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並沒有折返回沈家大院,而是直接連夜開回了蓉城梁府。
車子開了半道,就飄飄揚揚的下起了雪,這還是立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等回到梁府時,整個大地都被覆上了一層衾寒的銀裝,地上更是積了厚厚一層雪。
一下車,梁景晨就將掙扎哭罵的梁菲拽到了樓上,命令兩名士兵持槍把守樓道後便匆匆下了樓。而另一邊,沈謙和小柳卻被分別綁在了木樁上。
見梁景晨下去,梁菲轉身也跟著要往樓下沖,卻被樓道口把守的士兵被強硬攔了下來。沒有辦法,她只得折回去,扒著陽台的護欄乾著急。
而樓下,一身戎裝的梁副官和幫忙撐著紅色油紙傘的梁景晨一前一後的也雙雙走到了沈謙面前,至於小柳,完全就是個可有可無附屬品。
梁副官手裡還掂著馬鞭,就著鞭柄挑起沈謙的下巴,「挺好的相貌,做什麼營生不好,偏偏投靠日本人,還販賣人口,說吧,你的上家是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梁副官,我沈謙雖然只是個戲子,但也是七尺男兒無愧天地,我只是愛著小菲而已。」下巴被挑著,沈謙也不躲,話雖然是對梁副官說的,眼睛卻透過密集飄揚的飛雪一瞬不瞬望著陽台上滿臉焦灼的梁菲,繾綣的目光溫柔而堅定,不過一會子功夫,頭髮眉毛就覆上了一層白霜。
「不過一個卑賤戲子,肖想我梁某人的女兒,你也配?」梁副官咬著牙,話音沒落,抖著鞭柄甩手就給了沈謙一鞭子,鞭尾正好掠過臉頰,當即綻開一道血紅的口子。
梁副官這一鞭子可謂是下了十成的力道,可沈謙硬是咬緊牙哼都沒哼一聲。
見沈謙被打,梁菲當即不幹了,扒著護欄就又哭又求的喊了起來。可她這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更是燃了火焰筒,讓梁副官火氣更甚,揮舞的馬鞭就再也停不下來,一鞭一鞭狠狠的抽打在沈謙身上,月白的長衫很快就被抽打得殘破不堪,一道道腥紅交錯的鞭痕觸目驚心。
眼睜睜看著沈謙遭此毒打,自己哭求卻毫無用處,梁菲心急之下當即不管不顧,抬腿就要翻護欄。愣是把把守樓道的士兵嚇了大跳,忙沖上前把人給架住了,無論她怎麼踢打抓咬,就是不鬆手。
梁景晨聽到樓上的動靜抬頭望了一眼,隨即上前兩步貼近梁副官耳側道,「老爺,菲菲小姐被這戲子蠱惑不輕,這個人,留不得。」
甩了那麼多鞭子,梁副官也手軟,聽到梁景晨的話,乾脆把鞭子扔給他,「你來,給我用力的打!」
梁景晨點頭哈腰的沖梁副官諂媚的欠了欠身,示意旁邊一個士兵接傘繼續給梁副官撐著,掂著鞭子隨即就對沈謙陰測測的笑了,二話不說,鞭子當即虎虎生風的抽了起來。
眼看著沈謙不堪疼痛暈死過去,梁景晨直接命人拎來桶鹽水,硬生生把人給一激靈潑醒,然後接著抽。
「不要!不要打了!爸,我求求你,你讓他住手,快住手啊!別打了,別打了嗚嗚……」那鞭子抽在沈謙的身上,卻生生疼進了梁菲的心底,眼看著人被抽打暈死還被鹽水殘忍的潑醒,更是哭得聲嘶力竭,一聲一聲,哭到實在啞得發不出聲,她仍舊死死的扒著護欄不鬆手,眼底翻騰的恨意卻越來越濃。
綁在一邊的小柳亦是早就成了個雪人,雖然沒人管,可還是時不時會被揮打的鞭尾抽到,眼看著沈謙被折磨的脫了人氣,他也恐懼得渾身發抖,卻咬緊下唇不敢哭出聲來,畢竟他再怎麼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沈謙被綁在木樁上整整不間歇的抽打了一夜,到天蒙蒙亮,才被鬆綁放了下來。而那時的他躺在地上就給死了樣,出氣多進氣少。
梁菲見沈謙終於被鬆綁,剛要鬆口氣,就被梁景晨接下來的話給震懾住了。
「你們幾個,去抄幾把工鏟和鐵錘來,難得今年瑞雪兆豐年,拋個坑,把人給凍起來吧。」
梁景晨的話說得雲淡風輕,卻無疑是顆驚雷炸響下來,梁菲整個人都懵了。他這是要把沈謙活埋!還是埋在自家院子裡!
