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被俘

  這,這是男子嗎?

  不僅井向天有這樣的疑問,其他的山賊看見緩緩走出的男子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衣擺被撕得不成樣子,袖上衣襟也沾滿血跡,即使是這樣,他卻絲毫沒有狼狽的樣子。他如清風朗月一般立在那裡,英氣飛揚的劍眉,挺傲的鼻子,微揚的薄唇,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

  天下間,真有這樣的人?

  井向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小在這峽谷裡混到大,見的人也不算少了,俊俏的男人不是沒有見過,但是眼前這個人,如青竹傲梅般風雅的翩翩風采讓人情不自禁地驚慕。

  商君擦乾淨手上幫楊牧包紮時沾染的血跡,越過目瞪口呆的井向天,直直地走向那個渾身散發著讓人不能忽視的冷酷氣息的男子。

  他的右臉被火燒過,幾乎全毀,即使從左臉依舊看得出他未被毀容之前,應該是個俊逸的男子,不過可惜那冷殘的戾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迎向男子陰鷙的眼,商君平靜地說道:「出動如此多的人,不過就是求財而已,現在貨也燒了,人又殺了,你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周圍一片寧靜,山賊們面面相覷,為了商君在面對老大時的鎮定。井向天更是來了興趣,暗叫一聲好,這個男人不光長得俊,還極有膽量,既然敢直視老大的臉還和他談條件。

  男人盯著商君久久不語,燒傷的臉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商君繼續問道:「你們可知臨風關阮家?」

  商君在賭,阮聽雨會讓喜鵲回去求援,可見應該離峽谷不遠,他們從蒼月往東隅的方向走,阮家極有可能就在臨風關,而能買這麼多名貴藥材的,家境應該殷實,希望這些山賊知道這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阮家。

  井向天怪叫道:「那個有名的醫藥世家?你們是阮家人?」阮家在臨風關和游城之中大大有名,不僅是因為樂善好施的美名,還有那據說可以妙手回春的醫術。

  他賭贏了,他們知道阮家,商君放下心來,淡然說道:「放了我妹妹,我跟你們回去,讓他們拿錢贖我,價錢隨你們開。」

  阮聽雨大叫道:「不行!」因為右肩的傷勢,她已經軟倒在地,聽見商君的提議,她掙扎著坐起來,她知道他在救她,但是她不能。

  商君回頭,像所有疼愛妹妹的哥哥一樣,寵溺地安慰道:「乖,聽哥哥的話。」

  這是他忽然想到的計劃,既可以救阮聽雨,又可以跟著他們回山賊窩,想要一起解決他們,必須知己知彼。依今日所見,這些山賊比他原來以為的棘手得多。

  阮聽雨在商君溫和而堅持的視線下乖乖地閉上了嘴,好吧,若是山賊真的放了她,即使傾盡阮家所有財產,她也要把他救回來。

  井向天走到男子身邊,輕聲說道:「大哥,我們這次損失了這麼多兄弟,不賺一筆實在不划算,不然就把他抓回去換贖金也好,聽他的口氣,我們可以狠敲一筆。」

  當然他還有私心,這人是阮家的後人,或許醫術也一樣高明,若是能治好大哥的臉,那就太好了,不過這個他可不敢當著大哥的面說,不然一定會被掐斷脖子。

  男子冷酷的眼微微眯起,就在井向天以為他不為所動的時候,他忽然冷冷地說道:「帶回去。」

  他們正要把商君押走,清醒後的楊牧慢慢地向阮聽雨爬過去。

  走在最後的石舫看見還有一個活的,大叫道:「大哥,這裡還有一個活的,讓他回去報信,這個女的殺了算了,她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再說她的弓這樣厲害,放她回去也是後患。」

  商君微驚,抓起一支地上散落的箭,抵著自己的咽喉,大聲說道:「你們殺了她,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反正也就是一條命,大家一拍兩散好了。」

  商君暗暗觀察著那冷殘男子的表情,如果他微露殺意,他就先把阮聽雨帶走。

  男子盯著這個箭尖毫不猶豫地抵著自己咽喉的男子,冷冽眼神微閃,冷聲說道:「兩個一起帶走。」

  石舫雖然不爽,但還是收了大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粗魯地抓住阮聽雨受傷的右肩,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拖起來。商君扔掉箭,攬過阮聽雨的腰,把她從石舫的大手上解救下來。被這樣一折騰,阮聽雨的右臂再受重創,即使疼得冷汗直流,她仍是緊緊咬著牙關,哼都不肯哼一聲。

  這時,一股綿長溫厚的暖流自背心緩緩注入,不僅緩解了她的疼痛,還及時護住了她外洩的真氣。阮聽雨回過頭,商君的手穩穩地護著她的背心,他依舊是那樣溫和地笑著。

  原來他會武功,那他為什麼不走呢?他拉得動星月弓,還有這樣均勻綿長的內力,他想要脫身並非難事,他為什麼不走?

