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苦逼的高中生活,大學真的可以稱之為悠閒,除了偶爾不算緊湊的課程,剩下的時間充足到你常常無所事事。
女女的業餘生活主要被兩件事所佔據:吃,還有睡。比起那些成天對著電腦曬輻射的人來說(比如我= =),她有時間就會去攝影社討教。於是,除了吃和睡,她又多了一件興趣。
安棉性格上雖然是個好欺負又膽小的人,一緊張說話還吞吞吐吐唯一的那一點教師風範瞬間蕩然無存,但是在攝影這一塊她的實力是當之無愧的,與其說她在這邊實習代課不如說是全職,而那位傳說中的正職攝影社老師三不五時地在學校玩兒失蹤,傳言不是去撒哈拉招遺蹟就是深入戰地取材,成天飛來飛去忙的不可開交,女女至今只見過那個人的照片。
在安棉的建議下,女女又去配置了兩個鏡頭,一個大光圈一個廣角,拍人拍景兩不誤。
安棉第一次看見女女單手托著機身走進社團時,她深深地震精了。那個機身加鏡頭少說也有好幾斤,她居然單手啊單手!還是個那麼矮的LOLI啊有木有!
女女是真的很有天賦,她總能在無意間將一件平淡無奇的事物拍出靈動的生命感,外加上她對光線和色彩的敏感度,大大地提升了照片的質量。
女女似乎是找到了這是多年來的第一個興趣愛好一般,開始大量地翻閱各種攝影技巧資料,做著各種拍攝練習,沒事時就握著單反四處遊走拍片,然後再回社團向安棉討教。久而久之,兩人也混熟了,本來也沒多少年齡差的女生很容易就聊起來,女女也開始叫她的綽號棉花,安棉也逐漸習慣去掉姓氏喚她女女。
女生之間的話題無非就那些類別,其中不乏感情。即便安棉說的含糊,根據她和那位間木學長之間的互動不難看出,他們是情侶。雖然間木面對安棉總是一副不耐煩又嫌棄的模樣,總是嫌她笨嫌她反應遲鈍嫌她膽小怕事畏首畏尾,嫌來嫌去,但到頭來卻是別誰都護的緊。
記得有一次,安棉穿了一件寬鬆的咖啡色針織衫,是那種袖口和領口一樣寬大的休閒款,而裡面那件米色的T恤的領子也偏低,腰彎的下去一點就春光乍洩了。安棉穿的不知不覺,被人捉弄了都不知道。
當時有兩個男生交換眼神後就故意把兩張打印資料扔她腳下,然後拍著她的肩膀說:「安老師,你踩到我的東西了。」
安棉回頭一看,一邊道歉一邊彎腰去撿。兩個男生立馬偏了角度大膽地偷看,嘴角露出惹人厭的弧度。安棉渾然不知,直到抬起頭時撞了誰的背脊,安棉揉著額頭,耳邊是熟悉的嗓音。
「給你們看臉已經是我的極限。」間木擋在她身前,身高上的優勢造就了強大的壓迫感和氣場,他冷著眼盯著眼前的兩個男生,聲明道,「別的,得付出代價。」
自知理虧,兩個人訕訕地快步離開了。
安棉完全不在狀態,拿著那兩張作案道具就要去追人,手腕立刻被人攥住,又緊又重。安棉吃痛,回頭解釋道:「他們、他們的東西!」
間木火大地盯著她的領口,憤憤地罵了句「笨女人」後,拉著她就往另一頭走。
「誒誒?去哪兒?」
「回你宿舍!」
「啊?」回去做什麼= =?