不說,容菲,包括梁副官在內,在場的每個人都驚呆了。
見梁副官皺眉,知道他的忌諱,梁景晨忙上前道,「當著小姐的面把人給徹底解決了,也好讓她死心,至於屍體,回頭再拋出來另作處理就是。」
聽著梁景晨的諫言,梁副官下意識轉身抬頭望了樓上哭成淚人的梁菲一眼,眉頭狠狠皺起,火氣竄上心頭,當即也不管什麼忌諱不忌諱了,沖梁景晨點點頭,便徑自回了屋裡。
很快,幾個士兵就抄著工鏟和鐵錘在沈謙躺著的旁邊忙活了起來。地面雖然是水泥的,可也經不起幾個大兵操著鐵錘那麼一通發狠敲打,沒多大功夫就敲碎得七七八八,然而就抄起工鏟拋起坑來。
梁景晨不顧風雪嚴寒,親自監督,並指揮著幾人將坑按照大字型挖掘。
沈謙就算昏昏沉沉,可他的意識還是時不時會清醒,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不禁絕望的勾了勾嘴角。費力的轉眼望向陽台上哭得嘶啞顫抖的梁菲,哪怕眼皮沉重得直發抖,眼底濃烈的溫柔眷戀卻始終如初,眨下眼,眼角終是不甘滑下兩行絕望的晶瑩。
「小菲……」張著嘴,除了呵呵的噴氣,喉嚨卻堵塞的發不出聲來,可他還是堅持著把剩下的話說完,「我……愛你……」
當眼睜睜看著沈謙被呈大字型扔進坑裡,一鏟鏟和著雪渣的泥土潑灑在他身上,臉上……梁菲再也承受不住,順著士兵的手跌坐在地,張著嘴發出困獸般絕望的破嗓嘶吼。
「啊……啊……啊……!」
就算梁菲瞪著眼拼盡全力,發出的聲音卻不大,所謂的嘶吼,其實不過是小貓的悲鳴。
眼瞅著挖拋的坑終於填平,梁景晨眼底精光矍鑠,臉上的詭笑直讓見者膽寒。處理了沈謙,他這才將注意力施捨給早就凍得半死不活的小柳,二話不說,直接從一名士兵腰上掏出手槍,指著小柳的胸口扣動扳機,砰的一聲給了個痛快。
自打那以後,梁菲就被關了起來。就算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梁副官仍舊沒有放棄利用女兒給紀家結親的打算,一心想的,就是打掉她肚子裡的孽種。
沈謙死了,梁菲的心也死了,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就不能垮。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不得不開始裝瘋賣傻,只要一有人進房來,她就兩眼發直的對著人傻笑,要不就是撕咬床單被子,或是直接發瘋撒潑伸手撓人。
瘋子自然是不能再和紀家結親,就算打掉了孩子,人也是廢了。對此,梁副官歎氣之余,卻也徹底無計可施。
兩個多月了,為了醫治女兒的瘋病,梁副官是一連找了好些個中醫大夫西洋醫生,可都不見起色,一開始還抱著僥幸,長此以往,也就徹底死心了,能過嫁進少帥府,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奢望,沒福氣啊!想著自己女兒是因為誰變成今天這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梁副官就恨不得拋出沈謙的屍體繼續鞭屍,要是屍體還在自家院裡,他還真會這麼做,不過早在十天前,梁景晨就把十天拋出來,運回了沈家大院,對於此舉雖然覺得奇怪,但想著這死鬼的屍體運走,自家瘋女兒就能徹底斷了念想,也就沒有多過問。
梁菲雖然整日關在房裡,可對於外面的一些事卻並非真的一無所知。知道梁景晨把沈謙的屍體運回了沈家大院,而且,她還無意間聽到什麼老槐往生陣,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但有一點她始終堅定,那就是一定要從這裡逃出去,不管怎樣,她也要回去沈家院看一眼,沈謙去了,起碼得給他立個牌位。
兩個多月了……
梁菲想著,不由抬手覆上自己不太顯懷的腹部,一下一下的撫摸著。
「沈謙,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咱們的孩子,把他撫養成人。」眼睛望向緊閉的窗戶,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梁菲的聲音卻平靜得毫無起伏,甚至是連一絲哽咽都沒有,「沈謙,我會好好的,我一定,會好好的,奈何橋頭你急得駐足停留,百年之後,咱們情緣再續。」
梁景晨此去並沒有耽擱太久,前後不過七天就折返了回來。而在與這人短暫的兩次接觸中,梁菲也敏銳的感覺到,他細微的變化。
除開梁菲,梁副官同樣感覺出了梁景晨的不對勁,自打他安置好沈謙的屍體,回到蓉城後就莫名其妙的忙碌了起來,總是早出晚歸,似乎在和什麼神秘的勢力暗中接洽。為此,梁副官暗中安排了人盯著他的行蹤,得到的消息卻是他最近接觸的人多是城裡富賈商家,上至工酒樓掌櫃,下至地主老財,甚至還和城中一名姓徐的人家來往密切。
而這一切的古怪,直到少帥紀樊在林裡狩獵,遭到神秘襲擊才徹底解開了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