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
「你怎麼樣?」
「哥,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醒醒。」
細細碎碎,好多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都是在呼喚他。商君努力地張眼,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就是睜不開,耳邊已經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了,眼睛卻不聽使喚。
看見商君眼皮動了一下,商笑更加興奮,趴在商君耳邊,不停地叫著他。好一會兒,商君終於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兩張晃動的臉,窗外的陽光,還是有些刺眼。商君微眯著眼,低喃道:「小師叔?笑兒?」
看他終於睜開了眼睛,還認出了自己,商笑忍不住落下淚來,不敢讓商君看見,趕緊退後一步,靠在窗沿上,抹乾淚痕。
「舒清呢?」他記得,他明明聽見舒清叫他的聲音,還有她清明溫暖的眼睛,難道是他在做夢?
「我在這兒。」依舊是伴著清淺的笑,舒清從屏風外走了進來。
看著裊裊行來的人,商君嘆道:「你,果然還是來了。」他不是在做夢,但是看清舒清隆起的肚子時,商君驚得幾乎要坐起來。
在床沿上坐下,輕壓商君的肩膀,不讓他亂動,舒清笑道:「君,我現在很好,肚子裡這個也很好,你就不要自責了,把身體養好,才不枉費我跋山涉水來救你。」
「嗯。」輕輕點頭,商君上上下下又把舒清看了個遍,心終於放了下來。舒清居然有孕了,老天保佑,她沒出什麼事。
舒清失笑,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渾身包紮得像個木乃伊,還有心情擔憂別人。不過祁風華的醫術果然高明,才一個晚上,君就醒過來了。不想讓他太過擔心自己,舒清笑道:「逸也陪我來了,還有修之他們都在外面,大家都很擔心你。」
屏風外,隱隱能看見好多人影,商君低聲說道:「多謝各位相救。我的傷沒什麼大礙,現在感覺已經好一些了。」說起這個,商君忽然發現,這些日子以來,如巨石壓在胸前,喘不過氣的感覺好像已經淡了,胸口也沒那麼悶了。
看著商君有些疑惑的樣子,祁風華得意地笑道:「那當然了,你身上的毒我已經幫你解了。這次,我還找到了師兄,他讓我給你帶來了化解聚元丹的藥,不過你的武功,或許……」停頓了一下,祁風華沒繼續說下去,不過在場的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舒清淡淡一笑,說道:「只要還活著,就一切都有希望。」
「對對對。」祁風華立刻附和,對這個傳說中的表姐,祁風華不得不讚嘆,果然是蕙質蘭心,氣韻天成的女子。
是師父救了他嗎?商君的心思並不在武功是否能恢復,於是盯著祁風華,問道:「他好嗎?」
「好得很,你不用為他擔心。」這師徒倆,明明就是相互關心得要命,卻硬是不肯放下。
微垂下頭,商君失望地低喃道:「他,還是不願來見我。」他以為,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師父還是會來看他的,結果還是他妄想了,他早已被逐出師門。
不忍看他失望難過的樣子,祁風華趕緊說道:「小君,你別難過,師兄說,他會在鳳凰靈柩等你。」
「鳳凰靈柩?」商君猛地抬起頭。
屏風外的人,除了隴宜亥也是臉色劇變之外,都是一臉的茫然:「什麼是鳳凰靈柩?」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祁風華,祁風華立刻搖頭,他怎麼知道?
現在還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時候,商君想了想,避重就輕解釋道:「據說,當今皇上隴趨穆,並非先皇選定的國主。他當年登基的遺詔,乃是自行草擬的。而這個鳳凰靈柩,就是收藏先皇留下的親筆遺詔和奉國玉璽的地方。」
真有遺詔和玉璽?
何紹華最為歡喜,笑道:「太好了,有了遺詔和玉璽,要對付隴趨穆,就易如反掌了。」
舒清暗暗觀察著隴宜亥,相較睿王府其他人的喜形於色,他異常鎮定,只是略顯驚訝而已,或許他早知道有遺詔和玉璽。只見他有禮地問道:「祁公子,鳳凰靈柩在哪兒?」
祁風華再次搖頭,茫然地回道:「我不知道啊,師兄只說,你們中的一個人,能找到那裡。」
誰啊?莫非傳說中的高人說話都是這樣語焉不詳,玄乎其玄?
這次大家都對祁風華不抱希望了。舒清直接對著商君問道:「君,你知道這個鳳凰靈柩在哪兒嗎?」
商君搖搖頭,嘆道:「傳說,鳳凰靈柩是神鳥鳳凰涅槃重生之處,聚天地靈氣之所,要找到它的具體位置,必須以玄石為鑰。不然即使找到,也進不去。」他找了四五年,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鳳凰靈柩在哪裡,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師父也知道關於鳳凰靈柩的事情。
「玄石又是什麼?」
「上哪裡找玄石?」
鳳凰靈柩還沒弄明白,又來一個玄石?