像是知道她的不解,間木忍著火氣頭也不回地說:「換衣服!」
安棉更傻了,低頭打量自己的穿著:「衣服怎麼了,很奇怪?」
終於還是忍無可忍,間木停下腳步回過神,又盯了她的領口好一陣,那裡有白皙的肌膚,凸顯的鎖骨,細長的脖頸上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視線落在她的眼睛裡,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真想把你……關起來。」
囧,平時虐待的還不夠現在還打算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了?安棉乾笑兩聲欲哭無淚:「為、為什麼?」
間木抿了抿嘴,突然俯身湊到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猜。」
「……」
把你關起來,免得被人看見你的傻樣。
把你關起來,免得被人看見你的……美好。
有次安棉問女女:「你都沒有男朋友嗎?」雖然性格古怪了點兒,但是安棉特別喜歡這個個子小小力氣大大的女孩子,她的身上有股獨特的味道,像韌勁的草,看似脆弱卻總能屹立不倒,以及,以及偶爾散發的極淡的寂寞。
唯有滿足過的人才懂什麼是寂寞,所以她想,言女女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那時女女正在調試測光點,手指沒來由的僵了一下,她思忖了很久,終於尋到了合適的答案。
「沒。」理論上確實沒有。
安棉點點頭:「那……那,喜歡的人呢?」雖然悶騷了點兒,可也是有過青春期的少女,戀愛的念頭多少都是存在的。
這一次,女女沒有否認,只是很低地「唔」了一聲。
像是來了興趣,安棉無比好奇能被言女女這姑娘喜歡的男孩子是什麼模樣:「是個……怎樣的人?」
腦海深處是嘎吱一聲,有扇門被打開。
女女放下手裡的相機,偏了頭,眯著眼細細地想:「嗯……悶騷。」
……這就是傳說中的同類相吸嗎= =?
「不愛說話,不挑食,喜歡穿黑色的衣服,長的很高,頭髮很軟,手很熱,身體也很溫暖——」
是破碎的,破碎的,一片一片湧現在眼前。
停不下來。
「視力很好,聽力很好,嗅覺很好,運動神經也很好。很聽話,有時也很固執。」
「聲音有點低沉,叫我的名字時尾音略輕。心情好的時候眼睛會亮亮的,不安的時候會蹙著眉抿著嘴。」
逐漸被自己重新拼湊完整,穩穩的站在她的回憶裡,連明暗交接處的肌理也越發清晰,好像下一刻便有熟悉的聲音叫出她的名字。眼裡是為此而柔軟的顏色,女女淺笑著說:「是個……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安棉想像著這個少年的樣子,勾勒著他的眉眼與棱角,她問:「應該長的也很好看吧?」
「嗯。」很好很好看。
「那……」安棉看向女女,「他人呢?」
下午上公共課時,女女又一次遇見了謝後。
不得不說,謝後長的越來越出眾了,那種典型的偶像劇男……二號。
他眼尖的見到女女從後門進教室就興高采烈地向她招手,把他用書本佔到的位置讓出來。女女本來想無視他的存在,可放眼望去,除了前三排有個別的空位,後面的全都坐滿了。
這年頭的學生可不像解放前,他們信奉的是「天天向後」,座位能離老師多遠就多遠。女女也不例外,雖然她上課不會幹什麼違紀又缺德的事,無非就是睡個覺開個小差看篇狗血的小說找找人生的冷笑話。
無奈之下,女女只能硬著頭皮在謝後身邊坐下。
其實謝後並沒有怎麼對她實行死纏爛打窮追不捨,他就是主動了點兒,話多了點兒出現在她眼前的頻率高了點兒,別的什麼拿把吉他站在樓下唱首廣告主題曲這種猥瑣事他一件也沒幹過。
其實他人還是不錯,長得不錯性格不錯能力不錯,他有大把的女生給他選擇。但他唯獨鍾情了言女女,別的都看不上。
可是,這就是喜歡,它的緣由根本無從追溯,或許是對方的某句話,某個相同的愛好,或許是對方無意看向你的眼神,義氣的為你做的某個辯駁,又或許,是長年累月的積攢,以時間鋪陳土壤,再以言語澆灌。
這就是喜歡,來的莫名,卻又強求不得。
所以,你要有怎樣的信心和力量去掘空放在對方心裡十六年的情感,再拿自己與她不確定的未來做交換,填補那個空空大大的洞。
做不到的。
「我一點機會也沒有嗎?
