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伏擊

  朝蒼月營地方向沒有走多遠,商君就發現了一個古怪的亂石樹林。它既不在蒼月領地裡,也不在東隅屬地之中,它就這樣橫在兩國之間。說它古怪,是因為它外觀看來就是一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亂林,在寒冬飄雪的洗禮下,樹木有些凋敝,一幅蕭索的景色,外面亂石堆放的位置卻極其講究,可見擺下這陣勢的人不容小覷。

  商君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繞著外圍走了一圈,他心下暗嘆,居然看不出裏邊到底是什麼陣勢,難道外圍這些枯木亂石只是為了掩飾裏邊更為精妙的陣法?這是尤霄擺下的陣嗎?他有這個能耐?商君思索著,警覺地發現身後不遠處有一抹暗影,正冷冷地盯著他的背脊。

  商君的手撫上腰間的軟劍,緩緩轉身,在看清黑影之後,肅殺之氣轉變為驚喜的低呼,「冰魄?」是它,那高大挺拔的身姿,桀驁不馴的霸氣,天下間的駿馬,也唯有它有這樣的氣勢吧。

  商君朝它走去,冰魄終於也認出了他,它依舊是那樣驕傲地立在那裡,只是眼中少了戒備與疏離。

  商君高興地輕拍冰魄的背脊,笑道:「冰魄,好久不見。」這麼多年了,它還是老樣子,商君失笑,跟隨舒清到南方,也沒能改變它不覊的性子,還有那用鼻子看人的習慣。

  冰魄輕輕點頭,用鼻子噴著氣,算是打招呼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面的密林,連它都感應到這密林的詭異之氣了嗎?看它躍躍欲試的樣子,商君連忙攔在它面前,沉聲說道:「裏邊很危險,你千萬不要進去,知道嗎?」

  冰魄用前蹄輕踏雪地,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商君暗暗頭疼,只好使出撒手鐧了,「舒清現在身體不好,你想讓她擔心?」

  商君不知道冰魄是否真的能通人性,但是每當他提到舒清,總能讓它妥協,就像現在,冰魄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追風而去,方向是它鍾愛的雪山之巔。

  商君鬆了一口氣,站在亂林之前思索了片刻,終是沒有踏進去。

  「修之,早。」

  一大早,秦修之才走進花廳,就聽見一聲溫和的聲音響起。在縹緲山莊住了幾日,他早已習慣商君的作息,似乎每天早上他都起得很早,晚上卻又睡得很晚,有時他甚至懷疑,商君是否都不需要休息!

  「早。」秦修之沒看見商笑燦爛的笑臉,奇怪地問道,「笑笑呢?」

  「她在陵園自省,不用理會她。」商君將朗月剛盛好的粥遞到秦修之面前,笑道,「用膳吧,昨日你不是說想去見識一下龍峽谷的險要嗎?待會兒我陪你去。那裡風光秀美,但是山賊肆虐,一定要多加小心。」現在整個龍峽谷飛鷹寨一家獨大,確實有囂張的資本,好在冷冽是個講信用的人,飛鷹寨稱霸龍峽谷對他有利無害。

  他昨天不過隨口一提,他竟然記住了?他還弄不清楚自己對商君的心思,秦修之有些迴避地說道:「不用了,叨擾了這麼多天,我已經過意不去了。你一定有很多事情忙,我自己去就行了,這次回來,家人派了侍衛相隨,你不必擔心我。」

  商君並不知秦修之心中所想,只當他不好意思,笑道:「修之客氣了,商君已將你視為朋友,那些客套虛應之禮就勿提了吧。我本來也要去龍峽谷,一道前往,正好。」龍峽谷的位置正好處在軒轅逸駐軍正後方,只怕尤霄會做什麼手腳,他也想通知冷冽注意蒼月的動向。

  秦修之一怔,面對商君清朗的笑容,推託的話竟是說不出口,他暗暗叫苦,臉上還要笑得自然,回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商君點點頭,才吃了幾口粥,這時楊忠手拿一封帖子,恭敬地站在花廳前,說道:「主子,莊外有一小將送來拜帖,自稱東隅駐軍。」

  東隅駐軍?是軒轅逸的手下?商君皺眉,伸出手,接過拜帖,大略地看了一眼,眉頭越皺越緊。軒轅逸請他相助,雖然沒說如何相助,他也猜出了,是為了那個詭異的亂石陣。軒轅逸會想到求助於他,是舒清的意思嗎?

  商君臉色微變,秦修之猜測,這拜帖應該和舒清有關,好像只有她能牽動他的心思。

  將拜帖遞給楊忠,商君平淡地回道:「拜帖退回,縹緲山莊只管做生意,不問政治,讓他們另請高明。」情況不明,還是先拒絶吧,若真是舒清的意思,她自然有辦法讓他知道。

  「是。」

  他拒絶了?秦修之有些搞不懂了,商君此時表情輕鬆自然,好像拜帖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依他送舒清入軍營時所見,舒清與軒轅逸交情匪淺,商君不肯幫忙,是因為這個嗎?他,不像這樣的人。

  看看天色,商君放下碗筷,笑道:「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莊外,一個玄衣男子牽著一匹駿馬,漠然地等在那裡,身後還有四人四馬,一樣的冷然肅穆。玄衣男子看見秦修之出來,目不斜視地走到他面前,恭敬地抱拳行禮道:「主子。」

