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舒清也該來了,商君做好了菜,走回前廳,就看見秦修之拿著一把摺扇,看得認真。「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大白天的睡不著,我的手只是小傷而已。」晃晃手中的摺扇,秦修之問道,「這是你題的字?」
商君看了一眼,回道:「嗯。」不記得什麼時候寫的了。
「斑竹一枝千點淚,湘江煙雨不知春。」扇面上,兩行不大的行書,字跡有力,運筆有神,剛毅中帶著點點娟秀,俊逸瀟灑,配合畫面上幾片水墨竹葉,寥寥數筆,一幅煙雨竹林的景象躍然眼前。秦修之讚道:「詩好,字更好。」
商君好笑,說到字,還是舒清的字好,穠纖折中,遒勁自然。剛想開口,楊忠滿臉笑意地走進來,說道:「主子,朗月已經領著舒清小姐入莊了,與她隨行的還有四個男人。」
「嗯。」舒清果然還是帶軒轅逸他們來了。雖然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商君還是很高興能見到舒清,聽完楊忠的話,他急忙迎了出去。
秦修之目視商君匆忙奔出去的背影,本來要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他就不去湊熱鬧了,舒清想見的也只是商君吧。
秦修之怔怔地盯著扇面,卻不是在欣賞,心思早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去了。直到商笑擁著慕容舒清說笑著進了廳中,秦修之才抬起頭來,舒清身後,還跟著幾個男子,軒轅逸是他之前就見過的。修之朝他輕點了一下頭。軒轅逸深沉的眼冷冷的打量了他一會,才輕輕的點頭算是回禮。軒轅逸的無禮修之並未放在心上,笑著和慕容舒清打招呼,「舒清。」
「修之,你還在這兒?」慕容舒清笑著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是商君題的字,這兩人都是風雅之士,怪不得這麼投契。慕容舒清欠身行了一個禮,說道:「我還在想怎麼能再找到你呢,一直都沒有好好謝謝你。」確實應該好好謝他,若不是她,她或許已沒了性命,又或者失去了自由。
秦修之連忙起身,扶著慕容舒清的手臂,嘆道:「和我不用這麼客氣。」若不是她,他可能到現在也不能見到母皇,也不會結識商君這樣的奇人,要說謝,那該是他謝她吧。
「行了,大家入座吧。」商君好笑地看著這兩人,一手拉著秦修之,一手扶著慕容舒清,把他們帶到主桌前。商君視線迎向從進莊開始就面無表情的軒轅逸,拱手笑道:「久聞軒轅將軍大名,請上坐。」
軒轅逸也客氣地拱手回道:「莊主客氣了。」眼睛卻一直在舒清、商君和那個叫秦修之的男人身上徘徊,他認得他,就是送舒清來軍營的男子,他們三人早就認識,那麼他們是什麼關係呢?清兒,你——欠我很多解釋。
慕容舒清感覺到軒轅逸炙熱的目光,坦然地與之對視,仍是那淡淡的一抹淺笑,卻莫名安了軒轅逸的心,好,他等著她的解釋。
其他隨行的人可就傻了眼了,才剛從商君俊美容顏中回過神來,想不到這主屋之內,還有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翩翩風采的美男子,就連那刁蠻的小姐,長得也是美若芙蓉、姿比牡丹。莫不是這縹緲山莊人傑地靈,出的都是這神仙般的人物?
「朗月,吩咐廚房可以上菜了。」商君舉起酒杯,朗聲說道,「難得今日縹緲山莊這麼熱鬧,商君敬各位一杯。」
主人已經舉杯,眾人也應和地舉起了酒杯,一口飲盡之後,裴徹客氣地拱手說道:「商莊主客氣了!是我們打擾了!」
「知道打擾還賴著不走!」本來只是一句寒暄之詞,但是商笑一句不咸不淡、不輕不重的話,卻讓這飯桌之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李鳴最先想要發難,這商家小姐不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可是裴徹卻在桌子下邊輕踢了他一下,讓他到嘴的話又嚥了下去。裴徹一路上也十分納悶,他是真的不認識這位姑娘,就更談不上得罪了,莫不是有什麼誤會?裴徹起身,先向商笑行了一個禮,才問道:「商小姐,不知在下哪裡冒犯小姐?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商笑手裡把玩著杯子,揚起甜甜的笑容,懶懶地回道:「誤會?沒有。」怎麼會是誤會,前兩天她太顧念舒清姐姐,想到軍營裡看看她,結果就是遇見了這個瘟神,若不是他,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見了舒清姐姐,也不會被哥狼狽地救回來,扭傷她的手就不說了,還害她被罰禁足陵園。現在再看到他,還不有冤報冤!
裴徹一怔,好美的眼睛,原來她笑起來的時候,這麼可愛。裴徹繼續問道:「那為何小姐對在下如此不善?」
商笑斂下笑意,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一邊搖頭,一邊嘆道:「沒辦法,有些人一看著就讓人討厭!」
想不到她會這麼回答,一桌子的人愣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尤其是裴徹,哭笑不得地站著也不是,坐下來也不是。軒轅逸幸災樂禍地勾起嘴角,終於有人和他見解一致了。李鳴則低著頭猛喝水,他也很想笑,可是卻不敢在裴徹面前太過放肆,只得辛苦地忍著。
舒清卻是不想忍,開心地輕笑出聲,原來這隻狐狸也有吃癟的時候!
這樣的場面實在是讓裴徹下不了台,雖然商君也覺得很有趣,不過作為主人,他還是對商笑喝道:「笑兒!」
算準了大哥不會怪她,商笑撇撇嘴,懶得再看裴徹一眼。
飯桌上的氣氛並不輕鬆,商君不時地和慕容舒清、秦修之閒聊,好似軒轅逸他們並不存在一般。李鳴心生不悅,他們來這裡是談正事的,不是來陪著吃飯喝酒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戰場上殺敵呢。李鳴放下筷子,直截了當地對商君說道:「商莊主,我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
商君也放下酒杯,儒雅地問道:「不知商某有什麼可以做的?」
他願意接這個話茬,這麼說,還是有希望的,或許李鳴的誤打誤撞,也能成事。裴徹和軒轅逸對看一眼,都不語,讓李鳴和商君周旋。
李鳴知道要抓緊機會,連忙說道:「蒼月布了一個什麼陣勢,邪門得很,我軍想請莊主幫忙破陣。」
商君搖了搖頭,笑道:「商某隻是一介商賈,我看將軍是找錯人了。」眼睛還不著痕跡地看向舒清,只見她低頭吃得開心,一副不關心的樣子。
「商莊主你別謙虛了,山莊周圍擺的陣勢非常厲害,您要是願意破陣,那還不是手到擒來。」雖然李鳴也覺得這個商君沒什麼本事,但是軍師說他行,就姑且先給他灌點迷湯,看他答應不答應。
商君卻不吃他這一套,仍是謙虛地笑道:「將軍謬讚了,那些只不過是護莊的小把勢,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
商君這話雖是自貶,實則已經明白地拒絶了他們的提議,若是識趣之人,此時就應該寒暄幾句,帶過這一話題,可是這次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破陣之法的,一定要說服他。怕李鳴言語間得罪商君,裴徹拉了一下李鳴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裴徹起身,手執酒杯,一飲而盡杯中之酒,才侃侃道來,「商莊主,相信東隅、蒼月之戰,您也有耳聞,我軍出戰,完全是自衛,並沒有要奪城掠國的野心,若是讓蒼月獲勝,必會戰事不斷。那麼受戰火之苦的會是兩國人民,對貴莊的生意也會大有影響。若是莊主肯出手相助,提早結束這場戰爭,那將是百姓之福。」傳聞縹緲山莊時常送糧送衣給貧苦人家,希望用百姓能打動他。
商君一直微笑的臉漸漸低沉了下來,用百姓來威脅他嗎?他又不是聖人,以為自己可以兼濟天下。商君也拿起酒杯,只是沒有一飲而盡,而是細品美酒,直至杯中酒空,才擲地有聲地回道:「縹緲山莊立於兩國交界,只管做生意,不問政治。再說,這保家衛國,戰場殺敵之事該是將軍們的責任吧!」
這一句責任說得裴徹瞬間無語,李鳴卻忍不住叫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良心!」
李鳴的叫囂,讓商君本來就不好的臉色更顯得陰霾,而他明顯的拒絶,顯然也讓軒轅逸他們下不來台,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更加壓抑緊張起來。
「啊——」慕容舒清的一聲輕呼,瞬間打破了這低迷緊張的氣氛,眾人紛紛往她這邊看過來,只見一個婢女緊張地站在一旁,手中端著一碗湯。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她記得她只是輕輕地碰到舒清小姐,應該沒有燙傷或者撞傷吧。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也知道舒清小姐是莊主的貴客,連忙道歉道:「對不起,舒清小姐。」
商笑也緊張地扶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姐姐,你沒事吧。」
舒清摀住受傷的左肩,輕皺著眉頭,看起來很痛苦。她只得在心裡向那位婢女道歉了,剛才那樣的氣氛,再談下去也是無益,正巧她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她也就順勢裝著舊傷發作了。