謝後把言女女送到寢室樓下後,再一次問她:「那個人……尹三生,他已經走了,我還是沒有機會?一點,一點也沒有?「
女女撥了下腦後被風吹亂的頭髮,心想,長了,該剪了。
女女站在樓梯上看著他,看著這個被日落映照出細紅輪廓的少年,第一次認真地念了他的名字:「謝後。」
「謝後,你沒有,我也沒有。」
「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一個人,也只有這一個人能讓我喜歡,以後的,都是假的。」
「我所有的全部的喜歡,都給了他,可是他走了,什麼都沒還給我,你要我拿什麼去喜歡你?」
安棉問:「他人呢?」
深秋的午後,橙黃的銀杏葉被照出通透的紅。
女女望著手裡的黑色機身,淡淡地開口:「我也……不知道。」
大一那年冬天,女女接到以前高中班長的電話,盛情邀請她回去參加他們自發組織的同學會。
女女握著話筒時沒來由的有些緊張,那麼冷的天手心卻有了汗,她嚥了咽喉嚨,嗓子依舊發乾。
「有……哪些人?」
班長念了一串名字,或熟悉或陌生,最熟悉的莫過於小不肥貓,聽說還有別的班上的人,貌似是年級性的聚會。
「那……」女女默了默,問的小心翼翼,「笠瑛,她來嗎?」
班長一愣,關於言女女和笠瑛不合的傳聞他還是知道的,於是下意識地以為女女會因為笠瑛的到來而拒絕參加。其實言女女不參加倒無所謂,但是那個謝後很蛋疼,出的唯一的條件就是「言女女去我就去」,尼瑪啊,謝後的出現關係到很多女同學的到來,其中包括他暗戀多年的小芳TUT!
班長急忙諂媚道:「放心放心,我不會讓她來的!」雖然已經給人家打了電話了囧。
「啊……這樣。」
像火柴,本就微弱的光,一准之間又被澆滅。
女女翻了翻日曆,說:「看情況吧,有時間我就去。」
「別!」班長立馬勸道,「言同學你一定要來啊!大家、大家都非常……非常地想念你!」
「……」作為一個智商和思維都很正常的人,言女女姑娘不會很傻很天真地以為這是真話,沉默半晌後,說了一句「知道了我會考慮的」就掐了電話拔了電池。
最後,女女還是去了。
總有種僥倖的心理催促著她,總以為還是會遇見的。類似於少女的幻想,悄悄地在心裡認為和對方有某種自以為存在的聯繫讓他們出現在某一個相同的區域裡,再以無所謂的表情問著好說著「真是巧啊」。
站在眾多陌生臉孔的人群裡,女女掃視了一遍後就明白,果然都是「自以為」。
想想也是,那個笠瑛大小姐怎麼會來參加這種群體聚集唱K吃飯夜闖遊樂園的雜團裡,她應該是那種會坐著轎車去市裡買衣服然後找間咖啡店喝下午茶吃穆斯蛋糕的人。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最近的那家連鎖KTV邁進,女女本來是不想去的,但在小不和肥貓可憐巴巴的眼神攻勢下,她妥協了。
也罷,就當放鬆心情,跟著這些傢伙胡攪蠻纏一下也沒什麼。
仔細算起來,這些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在相隔半年之久的時日後再度聚首,在一個明媚的早晨沿著馬路徒步前行,耳邊是枯葉凋零的叫囂,夾雜著鈴鐺不響全身響的自行車嘎吱聲,以及人群裡偶爾的嬉笑言談。說不出的靜謐美好,那些曾經諸多恩怨的彼此在時間的打磨中消了怒氣,平和相處,談及過去的糗事也一併笑彎了眉眼。
是暖黃的顏色。
就在快要到KTV時,帶隊的人突然停了下來,沒一會兒便傳來一陣騷動。
「誒真的假的?」「班長剛接的電話。」「尼瑪,她來做什麼?炫富嗎?」「天知道……」
肥貓跑上去一打聽,回來時臉色不怎麼好,一臉欲言又止地看著女女,踟躕了半天才開口:「那什麼……那個大小姐,要來。」
以前不懂也不瞭解時間的長度,於是誇下海口給等待加上「二十年」的枷鎖。
真正從起點開始向前邁進才明白,馬拉松是一種漫長的折磨,慢慢地慢慢地消耗你的意志。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而我在不足一百八十天的夜裡反覆地輾轉想念,嘗盡了蝕心的痛。原來二十年這麼長,我還要忍受四十倍這樣的啃食才能再牽你的手。
於是,任何一個可能遇見你的契機都成了漫長路途中陌生人扔來的解渴的飲料,延長我的喘息。
肥貓說:「笠瑛要來。」
熄滅的火柴被誰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