  商君輕輕佻眉,此人身形頎長而健壯,看體格,就知道是常年練武之人,凌厲之風氣勢凜然。他是秦修之從海域帶來的侍衛嗎?原來海域也有如此剛猛烈性的男子。商君瞭然,有這樣的人物相隨,秦修之在海域的身份,自然非富即貴了。

  秦修之對玄衣男子說道:「襲慕,他是我的好朋友,縹緲山莊的主人,商君。」

  原來他叫襲慕,商君欣賞地朝他點頭微笑。

  襲慕看了商君一眼,只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便恭敬地站在秦修之身後,不再說話。

  秦修之有些尷尬又有些無奈地看向商君,臉上是一副「見諒」的表情。其實他和襲慕並不熟悉,襲慕是母皇身邊最為厲害的暗衛,這次來東隅,他沒想到母皇會把襲慕帶領的暗衛送給他。這或許是母皇將對父親的歉意和內疚之情轉到了他的身上,他卻領受得有些勉強,他不過是想自在地漂泊於世,又何須這樣一群精英相隨?

  商君並不在意襲慕的冷漠,自在地對秦修之笑道:「修之乘馬車還是騎馬?」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照在雪白的大地上,儘管入目之處全是白色,卻別有一番風情,秦修之回道:「既然是去郊遊,自然騎馬了。」

  「好。」商君接過楊忠牽過來的兩匹金棕駿馬,爽快地把繮繩交到秦修之手上,輕巧地翻身上馬,輕揚馬鞭,大笑道,「修之,快,我們賽一程!」

  才說完,馬已在他的驅駕下,揚蹄而去。

  秦修之感染了商君的好心情,也俐落地上馬,追著前面馳騁在雪地上的白影而去。白雪覆蓋的官道之上,兩道金棕烈影追逐著,奔馳在寒風裡,秦修之早上的糾結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龍峽谷前,商君面對著前方如玉帶蜿蜒一般的峽谷笑道:「前面就是龍峽谷了。」

  難怪叫做龍峽谷,從谷口看去,果然如一條蜿蜒起伏的蒼龍一般,秦修之嘆道:「果然地勢險要,群峰疊嶂。」

  商君率先策馬而入,笑道:「置身其中,才更能感覺出它的魅力,走!」

  進了峽谷,才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秦修之不得不承認,商君說的是對的。因為地勢原因,龍峽谷外白雪皚皚,寒風凜冽,峽谷之內,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冷風。峽谷裡草木依舊繁茂,抬頭只能看見頭頂的一小片天空,旁邊的群峰擋住了所有的視線,人彷彿置身在群峰環繞之中,美不勝收。

  秦修之感嘆景色的美好,襲慕卻警覺地注視著周圍,這裡地形複雜,他們處於峽谷底端,位置非常不利。襲慕向身後的四人使了一個眼色,立刻有兩人飛身而起,立在岩壁三四丈的地方,觀察著周圍的地形。另兩人一前一後地將秦修之護在中間。

  商君看在眼裡,心裡暗嘆,好謹慎周密的人。

  牽著馬匹,商君悠哉地走在最前方,秦修之策馬與他同行,問道:「商君對這裡很熟悉?」看他一路行來,似胸有成竹。

  商君輕笑,避重就輕地回道:「還好,往來東隅和蒼月,難免進出這裡。」

  走到一處險峰下,商君翻身下馬,指著一個險峰之巔說道:「上邊就是帝王業,是龍峽谷最為險要之處,不過景色也最秀美,是峽谷裡唯一能看見日出日落的地方。」

  雖然對於不會武功的人,要爬上去不容易,但是秦修之還是下馬,爽快地回道:「那就一定要看看了。」

  說完,他捲起衣擺,認真地開始攀爬起來。商君看著他踉蹌的背影,不禁輕笑。當初舒清為了鼓勵他從商,曾經說過,如果你很擅長一件事情,做成功了,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你明明對一件事情毫無把握,卻依舊奮力去做,那才更讓人欽佩。

  眼前這個人,就在做著讓人欽佩的事情,商君第一次沒有用輕功,而是陪著秦修之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站在峰下的襲慕,盯著岩壁上一點點向上挪的人的背影,原來緊繃的唇角也輕輕勾起了細小的弧度。

  不過百丈[這麼矮?]高,秦修之爬了快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爬到了峰頂,他立刻一屁股坐在了石地上,不住地喘著氣,寒冬臘月,他的額間依然滲出一層薄汗。

  秦修之不禁苦嘆,同樣是爬上山,他一身狼狽,身邊的人卻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他衣袂紛飛的白衫甚至纖塵不染,長身而立於險峰之巔,那樣的瀟灑自如。看著這樣的商君,秦修之覺得自己本就紊亂不齊的心跳此時更加狂亂不已。

  看到秦修之奇怪的表情,商君有些擔心地問道:「修之,你還好吧?」

  低吟一般的聲音震得秦修之趕緊移開視線,他這是在幹什麼?商君是男子,男子啊!他們是朋友,而且只能是朋友!秦修之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著自己,心緒緩緩平靜下來,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心情平靜了一些,秦修之才發現,眼前的景色美得驚心,險峰之頂幾乎與群峰相齊,在這個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山頂,好像自己就踏在林海之端,輕輕抬腳,就可以遊走於群峰之間一般。秦修之忍不住嘆道:「果然無限風光在險峰。」

  峰頂的位置並不寬大,只能容納五六人,現在峰頂只有他和修之兩人,商君感覺到對面峰林之間有異動,應該是有人潛伏其中。守在峰下的襲慕也發現了異常,立刻飛身而上,將秦修之護在身後,戒備地盯著對面的山峰。

  商君原來以為是飛鷹寨的人,但是細細觀察並不像,來人武功顯然比飛鷹寨的人高出許多,會是尤霄的人嗎?

