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夏太后正執著一根繡花針,細細地在一幅屏風上繡著海棠花。
殿堂內燭火通明,將大殿照得猶如白晝,一個老太監垂首立在一邊,正小聲稟報著什麼,等老太監說完了,夏太后也剛好走完最後一針,用指甲掐斷了線頭,將那根針放在身旁侍女捧著的錦盒裡。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轉過臉,一動不動地看著太監。
「回太后,就是今日早晨的事。」老太監低眉順眼道:「不過最後郡王殿下也好端端將人領回去了,並沒有與熙王他們起什麼不快,只是此事奴才瞧著詭異,想要暗中查探一番,結果發現毆打勒索那個蘇公子的字畫行掌櫃,已經連夜從城裡消失了,奴才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那字畫行掌櫃好賭成性,欠了一大筆錢,而在其離去之前,所欠的銀錢已經全部還清了,所以奴才覺得……」說到這裡,老太監看了夏太后一眼,好像不敢再往下說。
「哀家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也沒想錯,哀家或許不會計較他們將那些周人怎麼樣,但是居然將金城郡王捲進去,實在是膽子不小,來人。」夏太后眯起眼睛,到一邊的紅木椅上坐下,隨著她一聲喝,立刻又有兩名太監從外邊走了進來。
「傳哀家懿旨,將萬學堂督學萬明革職,受刑三十杖,舉家趕出燕京。」
那兩名太監立刻領命去了。
老太監神情一凜,好在他知道夏太后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也不覺得驚奇,萬明不過一介督學,居然敢同司空旭一起算計金城郡王,也是活該。
處置完了萬明,夏太后又重新望向老太監,「哀家也有個差事交給你去辦,你去告訴司空旭,這一次哀家先放他一馬,再有下次,哀家就留不得他了。」
「奴才遵旨。」老太監拱手一禮,立刻匆匆去了。
萬明怎麼都想不到,自己不過是配合司空旭一把,想踢好友喬淼報仇,結果卻給自己招來了這樣的禍事,他們的那點小伎倆或許可以矇騙金城郡王,卻瞞不過太后的燕京,天還未亮,整個萬家就被以對郡王不敬唯由,給趕出了燕京,
其他官員得知這是太后親口下的懿旨,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表面上異口同聲,都是唾棄那萬明罪有應得,然後奉承太后英明,竟然沒有一個替萬明說話的,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慕容成,聽到這個消息後卻落得雲裡霧裡,還在想著那萬明什麼時候對自己不敬了,莫非是自己那個太后姐姐弄錯了什麼事吧?
這消息自然而然也傳到了寧淵等人住著的驛館,倒讓寧淵驚訝了一會,這還不到一天的功夫,夏太后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這就將萬明料理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自問與那萬明無冤無仇,對方卻同司空旭串通一氣要算計自己,原本這個梁子他是要找回來的,現在夏太后替他料理了,也省得他麻煩。
由此也看得出來,夏太后的確很看重自己的嫡親弟弟,慕容成剛被人狐假虎威了一道,她就立刻出手替弟弟出氣了,萬明遭了秧,作為主謀的司空旭肯定也不好過。
但和自己比起來,現下還有另一個人更加看不得司空旭好,那便是蘇澈。
司空旭或許怎麼都想不到,他費盡心機想用蘇澈來栽贓寧淵,最後卻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讓那個從前對他一直死心塌地的蘇澈徹底看清了他的醜惡嘴臉,而由愛生恨起來。
那天晚上,寧淵佯裝給蘇澈灌毒,不過是心中疑慮在演戲,沒想到還真讓他引蛇出洞,而猜出了萬明等人的真正計謀,在知曉蘇澈是無辜的之後,他便又用藥將人救醒,向他詢問他為何會流落街頭的真正來龍去脈。
領會到自己其實是司空旭用來陷害寧淵的一顆棋子,蘇澈憤恨之下,對寧淵再無隱瞞,而降一切和盤托出。
原來當初,司空旭在華京出逃後,因為準備不足,還未出燕州就已經山窮水盡,險些餓死路邊,也就在這時,他偶遇了蘇澈,不過和之前蘇澈所說的不同的是,當時養著蘇澈的那名江州富商平安無事,也知兵禍將近,準備放棄燕州的產業,帶著蘇澈回江州,而蘇澈卻在司空旭的花言巧語下,相信了對方當初拋棄自己不過是因為華京險惡,不願意連累於他,感動不說,以為自己仍是司空旭真愛的蘇澈把心一橫,悄悄捲走了富商的不少銀錢,跟著司空旭一起跑了。
