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銘雙和申妄也回了S市,那天下了大雪,女女正在公園裡堆雪人,聽見有人叫她名字,她有些怔愣地回過頭。
細數下來距離最後一次見面已是好幾年的事了,這期間他們沒有一點聯繫,女女以為與銘雙再沒有機會見面了。
「銘小雙。」女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渣,朝著銘雙伸出手,笑著說,「抱一個。」
銘雙急吼吼地跑過去撞的女女險些摔倒,兩人抱的極緊,耳邊是銘雙停不住的笑聲和念叨。
「女女你還是這麼嬌小!」
「……去死。」
女女仰著頭,視線穿過她的髮絲落在遠處的路燈上,漆黑的天被暈染出小塊昏黃,忽明忽暗,每說一個字,白霧便從嘴裡急切的湧出,模糊了視線。
多年不見的友人總會詢問彼此在這些分別的時日裡過得是否安好。
銘雙問女女:「你過的好嗎?」
女女沒那些矯情,強裝堅強強裝快樂什麼的都不是她的領域。好便好,不好就不好。
於是她搖了頭,手裡的力道重了些,攥的銘雙背上的衣服起了深深的褶皺。
「……不好。」
放寒假以前安棉問女女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邊境地區拍片子。女女很心動,問了些細節後讓安棉先給她留個位置,等考慮兩天再給她答覆。
讓她猶豫的的原因是銘雙,她這次難得年假特地回來看她,人家才來沒兩天自己就拿著相機跑了,這多不好。
申妄也倒是巴不得她快快走,自從見到女女後,他家銘小雙天天往她那裡鑽,後來乾脆住了下來,每天和女女在床上聊到睏倦才睡覺。本來最近就很慾求不滿的狼這下一口都咬不到,心癢難耐苦不堪言。
「看在你這麼難受的份上,」女女喝了口牛奶,「我不走了。」
申妄也差點兒被自己那口早餐嗆死,他死瞪著坐在對面的小鬼,磨著牙憤憤地腹誹:活該單身活該沒人要!
宛如聽見他的罵聲,女女托著腮眉峰一挑,回憶道:「這兩天和銘小雙一起洗澡才發現,嗯,不錯啊,很不錯。」說的意味深長引狼遐想。
像是誘惑的還不夠,看著他鼓動的喉結女女又道:「手感很好,又滑又軟,那胸,那腰,那臀,那腿,嘖,我要是個男人,肯定早就……」末尾收了聲,帶著些挑釁地瞄他。
這些妄也都知道,他比誰都深有感觸,以至於隨著女女的描述腦海裡便有了具象的畫面,帶著各種他所喜愛的細節。
偏偏這時銘小雙同學打著哈欠從樓上走了下來,睡衣的扣子扣錯了排,領子一高一低的,明明有些小邋遢,到了一身燥熱的妄也眼裡就成了撩火的種子。他筷子一放就走了過去,把一臉睡意朦朧的銘小雙直接拐進了最近的一間房,鎖了門。
等腦子從迷糊變為清醒,衣服都快被扒光了,銘小雙驚地一把抓住他的賊手大叫:「你你你你幹嘛?!」
申妄也不理她,拿身體把她抵在牆上牢牢禁錮,嘴裡又啃又咬一刻不停。
「這這這這裡是別人家!你住手……不對,你住嘴!」
妄也把拇指伸進她的嘴裡按揉著她的舌頭,一面吻著她的耳朵說:「乖一點。」
乖了我就被你吃了!銘雙都快被他弄哭了,嘴裡發不出聲又咬不下去,眼睛濕成一片,卻誘的妄也更難受。
「銘小雙,」他收了手指吮她的嘴唇,眼睛緊盯著她的,「用手,嗯?」
「……色狼!」
「嗯哼,說得好。」
「可、可不可以不……」
「你覺得呢?」一邊不容反抗地把她的手拉到皮帶扣前。
「……」可不可以先讓我吃個早飯補充體力TUT!
見到奶媽拿著清潔用具上樓時,女女叫住她。
「客房那間先不要……靠近。」
「怎麼了?」奶媽奇怪道。
「那什麼……」女女尋著合適的措辭,「裡面有人,一男一女。」嗯,很委婉。
奶媽瞬間就懂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等再見到那兩個人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女女打量了一眼,確信他們連澡都洗了,衣服也換了全套。
銘雙臉皮薄,從見到女女起耳朵臉頰脖子都是紅的,頭也不敢抬。倒是申妄也一臉神清氣爽,似乎積壓了很久的什麼什麼總算得到瞭解決,一路都是佔有性地牽著她走。
混蛋大騙子死色狼!明明說好就一下結果……!說好只用手結果又……!啊啊啊啊啊!!!
……銘小雙真想挖個礦坑把自己埋了OTZ!
下樓梯時因為太不好意思,她的頭埋的極低,結果一不小心踩滑了一下,栽進了及時伸出手的妄也懷裡。
妄也心情很好,罵她笨手笨腳時嘴角也是彎著的,一邊親暱地蹭她臉頰咬她鼻子。
這些都看在女女眼裡。
那時她正在幫奶媽擺碗筷,看的她一瞬間失了神。
大一下學期時班導把女女請去辦公室,問女女對法國有沒有興趣。
女女聽的一呆,法國?什麼情況?