  給了阮聽雨一個少安毋躁的表情,商君扶著她隨著山賊一路往前行。

  井向天蹲在楊牧面前,看到楊牧眼中的恨意,心情大好,大笑道:「聽著,你的兩個主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十天的時間,五百萬兩,就在這裡贖人。見不到錢你們就來領屍體吧!」

  「走。」冷冽一聲令下,原來還盤踞在山谷的山賊立刻有條不紊地撤退,一會兒便消失在山道上,除了一地的殘箭和慘烈的屍體,山道又恢復了平靜。

  楊牧用力敲著自己的頭,他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出現?

  如果小姐有什麼不測,他就是死一百遍也彌補不了。

  腳上的刀傷幾乎割斷了他的筋脈,楊牧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著,血污泥濘的臉早已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堅持的眼閃耀著不棄的光芒。

  黎明的山道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清晰而刺目。

  商君攙著阮聽雨,隨著山賊的大隊人馬,向著峽谷旁邊的山林走去。走進一條類似一線天的狹小山澗,商君發現山澗上有五六個人守著,從他們所在的高度,遠遠地就能看見靠近他們的人,而且這裡一次只能通過一到兩個人,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穿過山澗,是一大片密林,到了這樣寬闊的地方,山賊卻依然保持著一條線的行進方式,领頭的是那個冷殘的山賊頭子,其他人一個接著一個跟在後面,很有秩序。

  那個年輕的男子忽然走到他們跟前,不懷好意地低聲笑道:「好好跟著前面的人,不然小命可不保。」

  扶著阮聽雨,商君不語,跟著他們一路走進去,看著他們走下的彎曲線條,還有周圍一些刻意按時辰及星宿擺放的巨石,商君明了,這是一個幻迷陣。他從小跟著師傅習武、鑽研奇門遁甲之術,這個陣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初級陣法,只是對不識奇門術數之人,那就是個要人命的陣勢,它能讓你永遠走不出去,還會出現幻象。這些山賊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如何行走,所以才會這樣一個跟著一個。

  密林不小,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才走出去,好在出了密林,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廣闊的凹地,應該是一座懸崖的底部。

  商君抬眼看去,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個寨子,高大的寨門敞開著,門樑上是一隻展開雙翅的雄鷹,它眼含凶光,一副俯衝之勢,彷彿它看中的獵物決不能逃脫一般。

  這裡應該就是御楓所言的飛鷹寨吧。商君暗嘆,他們果然不是善類,天險山澗坐鎮,迷陣輔佐,想要進入這山賊窩,真正就是一個「難」字!

  走向山寨不算長的路旁,站滿了大聲歡呼的山賊,商君粗略地算了一下,也有兩三百吧。光現在看來,這個飛鷹寨就有四五百人,還不算他可能沒見到的,山賊的人數也超過了他的預計。

  才走進寨門,只見一個粉裝少女像一陣旋風一般,直衝下來,十二三歲的樣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晃來晃去,沒有多餘的綴飾,清秀的臉上滿是笑意。她跑到冷冽面前,拽著他的衣袖,大發嬌嗔,「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冷冽冷冷地「嗯」了一聲,雖然依舊冷漠卻少了那殘酷的神情。越過她,冷冽走近寨門旁的六旬老者,恭敬地叫道:「明叔。」

  老者捋著長及胸口的鬍子,掃了一眼冷冽花了整夜劫來的成果,眼光在商君臉上停頓了一會兒,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拍著冷冽的肩膀,一邊向寨子裡走去,一邊笑道:「回來就好。來,我有事和你說。」

  冷冽跟在老者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對著身後的大鬍子說道:「把他們關到後山崖谷。」

  大鬍子愣了一下,趕緊點頭,「是。」

  被幾個山賊押著往左邊的山坡走去,商君警覺,後山崖谷應該是個特別的地方,不然大鬍子不會發呆,這個山寨隱身於崖底,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路徑和洞谷,他要想辦法弄清楚才行。

  冷芙盯著商君遠去的背影,問道:「石頭,那兩個人是誰啊?新擄回來的?」那個男子長得真俊呢!

  一說起這個,石舫一肚子的不爽,哼道:「嗯,那個女人夠烈的,要不是看他們還可以換錢,我早殺了他們。」

  「他們是哪家的人?」每次被押回來的人都是一身華服,驚恐萬分,窩囊死了,而那人卻是布衣棉衫,臉上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好好玩哦。

  石舫皺著眉,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敷衍地回道:「什麼醫藥世家的,誰知道呢,有錢贖就行!」

  醫藥世家?整天被困在飛鷹寨,她都快無聊死了,冷芙在石舫耳邊輕輕笑道:「我去看看!」說完就像隻老鼠一樣溜了過去,可惜她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人拎住了背心。