「玄石。」舒清低喃著,思考著,正巧與修之的視線對上了。兩人彷彿同時想到什麼,一同說道:「玉玲瓏!」
兩人相視一笑,舒清對著御楓說道:「御楓,去把莫殘請過來。」
「是。」
她見過的能稱之為玄的東西,也只有那對玉玲瓏了,希望真如她所料吧。
不一會兒,一抹紅影率先跑了進來,後面跟著依舊冷傲的莫殘。
走進屋內,看見一群人,薇娜低呼:「怎麼這麼多人?」
莫殘也立刻皺起眉頭。舒清適時上前,笑道:「莫殘,能否借你的玉玲瓏一用?」
不喜與生人接近,莫殘本想一走了之,但是舒清說話了,即使心情極差,莫殘還是從袖間掏出兩塊用絲帕包裹著的東西,但是他仍站在門邊,不肯走進去。
舒清本想過去接,腕間忽來的涼意讓她停下了腳步。腕間的鐲子,平時就和普通鐲子一樣,但是每次遇見玉玲瓏,都會有反應。尤其是這次,鐲子散發出的寒意,讓她心不由得微怔,不安的感覺讓她退後了一步,對著秦修之說道:「修之,你仔細看看,玉玲瓏上是否有線索。」
「好。」秦修之接過兩塊玉玲瓏,輕輕打開包裹的絲帕,仔細看了玉面,除了傲梅、幽蘭、兩句詩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秦修之將繫於上闋頂端的殷紅錦線提起,讓其懸於半空中。眾人好奇地看過去,那是兩塊扇形的玲瓏白玉,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玉質柔光,並沒有什麼太過於奇特之處。
見過兩塊玉玲瓏合在一起時,紫光環繞奇景的人,都是一愣,怎麼沒有光呢?
薇娜繞著玉玲瓏走了一圈,奇道:「怎麼不亮?那晚我明明看見它會發光的,難道是因為現在是白天?」
秦修之也覺得有這個可能,剛想把玉玲瓏放下,忽然,玉玲瓏響起了低低淺淺如鈴聲般清脆的響聲,比夜間的時候更加響亮一些,四周的光線彷彿瞬間就聚集在白玉之中,兩塊玉玲瓏由內透出一道道紫光,光芒越來越盛,在日光充盈的房間裡,竟是一樣的光芒耀目。
「這怎麼——」眾人都驚嘆於眼前唯美而神奇的一幕,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舒清感受到,每當玉玲瓏合起來的時候,她腕間的鐲子流動的寒氣就更加強烈。思索了一會,舒清說道:「修之,你試試把它們重合起來。」
修之點點頭,將手中提著的兩根紅線交疊,隨著他的手勢,玉玲瓏發出更加絢麗的紫光和漸強的低吟。但是不管修之如何努力,兩塊玉玲瓏交相輝映,卻怎麼也貼不到一起。
緩緩將玉玲瓏放下,光華瞬間消失,修之無能為力地回道:「不行。好像有一股力量讓我控制不了它們。」
「給我。」莫殘冷聲說道。
修之把玉玲瓏遞還給了莫殘。如修之一般,莫殘也將玉玲瓏提起,一切都和剛才一樣,莫殘也感受到了修之所說的無形力量。試了幾次之後,莫殘不甘心,一手提著棉線,一手抓住兩塊玉玲瓏,硬是要將它們重疊在一起。緩緩收緊手勁,莫殘感受到兩塊玉之間排斥的力量。提氣於胸,莫殘不肯放棄,更加用力地擰著玉片,低吟之聲愈來愈強,竟有些刺耳,忽然一道極其耀目的白光由兩塊玉之間閃出,讓所有人眼前一花。
莫殘更是被一股力量震得手心發麻,胸口發悶。
舒清手上的鐲子也隨著那道光的閃耀,劇烈地抖動起來,雖然只是一瞬間,還是嚇到了舒清。一直將舒清環在身側的軒轅逸感覺到舒清身體一僵,問道:「清兒,你怎麼了?」
回過神來,光芒已過,手鐲也安然無恙,舒清輕輕搖頭,有些恍惚地回道:「我,沒事。」
強光過後,兩塊玉依然各自分離。莫殘被力量反噬,一口濁血順著唇邊溢出。薇娜趕快掏出絲帕,為他擦拭,急道:「莫殘,你怎麼樣?」
莫殘輕推開薇娜的手,用手背擦掉唇邊的血漬,將玉玲瓏放在桌面上,他沒有能力讓它們合在一起。
盯著現在沒有任何光華,極其普通的兩塊玉片,薇娜低喃道:「怎麼會這樣?」她想不明白,在場的人更不明白,就在眾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舒清忽然上前一步,走向玉玲瓏。
輕輕提起棉線,玉玲瓏再次發出低低淺淺的輕吟,美麗的紫光瑩潤美麗。
不過她這舉動可嚇壞了軒轅逸,走到舒清身旁,低吼道:「清兒,你快放下?」
躺在床上的商君也驚得趕緊勸道:「清,太危險了,不要冒險。」
舒清輕輕一笑,回道:「放心,我不會勉強的。」剛才莫殘會被反噬,完全是因為他在強迫玉玲瓏,而她覺得,她的鐲子與玉玲瓏之間,一定有什麼聯繫。
軒轅逸還想說什麼,舒清已經伸出手,用戴著鐲子的手輕輕撫上玉玲瓏。軒轅逸大驚,趕緊扶著舒清的肩膀,怕她被玉玲瓏的力量所傷。其他人也別開眼,那道白光實在太過耀目。
但是——
沒有尖鋭的聲響,沒有刺目的白光,舒清也依舊安好地站在那裡,而她手中的玉玲瓏卻已經乖乖地交疊在一起。
低低淺淺的輕吟聲消失了,紫色的光芒漸漸擴大,在舒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淡淡的紫色光膜,美麗異常。
薇娜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她為什麼就可以做到,還不費吹灰之力?」
正當大家面面相覷的時候,舒清感覺到腕間的紫鐲不再冰冷,而是隱隱地發燙。隨著鐲子的變化,她面前的紫色光膜上模糊地顯現出圖象,一開始並不明顯,隨著鐲子溫度漸漸升高,畫面越發清晰。
舒清早就知道投射原理,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奇怪的,但是屋子裡的人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都瞪著平空出現的畫面,驚異不已。