商君馬上走到慕容舒清身邊,問道:「上次聽說你受傷了,還沒好嗎?」按照上次他看到的情況,她的傷勢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秦修之也擔心地說道:「舒清,要不要請大夫給你看看?」只有他知道,當時那一箭是多麼凶險。
慕容舒清笑著搖搖頭,回道:「嗯,沒事。」今天坐了一個時辰馬車,雖然肩膀上確實有點疼,但是也沒有那麼嚴重,她只是不想讓他們吵起來才叫出聲的。
「笑兒,扶清到清風閣。」商君卻不理會這些,對著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慢用,商某先告辭了。」便扶著慕容舒清進了後院。
難道她的傷口又裂開了?軒轅逸站起來,想要跟過去,衣袖卻被裴徹拉住,裴徹對他無聲地搖搖頭,現在的形勢,他最好不要跟過去。軒轅逸停了一下,才坐了下來,狠狠地灌了一大杯酒,臉色陰沉得嚇人。
暗自傷神的還有秦修之,一種鬱悶的情緒讓他堵得慌,可是他到底在鬱悶什麼!是因為守護在舒清身邊的是商君,還是商君眼中只有舒清呢?天啊!他的腦子真的亂了,他對舒清到底是什麼感情,對商君又是什麼心思!想到那張俊逸的臉,秦修之慢慢被心裡越來越明顯的情意所困。
商君和舒清在清風閣裡說話,商笑看舒清一晚上沒吃什麼東西,準備到廚房為她端一碗雞湯。
走在刺姬花道上,商笑看到了一道墨青的頎長身影,寒風中,他的背影幾乎融入妖艷的花海中。商笑微微眯眼,看清男子的側臉,緩步迎了上去,笑道:「秦大哥,這麼晚了還不睡?」
秦修之回過神,微笑回道:「我還不累,隨便走走,舒清的傷勢好一些了嗎?」自從舒清來了之後,他的心就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坐立不安。
「我哥陪著她呢,你放心吧,沒什麼大礙。」看他神色恍惚的樣子,商笑狡黠地揚起嘴角,一臉瞭然地說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想舒清姐姐想到睡不著是吧。」
秦修之急道:「不是的。」
「這麼緊張還說不是?」秦修之急於否認,在商笑眼中就是害羞,商笑走到他身邊,輕聲低笑道,「你和哥哥都覺得你和舒清姐姐很配呢。加油!」今天看見他們站在一起,商笑更是肯定沒有人比這兩人更適合的了。
秦修之剛才是反射性的否認,他自己還沒有搞明白他為什麼急於否認的時候,就聽見了商笑的話,秦修之心下一沉,皺眉低問道:「你哥也這麼認為?」
「對啊。」商笑用力點頭,就怕他不相信似的。
他也覺得他和舒清配,他應該高興的,不是嗎?但是他惆悵什麼呢?秦修之苦笑,這一刻,他還能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思嗎?他對商君是怎樣的情意,其實早已經明了,只是不能也不敢承認而已。
「怎麼了?」商笑有些奇怪地看著秦修之惆悵的表情。
秦修之搖搖頭,他能怎麼回答,說我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哥哥?
承認了自己的心情,秦修之既感到輕鬆,也覺得壓抑,他這樣的感情,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商笑純淨清澈的眼。
「沒什麼,我有些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秦修之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哦。」商笑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向優雅的秦修之匆匆穿過花海,消失在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
第二日一早,軒轅逸一行人,商君、商笑、慕容舒清、秦修之分別坐於花廳。昨夜一直不語的軒轅逸起身,開門見山地說道:「商莊主,我也不想再浪費大家的時間。破陣對我軍之戰至關重要,懇請你出手相助,若是莊主覺得與己無關,那軒轅逸也不再強人所難。」
商君一邊吹著手中的清茶,一邊笑問道:「說說你的想法,我幫你破了陣,你就有把握贏?」
他有興趣?裴徹悄悄看了一眼在一旁閒閒地吃著糕點的慕容舒清,一切好似與她無關,昨夜商君的態度強硬得很,怎麼一早就變了?
軒轅逸朗聲說道:「我已經有了新的進攻策略,你指揮正面破陣,我軍分兩路人馬,一路走屈山,繞過其佈陣範圍,直接從後方進攻,到時他們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陣勢之中,我軍後方突襲定能出其不意,你若破陣成功,前後夾擊,必能得勝。另一路人馬走雪山,繞到最後方,趁我軍與蒼月交戰之時,燒其糧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昨夜與舒清聊了很久,靠他自己的力量,目前想要扳倒隴趨穆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加上軒轅逸和舒清的力量,還是有機會的,而且舒清說得沒錯,軒轅逸確有良策。商君放下手中的茶,一改散漫的態度,認真地分析道:「三路進攻確是好方法,但是,其一,你可知敵軍儲糧正確位置?其二,這個戰略方法對時間要求很高,你能否保證到時配合得剛剛好?其三,尤霄此人我見過,以我對他的瞭解,他絶不可能只佈一個陣勢就以為安枕無憂。所以,你的三路進攻是否可行?就怕到時正好落入別人的圈套之中。」
他的此番見解,不僅讓李鳴收起了不以為然的表情,更是讓軒轅逸眼前一亮,也來了興緻,他從懷裡拿出隨身帶著的地形圖,在商君面前攤開,說道:「我軍已查明糧倉位置,至於進攻時間就以你破陣之時開始。你進入陣中放出信號,另兩路就開始進攻。至於尤霄此人,交戰兩月,我已知道他的狡猾,但是他也有個弱點,就是過於狂妄。他將陣勢拉得很大,而且他自信沒有人能破他的陣,因此陣勢之後,另設有暗溝機關,就再無其他防範,所以三路進攻還是可行的。」
商君細看地形圖,上面標示清楚了路線明細,當下對軒轅逸也心生佩服,果然不愧為東隅鎮國將軍,尤霄想要贏,估計是難了。商君對軒轅逸更有了信心,當即爽快笑道:「好,我答應破陣。」
「真的?」李鳴驚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裴徹也驚於商君的轉變,再看慕容舒清,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閒暇模樣,真的不是因為她嗎?她和縹緲山莊到底什麼關係?她對商君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商君笑道:「我像在開玩笑嗎?走吧。儘快解決這件事。」他有些等不及了。
一行人起身,一直坐在最旁邊的秦修之忽然站起來,抱拳問道:「不知秦某可否同行?」秦修之苦嘆,他應該喜歡舒清的,不然活潑的商笑也可以,可是他腦子裡想得最多的還是商君。昨晚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應該逃離的,離他遠遠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要一路跟隨他,他承認,他瘋了。
商君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商笑也跳起來說道:「我也要去。」
商君無奈地搖搖頭,笑道:「笑兒,這不是去玩。」
「哥,讓我去。」她知道,這次與蒼月之戰,關係到報父母之仇,所以,她一定要去。
商君還想說什麼,卻被商笑堅毅的目光震住,最後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裴徹覺得氣氛有些低迷,笑著說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想出力,就一起吧。」
誰知,一番好意卻換來商笑絲毫不給面子地嗤笑,「又不是幫你,多事。」這下氣氛活躍了,花廳裡一陣哄笑,可是裴徹卻是哭笑不得,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一群人只顧著訕笑,舒清卻看見很有趣的一幕,修之那雙清潤的眼始終不離商君,或許商君的春天就快到了吧。
一行人回到東隅主帳,商君便提出要獨自去探一探那個神秘的迷陣。孤身前往太危險了,舒清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商君一句「不懂陣,談何破」,讓她無話可說,最後她只能陪著商笑在軍營裡等候。商君臨行前竟還在她耳邊說如果她回不來,讓她照顧笑笑,這讓本來就已經擔憂不易的舒清更加驚惶。
商君策馬奔至亂林前,最後一絲殘陽已被黑雲吞沒,日已損,月未明,此時正是明暗交替的時候,也是所有陣法能量最強的時候。商君並不急著進入,而是騎著踏雪,在外圍跑了一圈,從外面看,就是一個五行迷陣,商君並沒有掉以輕心,他感覺得到,這個五行陣中,必定還有玄機。
在陣前等了一會兒,直到群星璀璨,月上梢頭,商君才按星宿位置選好正位,輕拍踏雪的屁股,笑道:「別亂跑,在這裡等我啊。」踏雪乖巧地輕踏前蹄,商君俐落地潛入陣中。
按照六儀九星的排列方法,商君並沒有花很多力氣就進了五行迷陣,進去之後,不出所料,很快眼前出現了幻象,所有的景物瞬間模糊。商君收斂心神,不隨幻象而動,始終站在生門的位置,即使迷影不斷,他依然能視物。
就在商君勘察了一會兒,準備退出的時候,忽然看見前方螢光忽閃,那是什麼?