班導的解釋是,學校和法國的某個院校是友誼關係,每年都會互送交換生交流學習,前些日子那邊學校派了一個搞攝影的老師過來授課,看上了女女的一些作品,喜歡的不得了,希望她能過去做他的學生。
女女這才恍然大悟。之前確實有這麼個事,有個法國佬過來講授了兩節課,據說和攝影社的那個掛牌正職男講師關係很好。女女和法國佬雙雙都是一口破英語,對話沒多久就讓一圈人笑了場,但是就像音樂家用音樂交流畫家用畫交流,兩人也能用攝影作品流暢的對話。
女女有福在草原上拍的照片,巨大的落日佔據了整張片子的大部分,地平線橫穿過下方,一個趕牛的老人佝僂著背走過落日的中央,與地面融成一片暗紅的剪影,突顯著背後橙黃的太陽。
法國佬就是看上了這張照片,為此特地留下了郵箱地址。不過女女很少用郵件,之後一次也沒與這個人聯繫過。
巨蟹座天生戀家,外加上她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從沒想過為了一時的興趣愛好而背井離鄉。於是女女直接拒絕了,讓老師把這個位置留給那些想出國的同學。
而這事剛過了沒多久,又來一件煩心事。
那天她正在整理照片,電話突然響了。
女女很少打電話,短信更少,所以有人來電是件很稀奇的事。一看號碼又不認識,她直接掐掉了。
沒兩秒那人又打了過來,女女皺了眉,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喂?」
那邊沉默了片刻後,一個女生傳來:「言女女,我是笠瑛。」
銘雙在女女開學前就走了,年假有限,班還是要上的,錢還是要掙的,飯還是要吃的。
不過那之後,兩人互留了電話,偶爾也會聯繫。比如某天早上不到六點女女被電話鈴聲給吵醒,她是那種睡覺不關機的人。
迷迷糊糊地接起來一聽,就聽見那頭銘小雙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幽幽地念了一句:「女女……我終於知道什麼是一夜七次狼了……」說完就沒了聲,電話卻沒掛斷。
女女盯著屏幕看了老半天,猜想銘小雙同學現在估計握著電話昏死過去了。
笠瑛那通電話後,女女第一次主動給銘雙打了過去。
她不知道該找誰了,電話薄裡翻了一遍後也就只有「銘小雙」下得了手。
接電話的是申妄也,女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不冷不熱地調侃道:「真快,都同居了。」
妄也不甘示弱:「跟你比我差遠了。」
「……」女女越挫越勇,「至少我和他是建立在雙方自願的基礎上。」潛台詞就是:銘小雙肯定是你逼的肯定!
妄也:「……」
兩人就這麼搶裡來彈裡去,足足聊了十五分鐘,一直到銘雙出來戰火才停止。
「女女?」銘雙一邊擦頭髮一邊興奮地喚著。
「嗯,是我。」
「真難得誒,什麼事嗎?」
女女轉著手裡的筆,半晌才道:「前兩天接到笠瑛的電話。」
「WHAT?!」銘雙不淡定了,毛巾往地上一摔,義憤填膺地吼道,「揍她!」
關於女女和三生分開後的事,銘雙大致也瞭解了。她很氣,卻比女女還要無奈。
女女突然笑了,之前所有陰鬱的心情在還不瞭解具體情況就替她打抱不平的銘雙這裡尋到了消散的出口。
每個人的手機裡總會有這樣的一兩個號碼吧,在你想要分享心情時一定會打給那個人,所有的好的不好的傾吐給對方後,便會覺得,啊啊,其實也不過如此。
女女往後仰靠著椅背,抬頭盯著天花板:「其實也沒什麼,她就是讓我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不去!」
「我剛開始也這麼想,不過後來……」
「……因為三生?」
「嗯呢……」
唔,這是個很難的選擇題。
銘雙又彎腰把地上的毛巾給撿起來繼續擦頭髮,可剛蓋上頭頂,有一隻手伸過來一把奪走。她回頭,就見申妄也皺著眉把毛巾扔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面拿過一條乾淨的給她揉著濕髮。
銘雙有些怔忡地盯著他看,偶爾有額發掃過眼前,潤了眉梢。
感受到她的視線,妄也看向她,疑惑地挑眉。
銘雙突然想通了什麼般,腦袋一垂靠在他的胸口上,閉著眼說:「女女,你還是去吧。」
轉變來的太快,女女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
「——女女,雖然我沒有參與你們所有的時間,但是在學校的那幾年我看的特別清楚,三生是真的對你好,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我眼裡的尹三生永遠都把言女女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這樣的男人你這一輩子還能遇見多少個?」
「他身在那樣的家族裡,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至少他連為自己而活的資本都沒有。所以有時候他在感情面前很被動,習慣了無從選擇的人生後便不知道該怎樣主動地去改變。但即便如此,三生仍然那麼努力,我想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他,明明不善言辭的一個人,對你的好卻是誰都比不過的。」
