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日
忽地離開了水,淼淼下意識抱緊他的脖子,「你帶我去哪?」
尾巴被他觸碰,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察覺他正抱著自己往山莊裡走,樂山樂水在前頭開路,她吃驚地扭頭,立即掙紮起來,「你放我回去,會被人看見的!」
然而楊復無動於衷,繼續抱著她前行,步履沉穩。
淼淼心慌意亂,難以想像如若被人看到她這樣,該是怎樣的場面……可還是被楊復知道了,非但如此,前面的樂山樂水肯定也知道。他們為何不震驚呢?
殊不知樂山樂水不是不驚訝,而是不敢表露出來,不管怎麼說,這是王爺的女人……他們只管受命行事便是。
只不過……鮫人……還真是稀罕……
淼淼自然不知道他們心裡想什麼,而是奮力與楊復做抗爭,因著怕驚擾山莊裡的人,是以她無聲地掙扎,齜牙咧嘴就差沒咬在他身上。期間楊復只低頭看了她一眼,「老實些。」
淼淼沒想過他會把自己帶回院裡!
她變成這樣,他居然都不放過她。
好在夜已轉深,況且楊復專走蓊翳小徑,一路都沒遇到旁人。回到御宇軒中,楊復走入內室,將她放在美人榻上,正欲轉身而出,被淼淼拽住了衣袖。她掙紮了一路,這會兒早已累了,撅嘴委屈地抱怨:「你還沒告訴我,衛泠到底在哪裡?」
楊復頓住,將她頰邊烏髮撫到耳後,「方才的問題,本王尚未問完。」
淼淼錯愕,所以他這是打算耍賴嗎?
楊復不答反問:「此前你一直養的鯉魚,是不是他?」
雖這麼問,但心中約莫有了答案。彼時衛泠將她帶走,後來他們再相遇,只有她和那條鯉魚;她去東吳寺求得的平安符,最後卻掛在銅盂上方;她對那條魚無微不至,以為他被煮湯時,哭得無法遏制。
也就是說,那麼多天他們形影不離,共處一室……他甚至在她的浴池裡洗澡。
楊復眉峰萃上寒意,「說話。」
淼淼瑟縮了一下,「是。」王爺現在的樣子好可怕……她小手往下滑,小心翼翼地捏住他一根手指,低頭解釋,「因為他受傷了……是為我受傷的,我不能棄他不顧……」
楊復蹙眉,「太子在昶園要找的人也是你?」
淼淼點點頭,眼眶蓄上淚水,大抵被他逼得狠了,看著真是可憐的緊,「我在洗澡,不是故意讓他看見的。」
果真是她,他早該想到,依著楊諶的性子,何至於對一件小事耿耿於懷,甚至不惜翻天覆地地尋找。他看著榻上水靈的姑娘,即便才從水裡撈出來,頭髮衣服都掛著水滴,仍舊美豔不可方物。這等尤物,難怪楊諶不願放手。
「你可真不讓人省心。」楊復道。
他俯身,與她鼻尖相抵,四目相對,「從何時起到別院的?以前的模樣,又是怎麼回事?」
他氣勢太迫人,淼淼別開目光,眼睫毛不安地顫動,「從、從去年年末……那個丫鬟的身體,是我借的。」
她老實交代,說原身已經死去多時了,是因為衛泠有一種藥,能使她附身到丫鬟上。
言訖,楊復臉色愈發難看,眼底一層陰霾。不是她的身體,他以前觸碰的,都是別人?