  商君上前一步,站在峰沿之上,蘊涵內力的低喝在龍峽谷內迴蕩,清晰而穩健。

  「來者何人?」

  不僅對面隱身在山峰密林裡的人被這樣渾厚的內力所震,就連站在商君身後的襲慕也驚詫地看向他,沒想到他瘦弱得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功力竟是這樣的深!

  對面沉寂了一會兒,忽然不再隱藏,幾十個黑衣人走出樹叢,站在岩石之上,個個手持長弓,直指險峰。原來守在峰下的四人想要上來保護秦修之,卻給箭雨所阻,商君牽出來的兩匹棕馬長嘶一聲,撒蹄狂奔而去,其他在山道上的馬匹全部被射死。

  商君低頭看下去,四人雖然身手敏捷,極力閃避,但是面對居高臨下的長箭,不知還能抵擋多久。他微微眯眼,看向對面站在最中間的中年男人,狹長的臉,乾瘦的身形,一雙陰狠的眼。中年男人與商君對視片刻之後,盯著秦修之揚聲說道:「把東西交出來。」

  冰冷而尖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一條蛇纏著脖子一樣噁心。商君蹙眉,他們是早有準備,埋伏已久。選在這裡伏擊他可以理解,但是他們為什麼會知道秦修之今天會來龍峽谷?這些人要找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多人圍堵一個不會武功的秦修之?

  又是要東西?他們到底在找什麼?秦修之真的不知道。父親去世之後,就不斷有人追殺他;從海域回來,又不斷有人找他要東西!他根本一無所有!秦修之對著商君挺拔的背影歉意地說道:「商君,他們應該是衝著我來的,又連累你了。」

  商君回過身,滿不在乎地笑道:「修之說的哪裡話,我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今天正好動一動。」

  商君笑得灑脫,秦修之卻是臉色一變,他上前一步,把他拉到身後,一向溫和的臉上滿是嚴肅,「我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我交什麼東西,起碼可以肯定,他們沒有在找到東西之前不會殺我,你不用擔心我。他們武藝皆精,你千萬要小心。」他知道商君的武功很好,上次在縹緲山莊,若不是他,他應該已經死了吧,但是今天不同,商君對山莊地形瞭如指掌,但是這裡卻毫無遮擋,數十把長弓對著他們,武功再高,怕也很難施展吧。

  商君有些恍惚地看著緊張地將他護在身後的秦修之,他這是在幹什麼?不知道這樣背對著利箭很危險嗎?他的手被秦修之握得有些疼,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需要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來保護,從來都是他守護別人才對,真可笑,不是嗎?商君沒來由地心跳不穩,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秦修之見他不說話,輕搖著商君,急道:「答應我,不要和他們硬碰硬,好嗎?」

  商君斂下眼眉,不再看秦修之沉若深海的眼,他怕會陷進去。商君稍稍穩住心神,凝神看向對面訓練有素的敵人,秦修之說得沒錯,和他們硬碰硬討不到什麼好處,幾十把弓箭對著險峰,即使他們不想殺修之,亂箭之下,他和襲慕可護得住不會武功的他?該怎麼辦呢?環視群峰,商君嘴角忽然揚起一抹飛揚的笑容,輕聲問道:修之,可知這裡為何叫做帝王業?

  「不知。」秦修之不解,他為何在這個時候說起這個,表情還如此愜意。

  商君忽然傾身向前,幾乎和秦修之貼在一起,極低的聲音只有他可以聽得到,「那正好,我讓他們來給你證明。待會兒你就站在這裡,不要亂走。」

  秦修之能清晰地感覺到商君的唇就在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淡淡清香,都讓秦修之如中了魔咒一般,握著商君的手也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抓緊。

  「修之?」商君吃痛,他怎麼了?

  秦修之回過神,連忙慌亂地放開手,回道:「好。」

  商君身形一閃,以極快的速度奔到崖邊,朗聲說道:「敵眾我寡,力量懸殊,我就不蹚渾水,先走一步了。襲慕,修之交給你了。」說完竟是頭也不回地提氣飛躍而起,商君憑著高超的輕功,輕鬆地躍出數丈有餘。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逃走,襲慕怒瞪著那道飄逸的背影,貪生怕死之徒!藏於袖間的星形毒鏢已扣在指尖,修之認得,那是襲慕的獨門暗器,趕緊壓下他的手,急道:「襲慕住手,專心對敵。」

  對面的黑衣人在一愣之後,也立刻放箭。襲慕只得收了暗器,揮舞著彎刀,擋下勁力十足的箭鋒。商君躍出後,直接翻過險峰旁的山巒,身影立刻消失在眾人面前。

  中年男人抬手,示意停止放箭,那白衣人武功如此之高,走了也好,就算他要去搬救兵他也不怕,龍峽谷距離臨風關百餘里,等找到人,他早就把人擒到手了。尖細的聲音再次得意地響起,「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不把東西交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迎向對面陰險的眼,秦修之實在不解,問道:「你們到底要什麼?」

  「少裝傻,玄石在哪裡?」這次出動這麼多人,若是還找不到玄石,他回去也會沒命!