  石舫頭痛地說道:「你回來。待會被大哥知道有你好看的。」這小祖宗罵也罵不怕,打也打不怕,整天就知道瞎胡鬧,累得他們也跟著受罰。

  冷芙背對著石舫做了一個鬼臉,轉過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討好,「放心啦,明叔說了有事和哥商量,他才不會這麼快有空理我呢!走啦,帶我去了,求求你,你最好了,石大哥——」

  那刻意拉長的嗲音,讓石舫這個大男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啐道:「他們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去別的地方玩去。」

  軟的不行?冷芙立刻冷起一張俏臉,威脅道:「去不去?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偷偷去的。到時哥哥怪下來,我就說是你教我這樣的。」

  「你——」石舫氣結,這個小妖精!他用力地抓抓本來就已經夠亂的鬍子,終於還是妥協地說道,「只准看一眼!」

  「好!」冷芙趕快點頭以示同意,跟著石舫走向後山崖谷。冷芙一臉狡黠,哼,等到了那兒,想看多少眼還不是隨她喜歡,石頭就是石頭。

  商君扶著阮聽雨,繞過寨子,走上了一個斜坡。坡上的守衛很是森嚴,幾乎兩到三丈就有一個人,上到坡頂,是一間石砌的牢房。

  「進去!」他們被山賊粗魯地推進室內,關進了石室中幾根木頭隔成的牢間裡。石室的後牆是一大面空窗,只用圓木簡單地攔著。商君奇怪,前邊守衛如此森嚴,何以後面疏於防守成這樣?他想過去看看,手卻被阮聽雨拉住。

  「你為什麼……」阮聽雨才說了幾個字,商君忽然抓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這牢裡還有人。

  因為那面空窗,中午的陽光還是可以照進來,石室裡並不黑。商君微微眯眼,看向牢房的另一角,那角落裡,有一個人。

  那人似乎也觀察夠他們了,緩緩地挪出一點身子,陽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白淨的臉上滿是稚氣,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俊逸非常。錦緞縫製的華服上髒亂不堪,散亂的髮髻上還插著幾支稻草,看樣子已經被關在這裡有些日子了。

  少年也打量了他們很久,終於輕聲問道:「你們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商君輕輕點頭,「嗯。」

  少年看了商君懷裡的女子一眼,女子滿身的血嚇得他驚道:「她受傷了!」

  在角落裡一陣翻找,少年從裡面找到一個小皮囊水袋,小跑到商君身邊,笑道:「這是我趁著下雨的時候接的一點水,給。」

  「謝謝。」商君感激地接過,小心地餵著阮聽雨。肩上的傷已經讓她漸漸恍惚了起來。

  商君擦乾阮聽雨嘴邊的水跡,將水袋遞還給少年,少年又推給他,說道:「你也喝一點吧,他們經常不給飯吃,也沒有水喝的。」

  商君微笑著搖頭,把水袋放到少年手裡,他一兩天不喝水也不會怎麼樣,既然水這麼珍貴,還是留給他吧。

  少年也不再多說什麼,抱著水袋,乾脆在商君身邊坐下,自顧自地說起來,「我是蒼月人,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兒,跟著叔叔出來做生意,路過這裡就被他們抓了,你們呢?」

  商君思索了一會兒,才避重就輕地回道:「我們是臨風關人,她是我妹妹聽雨。你年紀小,就隨聽雨叫我大哥吧,我們也是路過的時候被他們擄來的。」

  這孩子很聰明,先用水和他們接近,還想套他的話,在這賊窩裡關了這麼久,臉上卻沒有恐懼,如果他真的也是被抓來的,那他的背景一定不凡,他也沒有他的臉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幼稚,不過好在他並沒有惡意,商君也就不想拆穿他了。

  「哦。」少年點點頭,也不再追問。

  商君想把阮聽雨放在乾草上休息,誰知才移動她的身體,阮聽雨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噝——

  商君皺眉,讓她靠著石壁,輕輕撕開她右肩的衣服。少年立刻識相地別過頭去。

  右肩上血已經乾涸,但是長箭穿肩而過,留下了一個見骨的傷口,折騰了一個晚上,傷口潰爛,膿血正沿著右臂一點一點地往下流。

  商君脫下衣擺已經撕得破爛不堪的外袍,輕輕地披在阮聽雨身上,拍拍阮聽雨的臉,讓她清醒一些,輕聲問道:「你給楊牧吃的藥還有嗎?」那藥能救楊牧,一定也能救她。

  右臂疼得沒什麼知覺了,阮聽雨閉著眼睛回道:「沒了。」她當時只想救楊牧,已經全給了他了。

  她臉頰的熱度讓商君一驚,剛才一路走來,他只當走得太快,她有些熱,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撫上她的額頭,好燙!