圖象越來越清楚,好像是一座山。好一會兒,大家終於回過神來,也開始思考畫面上的山峰是哪裡。
「這是?」
天下間山峰這麼多,只是這樣一幅畫,哪裡看得出來。
商君微微眯眼,隔著屏風,雖然模糊,還是認出了這個地方,沉聲說道:「幽風山!」那是當年他劫法場,救出笑兒之後躲藏的地方,在最痛苦、最悲傷、最無助的時刻他和笑在那座山裡,住了一個月,他永遠不會忘記。
聽商君這麼一說,在天城長大的何紹華也想了起來,叫道:「對!就是幽風山!」怪不得他覺得那麼眼熟呢。
「如果這兩塊石頭就是玄石,那幽風山就是鳳凰靈柩所在的地方了?」何紹華說完,想了想,又立刻搖頭,說道,「但是幽風山離天城才不過三百里,雖然那裡少有人經過,但也不是人跡罕至,若是鳳凰靈柩在這樣的地方,不是早就被發現了嗎?」
商君本來也有這樣的疑惑,畢竟他當年在哪裡待了那麼久,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但是看過剛才那一幕之後,他相信,有些玄妙之事,確實不是尋常人能瞭解的。
舒清微笑,回道:「我們身邊沒有關於玄妙之石的任何線索,只有這兩塊玉玲瓏,而它也招來不少人的覬覦,可見必有蹊蹺之處。商君的師父又說我們之中有一個人能找到,確實也只有我一個人能重合它。凡事不可能有這麼多巧合,我猜玉玲瓏應該就是玄石,既然它指引的是這個地方,我們或許可以去試一試。」
說著,舒清輕輕鬆開手,兩塊緊貼著的玉玲瓏立刻分開,剛才還清晰的影像瞬間消失,彷彿沒有出現過一般。
眼前奇幻的一幕,已經足夠說明一切,誰也不能反駁。
薇娜接過舒清手中的玉玲瓏,一邊把玩著,一邊問道:「什麼玄石、鳳凰靈柩的?和莫殘有關嗎?」莫殘極其重視這兩塊玉片,說是和他身世有關,她只關心,他們找的什麼鳳凰靈柩和莫殘有沒有關係。
「玄石就是玉玲瓏,而鳳凰靈柩,就是玄石守護的地方。」看向莫殘,舒清輕聲說道:「莫殘,你若想知道更多關於它的消息,不妨去看看。」
莫殘思索了一會,最後冷聲回道:「好。」昨晚秦修之已經和他說了擁有玉玲瓏的緣由,只說是當年一個女子臨盆之前交給他父親的,然後女子就離開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那個鳳凰靈柩有他需要的答案。
「清兒,你也要去嗎?」
輕靠著軒轅逸,舒清低聲嘆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必須去。放心,只不過三百里,我坐在馬車上,一天就到了。」
即使軒轅逸百般不願,但只有清一個人能重合玉玲瓏,她確實非去不可。將舒清環在懷裡,軒轅逸只能安慰自己,孩子和清兒都很堅強,這樣的波折總會過去的,只要他們在一起。
撐著床沿坐直,商君微喘著說道:「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就出發吧。」
看他辛苦的樣子,祁風華拿起靠墊,讓他坐得舒服一些。屏風外都是人,祁風華只能微微伏下身子,在商君耳邊低罵道:「你傷還沒好,在家養著,哪裡也不許去。」
祁風華一邊低聲數落著,一邊給他蓋好薄被。商君忽然伸出手,拽著他的衣袖,緊緊地!祁風華一怔,轉頭看去,只見商君低垂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久久,他悶悶的聲音輕輕傳來:「我想見師父,我想他……」
該死。
他最受不了小君這樣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這次無論小君說什麼,就算他對他發火,他也不會讓他再到處亂跑,但是他忘了,師兄在鳳凰靈柩,小君怎麼可能不去?
屏風外的人只聽見裏邊窸窸窣窣地說話,片刻之後,就見祁風華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不甘不願地說道:「好吧,大家準備一下,明日一早立刻出發。」
官道上,兩輛簡樸的純黑馬車極速向前奔馳著,馬車前後,緊隨著數位騎馬者。即使他們都著布衣,但那凜冽的氣勢和矯健的身手,皆顯示著這一行人的不凡。
「你……」
「你……」
商君和秦修之對看一眼,尷尬地笑笑。
「你先說。」
「你先說。」
再一次異口同聲,兩人都是一怔。自從上次修之表白之後,兩人不管是見面或者說話,總覺得彆扭。商君故作隨意地輕掀起竹簾,看向車外蒼翠的樹林,實則是不敢看修之深沉溫潤的眼,他有些後悔沒讓笑笑跟來。有笑笑在,起碼沒有這麼尷尬,他的心也不用跳得這麼快。
他凝視著窗外,幾條交錯的鞭痕由脖子蜿蜒到臉頰之上,在絶美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跡。但是他還是他,清冷而淡雅。他的美,從來都無關樣貌。秦修之看得有些痴,直到商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秦修之才回過神來。
他這是怎麼了,在海域時,他不是已經決定,不再用這樣的感情,煩擾商君嗎?收回視線,秦修之低聲說道:「我還是出去吧,你的傷躺著比較舒服一些。」
「等等。」聽到他要出去,商君回過頭,迎著修之溫情的眼,輕聲說道,「修之,謝謝你這些天以來為我所做的。」
秦修之輕輕搖頭,似低嘆,又似苦笑,「我們之間,就只剩下這些可以說的了嗎?」
「不是。」修之言語中的苦澀讓商君急忙解釋,「其實,我——」我什麼?商君語塞。不自覺地撫上自己都覺得可怕的手腕,層層紗佈下的猙獰只有他明白,這樣的他能和修之說什麼呢?