  玄石是什麼東西?秦修之肯定自己從來沒有什麼玄石,於是坦蕩地回道:「我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抓到他大刑伺候,不怕他不說!中年男人果然不再廢話,毫不留情地下令道:「放箭!」

  等待已久的長弓滿弓盡放,他們的目標是襲慕。

  「襲慕!」秦修之低呼。

  一支支長翎箭力透千鈞,瞬間飛向襲慕,襲慕用彎刀俐落地揮斬,殘箭滿地,只是險峰之巔本就不大,同時射來的數十支箭,即使是衝著襲慕而去,秦修之依舊難逃箭雨。襲慕一邊擋在秦修之前面,一邊說道:「主子,我背你下去。」

  秦修之明白他的打算,但是看向旁邊百丈[?]有餘的山峰,他搖搖頭,回道:「不行,你背著我受拖累,是不可能躍到旁邊的山峰上的,躍下險峰,也一樣是避不開他們的箭陣。」商君剛才低語的溫熱氣息還殘存在耳邊,提醒著他,秦修之淡淡地堅持道:「而且……商君剛才讓我不要離開這裡。」

  聽到秦修之提起商君,襲慕怒了,揮刀越發狠絶,哼道:「不戰而逃,那樣的人不值得您相信他!」

  秦修之輕輕一笑,平靜地回道:「他這麼做,必有原因。」不為什麼,他就是相信。

  不置襲慕於死地,對方似乎死不罷休,險峰下奮戰的四人也受了傷,精疲力竭,這樣下去,只會一起死。秦修之對著氣息也漸漸不穩的襲慕說道:「你帶他們先走,這裡的環境不利於你們,看準機會再來救我。」

  就在秦修之說話的時候,一支利箭刺穿了襲慕的右臂,血立刻噴湧而出,箭還留在手臂上,襲慕不為所動,沉聲回道:「襲慕領命,誓死保護皇子!」

  換言之,就是死也要死在他前面,秦修之急在心裡,卻無計可施。

  就在襲慕揮刀的手漸漸麻木的時候,對面一陣騷動,也停止了放箭。

  秦修之上前扶著幾乎脫力的襲慕,急道:「襲慕,你怎麼樣?」

  襲慕用刀撐著地面,倔犟地站著,戒備地盯著對面,搖頭回道:「我沒事。」

  「什麼味道?」從對面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瀰漫整個山谷,他們又想玩什麼花樣?

  聞到這味道,秦修之驚道:「火油!」

  他話音才落,對面山頭上忽然躥出十幾個人,手裡握著刺目的火把,只見他們將手中的火把丟到黑衣人附近的草叢裡,立刻火光衝天。黑衣人還沒弄明白為什麼會有火油從山頂流下來,就已經置身火海。

  「啊!」

  身上燃火的黑衣人發出慘烈的嘶吼,有些為了躲避火苗,直接跳下山道,但是火油是順著山澗來的,他們跳下後,身上的火苗立刻點燃了山道,一時間山谷裡彷彿火海。

  原來在山道上的四人在停止放箭的時候就已經躍上險峰,五人將秦修之護在中間,對這峰迴路轉的局勢看得一頭霧水。正當他們納悶的時候,對面火海中再次飛出數支長箭,箭法精準,箭尖直嵌入險峰下的石壁上,箭尾還綁著一條粗麻繩,幾個衣服已經著火的黑衣人急忙跳上麻繩,向險峰上衝過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领頭的中年男人。

  襲慕衝到崖壁,揮起彎刀,想要斬斷麻繩。對方早有準備,一邊走著,手中的箭也繼續放,這次的目標,是秦修之!

  「主子小心!」為護修之,襲慕不得已,只能揮刀斬箭,眼看中年男人離他們越來越近。

  一抹銀光閃過,如一條纖細的絲帶飄過眼前,七八根粗壯的麻繩立刻被截斷。站在上面的黑衣人失了依託,瞬間掉下山道,被火海吞沒。

  襲慕回身看去,身後站著他剛才咒罵的「貪生怕死」之徒——商君。

  「你?」面對著眼前孑然而立、淡笑傲然的男子,襲慕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商君收回軟劍,笑道:「我說了,寡不敵眾,我只有先走一步去找人幫忙了。」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修之迎上前,奇道:「商君,可是這麼短的時間,你怎麼……」才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找到人,還有這麼多火油?他一直相信商君有自己的打算,卻不承想他弄出這麼大的陣勢來。即使離了十來丈,他依然能感受到熊熊火焰的熱力。

  商君大笑道:「龍峽谷是山賊的天下,他們無處不在。」飛鷹寨的一線天就在帝王業後面不遠,上次他幫冷冽勝了席邪之後,冷冽就運了很多火油在一線天上,他正好一用。

  站在唯一不受大火侵蝕的峰頂,商君微笑著解釋道:「這裡之所以叫帝王業,不僅是它的位置最為尊貴,傲視群峰,還因為它獨立於峽谷中央。峽谷裡最常用的攻勢,一是箭陣,二是火攻,三是泥流,而這裡,是唯一能躲這些攻勢的地方,他們以為這裡孤立無援,其實它才是最好的位置。」