  商君站起身,拍打著圓木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阮聽雨艱難地睜開眼睛,問道:「你幹什麼?」

  商君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傷口再不處理,你的手就要廢掉了。」這樣好的弓,這樣精準的箭法,這樣好的女子,失去一條右臂就太可惜了。

  阮聽雨美麗的眼睛看著那仍是用力拍打圓木的清瘦背影,他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模糊,只因她眼中蓄滿了水霧。

  叫了好一會兒,石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不要命了,在這裡還敢大喊大叫!」

  伴隨著怒吼出現的,除了像山一樣的壯漢,還有那個俏麗的粉裝少女。

  看見有人衝進來,少年俐落地將水袋塞進衣服裡,一步一步地悄聲往後退到牆角處,靜觀其變。

  來的是石舫,想要拿到藥有些棘手了,不過商君還是略帶懇求地說道:「我妹妹的傷很重,你們能不能拿些止血的藥材過來?」

  石舫一聽就怒了,吼道:「你以為這是善堂還是藥鋪?沒殺你們就不錯了,還想拿藥!」

  身後的冷芙上前一步,眨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笑道:「是啊,我們這裡藥材很難找的,只有後山的狼穴裡有一些。」「狼穴」兩個字她還刻意說得特別大聲,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石室的大窗旁,指了指下面,不懷好意地說道,「喏,就在你背後的斜坡下面,你想要,就自己去摘。」

  商君走近石窗向下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後面疏於防範了,因為沒有必要。

  石窗外面就是一個陡坡,並不高,不足三丈,任何人都可以跳下去。只是下面是一片廣闊而茂密的矮林,站在上面看下去只見綠幽幽的一片,林間草叢晃動,顯示著裡面有大型兇猛的動物,除了狼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東西吧!這種未知的恐懼足以讓人膽顫心驚。

  商君收回視線,冷芙等著看他哭喪著臉的樣子,他卻輕鬆地回道:「好,我可以自己去摘。」

  「你去?去餵狼嗎?」冷芙嗤之以鼻,嘲笑道,「那裡可都是餓了很久的野狼群,只怕你藥沒找到,小命就搭在那裡了。」他那風一吹就能吹跑的竹竿身材,還不夠狼群塞牙縫呢。

  商君掃了石舫和冷芙一眼,自傲地說道:「那可不一定,你們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這兩人都是急性子,激將法對他們應該有用。

  下面的矮林樹都不高,不能躲避在樹上,要是遇到狼群只有一搏,那饑餓兇殘的東西一點也不比所謂的武林高手弱。他不是不怕,而是必須去這一趟,阮聽雨的傷不能再拖,下面密林之中應該有他要找的藥材,還有一個他一定要下去的原因,那就是要弄清這片密林通向哪裡。進口處有個狹窄的一線天,馬車根本進不來,那山賊是怎麼把貨物運進山寨的,一定還有其他路,他要好好找一找。

  冷芙瞪大了眼睛,這人簡直大言不慚,叉著腰,冷芙不服氣地叫道:「好大的口氣,好,你去摘!石頭,放他出來!」一邊說著她還一邊搶過旁邊守衛的鑰匙,就要打開牢門。

  石舫雖然也被商君的話激得火冒三丈,但是還沒有喪失理智,他拉過冷芙,勸道:「芙兒,別胡鬧,讓他進狼穴,等於讓他去送死。我們還要靠他賺贖金的!」

  冷芙哪管這麼多,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誰敢在她面前囂張,尤其是看見商君那驕傲的笑容,她更是心火狂燒,她指著商君,煽風點火道:「誰讓他口氣這麼大,死了活該。而且不是還有他妹妹嘛。一樣可以要贖金啊,再說我們是山賊耶,你看他囂張的樣子,還說我們做不到他做得到。完全是蔑視你!這還得了,對不對啊!」

  石舫本來就是個火暴脾氣,再這麼一激,也失去了理智,哼道:「好,就放你進狼穴,我倒要看看那時你還怎麼嘴硬!」他打開大鎖,把拴在木門的鐵鏈一把拉下來,對著商君嚷道:「你給我滾出來。」

  商君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阮聽雨身邊,幫她把衣服蓋好,附在耳邊低聲問道:「我就認識幾種草藥,龍牙草、黃花香薷、曼陀羅夠了嗎?」一些粗淺的治傷藥他還是知道的,就怕這些藥還不足以治療她的傷勢。

  阮聽雨哪裡還管這些,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緊緊抓出商君的衣袖,虛弱的她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還是不停地說道:「不要,不要去……不要去!」

  她知道他有武功,可是狼窩是萬萬去不得啊!商君輕拍阮聽雨,示意她放手,她卻拽得更緊,手不住地顫抖著,就算沒有了一隻手,她也絶不讓他去,因為光是想著他被狼群圍攻的樣子,她寧願自己的手廢掉。

  商君輕嘆一聲,輕輕點了她左臂的穴道,阮聽雨只覺得左手瞬間變得無力,即使百般不願,手還是不得不鬆開。商君將她的左手放進衣服下蓋好,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然後瀟灑地起身,對著靠坐在一旁的少年笑道:「三兒,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聽雨,好嗎?」

