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變成小樹苗的水行歌被人攔腰截斷了。

  夜色沉寂,酒醒七分。

  我苦著臉蹲在小盆栽面前,完蛋了完蛋了,他恢復後一定會宰了我的,我真是豬一樣的隊友。還有我剛才迷迷糊糊的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比如要他變母雞?

  把地上的衣服折好,小心翼翼的抱起盆栽,把客棧的那株放回去。將小柏樹放床上,大眼瞪他。摸了摸葉子:「水行歌啊水行歌,你變成小樹苗了會有知覺麼?應該沒有吧?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明天一整天都不出門了。」

  那血鴿仰首站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盯來。我避開它的兇猛眼神,往它腳下看去,不由頭大:「你又偷人家寶石。」

  我微微靠近,見是顆普通珠子,這才放下心,要是偷了什麼好寶貝,被人追來可怎麼辦。

  似乎是等不來水行歌,它玩了一會就飛走了,我瞅了瞅,把珠子放進兜裡,等水行歌醒了再跟他說。

  驚醒的酒意又漸漸侵襲而來,我打了個哈欠,抱著盆栽睡下。

  晨起,一睜眼就看到一顆小樹苗在枕邊,這真是……無比詭異。洗漱後開門,沒見到宋毅也沒見到雨千尋,這才想起水行歌說過,初一十五他要「練功」魔教的人都不會出現在他的附近。

  我抱著瓦盆,在柵欄旁曬了會太陽,又看看土,要不要澆水?他會不會渴?如此一想,頓時覺得好虐……

  讓小二將今天的三餐都送進房裡來,又讓他拿了副棋給我。百無聊賴的打開棋盤,閉眼從棋簍裡摸了一顆,睜眼,白子。

  「水行歌,你下黑子,我先走。」

  「不要抗議為什麼我先走,我棋藝渣。」

  「以前家裡下圍棋最渣的就是老爹,每次我們嘴饞想買東西吃,就找他下棋,贏了就有銀子。」

  自言自語著左右下手,自己下了一盤。望瞭望外頭,天色還早。我又看了看棋盤對面的小盆栽,撐著下巴盯了一會:「你果然還是變成貘好,至少可以跟我下棋。」

  跑到窗檯往下看,街上熙熙攘攘,隱約還有攤檔的美食飄香。如果有個姑娘抱著個盆栽去街上會不會被當成怪物?

  估計不是被當成文藝青年就是被當成神經病。

  我嘆氣,一把撈過它:「睡覺。」

  事實證明我不是豬體質,睡了半個時辰悠悠醒來,估計連半夜的份都睡完了。

  在屋裡磨磨蹭蹭蹦蹦跳跳了一會,終於是熬到晚上了。吃過晚飯,瞧著月色美好,這個時候出去也沒多少人,便跑到屋頂去曬月光,只等著子時到來。

  月色打在葉子細碎但交疊的柏葉上,低頭聞聞有點柏樹的青澀味。我是不是該準備一大桶熱水,免得他待會身上還有柏樹味。

  亥時的打鳴聲已過,大街上冷冷清清,我估計也快到子時了,抱著瓦盆準備回房裡,我可不想他裸身出現在屋頂上,會被人認為是變態的好麼。

  剛站起身,便見遠處屋頂有人月下疾奔。瞅著那數十人,手中持著刀劍,腳下無聲,通通都是高手。見他們都是黑衣蒙臉,浩浩蕩蕩朝著這個方向來,我忙往下面跳,一直在屋頂上盤旋的血鴿也俯身衝下。

  跳進廊道,還沒進房裡,就瞥見幾抹黑影也竄了進來。我愣了愣,挪了一步,只見他們也逼近一步,乖乖……別告訴我他們是來找我的。我、我又招惹誰了!

  我緊抱小盆栽,嚥了咽:「幾位大俠有何事?」

  轉眼這小小的廊道已經站了十多人,將我三面包圍,卻是一言不發,步子漸近。又是一群只管抓人不知緣由的人……我抽手在後,摸到腰間的毒包,反手甩出,趁著毒粉瀰漫,轉身入房,往對面窗檯跑去。

  一步跨上窗檯,正要往下跳,腰帶卻是一緊,偏頭看去,被人抓在手裡,被狠狠往後扯去,腳下一滑,背摔地板上,痛的我齜牙。還沒爬起來大戰三百回合,脖子上就嘩啦啦頂來七八把劍。

  我乾笑兩聲:「我投降。」

  幾人聽言,劍緩緩收起,我彎身而起,抬手想甩出另一包毒粉,就見一人抬腳踢了個優雅漂亮的迴旋踢,一腳踹飛了我手裡的毒包和……小盆栽。

  瓦盆碎裂,柏樹直飛窗外,驚的我下意識撲身上去,那幾人似也沒料到我的舉動,遲疑片刻,我身子已經跳出窗,伸手抱住柏樹。腳下無力可借,逕直往下摔去,那十幾個黑衣人也紛紛跳下,黑影如鬼魅,看得分外清楚。