「商君,我明白,你我同為男子,上次我說喜歡你,造成了你的負擔,對不起。但是我是真心的。」他不想讓商君覺得他是在兒戲,但是商君欲言又止,神色凝重,已經給了他答案。背靠著車廂,修之帶著淡笑,沉聲說道:「你的心意我瞭解,我會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也只會是好朋友,你放心吧。」商君已經救出來,他也應該信守承諾,回到海域了。
「你真的很笨!」他就認定他是男子了,商君心裡又氣又惱又是無奈。笑笑說的很對,秦修之真的是根木頭。而且還是方的,踢了也不會動。
秦修之莫名其妙地看著商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主子,秦公子,幽風山到了。」馬車停下,御楓的聲音適時響起。商君懶得理他,掙扎著站起身,出了馬車。秦修之還是沒想明白,商君為什麼忽然說他笨。直到商君出了馬車,秦修之才趕緊跟上。
商君身上纏滿了白紗,彎腰很不方便。秦修之率先下了馬車,手扶著商君的腰,幾乎是將他抱下馬車的。舒清早已經站在旁邊等著商君,看見這一幕,眼中閃過一抹流光,嘴角輕揚。
薇娜下了馬,站在高聳的幽風山下,嘟囔道:「幽風山這麼大,哪裡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再次回到這裡,無數的感慨湧上心頭,眯眼看去,觀察了一會,商君淡淡回道:「玄石上顯示的,應該是山峰的北面。」
天快黑了,舒清朗聲說道:「那我們過去吧。」
隴宜亥和莫殘他們走在前面,御楓、衛溪墊後,中間自然是傷員孕婦了。修之攙扶著商君走在前面,舒清和軒轅逸緩步走在後面,看見祁風華要走向商君,舒清微笑叫道:「風華,過來扶我一下。」
祁風華一怔,她不是有軒轅逸護著嗎?但是看看舒清肚子大得嚇人,祁風華還是走向她,一邊給她把脈,一邊問道:「表姐,你覺得哪裡不舒服?」
舒清輕輕一笑,回道:「沒有,我很好,就是覺得你在我身邊更好些。」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對璧人相攜而行,怎麼看都是一幅美麗的畫面。祁風華終於瞭然,「原來你是怕我礙事。」
輕拍祁風華的手背,舒清一手拉著祁風華,一手拉著軒轅逸,一路晃晃悠悠,終於在日落前走到了幽風山的北面。
隴宜亥早就到了,看見舒清上來,迎了過去,說道:「應該就是這裡了。不過我剛才看了一圈,都是岩石,沒有任何類似山洞的地方。」
舒清抬眼看去,確實是一片岩壁,想了想,舒清對著莫殘說道:「莫殘,給我玉玲瓏。」
莫殘拿出玉玲瓏,舒清輕輕舉起,將它們合在一起,紫光繚繞下,一道白色的強光射向山體正前方的岩壁,平滑的岩壁居然將光線反射到了右邊的側峰上,幾次反射之後,光束停留在主峰與側峰交界的地方。
「在那邊。」舒清放下玉玲瓏,交還給莫殘。
莫殘沒有伸手接,滿不在乎地回道:「你先拿著吧。」
舒清點頭,把玉玲瓏包好,隨手放在袖間。
隴宜亥將一切看在眼裡,暗嘆一聲,好瀟灑的人,世人心裡的稀世之寶,在他們看來,或許也就是兩塊玉牌而已。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光束提示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小山洞,所有的人走進去之後,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眾人在山洞裡摸索了好一會,除了雜草,什麼也沒有。
無聊地靠在洞口,薇娜調笑道:「不要告訴我,這麼個小山洞,就是鳳凰靈柩?」
商君走得慢,沒有走進洞內。修之陪著他背靠著洞外的石壁休息,才靠著一會兒,商君就感到背後什麼東西硌著他難受!轉頭看向背後的石壁,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邊長滿了雜草。商君輕輕撥開雜草,一個小凹槽出現在眼前。商君與修之對看一眼,兩人都覺得這石縫有些蹊蹺。商君輕喚道:「清!你出來一下。」
眾人走出來一看,有些失望,這個凹槽和玉玲瓏的大小並不相符,或許只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石縫吧。
雖然凹槽的大小對不上,舒清還是拿出玉玲瓏試了試,玉玲瓏剛剛拿出手,才靠近凹槽,它居然自己合併在了一起,瑩潤的紫光包圍著凹槽處,最後竟懸浮在凹槽之前,接著就聽見山洞裡發出巨響,山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怎麼回事?」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山已經不震了,巨響也停了,待他們再次走進山洞的時候,被眼前的奇景震懾住了。
山洞的一面石壁完全不見了,由外面看去,就如同一扇門,門內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裏邊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四周閃著耀眼的金光,看不見邊境在哪裡。入眼之處,儘是金黃。地上與四周,都是金色的鳳凰浮雕,栩栩如生,彷彿隨時都會活過來一樣。
「好美。」好奇的薇娜第一個跨進了這個金黃的世界,手還忍不住撫上金光燦燦的美麗神鳥。誰知,她的手才碰到鳳凰的羽毛,只聽見一聲高亢的鳴叫,原來不動的鳳凰居然動了起來,嚇得薇娜大叫。莫殘飛身而入,將薇娜護在身後,好在鳳凰只是繞著他們飛了兩圈,鳴叫了幾聲,一飛衝天,美麗的鳳尾拖出一條金色的絢麗軌跡。
薇娜愣愣地盯著頭頂消失的瑰影,低叫道:「太神奇了!」
真的太神奇了。每個人都帶著敬畏的心情,踏入了這個奇幻的空間。
好奇而小心地走在黃金地面上,每個人的心思都在周圍各異的鳳凰上,不過再也沒有人去碰觸它們。走了一會,舒清終於發現前面有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的金色靈柩,那個是不是就是鳳凰靈柩?
