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怔了怔,片刻後把張管家的手抓的死緊,指甲都陷在了肉裡,臉色蒼白地問:「你……你說什麼?」
張管家被她掐的有苦說不出,盡力穩著氣息道:「三、三生小少爺回尹家了。」
腦袋裡有什麼東西「轟」的一聲炸開一樣。等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先行一步動了起來,不管不顧地奔下樓,推開門,衝了出去。
她的耳朵裡聽不見身後張管家的叫喊,也聽不見門外奶媽的驚呼,腦海裡只剩下一句話: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是她不對,不該這麼小氣,不該賭氣這麼久。
可是,可是——
一堵肉牆阻去了她的道路,一頭撞了上去。
「天……小鬼,你力氣真的很大!」
小鬼……?至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女女怔怔地仰起頭,望著俯視著她一臉調笑意味的申妄也。他看著她說:「小鬼,你們家還真難找啊,居然在這種深山老林裡修棟別墅。」
「怎麼了?」一旁的銘雙扶住女女,「你臉色很難看。」
女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兩個人是自己邀請來給三生過生日的。
三生——
女女看著銘雙,抓著她的手,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啞著嗓子說:「他不要我了……狗狗不要我了……!」
「誒誒?」銘雙詫異地回頭向申妄也求助。
趕來的奶媽剛好聽見這一句,問道:「誰跟你說的?」
女女看見奶媽就像見到救星一樣,撲到她又圓又軟的肚子上,攥著她的圍腰,嚥了咽喉嚨裡的酸意,說:「張管家說……他說他走了,回尹家了……」
奶媽挑眉:「就這樣?」
女女點頭,眼巴巴地望著奶媽,見她一臉哭笑不得地揉自己的頭髮,笑罵道:「傻女女,別把話聽一半就跑呀,三生是走了,但他還要回來的。」
「……誒?」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他回去參加「成人禮」了。」解答的是申妄也,他似笑非笑地說,「我們一到十五歲就要回去參加「成人禮」,為期一個月的時間。」
女女半信半疑:「真的?」
申妄也點頭。
「必須去?」
「必須。」
有什麼懸在半空中的東西,終於落回了地面。
憋在心裡的那口氣,緩緩吐出。
女女伸手握住胸前那顆血紅色的墜子,低低地罵了一句:「居然不告訴……再也不理你了!」
申妄也聽的清楚,心想:看吧,我就知道。
這時,張管家跑了過來,喘著老粗氣一邊說:「小……小小姐……你聽我、聽我說……說完!」一抬頭看見突然站在跟前的奶媽,一股涼意直竄背脊。
奶媽溫和地喚道:「張管家。」
「奶奶奶……奶媽!?」驚嚇地兩手捂胸。
「咱們私聊一下。」
「……」可不可以說不要?
「來,乖。」
「……!!!」我錯了!!!
認錯已晚。
張管家被奶媽無情地拖走,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淒厲地慘叫。
「「成人禮」是什麼?」
三個人坐在客廳裡,女女問道。
申妄也握著杯子,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娓娓解釋道:「和普通人類不同,十五歲對我們來說便是成人了,這個時間點就像分界線,十五歲以前的我們或許在感官能力上卓越超群,但十五歲以後卻不一定。要麼,你成為徹底的妖獸,要麼,你變回普通的人類。所以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臨界點,這一天的我們必須回去接受「洗禮」,以保住體內妖獸的那部分血,成長為真正的家族後人。」
看得出,女女聽的不是很懂,申妄也笑了笑,問:「你見過他妖化的狀態麼?」
女女想了想,點頭:「好像……」
「我想,你見過的那個尹三生,至少還保留有人類的樣子吧?」
女女又點頭,然後不解地看著他。
「嗯,那時的他還沒有成人。」拇指摩擦著杯口,「等「成人禮」結束後,如果他「洗禮」成功,那麼下一次你見到的妖化狀態,便沒有人形了。」
「什麼意思?」
「我記得尹家的祖上是犬妖吧。」挑了挑眉,「那麼,他會成為一條名副其實的……狗。」一想到這個可能,申妄也哈哈地笑了起來。
狗?
銘雙和言女女一起在腦海裡展開幻想,看見了一隻溫順的……忠犬!還是捲毛的=。=
申妄也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們的幻想:「怎樣都是妖獸的後人,絕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美好。」
女女撇嘴:「狗狗是狗,那你又是什麼?貓麼?」
「……」清了清嗓子,申妄也說,「狼。」
這個答案讓女女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後扭頭看向銘雙,把她看的毛骨悚然之後再轉頭看著申妄也,總結道:「像。」
銘雙:「……」我就是那個被狼調戲外加X騷擾的無辜少女啊TUT!
女女問:「可是他和我有契約了,也要回去麼?」
「我想你父親當年和尹家簽訂條例的時候,一定知道這一點。」
說曹操曹操到,言梟風從樓上走了下來,見到女兒飛快地衝向自己,他雞凍地張開雙臂熱血沸騰地奔了過去。
「女~女~!」
啪!言女女一掌打開她爸的手,無視他的熱情,開門見山地問:「你早就知道?」
「嗯?」言梟風揉著發紅的手,女兒的力氣越來越大了=……=!