  秦修之放眼看去,原來青翠的山,現在已是火光衝天。不管怎樣的風景,在這裡都能盡收眼底,卻不受其擾,果然不負帝王之名。

  「商君,我損失了八十桶火油。」商君和秦修之興緻頗好地看著風景,一道漠然的男聲冷冷地傳來。

  商君好笑地回頭,迎向冷冽難看的黑臉,本來猙獰的臉,在治過之後雖有些好轉,只可惜他煞氣十足,所以還是一樣的猙獰。商君瞭然地笑道:「我記下了,你是要銀兩還是絲絹?」

  冷冽想也不想地回道:「我要龍誕新茶。」

  商君頭疼,「你還真會挑!」龍誕新茶,一年才出多少?每個人都想要,舒清真應該繼續擴充茶園才對!

  冷冽揚揚眉,冷聲回道:「過獎,你教得好。」

  他們的鬥嘴石舫是見怪不怪了,不過看著對面越燒越旺的山峰,他擔心地問道:「大哥,這火一直燒下去可怎麼得了?」把龍峽谷的樹林都燒光了,他們哪裡還有地方隱蔽,還怎麼營生?

  商君胸有成竹地回道:「石舫放心,這裡是西北風向,再燒過去就是光滑的絶壁,沒有草木,沒有火油,很快火就會滅了。」

  這些人就是商君剛才說的山賊嗎?他們和商君的關係非同一般。秦修之凝視著商君的側臉,有些疑惑,無論是慕容舒清那樣清雅脫俗的大家小姐,還是眼前窮凶極惡的山中草莽,他都能引為知己,廣為結交,他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呢?這樣的人,他的心會為他而起落,是否也是正常呢?

  商君感覺到秦修之有些灼熱的視線,看向他,卻發現他的手臂在剛才的箭雨中被箭擦出了一道口子,「你的手受傷了?」

  秦修之無所謂地笑笑,回道:「沒事,皮外傷。」比起襲慕他們,他這根本就算不得傷吧。

  「我看看。」商君扶著秦修之的右臂查看,皮肉被箭刺破,血一點一點地往外滲,在墨綠錦袍的掩蓋下,並不明顯,傷也不算重,商君卻沒來由地煩躁。看看下面還火星不斷的山道,再看看秦修之的傷口,商君沉聲說道:「冷冽,看樣子這火還要燒一陣子,去你寨子裡休息一會兒吧。」

  冷冽若有所思地看著商君異常緊張的臉,回道:「好,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說。」

  一行人越過身後的山峰,向一線天走去。

  龍峽谷內,衝天大火,足足燒了兩個多時辰,夜幕因為這場奇異的山火,染紅了大半個天際,也牽動了兩軍主帥的心思。

  東隅主帳。

  龍峽谷內,火光繚繞,燒得好不痛快,整個天際被渲染得火紅一片。主帳裡,軒轅逸微眯著眼,看著火紅的天際,臉上仍然是一貫的冷傲。這大火燒得詭異,眾將隱隱感覺到這裏邊大有文章,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得默默地等待前方探子回報。整個營帳裡,估計也只有裴徹還有心情品茶了,安靜的主帳內,只聽見裴徹撥弄茶碗的聲音。

  「將軍。」一個身穿盔甲的少將大步流星地衝進主帳,才踏入營內,立刻說道,「前方探子回報,龍峽谷這場大火,不是山林之火,而是火油引起的,火勢很大,幾乎燒掉一整面山頭,在山道上還發現了一些被火燒過的骸骨。」

  人為縱火?果然另有隱情,軒轅逸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裴徹放下茶杯,問道:「可知是何人所為?」

  李鳴搖搖頭,猜測道:「不知道,趕到的時候只剩下山火和骸骨了。那麼大的火,估計得好幾十桶火油才行,這麼大動靜,我看是附近山賊幹的,山寨之間在爭搶地盤也說不定。」

  搶地盤?不太像!裴徹還沒來得及細問,坐在最後的雷翼沉聲說道:「應該不會。」

  李鳴回過頭,對著雷翼說道:「為什麼不會?龍峽谷山賊肆虐,混戰不休是出了名的。」

  「三年前確實如你所言,後來飛鷹寨勝了險狼寨,其他小寨子也歸順了,現在是飛鷹寨獨霸龍峽谷,其他小山寨不會,也不敢與之為敵。」

  雷翼是駐守臨風關的老將了,對於臨風關的一切再熟悉不過,裴徹相信他說的。看向始終沉默的軒轅逸,裴徹猜測道:「也有一種可能,有人想要攻佔龍峽谷,與飛鷹寨發生衝突?畢竟龍峽谷的地理位置非常獨特,蒼月可能也在打它的主意。這場火或許與蒼月有關!」他相信,軒轅逸一定也有這樣的擔心,不然他不會面色如此凝重。

  裴徹此言一出,帳內的其他將領都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龍峽谷可以說是駐軍的背後屏障,要是被蒼月攻陷,對他們可是大大的不利!前面的邪陣還未破,如果再腹背受敵,這一仗就真的難打了。眾人不自覺地看向雷翼,沒有人比他更加瞭解龍峽谷的狀況。雷翼思考了一下,最後謹慎地回道:「龍峽谷常年被山賊佔據,官府多次圍剿,一些正義之士也打著為民除害的名義圍攻過,結果不是找不到他們的老窩,就是敗在他們的神出鬼沒之下,想要攻佔龍峽谷,只有一個字,難。」

  雖然龍峽谷越難攻陷對他們越有利,但是李鳴還是看不上山賊,認定他們就是一群草莽無賴,「這麼囂張?龍峽谷是蒼月和東隅的重要通道,平日貿易往來都要經過,山賊如此橫行,如何過得?臨風關怎麼還會有這麼多蒼月的東西?」是雷翼想倚老賣老,言過其實了吧!