他小心地接近螢光所在,誰知才靠近,數把飛刀齊發。商君微驚,閃身躲過,細看前方,處處隱蔽著暗器和殺機。商君暗嘆,好精密歹毒的連環陣,先以五行陣將人群分散,逐個攻擊。再用迷心陣惑人心智,任敵人殘殺,最後還有天龍陣裡的機關把守,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這是誰佈下的陣呢?環環相扣,相輔相成,此人的術數之精,與他不相上下。
商君沉浸在精妙的連環陣中,忽覺一股強勁的掌風向他襲來,內力剛猛,掌風卻至柔,他只感到胸口如鴻毛拂過,勁道卻直逼心房,一口濁血湧上喉頭,這一掌他竟是無可迴避!
身處迷陣中,商君胸口刺痛,眼前幻象不斷,他只看見前方一雙陰鷙冷殘的眼睛如禿鷹盯著瀕死的獵物一般冷視著他,好可怕的眼睛,商君肯定,他就是這迷陣的佈施者!只因他的出現,立刻讓迷陣如注入生命一般,越發詭秘起來。
封住自己的大穴,護住心脈,商君轉身闖入天龍陣,他受了傷,怕定力不夠,被迷陣所惑,於是背靠住眾多巨石中的一塊,趁機調息運氣。這時,一道冷得如地下鑽出來的男聲漠然地傳來,「你是誰?」
沒有人能在中了他一掌之後,還能活下來。這個孤身闖入的男子不僅自由穿梭在他的連環陣中,而且受了他一掌,還有能力思考,並隱身於天龍陣中。凌鬱莫名地有些興奮,他喜歡能反抗的獵物,起碼能讓他多玩弄一會兒。蔑視一切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巨石,商君的藏身所在,凌鬱嗤笑道:「既然敢來,卻不敢報上名諱?」
商君低喘著收了內力,一絲黑血沿著唇角慢慢滴落,好厲害的一掌,後勁十足,他的心脈已損。天下間竟有如此陰毒的掌法!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是尤霄的幫手嗎?
商君明白,他不是他的對手!他絶不能死在這裡,但是前有勁敵,後有迷陣,他要如何逃出去?
暗夜下,亂石堆裡的嶙峋怪石,似乎有感於詭秘的氣氛,越見森冷。商君背抵巨石,涼意透心,緩解了一下胸口的灼熱,他在這裡躲不了多久,必須趁著自己還清醒,儘快離開。他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走出巨石,對著前方朗聲回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商君。」
商君一邊說著,一邊努力看清前方密林裡的那抹暗黑影子,只可惜天色昏暗,而他因為胸口有傷,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商君?」凌鬱狹長的眼微眯,冷殘的聲音帶著幾絲疑惑,問道,「縹緲山莊的商君?」
商君暗驚,他知道他?而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這個人是什麼來頭?壓下心中的不安,商君微微昂頭,悠然回道:「正是。」
不錯,受了他一掌,還笑得出來。凌鬱斜睨著巨石旁那抹白衫孤影,冷笑道:「原來你還真有些本事。」四國之事,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縹緲山莊也不例外。早就想會會這神秘的商莊主是否如血影暗士查到的那樣無所不能,今天看來,還真有點意思。
面前的人,即使離他那麼遙遠,商君依舊感覺到他陰腐的氣息。冬夜寒冷,額頭上的汗卻沿著臉頰一滴一滴地滑落,濕了掌心,今天走不出去,他必死無疑。現在唯有放手一搏了,即使看不清前方,商君依舊盯著黑影所在的方向,挑釁道:「這陣雖然精妙,卻不是不能破解的。」
凌鬱不以為意,回道:「我知道你懂,只可惜這陣不是靠你一個人就能破的。」東隅能找到一個商君,已是極其不易。不可能找到這麼多人來破陣,而他,也別想再出去。
商君大笑,即使胸口震得生疼,他還是滿目不屑地哼道:「沒有人教過你,話別說得太滿嗎?要不要賭一場?」
「商君,不要用這些激將法、小伎倆來對付我,會讓我看不起你,你今天是沒命出去了。」面對叫囂,凌鬱心情頗好,他最喜歡看困獸之鬥了,尤其是他們自以為聰明的樣子,更是可笑。
「那可不一定。」
商君忽然半跪下身子,運足內力猛推身旁的巨石,撞向前面的亂林,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必須全力以赴。巨石一瞬間撲過來,推倒了好幾棵大樹,向凌鬱倒下來,亂石推倒的,正是天龍陣的命門所在。只一瞬間,陣門虛空,凌鬱向後躍起一丈有餘,輕鬆地躲過樹幹,只是再看向那抹白影,早已杳無蹤影。
凌鬱摸索著腰際的烈焰鞭,眼中怒意翻滾,嘴角卻詭異地揚起,低吟的男聲在亂林間響起,驚起了滿地殘雪,久久迴蕩。
「商君……」
三個時辰,秦修之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熬人。那個總是自信清朗的男子,是否安好?他深知自己這樣的感情,不會被世俗所接受,更不會被他接受,他只希望能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安然無恙。
「看,是商莊主!」一聲歡呼,讓帳外的眾人都馬上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遠方,只見一匹白馬如閃電劃破黑夜般衝回營地,揚起了陣陣煙塵,很快,一人一馬回到了營中。商君翻身下馬,臉上仍然帶著笑意,但是滿臉的倦容卻掩飾不住。
商笑跑到商君身邊,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忙問:「哥,你沒事吧?」商君只是拍拍她的手,輕輕地點點頭。
看到商君回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裴徹笑問道:「商莊主,怎麼樣?」
商君沒有馬上回答,只是一拱手,回道:「我已經大概明白了,還要參詳參詳如何能破,各位請回吧,明早在軒轅將軍帳中再與各位將軍討論。」他每說一句話胸口就像要炸開一樣,氣血翻騰。周圍的人,他也只是勉強能看見一個個模糊的影子,應答都全憑感覺。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藉著寬大的袖子遮掩,商君用力地握了一下舒清的手。
眾將軍面面相覷,等待這麼久,就是想聽他的見解,這是怎麼回事?裴徹雖也有些失望,但是這三個時辰裡,商君不知經歷多少凶險,看他滿目的倦意,也不好強人所難,點頭回道:「好吧,商莊主這一行也辛苦了,早點休息。」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商君不對勁。心裡著急,卻礙於男女有別,只能趕緊找個藉口,說道:「莊主,舒清還有一事請教,不知可否?」
商君點頭回道:「到帳裡說吧。」
慕容舒清隨著商君、商笑,進了營帳,一進入帳中,她馬上上前一步,扶著商君,商君也順勢靠在她身上,她忙問道:「商君,你怎麼了?」
商君無力回答,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有舒清在身邊,他再也站不住,軟倒下去。商君這一倒,嚇得商笑臉瞬間變得煞白,無措地叫道:「啊,舒清姐姐怎麼辦?」這是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商君忽然暈倒,讓舒清拉都拉不住,兩人一起跌倒在羊毛軟墊上,舒清一邊艱難地拉著商君,一邊對嚇傻的商笑說道:「別叫,幫我一把。」
兩人合力之下,才好不容易把商君抱到床上。經過一番折騰,商君也慢慢地甦醒過來,只是臉色白得駭人,頭上滲出一顆顆的汗水,有些艱難地喘著氣。慕容舒清一邊幫他擦拭嘴角的血跡,一邊問道:「商君,你怎麼樣?」
「我……我去找軍醫過來。」商笑大眼裡蓄滿淚水,看著商君嘴角仍不斷湧出的血,就要往營外衝去。
原來已經很虛弱的商君忽然坐起身來,一把抓住商笑的手。他艱難地說道:「笑兒,別去。」商笑連忙停下來,回到床邊,看著他因為劇烈一動而猛烈地咳嗽,她擔心得再也不敢亂動一步。商君緩下了咳嗽,才低聲說道:「軍醫來了,我的身份就暴露了……」他不能讓這幾年的努力就此白費,不能!