  少年被那抹彷彿什麼都不懼怕的從容笑容震得片刻無語,緩過神來後立刻點頭回道:「好。」

  冷芙不耐煩地叫道:「走啊!磨蹭什麼!」待會兒讓你嚇得屁滾尿流。

  商君依然還是那樣驕傲地笑著,倒顯得他們的氣急敗壞幼稚而可笑。冷芙更生氣了,推搡著商君往外走,他們出了石室,少年立刻站了起來,靠在窗旁觀察著外面,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見下面亂林的情況,如果那個叫商君的男子真的跳下去了,他就能看見。

  少年微微眯起的眼隱含著危險的精光,他此時沉靜的臉上,哪裡還有幼稚的神情。

  少年叫蕭縱卿。他有些希望那男子跳下去,因為他很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能耐。他又有些不希望他跳下去,幾天前一個所謂的武林高手,就從這裡跳下去了,自以為能穿過這片狼穴逃出去,結果還沒半個時辰,伴隨著狼嚎,只聽見幾聲悽慘無比的叫喊,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如果那個丰神俊朗的男子也這樣死了,那怪可惜的。不過看他剛才那自信滿滿的樣子,或許值得期待也不一定。

  石舫押著商君走到石室旁,腳下是陡峭的土坡,眼底全是密林,不時還能聽見幾聲讓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冷芙叉著腰,得意地笑道:「跳下去啊!」

  商君微微眯起眼,看向遠處,十幾里之外有山石,或許那裡就有出口。置身密林,最怕的是迷失方向,抬頭看看漸漸西斜的烈日,跟著太陽走,他應該能在日落前走到。

  商君還在思索著如何穿越密林,冷芙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眯眼的,以為他終於怕了,於是更是得意,諷刺道:「不敢了吧,你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誰知她話音未落,商君忽然向前一躍,迅速而俐落地跳下了陡坡。冷芙和石舫還沒有回過神來,商君已經置身密林之中。

  「喂——」冷芙一臉的驚慌,大叫道,「你還真跳啊!」她只是看不慣他驕傲得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想要嚇嚇他而已,好不容易有個這麼有趣的人,她可沒想真的讓他去餵狼啊。

  站在陡坡邊上,冷芙焦急地盯著下面,叫道:「我放繩子下去,你快上來,裡面真的有狼群,會死人的!」說完對著也一樣驚奇萬分地看著密林下方的守衛吼道,「看什麼看!拿繩子啊!」

  石舫也緊緊地盯著密林,眉頭緊鎖,原來他對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厭惡得很,不過現在他倒是有些佩服他了,為了妹妹,居然頭也不回地跳下明知餓狼遍地的狼穴,算條漢子!看他躍下時很是輕盈,是有些武功的,順著繩子爬上來應該沒有問題。

  只可惜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繩子是放下去了,下面卻早已沒了聲息。

  「喂——你還活著嗎?」

  「喂——」

  冷芙叫了半天,回答她的只有空曠的密林和漸漸偏西的日光。

  石舫也納悶,這人跳下去之後,怎麼就沒個迴響,林子並不高,他走動的話,應該能看見草木晃動,但是現在卻什麼動靜也沒有,難道摔下去就摔暈過去了?

  冷芙煩躁地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嘀咕咒罵著商君的愚蠢。

  「你們在那兒看什麼呢!」井向天好笑地看著石舫目不轉睛地盯著亂林的樣子,有這麼好看嗎?不就是一片林子幾窩狼嘛。

  冷芙趕快跑過去,拖著井向天到陡坡旁,指著下邊急道:「井向天,你快想辦法,那個男人他進狼穴裡去啦!」井向天為人機靈,比石舫聰明,或許他有辦法把那個不怕死的男人弄上來!

  「誰?石舫,怎麼回事?」井向天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石舫抓抓頭,不耐煩地回道:「就是剛才押回來的那個男人。他大言不慚,說要進狼穴給他妹妹找藥材,他想死我當然成全他!」

  什麼?「他下去多久了?」

  冷芙撅著嘴,喃喃回道:「差不多半個時辰了,他跳下去的時候我就放繩子下去了,可是下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了。」

  「你們糊塗!」井向天瞪著石舫,罵道,「怎麼能讓他下去。芙兒還是孩子不懂事,你這麼個大人,也沒有腦子嗎?現在明叔說要見他,人卻沒了,你們闖大禍了!」

  原來也覺得讓那個男人下狼穴是做錯了,可是現在井向天這樣大聲地吼他,石舫也不爽起來,不過就是一個俘虜,他犯不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吼他。他越想越惱火,也大聲地吼道:「不就是贖金嘛!他妹妹不是還沒死!」

