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裡的那些鬼,早在容菲沖進門的一瞬就盡數隱身消失了。不然一個個全都殘缺不全血呼啦的,神經再粗大的人都得給嚇出個好歹來。
也是沈謙事先打過招呼,不許在容菲面前現身,稀罕也遠遠的看,別把人嚇著了。家園被毀大家都難受呢,可容菲出現他們顧不上難過,第一反應就是把自己藏起來。
一時間,院子裡安靜得只剩下容菲和曾道士粗喘的呼吸。都瞪大眼睛望著沈謙,卻誰也沒有往前一步。
相較於容菲的震駭,曾道士確實擰著眉頭的。
「小菲……」良久,還是沈謙打破了沉默,鮮血滿布的手緊緊攥起,想要過去,卻又害怕過去。
容菲的視線從沈謙的臉上緩慢移向滴血的雙手,緊咬下唇都無法抑制渾身的顫栗,腦子裡揮之不去的都是沈謙剛才發瘋發狂你的一幕。太震駭了,震得她久久緩不過神,也是剛才的那一幕讓她意識到,沈謙不光是一只鬼,還是一只煞鬼。
最後還是曾道士最先緩過神兒來,拍了拍容菲的背,拉著她朝沈謙走了過去,「你險些釀成大錯,無辜殺孽,可是要造天譴的。」
「天譴?哈哈哈哈……好一個天譴!」沈謙本來神色慌亂的看著容菲,聽到曾道士這話卻笑了,笑得彎腰駝背,淒然悲愴,「如果真有天譴,那為何都是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天譴呵呵呵……我們沈家院四十五口人,遭人毒手含冤慘死,卻仇不得報冤不得伸,百年來只得困於沈家院這一方天地,孤魂煞鬼不得超生,天道何公天理何在?!」
「沈謙你冷靜點。」沈謙情緒正是激烈,曾道士怕刺激到他只得溫聲細語的放緩語調,「你應該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打從老槐往生陣,就知道眼前這只鬼肯定背負著不為人知的沉冤仇恨,卻不想竟然是滅門之禍這麼慘絕人寰,難為他還能一心向善攢積功德。
「道長,滅門慘禍算什麼?我沈謙所受的,遠不止這些!」看穿曾道士心裡所想,沈謙笑得慘淡,抬手忽擼了把臉,情緒倒是平復不少,這會兒再來容菲,心不禁懸了起來,「對不起小菲,剛才……嚇壞你了。」
容菲只是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沈謙,沒有任何反應。
看著沈謙臉色黯然,曾道士安慰道,「是個人都得被你剛才的樣子嚇崩了,菲娃子這是沒緩過勁兒呢,等她緩過來就好了。」
沈謙皺眉看著容菲,想要把人抱進懷裡,卻猶豫著垂下了手。
曾道士道,「既然那些人都走了,那我們這就把招來的魂都放出來吧?」
「好。」沈謙點點頭,擔憂的望了容菲一眼,轉身朝還沒被破壞的北苑走去,「我們去那邊吧。」
曾道士拍了拍容菲的後背,拉著人跟了上去。看她那傻怔的反應搖了搖頭,這是給驚著魂兒了,回頭打道壓驚符給她喝下吧。
到了北苑,曾道士便拿出招魂幡,將收在裡面的鬼魂都放了出來。一溜排面前就站了十幾個,全是青年男子面貌,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就這些鬼中,好幾個都還認識,衛忠明兩兒子就霍然在列。
「衛濤,衛波!」曾道士瞪著兩鬼,都不知該作何反應了。而那個縮著肩膀面相憨厚的也認識,是衛忠明的老年收的徒弟,就是不知道名字。
沈謙往曾道士身邊一站,語氣淡淡的,「張平出來。」
就見那縮著肩膀的鬼顫了一下站出來,可不就是張平麼。
「你們怎麼會被人封印在瓦罐裡?」沈謙面色平靜的直視著張平的魂魄,渾身卻散發著強勢的壓迫感。