聽他這麼說,商笑終於忍無可忍地叫道:「可是你也不能不要命啊!」姐姐這幾年女扮男裝的苦楚她再清楚不過,難道現在還要為了這個連命都不要了。
商君還想再說什麼,卻是力不從心,無法說話,只得顫抖著緊緊握住商笑的手。慕容舒清嘆了口氣,這對姐妹,怎麼就一樣的倔。她對商笑說道:「笑笑,別激動,先坐下來。」
慕容舒清拿來面巾,為商君擦拭臉上的汗和血跡,解開束縛著商君的圍布,她自己也女扮男裝過,知道被一層層纏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圍布解開之後,一個清晰的暗紅色掌印赫然出現在商君的右胸之上,舒清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被怎樣的掌力所傷?幫他蓋好棉被,舒清低問道:「商君,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胸腔中的淤血剛才吐出來了一些,再加上舒清替他解開了胸前的圍布,商君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暢順了一些,不再像被大石頭壓住一般難受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小聲回道:「我胸口中了一掌,那人內力極深,已經傷及經脈。」
「是尤霄嗎?」能傷商君的人應該不多,傳聞那個尤霄驍勇善戰,莫非是他?
商君輕輕搖頭,回道:「不是,這人的武功比尤霄要厲害得多。」他與尤霄多次交手,最多也不過與他不相上下,傷他的人,武功比尤霄不知要高出多少。
武功奇高,現在又相助蒼月的,難道是?舒清連忙問道:「是不是一個絳衣男子,精瘦的身形,那雙眼像魔魅一般?」
商君想了想,雖然陣中迷境不斷,看不清人,但是他還是記住了那雙眼睛。舒清沒有說錯,是一雙吸魂攝魄的眼睛,商君問道:「你見過?」
何止見過,慕容舒清輕撫左肩,淡淡地回道:「他差點要了我的命。」
她的回答讓商君也是一驚,那人就是射傷舒清的人?怪不得舒清身邊高手眾多,還是讓他得逞。那人是誰?武功竟然如此之高,還有布的那個陣,也是精妙之極。
慕容舒清拍拍商君的臉,淡然而柔和地說道:「你先躺著,我來想辦法。」
商君輕輕點頭,安心地躺著,因為有舒清在的地方,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舒清說完便向屏風外走去,君受的是內傷,叫軍醫怕也是無用,反倒讓君的身份暴露。雖然她並不認同他這樣一直女扮男裝下去,但這是他的選擇,也必有他的打算,就算是要解開身份,也應該由君自己決定。
商笑半蹲在床頭,將頭靠在商君的臂上,淚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地落在商君的手上。商笑又是擔心又是氣惱,帶著哭腔,不住地說道:「你還約那些將軍討論什麼破陣之法,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破什麼陣啊?」她後悔了,她不應該讓他來這兒的,她不能沒有他。
沾濕了淚的中衣貼著皮膚,並不灼熱,在這寒冷的冬夜,反而顯得有些冰冷。他答應過爹娘,會好好照顧笑兒,他會做到的,也一直努力著,為父母報仇雪恨的事,就由他一個人來做吧。他一個人苦就夠了。
商君不捨地輕撫著商笑的髮絲,低低地安慰道:「笑兒,別哭了,放心,我沒事。」
慕容舒清找來蒼素為商君療傷,正要進入內室,隱約聽見商笑壓抑的哭聲,腳下忽然沉重得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商君的苦,他從不肯說,總是一個人承擔,每次看著他穿著男裝,周旋於商賈權貴之間、陰謀詭計之中時,她就為這麼一個女子心痛,知道他心中有怨,有恨,有愁,有苦。只是何時,他才能得以解脫?
慕容舒清若有所思地看向守望在帳外,立於石間三個時辰仍不能離去的男子。能帶給商君幸福和快樂的,會是他嗎?
巳時。
「夠了。」商君緩緩收回手,對著對面已經滿頭大汗的蒼素說道,「我感覺已經好很多,你內力損耗過大,不要再為我運功了。」他已經輸了太多內力給他了。
窗外艷陽高照,軒轅逸他們應該等得不耐煩了吧。胸口已經沒有那麼氣悶,商君急著下床,才站定,就感到血脈翻騰。
蒼素輕輕皺眉,卻沒有攔他,只是提醒道:「莊主的傷勢只是暫時壓制,最好不要勉強運功。」他一直以為這位身手漂亮,處事果決的一莊之主是男子,剛才為其把脈才知道,他竟是她,這讓蒼素既驚訝又佩服。
商君輕輕點頭,一邊整理衣著髮髻,一邊回道:「我明白,謝謝。」查看沒有什麼不妥之後,商君立刻出了營帳。
等在帳前的舒清和商笑看見商君出來,迎了上去。商笑上下打量著他,急道:「哥,你怎麼樣?還疼嗎?」
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商君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真的?」商笑狐疑,他的臉色是好了一點,但是真的沒事嗎?