  井向天氣結,他懶得看他,仔細地看著下面的矮林,什麼動靜也沒有,晃了晃繩子,也毫無回應。

  石舫還在一旁生著悶氣,井向天無奈地嘆道:「贖金還是小事情,你知道阮家的醫術在這一帶是多麼有名嗎?他有可能醫好大哥的臉。你居然讓他進狼穴!」

  井向天這麼一說,石舫和冷芙都傻了眼,冷芙縮了縮脖子,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記憶中哥哥是個開朗陽光的人,自從臉被席邪那個壞蛋毀了之後,就變得陰陽怪氣起來,如果她早知道那個男人能治好哥哥的臉,她一定把他供起來。

  石舫那被鬍子遮住的臉也瞬間沒了脾氣,他拿起自己的大刀,說道:「我進去把他帶出來。」禍是他闖的,他自己會承擔。

  「林子這麼大,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人沒找到自己被狼吃了!」井向天攔住意氣用事的石舫,頭痛不已。這大塊頭年紀明明比他大,怎麼還這麼不成熟。

  石舫甩開井向天的手,賭氣地回道:「就算被吃我也會找到他的。」

  「夠了,你什麼時候才能用腦子思考!」井向天實在受不了石舫的彆扭,別過頭去,也不再拉他。

  石舫握緊手中的大刀,想要反駁,又發現自己沒有立場,將兵器狠狠地插進旁邊無辜的樹幹裡,背對著井向天生悶氣。

  兩個人就這樣誰也不理誰地悶不吭聲。冷芙嚥了嚥口水,小心地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啊?」那個男人還在下面耶,他們自己倒吵得起勁。冷芙在心裡暗暗腹誹,果然,男人都是不理智的傢伙。當然,她自己不會承認,這一切都是她煽風點火挑起的。

  井向天將手環在胸前,氣還沒消,口氣不好地回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只能希望他不會走很遠,希望白天狼不會出來,希望他還能活著出來。」

  陡坡上兩個大男人像孩子一樣相互賭氣著。

  夕陽西下,陽光已經失去了活力,只留下讓人流連的晚霞,金黃的霞光照在亂林上,讓它看上去美麗、寧靜而夢幻,只可惜,這美好的霞光很快就會消逝,而月華漸升之時,亂林將迎來最活躍也最恐怖的時光。

  夜晚,從來都是它們覓食的時刻。

  蕭縱卿靠著石窗,若有所思地盯著坡下平靜的林子,那個男人,去哪兒了呢?

  商君在哪兒呢?

  他此刻已經走到了林子的盡頭。躍下陡坡的時候,他並沒有直接跳進亂林之中,而是用軟劍插入了陡坡上的山石,吊在陡坡上。石舫看不見草木晃動,那是因為商君根本沒有落下去,而是吊在他們腳下。

  商君在那裡觀察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於輕輕地落下,他沒有貿然直接闖進亂林之中,而是沿著林子的邊緣走,雖然這樣會慢很多,但是比較安全。狼群白天雖不常覓食,可是餓狼除外,而且你只要遇見了一隻,就意味著要對付一群,所以商君選擇了保險的道路。

  提足真氣,沒有花很多的時間,他已經到了亂林的盡頭,這裡有三座山峰擋住了前面的路,難道這個亂林並沒有出口?

  商君腳踏山石,借力上了山的頂峰,太陽落下,天已擦黑,不過商君還是看到了前面不遠處,就是入口的一線天。這個發現更肯定了他原來的猜測,這裏邊一定有出口,山賊只要通過這個出口,就能不經過一線天,把劫來的東西運進山寨裡,但是這個出口在哪裡呢?

  在峰上找了一圈,商君一無所獲,躍下山峰,他沿著山腳一路查看。月亮越升越高,藉著月光,商君發現最右邊的山峰下,有一處石板非常奇特,蹲下身子,輕輕撥開上面的泥土和雜草,露出一塊純黑的岩石,石上有一些空洞,輕敲石板,聲音很清脆,下面有可能是空的。商君有些激動,這石板一定與他要找的出口有關。

  俯下身子,摸索著石板的周圍,非常光滑,什麼機關也沒有,商君又仔細看了一下那些空洞,發現它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列而成,別看這幾個小小的洞,卻有八十一種變換。商君按照排列一一嘗試,到了第三十八種的時候,只聽見石板咯吱作響,慢慢下沉。

  這是一個空穴的入口,商君感受著裡面傳出的微微氣流,可見風是流通的。沿著不算寬的洞走進去,裏邊居然別有洞天。

  洞裡很黑,商君拿出火摺子,藉著微弱的火星子,他看見了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應該就是大山的下面,而洞穴裡橫七豎八地堆滿了貨物,有些已經結了很厚的灰。在洞裡走了一圈,商君發現了幾堆看上去很新的東西,走過去細看,流光溢彩,細膩絲滑,是布匹。這些應該就是慕容舒清丟的貨吧。