張平不光面相憨厚,性子也唯唯諾諾的,面對著沈謙頭都抬不起來,「我,我被人強行剝離生魂,占有身軀……」興許是被封印太久,張平有些木訥,說話更是幽幽慢慢的,「然後,被收進了鎖魂幡裡……」
「鎖魂幡?」曾道士聽得一愣。
張平沒有看曾道士,自顧回答沈謙,「鎖魂幡裡很多鬼,都是道教子弟,全是男的,在裡面,鬼吃鬼,最後剩下的,再被放出來,封印在瓦罐裡。」
「你們都被那人剝魂強占過軀體?」沈謙也不著急,循序漸進的問著。
張平點點頭,「這事兒都得怨我表姐,嫁給表姐夫三年不到,就偷漢子,勾搭的是她發小,她娘家那邊兒邱道士的小兒子,那奸夫也不知是啥時候被剝魂占體的,有一次被表姐請到師父家,就相中了我表姐夫,那奸夫回去沒兩天就暴斃死了,之後我表姐夫就給剝魂了。」
「那你是什麼時候被剝魂占體的?」沈謙問道。
「在衛波後,我師父的二兒子,我是被表姐介紹給師父學徒的,沒兩年就……」張平說到這顫了顫肩膀,木訥的臉上露出哀怨,「我大哥大嫂孩子剛兩歲就出車禍死了,家裡就一個老父親和侄子,我是家裡的支柱……可恨我那家被禍害的,我真擔心,他將來會對我那侄子下手,這混蛋喪盡天良啊!」說得多了,張平的情緒也就爆發出來,渾身黑氣迸發,哭得淒厲無比。
「霸占一具軀體寄生呆著不就行了,他到底是為什麼短時間禍害這麼多人啊?」曾道士聽得唏噓不已,親眼看到沈謙發狂都沒白臉的人,這會兒卻臉色發白心有余悸,「這麼說,我外甥還真是那『張平』幹的啊?!」氣得不行了,猛的一拍大腿,恨不得立即抄著家伙就去把那妖孽給收了。
「因為他一直在找和他命格八字相生的人,百年來據說就幾十年前找到一個,但人的壽命有限,死了,他沒了寄主,就得繼續找。」張平聲音嗚咽道,「之前在鎖魂幡裡,有個叫紀樊的知道那人,那紀樊好像是軍閥時期的一個少帥,和那個人認識,說是那人叫梁景晨,是他手下副官梁什麼的養子,這紀樊挺厲害的,還是我進鎖魂幡後他才被吃掉的,他也是唯一一個不是道士的魂魄。」
沈謙沉思著點點頭。紀樊他知道,梁副官的上司,蜀中最年輕的少帥,還曾是梁副官最中意的乘龍快婿人選。
「我外甥又不是你們那的人,那梁景晨怎麼就找上他了?」曾道士聽得玄幻極了,好半響才抓住問題的重點。
「這我就不知道了。」一開始張平只回答沈謙的問題,這會兒倒是對曾道士也有問必答了,「他在咱們村是有名的陰陽先生,慕名找他看陰的不少,說不定是正好來你們這地兒給人看陰湊巧碰上你外甥了。」
曾道士聽得嘴角抽抽,那強娃子是得多倒霉才湊巧遇上那妖孽的啊?
「對了。」張平看向沈謙,「紀樊說過,梁景晨天劫快到了,必須盡早找到和他八字命格相生的寄主,不然就會魂飛魄散。」
聽到這話,沈謙和曾道士相視一眼,還不及深思,就注意到旁邊的容菲不大對勁,當即心神一凜。
「小菲!」
隨著沈謙驚呼出聲,容菲抱著腦袋就蹲到了地上,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嘿,菲娃子這是咋了?」曾道士也被容菲這樣子嚇了一跳,「這都驚嚇多久了,先都沒嚇成這樣啊,不會現在才緩過後勁兒來吧?」
「道長,他們交給你了!」沈謙根本都不搭理曾道士的嘀咕,打橫抱起容菲,撂下一句轉身就走。
「哎!」曾道士也擔心呢,想追上去,這些鬼沒個交代,當即麻利兒抖索出招魂幡給收了,這才轉身朝沈謙追去。
沈謙抱著人就往南苑沖,南苑雖然也被毀了,可那一排屋子還在。一邊沖一邊低頭看懷裡的容菲,就見她發瘋撕扯著自己的頭髮衣服,臉色慘白淚痕滿布,連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這樣子,絕對不是嚇得!