「嗯。我現在要去主帳,你一夜沒睡了,回去休息吧。」
「我……」商笑才張嘴,商君立刻說道:「聽話。」
眼看著商笑的大眼裡再次蓄滿淚水,舒清趕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笑笑乖,回去休息一會兒,我陪他去,你別擔心。」
「嗯。」商笑吸吸鼻子,放開商君的衣袖,不再說話,乖乖地轉身走進營帳。
兩人慢慢向主帳走去,舒清低聲問道:「還撐得住嗎?」她不會天真地以為幾個時辰他的傷就能好,只希望他不要太勉強。
商君轉頭看向舒清,用力點了點,給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走到主帳前,還未進入,就聽見一聲怒吼傳來,「太過分了,簡直可惡!」
商君苦笑,與舒清交換了一個眼神,才緩緩進了營帳,他微微拱手,淡淡地笑道:「讓各位久等了。」
商君沒有更多的解釋,不緊不慢的步伐,幾乎觸怒了在場枯坐近兩個時辰的將軍們,他們哪裡受過這種閒氣。黃錫峰乾脆將手中的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扔,潑出的茶水順著茶几流下來,濺了一地。
慕容舒清跟在商君身後,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這個英氣勃勃的將軍,脾氣還真是不小,在裴徹和軒轅逸面前還敢摔杯子,軒轅逸的這些將軍好像個個都很有性格。
商君心裡哀嘆,並非他想遲到,他能勉強站起來說話時就已經是這個時辰了,他也很無奈。細細打量著眼前雙眼冒火,卻沉默不語的年輕將領,商君不但沒有不悅,倒是一臉的欣賞。
「莊主的臉色好像不太好?」裴徹暗暗觀察商君,雖然他還是這樣笑得閒適,但是他的臉色和精神明顯不佳,再加上今日遲來這麼久,莫不是昨日出了什麼意外?
好厲害的觀察力。商君搖搖頭,笑道:「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不礙事。」
他不願意說,裴徹也沒有再追問,而是直接問到重點,「莊主昨日查看,可有破陣之法?」
「有。」
他簡潔的回答,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沒有人再拘泥於剛才的插曲,始終埋首於地圖中的軒轅逸也抬起頭來。
李鳴一個擊掌,激動地說道:「太好了,那趕快破陣吧。」最好今日能破了這邪陣。
商君卻慢條斯理地搖搖頭,說道:「還不行。」
「為什麼?」不是有了破陣之法了嗎?
忽然胸腔湧上一陣疼痛,讓商君有些站不住,站在身後的慕容舒清趕緊撐著他的後背,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君身上,等著他解答,也就沒有注意慕容舒清的小動作。疼痛一陣一陣地發作,待這一波疼痛過去之後,商君才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簡潔地答道:「破陣,講求天時地利人和。」
裴徹站起身來,讓人新添一套茶具,才說道:「天時地利人和?莊主請坐下細說。」他果然不對勁,這強忍的姿態哪裡像是睡不好覺。
看來裴徹已經看出什麼,慕容舒清輕拍商君的背,示意他過去休息,既然裴徹已經猜出,那他們也就順勢而為了。坐下之後,商君緩了緩,才淡淡地說道:「地利我軍已失,那麼天時、人和就顯得尤為重要。這陣是一個連環陣,裏邊包含著五行陣、迷心陣、天龍陣。五行陣能將人群分散,讓人被困陣中,分不清方向,且容易被逐個攻擊。迷心陣顧名思義,會讓人迷失心智,互相殘殺,或者自殺。天龍陣裡有很多機關,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至於那些雪狼,只是他們放於陣中,故意造成恐懼、擾亂士氣的招數。」
聽商君侃侃而談,眾人都不禁感慨,原來這陣還有這麼多名堂,對商君也更是佩服,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了,最敬重的,就是有勇有謀之士。
「莊主有何破陣妙法?」想不到急於追問的,就是剛才最為不滿的黃錫峰。
果然是敢愛敢恨、恩怨分明之人,商君微笑著回道:「破五行陣之人,本身必須對玄門陣法有所瞭解,且武功高強,就是獨自對敵,也勝券在握。破迷心陣之人不僅武功要高,還必須有不易被侵擾的堅定意志。破天龍陣之人,需身手敏捷,對機關甚為瞭解。積聚這些人,在農曆年三十,也就是七日後破陣,我算過了,那天的午時是這三個月來臨風關日照最強、正氣最盛的時候,這時破陣,事半功倍。」
他說完之後,帳中卻是久久的無語,軒轅逸和裴徹對視一眼,也未說話,黃錫峰皺起眉頭,說道:「上哪裡找這麼多能人異士?還有,我們知道那天是破陣的最好時機,蒼月也一定知道,到時不知道還會弄出什麼花樣來。」
商君卻搖搖頭,回答著黃錫峰的問題,只是卻是對著軒轅逸說的:「就是他們知道,這一天也是我軍破陣的最好時機,尤其是迷心陣,那天破是最妥當的。還有,要是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抵禦我軍破陣之上,不是正合了軒轅將軍的意了?」
軒轅逸點點頭,他說得正合他意,但是仍有一個頭疼的問題,沒有想到那陣中竟還有如此多的陣勢,軒轅逸低嘆道:「只是,這些人上哪裡去找!」
李鳴卻是朗聲笑道:「這還不容易,商莊主攻五行陣,將軍攻迷心陣,軍師攻天龍陣。」商君五行術數自是精通,軒轅將軍多年征戰,心智自然堅定,機關暗器,軍師最有研究,這人選有何難?
他說得激昂,卻被商君一語否定,「不妥,要破陣,一人前往是不行的。最少每陣要有三人帶隊。再則將軍身為軍中之首,不可身陷迷陣之中,而且這破陣只是三路進攻之誘敵之計,背後強攻才是主要的制勝一方,所以將軍應該率領大隊人馬從後方攻擊。而軍師就更不能入陣。」
李鳴不明白地問道:「為什麼?」若說將軍是軍中的中心人物,進不得陣中,軍師為何也不行呢?
商君想回答他,可是因為剛才說話太多,讓他忍不住地輕咳起來,口中一甜,一口鮮血直往上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裴徹很快順勢接道:「因為三路人馬需要有人協調,我軍糧草也需要守護,且陣營不可留空,以防敵軍突襲我軍後方。」
眾人聽著裴徹的解釋,慕容舒清趕緊將茶杯遞到商君手上,商君掀開茶杯,將口中鮮血吐到杯中。寬大的衣袖,輕輕拭去唇上的血跡。慕容舒清才悄悄地退回到一旁的椅子上。
「那怎麼辦呢?」少了他們兩人,這陣要怎麼破?雖然軍中還有其他將軍,但是要兵分三路,還是需要人手,再則,要說武功高強,意志堅定,軍中還有誰能勝得過將軍呢!