  雷翼聽出李鳴話裡有話,卻也沒有發作,依舊坦蕩地回道:「三年前,客商進出龍峽谷都戰戰兢兢,運氣不好就得搭上小命。你想看到蒼月的東西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三年前?他怎麼老是說三年前?裴徹似乎聽出了一些端倪,追問道:「那現在如何能貿易呢?」

  「因為有一個人,他的貨物可以安然通過龍峽谷,經常往來蒼月和東隅的客商都知道,只要插上他的名號,就可以大方地往來龍峽谷。」

  「誰?」裴徹納悶,誰有這樣的本事,還有雷翼臉上隱隱的驕傲是怎麼回事?

  雷翼朗聲回道:「商君。」

  「又是商君!」裴徹與軒轅逸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詫異。看來這個商君可不是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不但武功高強,精通奇門術數,還能自如往來於龍蛇混雜的龍峽谷!最誇張的是,彷彿原來駐守過臨風關的將領,對這個叫商君的神秘男子都有一種尊敬之情,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李鳴撇撇嘴,笑道:「說不定他就是龍峽谷裡最大的山賊頭子!」如果山賊真的如雷翼說的那麼強悍,又怎麼會賣給別人面子?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商君就是個山賊頭子,下山來裝好人,騙銀兩,說不定就直接謀財害命了。

  李鳴言語中不難聽出幾絲玩笑調侃的意味,雷翼卻異常認真地立刻反駁道:「不可能。飛鷹寨紮根龍峽谷幾十年,歷代寨主都姓冷,和商莊主有什麼關係?再則,縹緲山莊時常救濟平民,樂善好施,絶不可能是山賊!李將軍不瞭解,就請不要胡亂猜測。」且不說商君曾經救過他,只說這三年來,他治瘟疫,除貪官,助貧民,隨便哪一樣,都算為百姓做了天大的好事,這樣的人,不該受到如此詆毀。

  本來就對李鳴說話的態度不滿,他又詆毀商君,雷翼反駁的時候語氣不免有些重。李鳴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錯,也倔犟地與雷翼對峙,回道:「那可不一定,人面獸心的人多的是。」名字可以改,所謂的樂善好施也可以裝,誰知道那個商君是不是真的姓商?說不定他們這麼推崇的什麼商君,其實就是殺人如麻、劣跡斑斑的冷家人也未可知!

  雷翼氣得雙目圓睜,李鳴也不示弱地瞪回去。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沉默了一晚上的軒轅逸終於說話了,「夠了,既然一切都圍繞著那個叫商君的男人,那就見到他再說。縹緲山莊可有回應?」

  軒轅逸說話了,雷翼斂下眼光,只是臉色依舊有些難看,而李鳴還是一副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樣子。裴徹在心裡暗暗嘆氣,李鳴這莽撞的小子,幾時才懂得什麼叫察言觀色?

  「拜帖退回來了,商君聲稱不問政治,不肯出手,我去查看過,縹緲山莊外確實有一個亂林陣守護,非常精妙,如果不是他們沒有惡意,我估計也回不來了。」就因為這樣,裴徹真正相信了雷翼所言非虛。

  「再發拜帖!」商君,你到底是什麼人?有多大的能耐?

  軒轅逸本就暗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有裴徹注意到他隱隱握緊的拳頭,他動怒了。

  蒼月軍營。

  哨台之上,兩抹頎長的身影比肩而立,一個一身戎裝,一個一襲白衫。看的方向都是遠處暗紅的天際——龍峽谷之所在。

  「看來盯上龍峽谷的人,還不少呢。」白衣人輕輕地笑了起來,聲音裡有幾絲玩味、幾絲調侃、幾絲興奮,還隱隱地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白衣男子轉頭看向身邊意氣風發的男人,笑道:「尤將軍是胸有成竹了?」

  「龍峽谷內,密道、亂林、山峰交錯,地形複雜,那裡的山賊也不簡單,想要短時間內攻下它,是不可能的。只要龍峽谷不為軒轅逸所用,蒼月擁有凌鬱的連環陣和新武器,軒轅逸是輸定了。」再過兩天,只要兩天,他的新武器就能製成,到時他要打破那個所謂戰神的神話!

  白衣男子輕輕揚眉,溫和一笑,說道:「尤將軍這麼有信心,是蒼月的福氣。」

  尤霄搖搖頭,謙虛地笑道:「九公子過獎了,這也是因為有九公子的協助,才能如此順暢。」這只玉面狐狸,心機深沉,說是聯盟,實則事事留一手,對他是絶對不能掉以輕心!

