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尹三生說,我喜歡。*

  那天週末回家。

  吃晚飯時,女女突然問大家:「爆菊是什麼?」

  「PU——!!」一群人集體噴飯。

  桌上淡定的只剩下言老爺子和三生。言老爺年紀大了不懂這些新社會詞彙,可以理解。三生因為不愛和人交流,來到言家後生活重心又基本放在了言女女身上,所以也沒時間去學習這些有的沒的。

  但是奶奶和張管家也噴飯了,兩個五六十的中老年為毛也噴了?因為,因為他們兩個喜歡在網上看小說,張管家看奇幻啊武俠這一類的,而奶媽主攻言情與耽美。沒錯,她要看耽美= =。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奶媽都熱衷於勸解言梟風:「你去找個男人吧,別每天在家裡空虛寂寞了。」

  言梟風聽了大囧,問她:「男人?我要找也找女人啊!」

  奶媽嘖嘖地搖著手指:「你敢找女人就是背叛子玉,我會替她揍你!」

  「……找男人就不背叛了麼= =?」

  「不一樣。」奶媽認真地解釋道,「找女人是被你壓倒,找男人是你被壓倒。」

  「……」言梟風大汗,「我怎麼就成了下面的那個!?」

  奶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人,然後說:「攻一般都長的相對粗獷健壯一些。」

  「臥槽,勞資也算是堂堂黑社會出生,哪裡不粗獷哪裡不健壯了?!」言梟風不平衡了,居然有人嫌他不男人。

  「我讓你對我爆粗口!讓你爆讓你爆!」幾巴掌拍的言梟風抱頭大叫「俺錯了奶媽俺錯了!」才罷手,奶媽繼續正色地說,「你在黑社會裡算是長的受的了,好意思問我!你自己先看看你的手下,哪一個身上的肌肉不比你大坨哪一個臉有你這麼光鮮亮麗沒坑沒疤的?」

  阿威阿虎默默地出現在奶媽身後。

  言梟風瞪他們一眼,揉著後腦勺心裡誹謗:長得帥也有錯麼TUT!

  那天后,他就開始留鬍渣,為了成為一個標準的攻……囧。

  扯遠了,繞回來。

  女女的問題一出口,眾人沉默,就在大家想要岔開話題時,言老爺子也好奇地問:「什麼是『爆菊』?」

  言梟風淚,老頭,你跟著瞎摻和什麼!

  組織著語言,言梟風放下筷子,說:「女女啊,這爆菊不是好話,女孩子不可以說的。」

  女女似懂非懂:「髒話?」

  「呃……」言梟風結巴,「對、對啊。」

  「有多髒?」

  「……很髒。」受不住她火辣辣地求知慾,又說,「特別不可以對男人說,很傷自尊的。」

  女女瞭然:「難怪。」

  「難怪?」

  「班裡兩個男生因為這個詞打起來了。」

  言梟風抹著一把辛酸淚:我就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啊,都讓我女兒學壞了TUT!

  快吃完飯時,言梟風看著女兒碗裡的洋蔥:「女女,不可以挑食,洋蔥很營養的。」

  女女放下筷子,沉默對抗。不吃就是不吃。

  三生見了,伸手把她碗裡的洋蔥夾到自己這邊,慢慢吃了起來。

  本來是佯裝生氣教育教育而已,結果一見這情景,言梟風就真不淡定了,自己都沒幫女兒吃過碗裡的菜,這小子是在跟他炫耀嗎?!

  言梟風怒:「女女,不可以讓別人幫你!」要幫也是我幫!

  女女默,三生繼續吃。

  「東西要自己吃完,養成好習慣。」或者給我也可以!

