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還沒亮,容家奶奶就在老管德宏的陪同下早早趕到了醫院。
盡管倆兄弟同父異母不親厚,可出了這種事,當弟弟的還是得趕來撐個場面。再說老娘昨晚接到電話得知緣由,當即就破口大罵開了,就算媳婦兒不樂意甩臉子,老娘都發話了,他這趟也是非來不可。
來是來了,但管德宏畢竟和容爸隔了一個姓呢,還是存著私心的。他帶老娘來也就是走個過場,堵人口舌,壓根兒沒打算瞎攪合自惹一身臊。
自打容家搬到這裡,兄弟倆家除了逢年過節就極少來往,就是是逢年過節還是容家回去時候多。這地方,要是沒有容家奶奶帶著,就管德宏一人連容家家門朝東朝西都不知道。
進了病房,管德宏先是將拎來探病的兩袋白砂糖擱床頭櫃上,簡單詢問了下所謂的B計劃,然後就開始潑冷水。
「要我說,你們這樣鬧真的好嗎?怎麼說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鬧得生傷了真不好,再說這馬上就過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管德宏這話一出,一干人臉色當即就耷拉下來了,可他就給沒看見似的,繼續『勸』道,「而且老娘也八十多的人了,你讓她去鬧,他們家萬一把老娘也一起打了咋辦?哥,不是做兄弟的不仁義,我這都是為著老娘著想,你這一定要鬧我也不管,但這丑話說前頭,要是老娘有個好歹,你可別怪當兄弟的不顧情面啊?」
「叔說出這話還真是夠有情有義的,既然你這麼怕惹事,那你今天幹嘛來了?」容玥沒容菲沉得住氣,一聽管德宏這話,頓時臉就黑了。
當然,容玥這麼一說,管德宏的臉也黑了,「什麼叫我怕惹事?你們幾個小的跟著瞎折騰就算了,你奶奶她多大歲數了?禁得住你們這麼折騰嗎?那家人要是要說話,你們至於一家人躺醫院裡嗎?這是嫌不夠熱鬧咋的,還想讓你八十多歲的奶奶陪著?」
容玥挺著就要嗆聲,被容菲給拉住了。
「哥你也是。」管德宏瞪了容家姐妹一眼,轉頭就將炮頭對准容爸,「他們小的不懂事,你們兩大人還不懂事嗎?不教育著就算了,還縱容……」
「媽,你也和德宏一個想法?」容爸看都不看管德宏一眼,徑自冷沉著臉看向老母親。
「鬧!怕她啥!她有本事就把我這老太婆一起打了,我還就怕她不打呢!」容家奶奶狠狠瞪了管德宏一眼,拍腿釘板。
「媽,你咋也跟著瞎起哄呢?」管德宏一聽就急了。
「我怎麼就跟著瞎起哄了?我兒子孫女給人莫名其妙打了難道我這當媽當奶奶的不該找人討要說法?管德宏你要知道,你是老娘肚子出剜下來的你哥也是,你再胳膊肘往外拐看我抽你!」容家奶奶怒不可遏,最主要的,還是擔心小兒子的話讓老大寒心,雖說早年因為很多緣故,這心早就寒得差不多了,可這臨老臨老,才幡然明白,什麼叫家和萬事興,趁著還有挽回的余地,能做一點是一點吧。
「行,你是老的,你要跟著瞎攪合我當兒子的也沒有發言權,但是我丑話說前頭,我就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你孫兒剛上高中,要真被打了,我可沒錢給你治!」說到底,管德宏還是擔心老太婆身體鬧出啥蛾子,自己跟著倒霉罷了,說完見大家都陰沉著臉沒個好臉色,他也懶得再這裡瞎嚎,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起身就離開了。
容家奶奶看看老離開的背影,再看看容家陰沉冷凝的臉色,夾在中間很不是滋味兒,卻也不知道能說點什麼。
容媽唇角都氣繃得顫栗了,良久才沉聲道,「菲菲,你奶奶年紀大就算了,你還是打電話給你大姨……」
「老這次是過分了,大兒媳婦兒,媽知道你心地善良,就別跟他計較了。」容家奶奶不待容媽把話說話就搶過了話頭,「這事兒我老太婆自己做主,這事兒我還就管定了,菲菲,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就去張家討要說法去,我看她還能把人吃了不成?」
年關起場都早,天才麻乎亮,街上就已經是人聲鼎沸了。
容菲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帶著容家奶奶就去了張家。
祖孫倆去的時候都大天亮了,八九點,正是生意的高峰期,正是家家戶戶客滿為患的時候。張家也不例外,盡管那張秀芝母子倆帶著黑眼圈明顯精神不濟,生意卻還是張羅的井井有條。
也正是這樣,看著才更來氣。憑什麼啊?惡人逍遙好人受罪!