  白衣男子輕笑道:「將軍言重了。」聲音清潤,微笑暖人,可惜眼裡卻隱含寒光。

  尤霄未免天真,他真的以為軒轅逸這麼容易就能打敗嗎?隴趨穆為何會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來對戰軒轅逸?這人雖勇猛,機敏,只可惜,終究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不過這樣也好,蒼月如果完勝,對他也不見得是好事情!

  月下哨台之上,兩人嘴上各自寒暄著,心裡卻又是另一番計較。

  飛鷹寨。

  襲慕和其他幾人傷得比較嚴重,由井向天幫著處理傷口。商君把秦修之扶到旁邊,用泉水幫他清洗傷口,血已經乾涸,不再流了,但是血凝結在傷口上,清洗的時候不免再一次弄傷創面,輕輕擦拭著血污。秦修之面色如常,商君卻是眉頭緊皺,緊張得手都有些僵。

  站在一旁的冷芙一直都想和商君說話,可是他忙前忙後的,都沒空理她,看他有些艱難地處理傷口,冷芙自告奮勇地說道:「商大哥,包紮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女孩子比較細心。」

  商君愣了一下,將手中的布巾交到冷芙手裡,微笑道:「好吧。」是啊,還是女孩子比較細心啊!他,不是。

  冷芙開心地接過布巾,俐落地把藥覆在傷口上包紮起來,這樣的小傷她見得多了,容易得很。冷芙一邊包紮著,一邊對著商君嬌嗔道:「商大哥,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好久好久都沒有來看我了。」

  商君苦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兩個月前才來過吧。」冷芙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在山寨裡待久了,說話直截了當,少了些許女孩的嬌羞,很是爽朗大方。

  冷芙撇撇嘴,也不客氣,繼續鬧道:「你自己也說兩個月啦!還不是好久好久!」

  商君無語了,對於女子的情誼,他向來不知如何回應,好在石舫適時的大笑救了他。

  石舫抬著秦修之的胳膊,笑道:「芙兒,他傷得沒這麼重。」

  眾人看去,都忍不住大笑出聲,只見秦修之一臉無奈地坐在那裡,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纏滿了繃帶,包得手臂變得兩倍粗,和這邊襲慕輕便的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冷芙剛才只顧著和商君說話,哪裡注意這些,現在迎向秦修之溫和輕笑的眼,不禁懊惱得耳根泛紅。這人長得還真不錯,一點兒不比商君差,不過她是很專一的,她可不僅僅只是喜歡商君的俊俏,還有他的足智多謀,武功高強。她悄悄看向商君,他也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剛才還大言不慚地說女孩子細心,現在卻搞成這樣,都是石舫,多嘴!

  冷芙越想越生氣,抬起頭,瞪著石舫,惡狠狠地叫道:「臭石頭,你懂什麼,包紮厚一點好得快!」

  石舫一頭霧水,其他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屋內的人正笑得開心,冷冽走到商君身後輕聲說道:「商君,出來一下。」

  商君點點看,看向秦修之,給了他一個「我出去一下」的眼神,秦修之輕輕點頭,商君跟著冷冽出了主寨。

  冷芙回過頭來,已經不見商君,著急地四處看,依舊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飾。本來還想拆了重新包紮的,現在也沒有了心情,她隨便地打了一個結,轉身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一身的落寞。

  秦修之看看包得誇張的手臂,不禁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忽略得那麼徹底,那姑娘該是全心全意喜歡商君的吧!商君總有這樣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自己不也如此嗎?

  站在主寨前的空地上,商君看著眼前茂密的亂林,三年了,當年他讓冷冽一把火燒了它,現在,這裡又是一片生機盎然,絲毫看不出烈火肆虐後的痕跡。若是人也能如此煥發生機,是否就少了傷痛仇恨?

  「兩軍即將開戰,你有什麼看法?」背後傳來冷冽冰冷的嗓音。

  商君轉過身,一個酒罈子朝他扔過來,商君伸出右手輕鬆接過,不答反問道:「你想怎麼樣?」

  提著酒罈子在商君身邊站定,豪邁地灌了幾口酒,冷冽回道:「東隅和蒼月,我誰也不想理會,龍峽谷是我的天下,他們不來招惹我便罷了,如果來,我也不會任人宰割。」

  「你要和他們硬碰硬?」商君放下酒罈子,若非必要,他絶不碰酒,當然,和舒清對飲除外。

  冷冽看出了他並不認同,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商君淡淡地回道:「龍峽谷地形複雜,你確實占了優勢,只是如果兩軍將你的龍峽谷作為爭搶的對象,在這裡激戰,只怕數萬兵將湧來,你腹背受敵,龍峽谷不保便罷了,就怕你的親人兄弟都要面臨一場生死之劫。你剛才說,誰也不想理會,卻不知有些時候想要獨善其身才最不容易。」

  「你的意思是讓我投降?」商君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讓他投降歸附,他不願意。

  商君搖搖頭,笑道:「不是,你可以先獨守龍峽谷,他們應該不會輕舉妄動。如果真有一方先出手,另一方為了不讓這麼好的優勢被獨占,一定也會出手,到時,你就帶著飛鷹寨的人避開。」

  「你讓我逃?」不可能!