「小菲……」
「疼……頭疼……沈謙,好疼啊,讓他別說了,我,我不要聽,不要聽……啊!」容菲蜷縮在沈謙懷裡,雙手胡亂的抓扯著頭髮和心口,疼得眼前陣陣發黑臉色扭曲,一聲聲尖利的哭喊著疼,哭得沈謙心都抽抽了,「不要再閃了!不要再閃了!嗚嗚……好疼好疼,哪哪都疼!嗚嗚嗚……沈謙我疼死了嗚嗚……」腦子一幕幕模糊的畫面閃得腦袋脹疼跟要爆炸似的,抓扯頭髮阻止不了,容菲乾脆就使拳頭拼命的捶打起來。
沈謙瞬間就明白了,她這是讓梁景晨的名字給刺激的。眼淚差點就下來了,看著容菲受痛受罪,就跟拿刀剜他心頭肉似的。
沖進屋裡,將人放到那張已經布滿灰塵的床上,看著容菲疼得滿床打滾,沈謙將人撈進懷裡,一手刀毫不猶豫就把人劈暈了過去。
「喂,你幹嘛?!」曾道士隨後沖進屋子,正好看到沈謙的『惡行』,差點掏出一道黃符沖他丟過去。
「睡著了,就不疼了。」沈謙抱著昏厥的容菲坐在床沿,聲音很平靜,肩膀卻微微輕顫著,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菲娃子這是咋了?」曾道士腳步頓了一下,才朝他倆走了過去。
沈謙沒有回應曾道士的話,只是緊緊抱著容菲,眼裡除了沉痛,更多的是怨恨。
曾道士看看沈謙又看看容菲,擔憂得不行還沒人搭理,也只能自個兒轉悠著乾著急。
良久,沈謙才平復了情緒,騰出一只手伸指對空畫寫,隨即五指一抓,一張寫滿血字的紙就躺在了掌心。
「道長,這個你拿去。」
曾道士正蹲在一邊抽旱煙,聽到沈謙的話抬眼一瞄,「啥?」
「梁景晨的生辰八字,你看看和你外甥的對得上不。」沈謙將紙遞上。
曾道士伸手接了過去,看到上面血紅的字忍不住皺眉,「你們鬼的血還真是運用不盡。」
「我們死得就是血淋淋的,自然最不稀罕的,就是血了。」沈謙勾了勾唇,語氣冷冽而自嘲。
曾道士被噎了一下,暗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尷尬的抽了抽臉皮,趕緊低頭認真看起紙上的內容了。不消片刻,就驚震得瞪大了眼。
「嘿,這妖孽的生辰八字和強娃子完全吻合啊!」
「照張平說的,梁景晨天劫期限將至,必須找到八字命格相生的寄主,那麼,他到這鎮上扎根的目的就很明顯了。」沈謙不無意外的點點頭,「他的目的,至少有一半是沖著你外甥來的。」
曾道士旱煙也不抽了,盯著紙上的八字命格眉頭緊皺。
許久,曾道士彈了一下紙,「你之前說過,那鬼葬的陣法也和這人有關,這麼說,他一半是沖著強娃子,另一半就是為了那歹毒陣法?」
沈謙點了點頭。
「我操這個孽障!」曾道士憤岔得臉都紅了,「無法無天了他,老子還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沈謙嗤笑一聲,「這混蛋作惡多端天良喪盡,老天不肯收他,那我沈謙就替天行道!」
百年恩怨,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曾道士揉巴著手上的生辰八字呼哧亂喘的一通轉悠,「不行,我得把強娃子拽身邊帶著!」
「道長外甥的確需要好好保護,絕對不可讓梁混蛋有機可乘。」沈謙道,「對了,那些魂魄道長也收好了,可不能讓他們再落到梁混蛋手裡。」
「這個是自然。」曾道士點點頭,「那些魂魄我會送去廟裡誦經超度,你就放心吧,倒是菲娃子,她這得昏睡多久呢?」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容菲。
「小菲這一時半會兒醒不來,道長自己先回去吧。」低頭看著懷裡的容菲臉色逐漸恢復紅潤,沈謙緊繃的臉色這才稍緩。
曾道士搖了搖頭,「反正我也沒啥事兒,等著你們一道吧。」
「不用。」沈謙拒絕道,「我剛下手挺重的,小菲醒來估計得天黑了,一會兒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沒事兒。」今天搗騰出這麼些事兒曾道士有點不放心,堅持要留下,「菲娃子應該是被你給驚到魂了,一會兒我順便給她打道壓驚符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