  繼續沉默加繼續吃。

  「女女,聽爸爸的話——」

  「爸爸。」女女開口,咬字清晰,「你再逼我,我就爆你菊。」

  「……」言梟風石化了。

  作為一個父親,有一天居然被女兒爆菊,他是何等的失敗。

  到了好奇的年紀,什麼問題都來了。

  有天晚上,女女問三生:「狗狗,為什麼我沒有乳/溝?」

  正在刷牙的三生一口咬斷了牙刷。這個不像爆菊,這個他懂,但正因為懂,反而不知如何啟齒。

  三生嗆了好幾下,吐掉泡沫漱了口,轉身問她:「怎麼突然……突然問這個?」

  女女眨眼,一本正經地解釋:「電視上演的,有個女演員指著另一個女演員罵她『你連乳/溝都沒有憑什麼罵我不是女人!』……」說那段台詞時還深情並茂地學那個表情,一說完又立刻回覆之前的面癱臉。

  要是平時,三生肯定看笑了,但現在不同,現在有個大難題擺在他面前。換做是別的男人或許好開口,但他是尹三生,悶騷一枚。

  三生動了動嘴角,想了想說:「你有。」

  「是麼?」女女奇怪地拉著領子低頭一看,特別認真地報告,「沒呀。」

  「……」由於海拔高度,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看到了,躲都來不及躲,三生紅著耳朵別開臉,佯裝淡定地解釋道,「還沒長出來。」

  「咦?要多久?」

  「咳……」心裡默念「她是小孩子是小孩子……」,「過幾年,等你變成女人,就有了。」

  女女瞭然,總結道:「原來女人才有乳/溝。」

  三生除了含糊地「嗯」一聲外,也不敢再解釋什麼。

  第二天早上,女女是被三生給嚇醒的。

  三生突然大叫一聲「女女!」,把縮在他懷裡睡的正香的言女女小朋友驚的從夢裡醒來,眼睛還睜的不是很開,乾著嗓子問:「怎麼了……?」

  三生慌張地掀開被子檢查她的手腳,緊張地問:「有沒有哪裡疼?」

  「沒……」被他嚴肅的神色帶動,女女撐起上半身,任他抬手抬腳解衣領的,看他忙來忙去也沒頭緒,又問,「怎麼了?」

  三生看著她:「你受傷了麼?」

  「沒啊。」

  「那怎麼……」又湊近臉,仔細地嗅她的身體,頭慢慢下移,到了小腹時終於停下,半晌,突然醒悟般,他猛地直起身,臉色通紅地退下床,說了聲「你等等」後就跑了出去。

  女女一臉茫然地看他尷尬地離開,過了會兒又帶著奶媽跑進來,接著就站在門邊不動了,不過來也不看她,不知道在彆扭什麼。

  反倒是奶媽,一見到女女就笑的賊兮兮的,走過來讓她下床,牽著她往洗手間走,一邊喃喃道:「小小姐也長大嘍。」

  進了洗手間,奶媽把另一條乾淨的內褲遞給她換,一面問她:「在學校裡有上過生理課沒?」

  「有上。」說完突然反應過來,把褲子往下一拉,「——原來如此。」

  「現在你是大女孩了,離女人又近了一步。」奶媽摸摸她的頭,覺得時間真快,轉眼之間女女就已經十二歲了。

  女女抓住關鍵詞,抬頭問奶媽:「所以我要長乳/溝了嗎?」

  「WHAT= =?」

  過了會兒門開了,奶媽先走了出來,回頭道:「我去給你買衛生用品,你先坐著等會兒。」

  女女叫住奶媽:「我自己去吧。」見她不解,又說,「遲早都要自己熟悉。」

  奶媽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囑咐了兩句後又對三生說:「你陪著她吧。」

  三生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今年冬天也沒有盼來雪。女女對著天空哈了口白氣,裹著厚厚的圍巾慢慢地走著,一手習慣性地牽著三生。

  女女覺得三生是個很內向的人,很容易害羞,一旦扯上性別差異上的問題總是躲躲閃閃的紅著臉。

  其實她不知道,三生也就對著她才會這樣。在學校裡,就算撞見前排的女生站起身時褲子上紅了一塊也面不改色不聞不問,平時對人客氣而疏遠,面對情書或是當面表白也能理智而淡漠又不失溫和地表明立場。

  女女仰頭時看見三生光著一截脖子,外套領子不高,沒法遮住全部的脖頸。

  女女問他:「狗狗,你冷麼?」

  三生說:「不冷。」處於變聲期,聲音裡像是夾著沙子,有點啞,有點沉。

  女女不信,停下腳步:「低一下。」

  三生揚眉,還是照做。女女還在130釐米徘徊,而三生已經長到179公分了。他壓低身體讓兩人視線平行,就見女女脫掉手套,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摸。