一時間,主帳之中,眾將軍都皺起了眉頭,最後,還是將目光轉向想出此法的商君,但是他也是搖搖頭,如果不是需要這麼多人,那邪氣十足的男人也不會大言不慚地說他破不了他的陣了。
苦思片刻,商君忽然含笑看向一旁閒閒地撥弄著茶葉的慕容舒清,裴徹似乎也瞭解他的意思,也將目光調向了舒清。其他將軍雖然不明所以,但仍好奇地看向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本來就無心聽他們說那些破陣的事情,她來主要是擔心商君,所以注意力也就放在商君身上,好不容易看他好點了,才坐下來,想喝口茶,卻感覺到眾人的視線莫名其妙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有些茫然地抬頭,就看到裴徹狐狸似的笑容,還有商君那「溫柔關注」的目光。
她不是被商君給賣了吧!只見商君輕佻俊眉,笑道:「這就要看清肯不肯幫忙了?」
她?她能幫什麼忙?她還沒有自不量力到以為自己可以破陣殺敵。迎著或嗤之以鼻、或將信將疑、或幸災樂禍的眼光,慕容舒清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商君斂下笑容,說道:「只要你肯借幾個人!」清的手下,能人異士很多,今早上的蒼素,就是不可多得的破陣良才,只要清肯借,破陣還是很有希望的。
慕容舒清也猜到,君所謂的幫忙不會是讓她去破陣,但是借人——慕容舒清微微低著頭,慢條斯理地輕撥著茶葉,良久,才輕問道:「裴軍師,請你把前面討論的話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
剛才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也就沒有認真聽君在說什麼,她知道炎雨、蒼素都是些木頭一樣的人,只要她下了命令,就是明知道是個死,他們也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去做。所以她必須知道這個陣的凶險情況,不能如此罔顧他們的性命。
商君早就料到慕容舒清會這麼問,她是一個思量周全,會為別人著想的人,尤其是她身邊的人。所以,她很體恤地將解說的任務交給了裴徹,畢竟他現在是傷員,不宜多言。
裴徹則好笑地看著商君,他坐著不動如山地看著他,慕容舒清也盯著自己看,這個計謀是商君想出來的,為什麼變成他來解說?嘆了口氣,裴徹還是乖乖地講了,商君在一旁不時地補充說明,比剛才跟這些將軍們解說的更詳細認真。
聽他們說完,慕容舒清想了想,問道:「你是說要找三個擅長奇門術數,三個意志堅定,三個精通機關暗器的人?」
「是的。」
慕容舒清搖搖頭,回道:「我恐怕找不到這麼多!」他們當她這裡齊聚天下英豪啊。
商君給了慕容舒清一個少安勿躁的眼神,說道:「我莊中可找到一個擅長陣勢,一個精通機關之人,我看黃將軍也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修之手下有兩人也很不錯,再加上我,你只需再找三人就可以。」
慕容舒清不言不語地坐著,一雙秀美輕輕地皺著,手中的茶杯已經放回了桌上,一下下地輕敲著木椅扶手,似乎漫不經心,又好似心情煩躁。眾人等了很久,慕容舒清才抬起頭來回話。只是說的不是人選之事,而是對著商君問道:「你還要入陣?」
商君點點頭,堅定的眼與舒清對視著,說道:「我部署這破陣之法,自己怎能不入?」若是他不入,如何能給眾人破陣的信心,而且上次他挨了一掌,這次,他還想好好和那男子討教一番。再則,他的傷還沒有嚴重到不能動的情況,還有七天,他一定要破了這連環陣。
這人怎麼這麼倔,他傷成這樣,怎麼入,去送死嗎?兩人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良久,慕容舒清手稍稍握緊,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惱意,淡淡地回道:「讓我考慮一下,看誰更適合。」
慕容舒清沒有正面答應借還是不借,說完之後便不再看向他們,微眯的雙眼看著帳外的白梅,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想再談的樣子。就連商君也有些錯愕,清這是怎麼了?
慕容舒清不願多言地看著窗外,商君則是若有所思地低頭不語,軒轅逸則緊緊盯著慕容舒清,看來沒有再討論下去的必要。裴徹站起身來打圓場道:「好吧,莊主你再仔細研究一下破陣的具體方法,等破陣的人都確定下來之後,明日再來討論。」
商君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抱拳回道:「那麼商君告辭了。」說完,再看一眼同樣起身,但是不再看他的慕容舒清,商君轉身,步出了主帳。看來要說服清才是最大的工程,很久沒有看見她這樣惱了。
慕容舒清則是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出了主帳。
待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裴徹、軒轅逸時,軒轅逸走到剛才商君所坐的地方,掀開杯蓋,只見裏邊應該是淺黃的茶湯,變成了暗暗的褐色,而且還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軒轅逸和裴徹對視一眼,笑道:「看來昨晚的入陣查看,沒有看起來那麼順利。」
軒轅逸也發現了?他還以為,他只顧著看慕容舒清就夠了呢,笑著點點頭,只是他有一點想不明白,隨即又問道:「可是為什麼他要隱藏受傷的事實呢?」查看陣勢受傷這也是正常的事情,商君看起來也不是沽名釣譽,怕人取笑譏諷之人,那麼他何故要隱瞞呢?
出了營帳,慕容舒清便不再隨著商君回營,也沒有和他再說話,獨自走到梅樹下,不發一語地坐著,背靠著粗糙的樹幹,眼睛注視著漸漸西斜的落日。陽光淡金色的餘暉撒在她的身上,沒有讓她看起來柔和些,反倒是添了幾分默然。
商君一路跟著她,也不敢說話。就這樣在她背後站了很久,直到胸口疼得忍不住咳了起來,舒清才輕嘆一聲,睜開了眼,轉身面對著商君。看著眼前幾乎站不住了,卻仍是倔犟地在自己身後站了快半個時辰的女子,臉色蒼白的他,那英氣的雙目裡,有歉意,有祈求,有保證,更多的,卻是堅持。這樣的他,讓她說什麼好呢?
清長久地不說話,讓商君心裡很沒有底,知道清惱他不愛惜身體,氣他逞強好勝,但是他有自己的堅持,也有他必須去的理由,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最終,還是商君低聲叫道:「清——」
罷了罷了。舒清抬起手,阻止他說下去,她不想再聽他說服自己的理由。總之,他是去定了,那麼再說也是無益。既然阻止不了他,就唯有盡全力幫他了。慕容舒清再次依靠著大樹,閉上了眼睛,清幽地說道:「你別說了,我知道勸你也是無用。還有七天,好好休息,我會和修之說借人之事,破陣的人選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謝謝。」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這一刻卻是無語,她懂他,還要說什麼呢?摀住疼痛的胸口,商君慢慢地轉身離開。
就在商君離開的那一瞬,慕容舒清低低淺淺的聲音傳來,「君,答應我,活著回來。」
兩個背對著的人,誰也沒有回頭,商君原來有些僵硬的嘴角,在這一刻微微地揚起,堅定地回道:「好。」說完,踏著緩慢卻愉悅的步子離去,慕容舒清也淡淡地揚起唇角,感受著陽光微薄的暖意。
挺直著背,商君走得艱難,胸口的傷又開始火辣辣地燒起來,每走一步,都好像被一記重鎚擊中心房一般,眼前又開始模糊了起來。商君告誡自己,不能在這裡倒下,一定要堅持到帳中,極力地想保持平穩的腳步,奈何腳步已經不受控制地虛浮。
商君胸口灼熱,四肢卻冰涼,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耳邊是溫和而擔憂的男聲響起,「商君,你沒事吧。」
微微眯眼,看清眼前的俊顏,商君緊張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還好,是修之。
隔著衣衫,秦修之感覺到商君的手在不停地輕顫,他的眼神也少了平日的鋭利,臉色更是白得有些嚇人,不著痕跡地攙著商君的胳膊,秦修之低聲說道:「你的臉色很難看,我先扶你回去。」
商君點點頭,還好修之沒有在這裡追問他怎麼了,就著他的手,兩人慢慢地走回了商君的營帳。
進了帳中,秦修之明顯感覺到商君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跟著軟倒下來,看他幾乎栽倒在地,秦修之趕緊攬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懷裡。他,好瘦!腰如女子一般盈盈一握,身板單薄得不像練武之人,而感受到他靠著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膛,秦修之的心一下子狂跳得讓他趕緊把商君從懷裡扶開,害怕他聽見他如脫韁野馬一般的心跳。
一直在帳內著急等待的商笑看見秦修之扶著商君進來,就知道商君的傷一定又發作了,急忙迎了上前,商君還是醒著的,就是眼神有些渙散,商笑急道:「哥!你的傷……」
手臂被商君一下用力握住,商笑問到一半的話卡在喉間,看了一眼秦修之,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眼睛裡的水霧越積越多。
看商君現在的樣子,再想想昨晚他的異狀,秦修之大概已經猜出商君受傷了。商君不願說,他不問便是了,攙著商君向內室走去,秦修之說道:「扶他到床上再說吧。」
「哦。」商笑急忙點頭,扶著商君在床上坐下,看他臉色慘白,額間滿是冷汗,商笑急道,「我去找舒清姐姐。」
抓住商笑的手,商君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別去了。」清已經幫他很多了,再讓她知道他的傷勢這麼重,只怕破陣之事,她就更擔心了。
「哥……」吸吸鼻子,不讓淚落下來,商笑一臉懇求地含淚看著他。她知道,他若是不願意,是不會放手讓她去找人的,她也不想麻煩舒清姐姐,但是他受傷了啊,她要怎麼辦。
雖然只看見商笑模糊的臉,商君還是被兩行清淚震痛了心,他又讓笑兒擔心了。坐直身子,輕撫她的臉頰,抹去淚痕,商君輕輕地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輕哄道:「笑兒,我真的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而已。好了,不哭了,回去休息吧。」
冰冷的指腹滑過臉頰,溫柔而憐惜,可惜淚卻越發止不住,商笑抓住他的手,用衣袖抹掉臉上的淚,用力地點頭回道:「你別笑了,我不哭,我這就去休息。」
低著頭,商笑匆匆地跑了出去,她怕再看著他臉上慘白的笑容,她會忍不住大哭起來,她傷心難過,就可以哭泣,他卻永遠地剝奪了自己哭泣的權利。她也不要再哭了,起碼,不在他面前哭。
商笑跑出去了,帳中只剩下商君和秦修之,雖然商君現在疼得恨不得暈過去了事,卻還是轉過頭,看向若有所思的秦修之,說道:「修之,你有話和我說?」
身在皇族,他從沒有體會過,兄妹間的這般情誼,商君臉上的笑,不僅商笑痛,他的心也沒來由地一陣緊縮。對著這張憔悴的臉,他竟也想輕撫他的臉頰,告訴他不要再笑了。而他,也真的做了。
當手指滑過冰冷的臉頰,兩個人都怔住了,商君雙目圓睜,瞪著眼前這個清雅的男人,他,他,他這是在幹什麼?他應該推開他的,但是他卻如被釘在床上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迎著商君大睜的眼睛,秦修之苦嘆,他在驚恐?是啊,應該驚恐吧,他不該用這樣的感情來褻瀆他的美好,秦修之緩緩地收回手,低聲嘆道:「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他起身離去。
眼前落寞的背影黯然而去,商君還未明白何意他的心一陣抽痛,就只覺血脈逆流,喉頭一甜,暗紅的鮮血順著唇角滑落。
聽見身後的響聲,秦修之回過頭,就看見商君唇間和衣襟上儘是血痕。「商君?」秦修之大驚,扶著他低喘不已的身子,秦修之有些不知所措,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吐血呢?