舒清正想走過去一看究竟,忽然感覺軒轅逸手下使力,狠狠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舒清側身,一把長劍從他們中間刺了過來,劍身一轉,劈向舒清。軒轅逸不得已,只有放開舒清手,迎了上去。
軒轅逸才放開舒清的手,舒清立刻被一道白影掠去。
「啊——」
眾人只聽見一聲驚呼,回頭看去,舒清已經被白衣男子擒住。
又是他!銀面白衣,商君不由得渾身微顫,低叫:「閆洌!你放開她!」
斜睨著商君,閆洌冷笑,「商君,別來無恙,我的長鞭可是很想念你啊!」
此人就是折磨商君的人,想到商君回來時的慘狀,御楓、衛溪的長劍都已出鞘。
看著想要一擁而上的他們,閆洌不急不慢地用摺扇輕撫著舒清的肚子,嘶啞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不想一屍兩命,你們最好乖乖聽話。」
「你敢傷她,我絶對將你碎屍萬段。」軒轅逸雙眼幾乎充血。
「走。」一手緊扣住舒清的脖子,閆洌根本不把軒轅逸放在眼裡,推著她走向中間巨大的靈柩。舒清在他手上,其他人只得戒備地緊跟著。
兩人走近靈柩,立刻感受到一股吸力,彷彿要把一切都吸入盒子中一般,低頭看去,靈柩的正中,還有一個木盒,看不見裏邊是什麼。閆洌停下腳步,用摺扇上的利刃抵著舒清的背心,說道:「你去拿。」
刃尖直頂著舒清,舒清退無可退,只能將手伸向靈柩,卻被一層無形的氣牆彈開,但是這些只有舒清感受到了。閆洌看她久久不把手伸進去,手中的扇子更逼近幾分。舒清低眉思索著,最後一手抓住靈柩的外壁,一手用力地戳向氣牆。果然如舒清所料,氣牆受到衝擊,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靈柩內噴湧而出,因為舒清抓著外壁早有準備,只是踉蹌地跌倒在地,閆洌不明就裡,突來的力量將他擊出三丈開外。
趁著這個機會,軒轅逸飛身向前,護住舒清。莫殘的猩紅長劍,也纏上了閆洌的殷紅摺扇。
「清兒!」將舒清抱在懷裡,軒轅逸緊張得已經語無倫次,「你怎麼樣,哪裡痛?肚子呢?痛不痛?」
靠著軒轅逸,舒清第一件事,也是輕撫著她的腹部,直到確定沒有異樣,才微喘著笑道:「我,我沒事。」
那邊舒清已經無恙,眾人的視線,都緊鎖在莫殘和閆洌身上,只見長劍與摺扇針鋒相對,一時間難分上下。忽然,閆洌猛地收回摺扇,輕躍而起——
想起這是他的慣用動作,祁風華趕緊大聲提醒道:「小心他的摺扇有毒!」
話音未落,一抹黑霧從摺扇的間隙噴灑出來。莫殘微驚,雖然及時抽身,但也躲避得狼狽,一直在為莫殘擔憂的薇娜,看見閆洌使詐,大叫一聲:「可惡!你以為就你會用毒?」
隨著這聲大喝,嫣紅的長綾如有生命力一般,直撲向閆洌,閆洌出扇隔開,誰知紅綾上竟有玄機,扇子擊打在紅綾上的同時,一陣輕薄的紅霧瀰漫開來。閆洌大驚,正要躲避時,莫殘再次迎了上來,長劍直指他的咽喉。閆洌側身險險閃過,玄鐵面具應聲而落。
面具掉落,閆洌的真面目展露出來,只是,待看清那張臉,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莫殘的長劍,也僵在那裡!