「狗狗今天要回尹家一個月的事。」
「對啊,合約上有註明的。」點點頭,反問,「他沒跟你說?」
「……」
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他會告訴她?甚至連她自己都以為他該告訴她的。
可是他沒有。
女女耷拉下腦袋,沮喪地走回沙發上坐著。
「沒有……他沒有告訴我。」
銘雙見狀,起身坐在她身旁,安慰道:「或許他想告訴你,但你沒有給他說的機會?放假前那個星期你們不是吵架了麼,後來和好了沒有?」
這一問,女女才想起,之前三生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一直沒有理會。
是她沒有給他說的機會。
想到這裡,滅下去的氣焰又高漲了回來,女女猛地站起身,嚇的一旁的銘雙往後一倒。
「我去找他!」
「最好不要。」
邁出去的腳步頓下,女女回頭,望向申妄也。
「第一,」他一手摟著剛才倒進他懷裡的銘雙,一手比出一根手指,「我想你並不知道尹家在哪兒。」
「……」確實。
「第二,你進去不。」
「……」我翻牆!……才怪,身高不夠= =
「第三,他也不會見你。」
「為什麼?」唯獨這一點她不能接受。
申妄也放下手,隨意地搭在腿上:「這一個月裡,他的情緒會極度不穩定,上一刻他可能還認得你,下一秒或許會張嘴咬死你。所以,他不會允許自己見你。」
女女有點難以接受,張了張嘴,半晌道:「所以真的要等那麼久?真的要等一個月?」
大家一起點頭。
女女的腦袋又垂了下去,抿了抿嘴,喃喃道:「我會……睡不著。」
抱著一個人相擁入眠,三百天如一日,習慣到如同被縟與床墊一般的存在,倘若有一天突然讓你直接貼在冰冷的地板上入睡,且不管多不自在多不習慣也只能如此。
如何是好。
本來就已足夠令人沮喪了,偏偏有個人不怕死的在背後嬉皮笑臉語氣輕鬆地說:「乖女女,來和爸爸一起睡吧~!」
女女右掌推動左拳,左手肘用力往後一頂。
言梟風一個痛苦的悶哼。
是夜,尹家。
洪管家端著盤子,上面擱著一個青瓷碗,碗裡盛著碧如泉水的不明液體,一路走到後院的一座木房前。
他把盤子放在腳邊,從腰間抽出鑰匙打開木門上的鐵鎖。
木門裡,數條鋼柱插入地面,柱子之間的縫隙只有碗口大小,月關穿過其間,照到裡面的一個角落。
那裡蜷縮著的,是一隻比成年男子還要高大的妖獸,全身裹著棕黑色的柔軟毛髮,長長的尾巴搭在身側,像一張厚實的地毯;後腳被厚重的鐵鏈拴住,限制了它的活動範圍;裂開的嘴角下,是長而尖銳的森白獠牙。
它聽見了聲音,緩慢睜開眼,紅棕色的瞳目現下泛著渾濁的光。
洪管家把碗從縫隙中推了進去,一面道:「三生少爺,吃藥了。」
耷拉的耳朵抖了抖,尾巴輕輕一掃,妖獸以及其慵懶的眼神瞄了眼那隻碗,而後移開視線,繼續瞌眼假寐。
洪管家汗顏,看見它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現在的尹三生誰都不認得。但這藥無論如何都必須喝。
看著那隻不理人的妖獸,洪管家嘆氣,開始掏腰包。幸好他早有準備,找言家的老張要了個東西,雖然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總之先試了再說。
掏了半天,洪管家從包裡掏出一條白色的小小的……內褲。
夜風吹過,內褲迎風搖曳。
沒錯,這是言女女的小褲褲。
洪管家的眼角抖了抖,他明明記得自己說的是「有言小姐味道的東西」,為毛就被轉化成「言小姐的內褲」呢= =?
像是聞到了什麼,妖獸的鼻子動了動。
熟悉,卻想不起來。於是……它又睡了。
「……」怎麼沒反應?洪管家看著手裡白花花的小褲褲猜想起來,「難道是因為用了……汰漬?!」
囧rz
又走進了一步,洪管家大著膽子舉著內褲往縫隙裡伸了伸。不是他膽小,而是不認人的尹三生是會咬人的!現在的他一張口,吞腦袋就像吞鳥蛋一樣簡單。
良久,就在洪管家手都酸了準備另尋途徑時,妖獸的眼睛倏地睜開,扭頭盯著那條內褲看。
看了一會兒,它慢慢站起身,邁動前腿,一步步走到鋼柱邊,湊近鼻子嗅了嗅,又嗅了嗅。
驀地,它張開口,咬著內褲用力一拽,直接從洪管家手裡奪了過來。
以為它要咬人的洪管家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可是他分明看見,它的眼睛變得很亮,渾濁消失,尾巴在身後不停地掃來掃去,甚至覺得它在得到那條內褲的瞬間,周身都開滿了粉紅色的小花花……
洪管家嘴角抽了抽,沒想到這條內褲的功力那麼深厚,讓他第一次覺得他家的三生少爺很像一條見到主人的忠犬,特別的……可愛=……=!
妖獸用長長的嘴蹭一蹭拱一拱,最後成功地把內褲套在了嘴巴上,歡樂地搖著尾巴。
洪管家看的只能「……」了,他無法想像要是自己把這情景給拍下來拿給一個月後的三生少爺看,他會是何種囧雷的表情。
「三生少爺,先……先吃藥吧。」
玩兒內褲,搖尾巴。
「……三生少爺。」
玩兒內褲,搖尾巴。
「三生少爺,天天喝藥,天天有內褲。」
眼睛看了過來,掃了眼坐在地上的老人家,再看向那隻碗,慢慢走了過去,低頭舔起來。
「……」我X,管用過頭了吧有木有!
女女洗澡前去衣櫃拿換洗衣物,拉開放內衣褲的那一格抽屜,看見躺在裡面的八條白色內褲,愣了一下。
怎麼少了一條= =?
想了想,以為是奶媽扔的。她定期會檢查每個人的衣物,然後把不能穿的替他們扔掉。
取下花灑,打開水。
溫熱的水流沖刷過身體,言女女閉著眼在心裡默數。
還有二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