覺得自己說的太多說的太矯情,銘小雙突然換了副輕鬆的口吻笑道:「女女你快變成勇敢的騎士吧,揮著你的劍斬荊棘爬山坡過森林,到城堡裡去拯救你的狗狗公主!」
本來被她說的有些傷感的女女這下又笑了出來,拿著手背蒙著眼睛,心裡是紮根的平和。
「銘小雙,等我好消息。」
「嗯!」
等電話一掛斷,銘雙抬起頭一下子哭了出來,嗚哇嗚哇的大聲地哭著,哭的眼淚鼻涕都糊成一團,什麼形象都沒有了。
「他們怎麼就分開了?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分開了?」
從見面到現在為止,壓抑在心裡的情緒終於破口而出。
「女女那麼好,三生也那麼好,他們明明都那麼好……!」
被回憶著上的暖色,讓疼痛輕易蔓延。
「妄也,我心裡好難受,好難受啊……!」
起先被她嚇著的妄也聽她斷斷續續地這麼一說,一下自己就明白了緣由,哭笑不得地給她擦著鼻涕擦著眼淚,而後額頭抵了上去,閉著眼輕嘆一聲。
「聖母轉世的笨蛋。」
生日宴的地點在一家挺高檔的酒樓裡,女女這種常年宅在家中很少出門的人幾乎沒有來過這個地段,找了老半天才看見那個酒樓閃亮的招牌。
初春的天氣還未徹底轉暖,露在外面的臉很快就被風的冰冷。女女拿手貼住臉頰想以此取暖,只可惜手心裡也沒什麼溫度,放在臉上不冷不熱的。
她悻悻的放下手,一面隨著人流往馬路對面走著。
她也沒注意紅綠燈,只是看見大家都在走她就跟著走。結果沒幾步就被壓上斑馬線的轎車給逼的往後退,一轉身背後是另一面開來的一輛,再回頭,剛才走在她前面的人已經匆匆地跑到了對面的安全地帶。
女女被夾在車流中進退不得,還得時刻繃緊了神經警惕橫衝直闖的司機。有好幾次車輪離她的鞋面也不過一釐米,明明酒樓就在眼前,她卻被困在這裡。
又急又慌,眼看右面的車離她還算遠,她急忙三兩步往前衝。可惜她低估了車速,明明尚遠的車輛一瞬之間就衝了過來。
女女心想完了完了,這次死定了。眼睛條件反射地閉緊,整個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耳邊是車輛碾壓的巨響。
身體在這時突然離了地,有誰將她抱了起來。
等再睜開眼時,人已經落在安全區域,週遭的路人投來審視的目光,好像很可惜剛才的車禍慘劇沒有發生一般。
女女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下頭腦,慢慢抬高視線。
啊啊,這個人,這個她每天都會想念無數遍的人,現在正緊張地抱著她,皺著眉頭擔心著她,責備著她:「太危險了。」
女女也不管他說了些什麼,立刻伸手環抱住他的腰一副死都不放的樣子,臉埋進他的胸口偶爾的蹭一下。
三生一愣,隨後好不服輸般地抱了回去。
剛才把他嚇慘了。遠遠的隔著玻璃就看見她無措地站在馬路中央,來往的車輛從她身前身後急速地擦過,要不是他立刻衝了出來,她現在一定被那輛車撞出好幾米遠了……
有些後怕的,三生又抱的緊了一些,習慣性地把臉埋在她的頸側深呼吸,確定著她的存在。
「女女……」
「嗯?」
「進去了?」
「……不要。」進去就抱不了了。
幾分鐘後。
「進去,嗯?」手卻一刻也沒鬆開。
「再等會兒。」
又幾分鐘。
「女女。」
「不要不要不要!」腦袋拚命搖,額發蹭的凌亂。
三生一下子笑了,忍不住揉她腦袋,吻她髮頂。
信號燈無數次交替,每一批行人都朝他們投來打量的目光。但是這些不重要,比起這個擁抱,那些一點也不重要。
兩個人又抱了好一會兒,三生不忍心不捨得但又很無奈地說:「我必須……進去了。」
女女怔了怔,這才有些不甘願地往後退了些。額發果然是亂糟糟的。
三生耐心的為她理著,而後牽過她的手,說:「走吧。」
女女撇撇嘴,嘟噥著:「又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一個擁抱也要等這麼久,真是折磨。
三生突然頓下腳步,手裡的力道驀地加重。
女女奇怪地抬頭看他,就見他皺了眉,嘴抿的很緊。
她不喜歡他這個樣子,於是踮了腳,食指按揉他的眉心:「怎麼了?「
三生一把握住她的手,表情是欲言又止,最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般深吸一口氣,說:「我可能——「
這個世上有太多的意外,所以那些不存在意外的事件只能成為哄騙小孩的童話。
「女女,我可能要走了,她要去留學,所以我——」
等你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傷痕纍纍地衝進城堡,可是公主早就不在了,也許有另一名騎士,也許巫婆使了壞心眼,又或許是公主自己逃走了。
所以童話以外的現實是,你並不是那個命中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