「這——怎麼會?」
玄鐵面具下,那是一張被烈火施虐過的臉,半邊臉面目全非,而未被火燒過的側臉,正是引起眾人驚呼的原因。
飛揚的眸,挺傲的鼻,他竟和莫殘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莫殘冷漠,閆洌邪氣。
薇娜驚呼:「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和莫殘長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閆洌冷殘的眼中划過一抹深刻的恨意。睨著莫殘剛毅俊朗的臉,閆洌忽然揚起一抹邪肆的笑,冷笑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份,我告訴你。我們是親兄弟,一奶同胞的兄弟。」
眾人並不驚訝,只要看過閆洌樣貌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們是兄弟。修之想了想,說道:「但是我聽父親說,當年那女子只生下一個孩子。」
閆洌冷哼,他也希望當年那個女人只生了一個孩子。掃了眾人一眼,視線最後停在莫殘臉上,心中湧現一股滅天的恨意,他要讓莫殘也嘗嘗他知道真相時的打擊:「莫殘啊莫殘,你可知,你幫他們對付的人,正是你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
莫殘竟然是隴趨穆的兒子!
眾人大驚失色,莫殘面色如常,寒聲說道:「說下去。」
我要看看你知道真相之後,還能不能這麼瀟灑。
掙開莫殘的手,閆洌漠然說道:「當年,老頭子雖然已經登上皇位,但是遺詔和玉璽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為了尋找玄石,他多次到東隅、燕芮尋找。有一年,他在東隅遇上了一個女子,她才華橫溢,風雅多情,兩人很快互生情愫。老頭子決定帶她回國,封她為妃。回程的前一天,女子拿出自己的心愛之物玉玲瓏,毫無保留地說出了它的秘密。而女子的師父,正是陪伴先皇多年的術士。為了得到另一塊玉玲瓏,老頭子哄騙女子回去偷另一塊。可惜女子何等聰明,很快看穿了他的把戲。只不過那時候那個笨女人已經有孕了,不甘被愚弄,她跑了出去,在路上把玉玲瓏交給了秦修之的父親,也生下了我。後來她逃到懸崖上,還是被老頭子找到了,他搶了我,逼迫她交出玉玲瓏。打鬥中,女子被打落下懸崖,她可能自己也沒想到,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掉下懸崖她還生下了你之後才死的。」
商君蹙眉,竟還有這種事?落崖之後,居然還能生下孩子。或者這一切只是閆洌的編造?
一手拽著莫殘的衣襟,閆洌甚至有些得意地大笑道:「怎麼樣,很精采吧,你我不過就是一場欺騙所誕生的產物,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身世。」
刺耳的笑聲在空曠的鳳凰谷裡迴蕩,如一把爪子,在撕扯著人的心。莫殘臉色一如往常般冷傲,只有站在他身邊的薇娜感受到他極力控制但已明顯紊亂的呼吸。瞪著閆洌,薇娜勸道:「殘,這人陰陽怪氣的,你不要相信他!其實仔細看看,他那張恐怖的臉和你長得也不是很像。」
「恐怖?」閆洌怒目圓睜,逼近莫殘,兩人的臉就這樣相對著,火燎過的臉頰因為恨意的侵蝕越發猙獰,「你想知道,我的臉和聲音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恐怖嗎?因為老頭子說,我長得像那個女人,他不想看見我這張臉,也不想聽見我的聲音。」
虎毒不食子。隴趨穆居然——
莫殘的手下一顫,趁著這一個小小空當,閆洌翻轉摺扇,隔開莫殘的手,白影紛飛,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閆洌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鳳凰谷中。
薇娜驚呼:「他跑了!」
正要提氣追出去,莫殘一把握住薇娜的手。好痛,薇娜看向莫殘,只見他額前的青筋若隱若現,正在隱忍著什麼。
那人畢竟是他的兄弟,舒清能明白莫殘心中的糾結之情,於是朗聲喝住追出去的衛溪、御楓:「別追了,先拿出遺詔和玉璽,離開這裡再說。」
走到靈柩旁,舒清把手放在靈柩上,一道薄薄的膜立刻顯現,舒清嘆道:「遺詔上方有一層氣牆阻隔,力量很大,剛才我已經試過一次,不行。」
隴宜亥走進靈柩周圍,就已經感受到那股力量,停下腳步,「用玉玲瓏試試看吧。」
「好。」舒清拿出玉玲瓏,將它們合在一起,再伸出手靠近靈柩,玉玲瓏上紫光一閃,但是依舊沒能破除那堵氣牆。舒清試過幾次之後,只能收回手,「還是不行。」
祁風華不信邪地伸手去碰觸靈柩。沒有玉玲瓏的保護,祁風華的手才靠近,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發麻。祁風華一邊揉著自己的手,一邊低罵:「這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會不行呢?」
正當眾人再一次陷入茫然的時候,一道清朗的男聲幽幽傳來:「因為玉玲瓏是進入鳳凰谷的鑰匙,而不是打開靈柩的鑰匙。」
眾人回過頭,只見一個身著長袍的中年男子信步行來,渾身上下洋溢著瀟灑脫俗的氣質。
商君眼前一亮,叫道:「師父!」