就在此時,帳外裴徹響亮的聲音清楚地傳來,「商莊主,關於破陣之事,我想請教請教,不知道方便嗎?」
「別叫人。」秦修之剛想開口叫人,卻被商君緊緊地拽住衣袖。一邊顫抖著擦拭著唇邊的血跡,商君一邊艱難地說道:「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受傷的事情。我……咳咳咳……」壓抑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他最終還是說不下去。
即使是話說不出來,商君仍是要坐起來,秦修之按住他的肩膀,讓他靠著床沿,說道:「交給我。」他不知道商君為什麼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受傷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他的事,他都不會袖手旁觀。
掀開帳簾,裴徹一臉微笑地站來帳前,秦修之大方地笑道:「裴軍師。」
他剛才看見舒清在梅樹下,沒和商君在一起,正想過來探個虛實,想不到秦修之會在,裴徹拱拱手,笑道:「是秦公子啊,我想找商莊主商量商量破陣的事情。」
秦修之堵在帳前,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侃侃笑道:「要說的商莊主剛才在帳中已經說了,他現在正在苦思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不過一時間也沒有什麼新的進展,軍中一定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裴軍師費心,想到更好的方法,莊主自然要和將軍們商量的。」
顯然他是不打算讓他進去了。這秦修之看起來一派悠然,與慕容舒清和商君關係匪淺的樣子,沒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還需謹慎,裴徹點頭笑道:「這樣也好。」眼角掃過秦修之的衣擺,裴徹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故作驚訝地問道:「秦公,你的衣襟上怎麼會沾染了血跡?」
秦修之微驚,低頭一看,果然,他的衣擺上有幾滴暗紅色的血跡,應該是剛才扶商君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好精鋭的眼力,這樣的兩滴血影子,他居然都注意到了,難怪如此年輕就位列軍師。
心知裴徹非泛泛之輩,秦修之鎮定地拍拍衣角,自在地說道:「這裡嗎?不過是些硃砂,早上一時興起,花了幾幅畫,不小心弄髒了衣服也不知道,讓軍師見笑了。」
硃砂?是有些像,不過他直覺那是血跡,暗暗觀察著秦修之,裴徹笑道:「秦公子還有此雅興,真是難得。不知公子畫的是什麼佳作?」
秦修之一副遇見知己的樣子,興緻勃勃地笑道:「不過是幾幅牡丹爭艷圖而已,軍師有興趣?不如到我帳中,我們可以研究研究。」
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破綻,難道是他猜錯了?眼看秦修之就要拉著他去他的帳子裡,裴徹擺擺手,回道:「不用了,裴某對作畫沒有什麼研究。我就不打擾了。」
秦修之輕輕蹙眉,惋惜地笑道:「如此,唯有作罷了,請。」
裴徹回以一禮,轉身離去。
目視著裴徹走出數丈之外,秦修之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哪裡有作什麼畫,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都在想著商君的事情,什麼也沒做,他剛才也不過就是賭了一把,還好,贏了。
進入帳中,看著商君虛弱地靠坐在床上,秦修之走到他身邊,擔憂地說道:「我還是幫你把舒清叫過來吧。」
胸中鬱積的淤血嘔了出來,商君反而覺得舒服了一些,輕輕搖頭,回道:「我真的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你這樣還叫沒事?」秦修之一向溫和的聲音忽然變得冷硬起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不能看著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這樣叫做沒事!
商君被嚇了一跳,喃喃地回道:「修之……我,真的沒事。」
心裡既急又氣,秦修之不管他的辯解,沒有餘地地說道:「要不我去找舒清,要不我給你找個大夫,你自己選。」
「我……」商君張口,卻不知道如何繼續說下去,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灼灼地看著他,顯示著他的堅持,見慣了他的溫柔隨和,卻不知這樣的他固執起來,竟是讓人不能抗拒。商君輕嘆一聲,他若是不選,修之必會幫他選吧。緩緩低下頭,商君無奈地說道:「好吧,你幫我找蒼素。」
看他終於妥協,秦修之的臉色才慢慢好了一些,輕柔地扶著商君躺下,細心地為他蓋好被子。動作自然而流暢,彷彿他平時就是這樣照顧他一般。「你好好躺著,我一會就回來。」秦修之臉色如常地離開了帳篷,商君看著那道飄逸的背影,心裡卻彆扭得很,想起剛才秦修之的舉動,他居然摸他的臉?商君哀嚎一聲,他的傷似乎更重了。
裴徹一路思索著商君的種種怪異舉動,他受傷是一定的,傷得多重,他為什麼要隱瞞傷情,他在陣中到底遇到什麼事,助東隅破陣是否另有圖謀,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疑惑,他做的事,就如他的身份一樣,迷霧重重。商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心裡想著事情,走走停停,恍惚中聽見幾聲壓抑的哭聲,裴徹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軍營後面的小河旁,幾天的大雪早把小河凍成了冰河,夕陽照在晶瑩剔透的河面上,別有一番風情。河岸旁,一塊巨石上,坐著一個粉裝女子,頭耷拉著靠在膝上,不時地低泣著。
裴徹走過去,看清女子的長相,奇道:「商小姐?」她怎麼會在這裡哭呢?