  因為有動脈,頸側是燙的,但是往上走到下顎處那一片逐漸變冷,特別是露在外面的整個臉,都是涼涼的。

  三生由著她皺著眉側體溫,她的手因為帶了手套變的很暖和,貼在臉上時他忍不住想伸手按住。

  那些蟄伏在身體裡躁動的情緒,每當快要衝破防備時就被他像每一次一樣一點點地壓回低谷。

  他告誡自己,不可以。一遍又一遍。

  女女終於收手,戴上手套後,她說:「狗狗,背我。」

  三生蹲下身體等她攀上後背,兩手托著她的腿站起來,慢慢往前走。

  女女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緊緊的不留一點縫隙後才問:「這樣有熱乎一點麼?」

  原來是為了這個。三生把半張臉都埋進她的手臂間,聞著衣服上她的味道,喉嚨深處發出一個低低的「嗯」。

  女女這才滿意,低頭拿臉去貼他的。

  三生的臉很冰,皮膚緊貼著骨骼,有點硬。她用自己又軟又熱的臉輕輕蹭他的,想把熱度從臉頰上傳遞過去。過會兒又想起自己帶著絨線帽子,磨著他的耳朵肯定不舒服,於是又停下來,問他:「會不會難受?」

  三生微微側過臉,眼睛亮亮地說:「不會。」

  「哦。」臉又貼了回去,這次沒有再蹭,只是安分地靠著。

  到了超市門口,三生停下腳步:「到了。」

  「嗯。」

  「不下來?」

  「嗯。」

  三生點頭,就這麼背著女女推門走進去,無所謂收銀人員與顧客怪異的眼神。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對別人的眼光是那樣的無所謂。

  無從記起,只知道,他的在乎都給了一個人,再沒有心力去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到了女士用品的貨架前,三生終於後知後覺地紅了臉,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擺。

  反觀女女,趴在他背上,一手提著籃子看了一圈後,伸手一指:「那個。」

  三生壓低肩膀取過一包放進籃子。

  「還有那個,藍色的一包……還有這個,這個也要。」

  之後又買了些零食,兩人去付錢。

  收銀的大媽一邊掃瞄貨物一邊發揮姑婆的本色:「小妹妹,腳受傷了?」

  女女瞟她一眼:「沒有。」

  「腰扭到了?」

  「沒有。」

  「那怎麼讓你哥哥背你?多累呀!」

  提過袋子,女女看著她,冷著臉說:「我喜歡。」

  等出了超市沒走幾步,女女說:「我要下來。」

  三生頓了頓,然後繼續走。

  以為他沒聽見,女女又說:「狗狗,我要下去。」說著推了推他的肩膀。

  三生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不重。」

  女女一愣,咬了咬嘴巴:「……大媽說的對,你這樣一直背著我多累的。」

  「不累。」三生搖頭,「不累的。」

  女女想了想,還是堅持要下來。

  三生沒了辦法,只好說:「脖子冷。」

  這招很管用,女女聽了忙伸手一摸,剛才鬆了手,這下被風一吹又開始有點冰冰的,於是又乖乖趴回去抱住他的脖子。

  三生滿意地笑了,背著她繼續走。

  一路上,車來人往,帶著整個城市的浮躁運行著。

  女女貼著三生的臉小小聲地嘆氣:「狗狗,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乖?」

  「嗯?」

  「那麼聽我的話,要是我以後害你怎麼辦?」

  三生沒說話,心裡卻明瞭。害他,別的人他不敢保證,唯獨除了背上的這個人。

  女女像是被自己的問題抓到了重點,追問道:「狗狗,你為什麼那麼聽我話?」

  三生怔怔。

  有個人,對你所有的要求與命令都是為你好,這樣的人,你怎麼捨得不去遷就她的任性。

  她對你那麼好,即使當著別人的面承認她喜歡你,也從沒有強迫你給出任何的承諾,一個人慢慢地等待沒有時限的回應。

  那麼好。

  於是所有的言聽計從都有了出處。

  三生垂下眼,再次把臉埋進她的手臂。都是她的味道,再熟悉不過。

  他說:「我喜歡。」

  那麼好,怎麼捨得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