  洞很大,商君找了很久,還是沒發現另一個出口,滅掉火摺子,他凝神靜氣,六神皆平,感受到了洞裡的氣流流動的方向,沿著這個方向,商君終於找到了一面特別涼的石牆,牆旁邊有一處微凸的石頭,用力拍下去,石牆竟緩緩打開。商君走出去一看,果然是在一線天前方的山道,這個洞穴就是山賊存放臓物的地方。

  雖然心裡非常開心,但是商君還是悄悄地退了回去,走出洞穴,將石板輕輕關好,再撒上泥土,將一切恢復原樣。

  光找到臓物還不夠,他還要想想如何才能滅了這些山賊,而且阮聽雨還等著他,他必須回去,握緊手中的軟劍,商君再一次沿著亂林的邊緣往那間石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停下腳步,商君眯眼看去,藉著月光,看到在離他半里之外,草叢間隱約盛開著幾朵碩大而炙烈的火紅花朵,那是——曼陀羅。

  商君懷裡已經摘了龍牙草、黃花香薷,原本以為這片林間沒有曼陀羅,想不到還是讓他找到了,有了它,不僅能讓阮聽雨減少疼痛,還能防止她被寒濕之氣侵蝕身體。

  即使在入夜的密林裡,狼嘯蟲吟不絶於耳,但為了那棵曼陀羅,商君還是踏進了危險的密林深處。

  放低身子,小心地撥開兩側的矮叢,商君儘量不發出聲音,不算長的距離,他卻走了很久。來到花朵旁,它的異香更加濃烈,似乎光是聞,都能讓人恍惚。妖艷的紅在月光的照耀下,非但沒有柔和些,反而更加妖艷。

  取下頭上的髮巾,商君小心地包起幾株花莖,輕輕把花摘下去,曼陀羅從花到枝莖都有毒,不小心沾上了可不好玩。包好放進懷裡,商君正要離開,不期遇上了一對綠幽幽的眼眸,在這樣的夜裡,讓人不寒而慄。

  商君緩緩站直身子,手撫上腰間的軟劍,退後一步背靠著一棵小樹,與它對峙。野狼忽然仰天長嘯。商君抽出長劍,銀白色的寒光讓上前幾步的餓狼停下了腳步,在商君面前走來走去,也不再上前。

  它在召喚同伴,商君看到又有幾雙慘綠的眼盯上了他,不行,他要趕快逃出它們的包圍圈,不然待會兒餓狼越積越多,他就完全沒有勝算了。

  提足真氣,商君向正前方猛衝過去,他移動的同時,他左右側的狼也同時向他躍起,商君揮動軟劍,右邊的狼立刻身首異處,同時商君也覺得左手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撕扯,接下來就是鑽心的痛,他的手幾乎麻痹。反手擊出一劍,咬著他左臂的狼也被截成兩半。

  商君甩掉左臂上的狼頭,被咬中的地方血肉模糊。腳下一刻也不敢停頓,狼群被血腥味激得更加興奮和瘋狂,一路呼嘯而來,它們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要快得多,商君只覺得身後追逐的狼影越來越多,他屏足氣,現在只能極力地向前衝。

  井向天抬頭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擺擺手,說道:「這麼久了,估計是死了。算了,明叔已經等得不耐煩,我回去稟報了。」

  冷芙和石舫對看一眼,都垂著頭跟著井向天準備回去領罰,才走出兩步,忽然一聲駭人的狼嘯自密林深處傳來,這樣的叫聲每天晚上都會不時響起,只是今晚的嘯聲此起彼伏,彷彿異常興奮。

  蕭縱卿原來還在閉目養神,聽到狼嘯之後立刻驚得睜開了眼,就是這個叫聲,前幾天夜裡餓狼吃人的時候也是這麼叫的。他起身盯著下面的密林,只見由遠及近,樹影瘋狂地搖晃著,速度極快,是人嗎?還是狼群?

  井向天和石舫也有這樣的疑問,他們警覺地握緊武器,緊緊盯著急速而來的影子,影子越來越近,到了陡坡之下,一個灰藍身影破林而出,一躍而去。

  冷芙看清來人的樣子,興奮地大聲叫道:「你們看,是他——是他!」他居然還活著!

  商君雖然使足勁力,但是剛才一路急速奔跑,他根本沒有時間調息,這一躍只勉強躍上陡坡,他半趴在陡坡上,已經沒有力氣再往前,腳還吊在半空中。陡坡下,餓極的狼群狂躁地扒著陡坡的沙石,幽綠的眼緊緊地盯著那即將到口的美食,此起彼伏的狼嘯聲迴蕩在密林間。

  這人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蹟,井向天回過神來,趕快說道:「快拉他上來。」

  井向天和石舫衝過去,將商君從陡崖邊上拉了上來,冷芙開心地叫了起來,「你居然沒死,太好了!」剛才他從半空躍上來的樣子實在太帥啦。

  石舫看看自己滿是鮮血的手,再看看商君那血肉模糊的手臂,驚道:「你的手怎麼樣?」剛才拉他上來,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瘦弱,這傷口是狼咬的吧,那竹竿一樣的手怕是要廢了。