容家奶奶撥開容菲攙扶的手,虎著臉就沖那張秀芝撲了過去。別看老太太年紀大,身手卻利落的很,直把那張秀芝撕巴了好幾個跟蹌,那丫才回過神來。
「哪裡來的瘋婆子……」
那張秀芝張嘴剛罵了一半,容奶奶就廝打著哭喊上了,「你個挨千刀的喲,你欺負我家兒子哎,眼紅人生意好就找茬把一家子老老少少四口人打頭破血流住醫院呢,你個黑心婆姨狼心狗肺不是人的熊玩意喲……」
眼看著張秀芝臉上被抓撓出好幾道血印子,陳鵬才回過神來,抄了根棍子就往沖,被買東西的人給拉住了。
「你這小伙子怎麼這樣啊?人家可是老太婆,你也動手還有人性沒啊?」
「眼紅人家生意就找茬把人家老老少少打進醫院,這也太不是人了。」
「就是就是!」
正所謂人言可畏,哪怕張家母子再橫,這一人一口吐沫也足夠把他們淹懵。加上店裡看熱鬧的人多,拉扯著母子倆想還手都力不從心。
老太太的目的可不是這麼不痛不癢打罵一頓了事的,完全不給反應的機會,拽著那張秀芝的手臂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張秀芝痛得本能把人用力一推,老太太當即給搡出一個跟蹌。
容菲在外面看得心驚肉跳,真的沒想到那張家母子連老人也敢動手,剛要沖進去,就見容奶奶順著就坐在了地上,拍著大腿就喊開了。
「打死人了啊!喪心病狂的畜生啊!連我這老婆子都不放過啊!」容奶奶見大家伙都拉拽著暴怒的母子倆,更加的肆無忌憚,「打了人還不給醫藥費喲,醫生都說了,今天再不交錢就得把人攆出來,我可憐的兒子孫女啊,咋就倒霉招惹上這種良心遭豬拱了的煞神啊,你張秀芝今天不拿錢出來,我這老婆子就不走了,反正我兒子一家人都這樣了,我老婆子豁出命不要就要討個公道,昧良心的缺德事幹多了,你們也不怕鬼敲門喲,哎喲喂老天爺啊,這麼橫行霸道不被收,這是讓好人沒法活了啊!」
陳鵬年輕氣盛,被容奶奶這麼刺,當即梗著脖子就掙開了別人的拉扯,沖上去就要使腳踹。
容菲眼睛當即就紅了,抄起那凳子就沖陳鵬扔了過去。
陳鵬抬手擋凳子,腳沒能踢到容奶奶,但容奶奶卻就勢睡在地方,哎喲哎喲的開始無病呻吟了起來。
店裡拉架的還好,外邊那些圍觀的路人見陳鵬居然使腳踹個老太太,當即就怒了,幾個大老爺們兒沖進來就把陳鵬給扭著手制服了。
「報警報警,媽的老年人都下死人,個狗娘養的!」
張秀芝被人拉著,想要上前幫忙都不行,急得指著容菲就喊,「容菲,你趕緊把你奶奶扶起來,我們家可沒人動她,是她自己倒地上的!你個黑心娃子真有孝就不會讓個老年人來這麼打滾耍潑的鬧!趕緊把人給我弄走,出了事我可不管!」
「我家孫女都給打怕了啊,一家人四個躺醫院裡沒錢治,你還喊她進來咋的,這是想著趕盡殺絕呢!」容奶奶罵了一通又哭上了,「哎喲老天爺不長眼哦,壞人逍遙好人遭磨喲!哎喲喂,我這腰子被踹得喲,哎喲,哎喲……」
混亂中,也不知是誰打電話報的警,沒多久警察就趕到了。
這次來的仍舊是余倩,初步了解了下情況,看到容菲卻只是乾瞪眼,倒是沒有說什麼。帶著人就沖進張家鋪子就要去把容奶奶弄起來,可苦於容奶奶不配合,不管他們怎麼的就是不肯起來,警察還沒碰到她,她就哎喲哎喲喊得人耳膜生疼。
要說容奶奶,年輕的時候也是村子裡出了名的潑,當初容媽剛進門那幾年,可沒少吃苦頭,也是後來分家各安兩地才好了的。她今兒來鬧可不是為了讓警察扶的,反正張家人不出錢,她就不起來了!
