人抓回來,務必要用心教調一番,怎麼都要叫那小子死心塌地跟著自己才好,結果他的教調還沒開始呢,眼前的蘇澈卻彷彿變了個人一樣,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完全就是一副要心甘情願服侍於他的態度,如何能讓慕容成不驚奇。
至於司空旭,則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樣。
將蘇澈誆騙出郡王府的可是他,落井下石的也是他,現下蘇澈不光一點事都沒有,看模樣竟然還要心甘情願跟著慕容成回去,這便不好辦了,若是蘇澈記著仇,在此時將他咬出來,說都是因為他司空旭的勾引慫恿,自己才會出逃郡王府,他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司空旭臉上陰晴不定,腦子裡也在飛速算計著該用何種藉口來圓謊才好,沒想到蘇澈說完上面那番話,竟然就安安靜靜地跪著不動了,完全沒有要將他咬出來的意思。
這讓司空旭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驚疑起來。
他陰沉著目光望向寧淵,事情變為這步田地,想都不用想,必然是計畫失敗了,而蘇澈會這樣乖巧的在慕容成面前討饒,十有八九也和寧淵脫不了關係。
他有些惱怒地捏緊了袖袍裡的拳頭。
「原來蘇公子平安無事,哎呀當真是虛驚一場,我就說,以寧兄的為人,怎麼可能做得出草菅人命的事情來!」萬明當真是會演戲,一張臉變得奇快,方才還對寧淵咄咄逼人,現下立刻又換上了另一幅慶幸的表情,同時不自然地抹了抹額上的細汗。
好在慕容成壓根就沒理會他和司空旭的變化,只望著蘇澈道:「哼,你的錯,回府之後本王再慢慢處置。」說罷,他一拂袖,對司空玄抱了抱拳:「既然本王要找的人已然找到,那就不叨擾熙王殿下了,這便告辭。」
「郡王在走之前,可別忘了處理一件事情。」司空玄也抱拳回禮,卻將目光斜道了那之前口口聲聲作證的下人身上,「此人滿口胡言污衊寧大人,我一個外來人卻是不好處理,還得請郡王主持公道的好。」
「此事好辦。」慕容成想也沒想,便指著那下人道:「立刻將此人送去衙門,嚴刑拷打,竟然膽敢污衊大周來使,膽子不小,沒準還是受人指使,務必要讓他吐出點真東西來!」
「是!」幾名士兵領了名,立刻拖著那已經渾身嚇軟的下人走了。
此番事了,慕容成也不再多話,轉而回了馬車,蘇澈則乖乖地跟在身後,只是在上車之前,他回頭望了寧淵一眼,眼裡若有所思,才嘴角一抿,身影消失在了車簾後。
「小的還另有事,便不陪郡王殿下同去了,恭送郡王。」司空旭卻沒有再跟上去,只原地行了一禮,萬明立刻也跟著一禮,同樣沒有跟著離開的念頭,馬車裡的慕容成沒有出聲,似乎並不在意他二人去留,在一陣轟隆聲中,馬車再度由那些騎兵護送著朝來時的路行去。
雖然司空旭二人留了下來,可司空玄與寧淵顯然也沒有要同他聊天的意思,轉身乾淨利落地重新回了驛館,一時間驛館門前的大街上,除了遠處的行人,變得乾乾淨淨。
「沒有藉著郡王的手讓那寧淵吃吃苦頭,當真可惜。」見人都走光了,萬明才搖頭嘆息道:「若不是此人,我萬學堂中的翹楚喬淼又怎會隨著金玉郡主客死異鄉,我與喬淼親如兄弟,沒能替他報仇,真是太可惜了。」
司空旭沒有說話,只是眼神閃爍地看著驛館的大門。
「對了,還有一事。」萬明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緊張道:「那個被發落到衙門的下人,不會知道些什麼吧,我看郡王之前好像十分惱怒的樣子,那下人若是將你我供了出來,豈不是……」
「他供不出來。」司空旭打斷他,「我早已留了個心眼,那下人根本不會知道此事是我二人指使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萬明舒了一口氣。
「放心?」司空旭卻一揚眉毛,卻什麼都沒說,「也罷,這次是白跑一趟,我還要回宮向太后問安,萬大人請自便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獨自離開。
萬明望著他的背影,卻撇了撇嘴,用極為不屑的語氣小聲道:「一個男寵,還真把自己當回事,給他點臉色居然還和我稱兄道弟起來了,真是噁心。」說完,十分嫌惡地撣了撣衣袖,也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