  動動自己的手臂,有些麻痹,好在還有感覺,商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再久一點,他就要被狼追上了,真的好險。終於鬆了一口氣,商君跌坐在地上,低低地笑道:「沒事,小傷。」疼痛說明他還活著。

  冷芙蹲在商君身邊,托著下巴,好奇地問道:「你運氣真好,差點就被狼吃掉了。你是怎麼逃過狼群的?」他的頭巾不見了,頭髮散亂地扎著,滿手鮮血,喘息不已,狼狽不堪,不過冷芙卻覺得此刻的他,俊得讓人心跳。

  商君好笑地看著這個好奇寶寶,不願多談,輕笑著調侃道:「要感謝你放的繩子。」

  冷芙一愣,繼而大笑,得意地對商君說道:「我就說嘛。還是我的功勞,沒有我你死定了!」還是她救了他呢。

  石舫和井向天可沒有冷芙這樣天真,在如此茂密的樹林裡,跑得過嗜血兇殘的餓狼,他的速度該有多快。月色下,這個剛剛經歷了一次生死大劫,左臂上還在流淌著血的男人,還有心思逗別人。這人真的只是一個醫學世家的少爺嗎?

  商君喘夠了,慢慢站了起來,對著冷芙問道:「我妹妹呢?」

  冷芙指著石室,說道:「在裏邊。」他們可沒有閒工夫去管那個受傷的女子,不過下午看她的傷勢這麼重,死沒死就不知道了。

  商君匆匆進了石室,蕭縱卿迎了上去。商君對他笑笑,走到聽雨身邊,只見她平躺在稻草上,眼睛半睜著,卻完全沒有焦距,口裡不斷地低喃著,「不要去,不要去。」

  「聽雨?聽雨!」商君半蹲下身子,輕拍著她的臉。阮聽雨完全沒有反應,依然那樣叫著。商君看向蕭縱卿,問道:「三兒,她怎麼會這樣?」

  蕭縱卿一臉無辜地搖搖頭,回道:「你走之後,她就這樣一直叫,我餵她水她也沒有反應。」

  商君皺眉,將阮聽雨扶起來,更用力地拍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並大聲說道:「聽雨,你醒醒,我回來了,醒醒。」

  商君努力了好一會兒,阮聽雨的臉頰都拍紅了,才慢慢有了反應,混沌的眼睛也有了焦距,她看清商君,忽然激動起來,沙啞著聲音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你——」

  商君點點頭,安慰道:「我回來了。」

  阮聽雨終於露出了一抹寬慰的表情,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商君一驚,趕緊撫上她的手腕,還好,脈象只是弱了一下。商君一邊將阮聽雨輕輕放平,一邊說道:「給我一盆水。」

  冷芙立刻回道:「我去。」說完馬上跑了出去。井向天在心裡暗嘆,這丫頭平時只有她使喚別人,什麼時候見過她這麼聽話,這個男人魅力不小。

  商君小心地掏出懷裡的草藥,還好,沒壓壞。他想幫阮聽雨處理傷口,但是石室裡,幾個大男人杵在這裡,不太方便,商君無奈地說道:「煩請各位迴避。」

  蕭縱卿動作最快,立刻背過身去,蹲在牆角面壁。井向天也輕咳一聲,退了出去,雖然他是山賊,但是也還懂得禮義廉恥的。石舫左右看看,就只剩他還站在這兒,也尷尬地走了出去,用力關上門,洪鐘一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快點,我們當家的還要見你。」

  「水來了。」冷芙捧著一盆水衝了進來。商君接過,還是熱的,這女子雖然魯莽,也還有細心的一面。

  將阮聽雨肩部的衣服全部撕毀,用溫水幫她把血跡擦拭乾淨,再把搗碎的草藥輕輕敷上去。看著被自己撕得破爛不堪的衣服,商君苦惱了,等阮聽雨醒了怎麼見人,不是所有山賊都像剛才那兩個人那麼好說話的,自己也沒有衣服再脫給她了。

  看向身後一直盯著自己的女子,商君溫和地問道:「姑娘,能給我一件女孩子穿的衣服嗎?」

  「哦,好。」冷芙爽快地點頭,笑道,「我待會兒去拿。」

  「謝謝。」她的爽快讓商君很吃驚,他記起石舫還在外面等著,也就不再多想。挽起自己的衣袖,將手浸入水裡,褐紅的血水沿著手臂流淌著,把水染成了紅色。他隨便清洗了一下傷口,抓起阮聽雨沒有用完的藥敷上,放下衣袖,從容地出了石室。

  迎向等在外面的井向天,商君笑道:「走吧。」

  跟隨著井向天,兩人向主寨走去。

  看看躺在那裡不省人事的阮聽雨,再看看那盆泛著濃重血腥味的水,冷芙倚著石門,盯著那道漸行漸遠的消瘦背影想,這個人,和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