商笑聽見聲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看向來人。美麗的大眼睛被淚水沖刷得又紅又腫,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貝齒輕咬櫻唇,楚楚可憐。裴徹被這樣一張梨花帶雨的嬌容震得心微微地痛了起來,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看到是裴徹,商笑趕緊擦掉眼淚,杏眸圓瞪,回道:「要你管?」
原來還是一朵梨花,看見他就變成了帶刺的玫瑰,裴徹百思不得其解,誠懇地說道:「商小姐,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裴某願意盡綿薄之力。」
貓哭耗子,不是他們,哥哥會變成這樣?商笑不領情,吼道:「誰要你幫忙。滾開!」不願與這人糾纏,商笑站起身,想要跳下岩石,誰知坐了太久,腳早就麻了,起得又急,腳下一軟,商笑慘叫一聲,從石頭上跌了下來。
「啊——」
「小心!」看她倒栽下來,裴徹一急,沒有想太多,趕快張開雙臂,抱住了商笑的腰肢。
商笑跌在了裴徹的懷裡,沒受什麼傷,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卻發現裴徹的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一隻手緊緊地攬著她的腰,頓時又急又氣,罵道:「放手,老色鬼!」
老色鬼?且不說他是為了救她才抱她的,單就這個老字,就讓他不快,他哪裡老了?他可是東隅乃至四國中最年輕的軍師,不過二十有六,哪裡老?放開了攬著她腰肢的手,卻沒有放開她的皓腕,裴徹也不爽快地怒道:「你這丫頭太不知好歹了。我好心扶你,你還倒打一耙,你……」
「誰要你扶?」手被抓著,怎麼也掙不開,商笑急了,才不聽裴徹的數落,尖叫道,「再不放手,我要你好看!」狠狠地瞪著裴徹,商笑恨不得把他瞪出一個窟窿來。
這雙眼睛,他第一次見就覺得眼熟,尤其是此刻,明亮璀璨,滿是倔犟和不妥協,一張被黑巾覆蓋容顏的臉與眼前的嬌容交疊,裴徹恍然大悟,沉聲說道:「是你!」
「你快放手!」他認出她啦?她明明戴著面巾啊?商笑心裡一慌,更是用力地掙扎著,臉也別向他處,不敢看向裴徹。
商笑心虛的樣子更是證明了她就是那夜的黑衣人,裴徹冷聲說道:「你就是上次夜闖軍營的人,救你的人一定是商君了,你們為什麼要夜闖軍營,目的是什麼?」他早猜到商君的功力不弱,卻不知他的武功竟是如此高,而這兩天商君種種不能解釋的怪異的舉動,更是讓裴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抓住商笑的手也越發收緊。
目的?這是什麼話!為了幫他們破陣,哥哥現在還重傷躺在床上,他來質問她有什麼目的?商笑也火了,罵道:「什麼狗屁目的,不是舒清姐姐在軍營裡養傷,你請我們,我們也不會來。沒有舒清姐姐說情,我哥會幫你們破那該死的邪陣?這爛軍營有什麼值得我們覬覦的,少不要臉了。」掙扎了半天,一點用也沒有,商笑氣極了,抓起裴徹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嗯!」裴徹悶哼一聲,她居然咬他?這丫頭好狠的心,手上血紅的牙印清晰可見。
嘴上嘗到血腥味,商笑才鬆了口,看裴徹吃痛的樣子,商笑得意地說道:「快放開我,你以後看見本小姐,最好繞道,不然我見你一次咬你一次!」
看她牙尖嘴利的樣子,還真像一隻惱怒的小狗,裴徹失笑,「你是狗啊?」
商笑仰起頭,罵回去,「你才是狗呢!」
舉起自己還流著血的手,裴徹伸到她面前,揶揄道:「你自己看,見人就咬不是狗是什麼?」
伸到眼前的大手,被她咬得血肉模糊,本來她也就是想隨便咬咬出口氣,誰讓他一直不鬆手啊!心裡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他誣陷她和哥哥,商笑又惱了起來,嘴硬地回道:「咬的就是你!怎麼樣?」
手上的傷其實不算什麼,裴徹只是奇怪,自己對她怎麼就氣不起來呢?仔細想來,這兄妹倆的行事作風雖然怪異,卻也不像是奸險之人,尤其是她,率性而純真。
「好,就咬我。心情好點了嗎?」比起剛才的楚楚可憐,現在的囂張任性似乎更適合她,裴徹好笑地搖搖頭,他是有被虐待狂嗎?
她以為他又會和她鬧的,忽然聽見裴徹類似寵溺的低嘆,商笑一時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對上裴徹關切的眼,她的心忽然怦怦地跳得厲害。或許是裴徹不想再為難她,商笑用力地一甩手,就脫離了大掌的桎梏。
「我的事不要你管!」說著,商笑頭也不回地往軍中跑去,這個男人一會可惡,一會溫柔,讓人摸不透,討厭得很。
看看自己被咬傷的手,裴徹哭笑不得地低喃:「我也想不管啊……」
隆冬的夜,寒冷而寂靜,月光明亮卻又清冷,天空不時飄落的瑞雪,讓本就稀疏的星辰時隱時現,倒顯得撲朔迷離起來,雪花伴著清輝閃著柔和的光芒,在寒風中片片飛舞,如朵朵絶傲風雪的寒梅一般。秦修之攤開手掌,一片潔白的雪花落入掌中,隨後化作一滴水珠,秦修之緩緩握緊手心。這世上的事多如這雪花,不奢望擁有,它或許還能安然美好地飄搖於天地間,硬要採擷,只會讓它凋零在手心而已。
等了一夜,帳簾終於再次掀開,走出來的,是慕容舒清。
秦修之迎了上去,問道:「他,怎麼樣?」每每想到他嘴角含血的樣子,他的心就一陣陣地抽痛。
慕容舒清微笑著安慰道:「別擔心,蒼素在幫他運功療傷,會沒事的。」剛才聽蒼素說,只要這幾天商君不再受新傷,兩人內力相輔療傷,七日後身體應該能恢復到七八成,她是不懂這些內功的,她只要商君沒事就好。
「那就好。」聽了舒清的話,秦修之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記起今日商君的安排,舒清和秦修之商量道:「今天商君說了破陣的方法,需要找人幫忙,他覺得襲慕、夜焰是破陣的好人選,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請他們幫忙,隨商君入陣?」他們畢竟是修之的人,先和他說更好一些。
慕容舒清話音才落,秦修之立刻急道:「他這樣還要去破陣?你為什麼不勸他?」難道她就不關心他的傷勢嗎?
舒清輕輕佻眉,一向溫和的修之似乎遇上商君的事情,總是格外容易激動呢。
舒清看著帳中透出來的點點燭光,淡淡地回道:「君有自己的考慮和打算,我能做的,只是盡最大的能力去幫助他完成他的心願,守護他的安全。」
清淺的低語在夜風裡幾乎被吹散,但是這看似輕柔的聲音卻每一句都重擊著秦修之的心,守護他!這是舒清愛他的方式嗎?原來如此,難怪舒清和他之間,總有深深的牽絆,就像現在,她只是微笑著凝視營帳,彷彿他們兩人中間,並沒有距離。
不去理會此時心中不能抑制的疼痛,秦修之嘆道:「有你在他身邊,他會幸福。」
慕容舒清回過身,平靜地看著秦修之,問道:「那你呢?」
他?秦修之心下一慌,舒清為什麼要這麼問,她,看出什麼了嗎?
他要如何回答……
忽然有些害怕直視舒清清明的眼,秦修之別過頭,良久才回道:「我,會是他永遠的朋友。」
不許他迴避,舒清上前一步,追問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他不想又如何,結果可由得他選?秦修之不明白,舒清何苦相逼!輕咬牙根,他還是緩緩點頭,回道:「是。」
他感覺不到自己那張絶世俊顏上滿是壓抑的痛苦嗎,瞎子都能感覺到他的言不由衷。修之是個極好的人,包容而堅定,這樣的人,配商君不是很好嗎?奈何一個一心報仇一個錯配鴛鴦。慕容舒清張口,卻又不能吐露商君的身世,那畢竟是商君的隱私,而且這種事,還是商君自己和他說比較好。想了想,舒清隱晦地說道:「修之,事情不能只看錶像,有時很多人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其實就在發生。遵循自己的心,不要去抗拒和過多地控制你的感情,你會發現,你一直困擾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幸福其實很簡單,唯心而已!」希望他能聽懂。
秦修之眉頭緊蹙,舒清話裡有話,隱約能感受到她的意思,卻又不甚明了,秦修之看進舒清平靜的眼眸裡,問道:「舒清,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的眼中開始疑惑迷茫了嗎?這就對了,舒清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瀟灑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很晚了,早點休息吧。」不過她想,秦修之今晚怕是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