荊蜀眼光在商君身上稍作停留,看他一身的傷,眉頭不禁緊鎖在一起,隨手搭上商君的手腕,片刻之後,緩緩收回手,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即使是這樣,商君已經很滿足了,因為師父還肯為他把脈,說明還是關心他的。
舒清總覺這個人很眼熟,他們應該見過才對。果然,男子回過頭,對上舒清的眼,大方地笑道:「舒清小姐,別來無恙。」
思索了一會,她終於想起,兩年前,他給綠倚解過毒。輕輕點頭,舒清回禮,笑道:「先生,原來您是君的師父。」第一次見他時,就已經感覺到此人道骨仙風,氣質非凡,也只有這樣的師父才能教出君這樣的人物來。
薇娜雙手環胸,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就不要寒暄了。這靈柩的鑰匙是什麼?快點把那個什麼玉璽拿出來,我們好離開了!」莫殘的臉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差,她只想陪著他快點離開,沒時間聽他們敘舊。
荊蜀並不在意薇娜的不敬,走到靈柩旁,接過舒清遞過來的玉玲瓏,解釋道:「守護鳳凰靈柩的玄石一共有兩塊,分別由天、地凝聚而成。地石,被天機老人所得,後來他傳給了他的第一門生,邪醫楚吟,也是楚吟將之一分為二的。天石,一直是我師父收藏著,得知地石一分為二之後,師父也將天石分作了兩塊,一塊傳給了我,師父說,另一塊屬於異世的有緣人。」
說完,荊蜀不著痕跡地看了舒清一眼。舒清一怔,異世有緣人,說的可是她?撫上腕間微涼的玉鐲,舒清心中莫名湧起一股不安,讓她心慌。
原來玄石不止一塊啊!「你應該有一塊吧,快拿出來試試。」薇娜好奇,所謂的天石和莫殘的地石有什麼區別。
荊蜀從懷裡拿出一塊錦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眼中儘是憐惜之情。眾人好奇地盯著他手中之物,這是什麼樣的寶貝,讓這個瀟灑的男人也如此珍視。
錦帕緩緩打開,眾人愕然,他手中的東西,不過是幾片支離破碎的玉塊,材質看起來和玉玲瓏有些相近而已,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祁風華一臉可惜地問道:「師兄,它怎麼碎了?」
如撫摸最親密的情人一般,荊蜀眼裡交雜著遺憾與疼痛,輕聲嘆道:「當年,我把它送給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誰知一場誤會,讓我與她有緣無分,就像這塊玉玲瓏,破鏡難圓。」
又是這個表情,自從他懂事以來,已經記不清多少個夜晚,師父常常這樣仰望著天際。商君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師父在悼念他的情殤。
破鏡難圓,好熟悉的話,對了,祁月!
舒清仔細地盯著荊蜀的臉龐,果然,祁睿竟與他有三分相似。
「你是……」舒清有些不敢確定。荊蜀已經緩緩抬頭,看著舒清的眼睛有幾分迷離,彷彿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舒清,你和她真的很像。」不一樣的容貌與氣度,卻有著一樣的才華與氣質。
「我只用了一眼的時間去淪陷,卻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懷念。」這是祁月手記裡最後的一句話。手記裡,滿是她的清冷,她的孤傲,她的不屑,她的決絶。他果然就是當年棄祁月於不顧的男人?不像,他一點也不像那樣迂腐的人。
舒清忍不住問道:「我想替她問你一句話,為何要辜負她?」
舒清話音才落,原來灑脫風雅的人,卻是立刻大喝一聲:「我沒有。」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商君更是擔憂,師父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
久久,荊蜀掩下胸中多年來仍抑制不住的心痛,沉聲回道:「當年匆忙離開是因為師父的急召,我留有信給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嫁人了。」
舒清嘆息,只是一場誤會嗎?寥寥幾句,已經夠讓人心碎。祁月早已成為一抔黃土,而留下來的人,繼續承受著離殤之痛。歸咎起來,又豈是「誤會」二字可以概括?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薇娜也覺得荊蜀有些可憐了,看他捧著碎玉無比珍視的樣子,他還是忘不掉他的愛人吧。她最敬佩這種長情的人了,走到荊蜀身邊,薇娜朗聲說道:「你就別再難過了,玉雖然碎了,但是她還在你心裡嘛。佳人在心,何需戀物?」
佳人在心,何需戀物?
荊蜀忽而大笑起來,荊蜀啊荊蜀,虧你自認聰明,竟是不如一個小女孩看得透徹。
荊蜀緩緩將手中的碎玉與玉玲瓏一齊放在靈柩之上,一道紫光籠罩著靈柩,氣牆明顯弱了一下,卻依舊存在。
手托著腮幫,薇娜嘟囔著:「現在怎麼辦?還有一塊沒有著落,真是白折騰了。」
心中的不安日益擴大,舒清雖然不願,卻也不得不說道:「最後一塊,應該是在我這兒吧。」
在舒清身上?難怪她能重合玉玲瓏,既然在她身上,為什麼不早說呢?軒轅逸也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將玉玲瓏和碎玉交到舒清手裡,荊蜀說道:「舒清,你試試能不能拿出來。」
「好。」輕輕揚起手腕,應和著手中的玉玲瓏,鐲子也放出了淡紫流光,舒清將手伸入靈柩內,果然未有受到任何阻力,輕易地拿出了木盒。