「老奶奶,這地上又冷又涼的,咱們有話起來好好說行不?」老太太耍潑余倩也不生氣,耐著性子勸。
「他們家今兒不把我兒子一家人的醫藥費出來,我老太婆就躺這不起來,我們家過不好年,他們家這年也別想過了!」容奶奶根本不買余倩的賬,「要死我,那短命鬼鬼兒剛還用腳踹我老婆子,打我一家人住院還不夠,還要趕盡殺絕啊,警官你們可得給咱們弱勢群體做主啊!」
「誰踹你了,你個老婆子不要張嘴亂喊!」張秀芝聽到容奶奶這麼喊,瞪著眼睛就急了。
「踹沒踹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容奶奶躺著抹淚呢,卻中氣十足的很,「要不是那些好心人拉著,我老太婆早給你那黑心崽子給踹死了!」
警察聽到容奶奶的吼罵,下意識扭頭朝陳鵬看去,就見他被幾個老爺們兒扭著胳膊壓制著。
余倩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不待陳鵬辯駁,其實一個年齡稍長的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道,「那太婆說得沒錯,我們就是看這小子動腳踹才沖進來的!先前要不是店裡的人攔的快,太婆就已經遭他毒手了!」
「你他媽誰啊,跑我屋頭來滿嘴噴糞?滾出去!」就是面對警察,陳鵬都額爆青筋一臉凶相,手被壓制著,抬腳就沖那多管閒事的男人踹了過去,卻讓那人輕輕側身給躲過去了。
余倩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陳鵬,當著我們警察面你還耍橫,是不是要我出手銬你才甘心?」
陳鵬梗著脖子,咬牙切齒瞪了半天,終究還是把渾身的暴戾氣忍了下來,臉色卻仍舊扭曲猙獰的很。
張秀芝用力掙開拉著她的兩人,一個勁兒的給警察說好話,聲情並茂的解釋他們是無辜的,可眼下來的是余倩不是所長安排的人,壓根兒不買她的賬。
「要說這事兒,本來就是你們先挑起來的,人家一家子幾乎全給打進醫院裡,你們耍了橫把醫藥費出了也就結,可你們偏偏不,大過年的,鬧成這樣就舒坦了?」余倩冷冷的看著張秀芝,「老人心疼家人,怒急攻心索賠醫藥費的方式是激進,也不對,但是你們動手打老人就對了?」
「警官……」
「這老太太也沒別的心思,就是一心想著討要該得的醫藥費給家人治病,這樣吧,你們乾脆就把醫藥費給了,不然她躺這裡賴著不起來,我們警察也沒法子不是?這麼大歲數了,一碰就喊痛,我們總不能也跟著耍流氓強制把人拽起來是吧?」余倩很明顯的一言倒向容菲他們,是因為知道這事兒本來就是這家人的錯,但更主要的,還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容菲配合。
「你,你這是偏駁,徇私枉法,我要告訴你們所長投訴去!」張秀芝一聽余倩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就怒了。
「很抱歉,我是市裡刑偵隊的隊長,是接受調令負責來你們鎮上查近來幾起懸案的,還真不歸你們所長管。」余倩縱縱肩,一副要打小報告隨意的表情別提多讓人憋堵慪血了。
「你你……」
「我的提議你們要是覺得不合理可以拒絕,但老太太這事兒我們就沒法管了。」余倩若先前還給予張秀芝他們幾分好臉色的話,這會兒聽她居然搬出所長威脅自己就徹底冷了臉,原本是一半多向著容家,現在就是全部了,「不過老太太年紀大,要真在你們家裡出個什麼好歹,作為當事人,你們還真脫不了關系,利弊權衡,你們自己掂量吧。」