  「不是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打個你死我活,與你何干?就算讓他們暫時得了龍峽谷又如何?他們能留多少兵力一直駐守?這裡是你飛鷹寨的天下,避過正面交鋒,你要奪回來,還不是看你高不高興?」以退為進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好主意。」冷冽心情大好,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他拍著商君的肩膀,笑道,「說吧,你這次來不會就只是為了賞風景吧?」他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商君微微側過身,自然地避開冷冽的手,聳聳肩,笑道:「我是想來提醒你注意蒼月和東隅,既然你早有留意,我也就不用多言了。」他的目的是不能讓龍峽谷被尤霄奪取,只要龍峽谷還在冷冽手上,對他就極其有利。

  冷冽忽然盯著商君的眼睛,嚴肅地問道:「商君,我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

  商君一愣,他不會是感覺到他的盤算了吧?商君冷靜地回視冷冽,等著他發問。

  「你什麼時候娶芙兒?」

  「啊?」商君傻眼,這是哪跟哪啊!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冷芙?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讓人誤會的事情。

  商君一臉驚詫,冷冽冷哼道:「你沒打算娶她?」芙兒對他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會不懂?芙兒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商君平靜下來,直接說道:「我已有了意中人。」和他們說什麼性格不合適之類的完全沒有意義。

  冷冽皺眉,問道:「側室呢?」雖然他並不希望芙兒做別人的側室,但是如果那人是商君的話,他是同意的。結識三年,足可見他是一個信守承諾、溫和寬容的人,跟著這樣的人,也不算委屈芙兒。再則,商君若是成了他的妹夫,他也能倚仗他多處理寨子裡的事情,有些事情,他承認商君比他看得透徹。

  連正室都沒有,還說什麼側室。商君在心裡叫苦,臉上卻還得嚴肅地回絶,「商君不要側室,一生只會有一個人。」

  一生只有一人?冷冽的心忽然痛了起來,他也曾經對星兒許下過這樣的承諾,可惜佳人早已不再,難怪商君到現在還沒有娶妻,原來是早已情根深種。冷冽不再強求,抱著酒罈子,轉身離開,只是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說道:「還有一件事。」

  商君一僵,還有什麼事?不是又是關於他的「終身大事」吧。

  「記得我的茶葉!」冷冽說完,自顧自地進了主寨。

  商君一個人愣愣地站在空地上,哭笑不得。未報家仇,他絶對不會脫下這身男裝,但是他要繼續做男子的話,這娶妻的事情真得要好好想一想應該怎麼辦了,畢竟他已經二十三歲高齡了……

  商君和秦修之回到縹緲山莊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了,才走進前廳,商笑迎了上去,她因為自己還在面壁期,不敢太囂張,對著商君乖巧地笑道:「哥。」轉而看向秦修之,驚道:「秦大哥,你的手?」

  秦修之苦笑,回道:「沒事,一點小擦傷。」

  「小擦傷包成這樣?」都看不出那是手了。該不會是骨裂,或者被亂刀砍成重傷?

  秦修之汗顏,他,確實只是小傷!

  商笑看他不說話,焦急地上下打量著商君,急道:「哥,你有沒有受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會又去夜闖軍營了吧?

  商君搖搖頭,回道:「我沒事。你不是應該在反省?」

  「你不在家嘛,我幫你處理事情。」商笑委屈地拿著一封拜帖,回道,「昨晚東隅又送拜帖來了,我聽忠叔說你已經退過一次了,就讓他再退回去了,不過,剛剛又有一封拜帖送過來了。」都幾天了,他還要氣到什麼時候嘛。

  「退了。」商君看也不看,走進前廳。

  商笑跟在後面,一臉賊笑地說道:「你確定不看一眼就退?」

  商君還是不理她。商笑拿著拜帖在商君面前晃來晃去,刻意拉長聲音,笑道:「真的不看?確定不看?是……舒清姐姐寫的哦。」

  「舒清?」商君拿過拜帖,打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簡單的字:「今日酉時,慕容舒清拜會。」字體娟秀,穠纖折中,飄逸隨性,是舒清的字。只是平日她要來便來,幾時寫過這勞什子的拜帖了?是因為軒轅逸嗎?舒清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她不是說不問政治嗎?是什麼讓她改變主意了?

  商君一時猜不透,還是等舒清來了再說吧。起碼她能來,就證明她的身體好些了。商君心情很好地走到旁邊的案台前,在一張白紙上簡單地寫了幾筆,不像是在寫字,倒像是畫畫。秦修之不知道他畫了什麼,但是他臉上的笑意已經足夠表現出他的好心情了。

  「拿給他,就說——縹緲山莊酉時恭候。」商君把紙折好遞給商笑。

  「太好了。」商笑拿著信封,高興地跑了出去。舒清姐姐要來了,有舒清姐姐求情,她可以不用面壁自省了!

  秦修之掩下眼眸,他沒見過商君這樣輕鬆快樂的樣子,這一切都是因為舒清吧。舒清,那個清雅婉約的女子,確實能讓人唸唸不忘,那麼他的心此刻莫名地疼痛,也是因為她吧。

  商君看秦修之有些恍惚,關心地問道:「修之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昨晚折騰了一晚上,今天又匆匆趕回來,他不覺得累,但是修之不會武功又受傷了,應該是累了。

  秦修之抬起頭,不去想自己心裡隱隱的惆悵,笑道:「我沒事,就是手動起來不太方便。」

  看著那包得比腿還粗的手,商君大笑,「確實不太方便,到沐晨閣吧,我給你重新包紮。」

  兩人一路說笑著去了沐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