「君。」將木盒交到商君手上,舒清終於送了一口氣。卻見商君一臉驚愕地盯著她看。
木盒拿出來之後,靈柩裡衝出一道金光,在舒清身後形成了一個可怕的漩渦,而舒清渾身上下都被一道金光所覆蓋,彷彿隨時要消失一般。
「清!」商君大驚,想要抓住舒清的手,還未靠近,已經被一股力量震倒在地。
「清兒!」幾乎是同時,軒轅逸也衝上前去,一樣無法靠近舒清分毫。
這股力量之大,讓已經遍體鱗傷的商君站不起來。修之將他護在懷裡,低聲問道:「商君,你怎麼樣?」
商君低喘著搖頭。
「清兒。」軒轅逸發瘋一般撞向舒清身側的氣牆,每次力量越大,反噬也就越大。幾次之後,軒轅逸的嘴角已經染血。他眼中只有舒清,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彈開。
舒清的腳如同被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看著軒轅逸狠狠地摔在地上,口中嘔出的鮮血滴在黃金地面上,舒清心疼地叫道:「逸,你別再撞了。」
「清兒——」軒轅逸踉蹌地起身,眼睛已經模糊,卻依舊朝著心中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近。
舒清迎上前去,一樣也被彈了回去。擔心肚子裡的孩子,舒清不敢再上前,眼睜睜看著軒轅逸再次撞上來,舒清大叫道:「炎雨、蒼素你們快攔著他啊。」
「清兒!」
炎雨、蒼素回過神來,抓住軒轅逸的胳膊。誰知他的力量居然大得驚人,多次的撞擊,他的鼻子也流出了鮮血,粗魯一抹,臉頰上儘是血痕,仍是倔強地迎上舒清。
「我求你別撞了。」舒清半跪地上,淚水打濕了清麗的容顏。但是無論她怎麼喊,軒轅逸仍是重複著同樣的衝撞,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只想將舒清擁進懷裡。
軒轅逸的深情感動著所有的人。商君抓住荊蜀的衣袖,急道:「師父,為什麼會這樣,舒清她怎麼了?」
有情人似乎總不能相守,難道這就是命運?輕嘆一聲,荊蜀對著舒清說道:「玉璽和遺詔不過是借放在這裡而已,鳳凰靈柩真正守護的,其實是個時空通道,玄石齊集的時候,就是打開這個通道的時候。舒清,你可以回家了。」
時空隧道?真有這種東西?
舒清隱約聽見身後傳來爸爸媽媽的聲音,回過身,透過漩渦,舒清看見了久違的父母,他們的頭髮有些斑白了,那個孩子是誰?是哥哥的孩子嗎?好可愛,他們是在照全家福嗎?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心中所繫的親人就在眼前,舒清起身,緩步走向幸福的家。
「清兒——」
就在她快要踏入漩渦的時候,一道絶望的呼喚讓她回過神來。
逸!
軒轅逸跪倒在漩渦前,盯著舒清的背影,呼喊著:「清兒不要走!清兒!」
男兒膝下有黃金,舒清的心抽痛著,回頭看向年邁的父母。以前照全家福的時候,她一定坐在爸媽中間,但是現在,他們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生命。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要為他留下,這是我的幸福。
舒清回過身,想要走近軒轅逸,卻怎麼也不能靠近,她被一股力量推向漩渦裡。
「逸——我不想走!」
舒清的哀鳴,軒轅逸狂吼,仍然沒能阻止舒清的身影漸漸模糊。
老天,讓我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清兒!不要走,我不能失去你!
「啊——」就在舒清幾乎消失的時候,她的腹部閃過一絲流光。一陣劇痛襲來,舒清跌坐在地上,神奇的事再次發生,漩渦居然消失了。
光環消失,軒轅逸立刻撲了上去,將舒清緊緊環在懷裡,慌亂地低喃道:「清兒,你不要走。清兒,不要走!」
待疼痛散去,舒清緩過來,她已經落入了溫暖的懷裡,安心的感覺籠罩著她。環著軒轅逸的脖子,舒清哽咽道:「逸,你和孩子,已經把我留下了。」
還好舒清沒事!
眾人好不容易鬆了口氣。洞穴忽然晃動起來,原來還是浮雕的鳳凰,一聲高過一聲地鳴叫。舒清只覺得腕間的玉鐲一震,居然碎落在地上,與碎裂的玉片融合在了一起,另外兩塊玉玲瓏也漸漸融在一起。
兩塊靈石再次重現,鳳凰谷的石門動了起來。荊蜀大聲說道:「玄石歸位,鳳凰靈柩要關閉了,快出去。」
話音未落,黃金地面強烈地顫抖著,隨時要塌陷一般。商君把手中的木盒塞到隴宜亥手中,抓住軒轅逸的胳膊,急道:「炎雨、蒼素,快帶軒轅逸和舒清走。」
「是。」護著舒清和軒轅逸,一行人朝著洞外奔去。商君才走了兩步,傷口被牽動,腳下一軟,一雙修長的手已將他攬入懷中。
荊蜀不著痕跡地收回伸出的手,眼光掃過修之俊秀的臉,唇角滿意地輕揚著。
險險出了鳳凰谷,商君才緩過一口氣。荊蜀低聲說道:「商君,你過來。」
商君懷著忐忑和欣喜的心情,跟在荊蜀身後,在一處絶壁上停下。荊蜀久久不語。商君忍不住輕聲說道:「師父,有何教導?」這聲師父,他已在心裡默念了好多次,想不到今日還有機會再叫一聲,商君不自覺濕了眼眸。
拿出一本藍皮書,遞給商君,荊蜀嘆道:「你我之間的師徒緣分已盡。這本『回天決』,你拿回去好好習練,三五年後,你的武功或許能恢復六七成,保護自己綽綽有餘了。」
「多謝師……」商君話哽在喉間,卻再也說不下去。他早就沒有資格叫師父了,再也沒有。
如來時一般,荊蜀絶塵而去。遠遠地,只傳來一聲幾乎被風吹散的低嘆:「珍惜眼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