  耳邊風聲呼嘯,我用力轉了個身,右半邊猛地先觸地,卡卡……身體某些地方該不會是碎了吧……不然為什麼這麼疼。

  我看了看小柏樹,還好,沒事。身子已經動彈不得,一道利光飛來,轉瞬懷中的柏樹被劍氣斬成兩截。

  我登時傻眼。

  黑衣人冷笑:「若姑娘再反抗,猶如此樹。」

  我捂著肋骨處,咬牙起身,不知是痛還是氣還是什麼,腦袋也空白得很。

  水行歌死了……

  水行歌死了……

  變成小樹苗的水行歌被人攔腰截斷了。

  我不該抱著它去曬月光,放在屋裡就好,誰沒事會去打碎一個盆栽啊。

  可是後悔也沒有用了,我漠然抬手,從沒想過要殺人,可現在卻想將他們全都殺了。我緩緩抬步,從懷裡拿了匕首出來,朝他們走去,此時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們。

  屢次被李滄坑,被姐姐們坑,我一直本本分分的,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些人,不可饒恕。

  黑衣人眸色微愣,身形微動,片刻,似下定了決定要殺我,提劍而起。我迎面而上,只覺漫天煞氣,唯有殺了他們才能解恨。寒光落下,對面那人的劍啪嚓盡斷,匕首再落,旁人已出來擋住,又是一劍斷落。

  幾人詫異,聲音僵硬:「妖怪……」

  我抬頭盯著他們,手舉匕首,想在他們身上捅個窟窿。

  背後一暖,握著匕首的右手已經被人握住,看著那修長的手指,愣了愣,回頭看去,竟然是水行歌。

  他低聲:「秋秋,放下刀。」

  「光當。」

  匕首落地,恍如夢境。

  水行歌沉沉看向那十幾人,面色竣冷:「滾,否則我殺了你們。」

  黑衣人頓了頓,轉身離去,黑影融入夜色中。

  我咬牙:「你該抓住他們然後毆打一百遍問是誰指使的。」

  「你的傷要緊。」

  他俯身抱起我,疼的我直抽:「肋、肋骨斷了。」

  他皺眉不說,一躍上了窗檯,將我放在床上,便在屋內找藥。

  我仰躺著不敢動彈,吸口氣都要疼死人了。見他只在身下裹了一件衣裳,精壯的上半身顯露出來,不由一咽:「水行歌,快穿衣服。」

  他偏是不聽,拿了藥膏和剪子過來:「先療傷。」

  「唔,我自己來。你不是被那些人砍成兩截了麼?還有你怎麼從窗戶跳出來。」

  水行歌面上繃了繃,不給剪子我,握了衣角,淡聲:「因為你抱錯花盆了。」

  「……」我撲哧笑了笑,第一次覺得自己笨蛋對了一回,這一笑,又痛的我抽起來,「我自己來。」

  「別動。」

  「嗷嗷嗷,不要,男女授受不親,以後我要嫁不出去了。」

  「嗯,那就跟我回西域。」

  我頓了片刻,這話聽著怎麼好像有點不大對,見他面色不自然,我歪腦袋盯他。他微偏了頭,我再挪了挪頭看他,他又躲:「……水行歌,這話是讓我去做丫鬟?」

  他忽然微微笑了笑:「秋秋,別告訴我你喝醉酒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嚇了一跳:「我說什麼了?」

  「上藥。」

  「不給,不說不上。」

  良久,他才淡聲:「你說你喜歡我,要跟我回去。」

  我緊張兮兮看他:「你拒絕我了?」

  水行歌緩聲:「沒有。」

  我立刻笑開了,要不是肋骨還疼,真想抱住他非禮一下:「水行歌,我喜歡你!」

  「……咳咳,上藥。」

  臉紅的水行歌分明很有愛!

  還有,我把愛慕藏掖了那麼久那麼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

  抹上藥膏,痛楚總算減輕了。估計我又得躺上一個月,眼見著就要冬天了,總不能讓水行歌陪我那麼久。

  「傷好了以後,我送你回五毒山,我去蜀中。」

  我怔愣看他:「我剛告白完你就要丟下我?那我還是把話收回吧。」

  他笑笑,抬指將我面頰上的一縷碎髮挽在後面,動作自然而輕柔:「路途太遠,等我找到了錢來來,我去接你。」

  我默了默:「你明天就走吧,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回來。這傷恐怕要一個多月才能好。」

  「明日我去找萬神醫。那些人來歷不明,我不放心將你留在這裡。」

  我悶聲:「你要是在這裡陪我一個月再送我回五毒山,那不如我傷好了以後直接跟你去蜀中。」

  「那些人很可能是衝我而來,太危險了。」

  不管我怎麼說,水行歌就是不點頭。他的武功我一點也不懷疑,但是只要一想到初一十五就覺得害怕,他不是說,他以前常受傷麼?如果我在他身邊,周圍沒有合適的獸類,也可以跟我換身體,武功雖然差,但至少是個人,能走能跑。

  默了許久,他忽然問道:「秋秋,你也中過魔毒?」

  我眨眼:「沒呀。」見他擰眉沉思,我歪頭問他,「為什麼這麼問?」

  水行歌抬眉看來:「你方才……殺氣很重。」

  我低聲:「當時我以為你死了,確實想殺了他們。」

  水行歌愣了愣,突然探身輕輕抱了抱我,那暖意輕輕撲來,撲進心底,怦怦直跳,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溫柔的話,誰想他半晌輕吐字:「笨。」

  「……」

  以後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不對……已經不是朋友,而是戀人了。

  如此一想,這懷抱更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