張秀芝是真不服輸那口氣,活了這麼半輩子,她還沒在哪裡栽過,沒想到這回竟是陰溝裡翻了船,原本以為賄賂了所長,事情也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想到居然會碰到余倩這麼個硬骨頭,而且對方明顯和容菲那臭丫頭關系還不錯。咬咬牙,最終還是忍氣吞聲的去屋裡乖乖拿了一千塊出來。
「這是一千塊,拿了滾!」也不顧忌警察在場了,就著錢啪的就扔容奶奶身上。
「一千塊錢?哼,還不夠我兒子一家四口的手術費,更別說住院的費用!」容奶奶冷哼一聲,抽抽嗒嗒的瞄也不瞄那錢一眼,「你們沒看到我兒子一家傷得多慘,渾身血呼啦的,光是手術費就去了將近兩千,兩天的住院費就是三千多……」
「你搶人呢?張口就五千!」張秀芝本來努力壓下去的火氣又躥了上來。
「這會兒你心疼錢了,你他媽喊流氓打我兒子一家的時候咋不知道手軟呢啊?五千咋了,這還是小醫院,大醫院四個人手術費都不夠!」容奶奶吃准警察幫理,就更加得理不饒人了。
「你,你……」張秀芝氣得渾身都哆嗦了。
「媽別理她,一千塊錢她愛要不要,喜歡在那躺著就讓她躺著好了。」陳鵬憋著一肚子的火,見老太婆不識好歹,眼睛都是血紅的戾氣。
「你們心腸這麼歹毒,就不怕半夜小鬼向你們索命啊?」容菲站在外邊沒動,卻陰測測的來了句。
果然,她這話一出,張秀芝母子倆均是齊齊變了臉色。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就冒出個半透明的飄忽黑影。
張秀芝母子張嘴剛要驚呼,那黑影卻眨眼就消失了,快得就像是眼花。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剛才的黑影真的只是『眼花』,那堵在喉嚨口的驚叫這才驚悚的咽回了肚子裡。
饒是這母子再橫,也被這邪門兒的一瞬嚇破了膽,就覺得他們這次找容家茬招鬼了,想到這裡,張秀芝再也不顧其它,當即就再次回屋數出四千哆嗦著給扔到了容奶奶身邊。
目的達到,容奶奶抽噎著把錢一收,這才扭頭沖門外的容菲喊道,「小菲,進來扶奶奶,別怕,有這麼多警察在呢,他們不敢打你!」
「哦!」容菲應了一聲,無視余倩促狹的笑意,悶頭就進去把容奶奶攙扶了起來。
其實容奶奶身體硬朗著呢,所謂的讓容菲扶不過是做做樣子,壓根兒都不用孫女費力的,兩下就利落的站了起來。
「這次真的多謝余警官秉持公道我家人才能拿到醫藥費治病,真是太謝謝了。」
「余警官是吧,哎,你真是再世青天,不是你,咱們被惡人欺負了都沒轍,真是太謝謝你了!」
祖孫倆給余倩好一番道謝,這才借著回醫院照顧病人,揣著錢就離開了。
余倩沒說什麼,卻是腦筋一轉,沖隨行的其他兩名警察招呼了聲,便緊跟著祖孫倆其後也去了醫院。
張家那老兩口一早就得知了消息有人在女兒家鬧事,放著店鋪不守,風風火火往那趕,卻跟遇到道路鬼似的,怎麼走都在自家門口打轉,等他們還不容易趕到時,早就賠錢散場了,氣得是捶胸頓足卻無可奈何。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道路鬼不是別人,正是沈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