靠著蘇澈這筆救濟的銀錢,司空旭順利挺過了難關,也終於偷跑進大夏,來到這這座夏都燕京。
可他一個周人,又曾經是皇子,在燕京中一旦身份暴露,將會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他便起了將蘇澈獻給素來喜好美貌少年的金城郡王,借此投靠夏太后的心思。
他一向對自己的皮相很自負,覺得只要能得到夏太后的垂青,榮華富貴自不必說,沒準還能靠著夏太后的手,奪回自己在大周應得的那份權勢。
於是他繼續矇騙蘇澈,稱安排蘇澈在金城郡王身邊是一個保護他手段,如果有郡王的庇護,他就可高枕無虞,而自己則會想辦法在燕京內闖一闖,一旦有所得,便會再來帶他遠走高飛,蘇澈自然也答應了。
而這一次的事情,據蘇澈所言,是司空旭忽然聯繫他,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帶他離開燕京,到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長相廝守,並交給他一副字畫,讓他從郡王府裡逃出去後,到城內某個字畫行,用字畫換取司空旭存在掌櫃處的銀兩,蘇澈不疑有他,還十分欣喜終於能夠和司空旭雙宿雙飛,結果等他趕到那字畫行,不光沒有換到東西,還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頓。
剛好就是寧淵所撞上的那一幕。
初初見到寧淵,蘇澈實在是嚇了一跳,他還不知自己是受司空旭矇騙,相反,他唯恐司空旭暴露,才會沒有說實話。
寧淵一番提點,讓蘇澈恍然大悟,也算是徹底看清了司空旭此人的嘴臉,於是才會配合寧淵,在第二天司空旭領著慕容成上門要人的時候,演了一出讓對方吃癟的好戲,
回去金城郡王府,也是蘇澈自己提出來的,寧淵曾言如果他願意,可讓司空玄派人將他平安無事地送回大周,但被蘇澈拒絕了,寧淵沒有問他緣由,但多少也能看出蘇澈心裡的一點想法。
迷途知返的蘇澈,儼然對司空旭的多番利用與謀害憤恨至極,只要在慕容成枕頭邊吹吹耳旁風,想來司空旭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同時,蘇澈還順便告訴了寧淵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
關於夏太后為何一張口就要大周割讓燕州的隱秘。
「你是說,燕州境內居然有一處十分巨大的精鐵礦?」同樣隱秘的水榭閣樓中,夏帝與呼延元宸聽了寧淵所言,雙雙露出驚訝的表情。
呼延元宸接到寧淵的傳訊,說有要事要面見夏帝,便讓夏帝再次以喝茶聊天為由將司空玄與寧淵請進了皇宮,對於這樣的會面,夏太后縱使想要阻撓也沒有理由,只能默許,可沒想到,寧淵所說的竟然是這樣重大的一件事。
龐大的精鐵礦,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意味著什麼,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件事應當是真的,不然實在想不通,夏太后為何會忽然要那貧瘠的燕州土地。」這一次說話的是司空玄,他沉聲道:「據那蘇澈所說,他也是聽一次司空旭睡夢中之言,才知曉了這件事,原本還沒有當真,只是後來隱約留意下,才發現是真的,此精鐵礦是被司空旭手下的一群馬匪無意間發現的,而後司空旭就將這個秘密藏了起來,對誰都沒有說,看來原本司空旭是打算拿這處精鐵礦當做給自己謀奪權位的底牌,可惜這底牌還沒亮出來他便遭殃了,如今顯然是他將這消息透露給了夏太后,以換取自己在大夏的利益。」
「那麼一切便說得通了,這也是為什麼太后要忽然南下動兵的原因。」夏帝皺眉道:「必然是司空旭將此事告訴了太后,太后又對那精鐵礦起意,才引起了這場戰事。」
「貴國夏太后這般心急,自然是不想讓我大周能擁有精鐵礦了。」寧淵道:「精鐵礦十分稀少,大夏盛產礦藏,舉國上下也不過只有一口礦井而已,而大周更是一口也無,一旦大周開始開採這處礦藏,那兩國軍備間的差距,等於也就大幅縮短了,大夏一旦軍備優勢不在,以兩國相差並不遠的國力,吞併一事便無從談起了。」
「太后此舉,實在荒謬非常。」夏帝搖了搖頭,一臉悲慼地嘆息道:「且不說她能否將燕州奪到手,就算手握兩口精鐵礦又如何,我雖為夏帝,卻也知大周國強,即便軍備遜色,其他物資卻一點不缺,而我朝物產貧瘠,此戰非但不能建功,還會讓無數百姓受戰火所苦,也不知會有多少士兵客死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