他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聲音低啞,「這幾日你留在院中,別再想著逃跑。」
淼淼急了,「你還沒告訴我……」
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那人名字,楊復摀住她粉唇,「他在正堂,目下無事,本王正要去處理。」
淼淼疑惑,「在正堂做什麼?」
楊復置若罔聞,吩咐底下人從來乾淨衣裳,丫鬟在外間詢問:「王爺,是否要婢子進來伺候?」
他道:「不必,將衣服放在屏風外。」
說著起身去取,再回來時手中拿著兩套衣服,均是黛藍寶相花紋袍衫。他蹲身在淼淼跟前,恰好對著她一條漂亮銀白的魚尾,怔了怔,復又起身,親自給她褪下濕衣裳。
待到只剩下肚兜時,淼淼往後蹭了蹭,「我自己換。」
楊復抬眸,拿開她雙手,手一抬便將她脖頸繫帶解開了,「人類的衣服你會穿嗎?」
淼淼被他諷刺得臉紅,任由他給自己穿衣裳。
她被他剝得乾乾淨淨,白皙通透的肌膚,因為害羞染上一層粉色,彷彿一掐便能滴水。胸口兩團綿軟雪白,挺翹飽滿,察覺到他的注視,她環起雙臂遮掩,「你不要看!」
這動作非但沒遮住,反而更襯托出她美好的形狀。楊復雙眸微沉,面不改色地給她換好衣服,附在她耳畔低語:「遲早都是本王的,為何不能看?」
他他他,竟然說出這種話……淼淼騰地一下臉紅了,直燒到耳後根。
楊復到一旁換好衣服,絲毫不避諱她,期間淼淼一直低著頭,沒好意思往那看一眼。
這個臭流氓……他竟然在她面前……
以往淼淼偷偷喜歡他時,可沒想到他會如此。在她心裡,四王是高高在上,溫和儒雅的,哪像現在……他對她越來越過分,說些羞人的話,偏偏她……還一點也不討厭。
待楊復整頓完畢,準備離開時,「王爺……你,你能不能不要為難衛泠……」她仰起頭,露出哀求。
楊復偏頭,抬眉示意。
淼淼見他不反感,繼續往下說:「他沒有錯,是為了我才來到這裡……如果衛泠出事了,我拼了命也要救他……所以,求你了,放了他好不好?」
楊復垂眸,袖中的手微微收攏,舉步走出室內,「本王自有定奪。」
說著,人已經走出屏風外了。屋外有丫鬟守候,他特意吩咐兩人不得進入室內,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淼淼猜不透他的意思,她現在已經百分百確定,衛泠是被他們抓起來了。夜闖承明山莊,罪名一定不小,加上山莊內還有皇子大臣,他現在的處境必定十分危險。
淼淼懊惱地錘了錘尾巴,如果她能變成人,這會兒早都出去救衛泠了,就不會無能為力地留在屋裡。
看了看外面天色,她現在唯一能期盼的,便是天亮之後變回小丫鬟的模樣,走出這間房。
*
山莊正堂燈火通明,廊下燈籠高懸,堂內燃著巨燭,燈光照在兩邊大臣的臉上,每個人都一臉嚴肅。
堂中央由侍衛押著一人,身著玄衣,饒是跪著,依然能看出此人挺拔修長的身軀。他頭微垂,濃密的睫毛掩住眼中神采,直到屋外傳來腳步聲,諸位老臣起身相迎,紛紛喚著「四王」,他才勾起菲薄的唇。
楊復坐在正前方八仙椅中,睨向下方,抬手示意侍衛退下。
他烏瞳深沉,明知故問:「你夜闖山莊,意欲何為?」
衛泠抬眼,分明處於下位,卻回答得不卑不亢,「帶走我的東西。」
聞言,楊復不語,緩緩婆娑雲紋扶手,眼神漸次滲入寒意。
有位大臣忍不住,出言訓斥:「胡言亂語,山莊豈會有你這等鼠輩的東西!還不老實交代,究竟有何企圖?」
衛泠笑容懶散,「怎麼沒有,恐怕目下正在四王房中。」
傍晚前後,他本欲按約定到山莊後門,未料想被莊內侍衛察覺,一路圍截。數十名侍衛對付他一人,他舊傷未癒,最終被幾人拿下,帶往正堂審問。彼時楊復看到他,未置一詞,只取走了他的血石。
現在看來,恐怕六水那傻丫頭的身份已經被他發現了。衛泠垂下眼,眸中閃過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