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為大陳的和諧共榮,迷惑敵方諜報人員鳳朝聞的伺探作出巨大貢獻之後,晏平過河拆橋,將我獨自丟在城外長亭,撥轉馬頭回城了。
我有感於他這過河拆橋的技術不太純熟,後續安撫工作很不到位,從親密和諧的並肩戰友急轉直下到階級仇人的對立面,相逢陌路,激起了心中數年幽怨,怒髮沖冠,縱馬追了上去,在京城最為繁華的朱雀大街強吻了他。
對於他嘴唇的柔軟度與二人的契合度在此不再作深度調查,就我本人當時的激動程度及肢體之上的酥麻及心靈上的巨大沖擊……呃,暫時保密!只就此事極大的影響力,及對少男少女們此後紛紛效仿本人這一作法,始料未及的在社會上引起廣泛的關注度,及巨大的破壞力,本人在此謹表歉意!
由於此事乃是本人頭腦發燒,意識不清而造成的,時機不對,恰遇上眾大臣散朝回家,於是這事被好些前輩當場津津有味的觀看了,連帶著爹爹也「偶然遇之」,「無意撞破」。
爹爹雖護短,救我於晏平的怒火之下,回到家卻結結實實將我狠狠修理了一番。
我在家休養的時候,聽說晏小郎被安小郎強吻事件已經在大陳傳的沸沸揚揚,嚴重影響了我二人的光明婚途。但凡待嫁的世家小姐名門閨閣,聽說我二人的名字以後皆恨不得唾其面表示嫌棄。
我對於這種歪打正著破壞了晏平清譽的事件沾沾自喜,甚至忽略了爹爹的家暴對我肉體及心靈上的傷害。
最後,聽說連晏毓伯伯也在下朝的路上堵著爹爹討要說法。
我想,這件事情嚴重了。
不過我的爹爹向來不曾令我失望,據目擊者爹爹的長隨安清生動描述,基本上還原了當時的場景。
當時,爹爹沖著討要說法的晏伯伯嘿嘿一樂,張口便叫了聲親家,差點嚇得晏伯伯一個馬趴。又當著下朝的眾同僚說,既然晏將軍要犬子為小將軍負責,過幾日他定然備了聘禮,鄭重上門下訂。
晏伯伯當時差點氣得厥過去。
我對我婚後的生活深表擔憂。
據說導致夫婦婚姻不和諧的另一大殺手就是與雙方父母的關系難以和諧處理……
安清又補充說,爹爹贏了,面上也不見得多高興。
一刻鍾以後,我對爹爹的愉悅程度有了深刻的體會。
他回來黑著臉照著我前幾日身上被打出來的舊傷又是一頓棍子,讓我生生在床上窩了半個月……
我想爹爹大概是心疼他即將要送出去的聘禮,所以惱羞成怒了。
我讓他心疼,他讓我肉疼,多公平合理。
我後來每每想到爹爹氣得額頭青筋直冒,舉著棍子狠狠修理我的模樣,總是忍不住想笑。我家的老頭精神頭多好啊!連揍起人來也狠得出奇!
這樣想著,不覺笑出聲來。身後立時有人諷刺道:「難道今天被揍得傻了,居然還笑得出來?」赫然是鳳朝聞。
我轉過身去,才發現他只穿著一件明黃中衣,半敞著精壯的胸膛散著頭髮躺在我身邊。
我笑著在他的胸膛之上戳了戳,觸手一如既往的堅硬,感歎一聲:「想起六年前你離開大陳,我被爹爹揍的下不了床,他天天半夜跑到我房裡來,還以為我睡著了,可是死都不肯跟我說一句軟話。老頭下手可真狠吶!」
鳳朝聞眸色深沉,道:「安老將軍是個磊落豪爽講理的人。」拖長了調子奇道:「你做了什麼事惹得他大動肝火?」
我堅決搖頭:「不記得了,只記得挨了他的打!」有些事,哪裡能和盤托出?
鳳朝聞擰了下我的鼻子,重重冷哼一聲:「要朕提醒你一聲嗎?安小郎,敢在朱雀大街強吻晏平,我該佩服你的勇敢呢還是嘲笑你的愚蠢呢?」
我梗著脖子辯解:「陛下在大陳布滿了細作,我是該贊陛下英明呢還是鄙視陛下陰損呢?」
在他冰霜一般的目光之下,醒悟了過來,如今大陳已經不復存在,當權派一般對自己過去做過的宵小之事都會著意抹煞,連忙呵呵乾笑兩聲:「陛下耳目靈通,連大陳帝都發生的些許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怪能執掌這如畫江山。」
他在我頭上輕敲了一記:「就你嘴甜!」唇角微彎,顯然我這記馬屁拍得他相當愉悅。
我總結戰斗成果,得出一個結論:鳳朝聞是只順毛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靠得近了還撂蹶子。只有順毛摸,越摸越歡喜。
這次在太後宮中受傷,最令我欣慰的是福利待遇大大提高,每日菜品花樣不斷翻新,打破皇帝陛下一貫的儉省風格,更令我滿意的是,皇帝陛下親口承諾,我可以隨時點菜,大大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欲。
連田秉清也說,御膳廚房自皇帝陛下入主皇宮,口腹之上比較簡慢,各大主廚空有一身本領而無處施展,心中極是幽怨。太後她老人家信奉老來從子,又是念佛之人,以素食為主。只苦了宮中一干妃嬪,飲食既不能超過皇帝陛下又不能越過太後的份例,只能暗中抱怨不已。
這兩日重華殿飲食換著花樣的點,御廚們拿出渾身的解數,恨不得十八般武藝各個演練一番。
為此我在鳳朝聞下朝之後,特特向他表達了深深的謝意。
他不吝客氣,搶過我正在啃著的蜜制冰糖肘子,狠狠啃了一口,大有虎狼之勢。
我搶過剩下的肘子,心疼的「嗷唔」一聲,鑽進龍床深處再不肯出來。
聽說這道蜜制冰糖肘子由十八道香辛料四十六道公序蜜制而成,香酥軟爛,從前就是我的最愛。如今做這道菜的是當年的黃御廚親傳弟子,深得其師真傳,每次僅有一只肘子,我方才已經啃了半只。
鳳朝聞一大口下去,我就要少啃三口。
真是心疼!
等我啃完了肘子,小宮女端了清水令我洗手,又順便換過了床單,我撫著圓滾滾的肚子躺倒,這才開始呻吟:「幾時我可以下床去玩?」
此次受傷最不好的一點就是從第二天起我就被鳳朝聞禁足了。
我從前也被爹爹禁過足,將房門從外面鎖上,窗戶都釘起來,窗口留個可以遞水遞飯的小洞。可是鳳朝聞的禁足范圍相比爹爹小了好多。偌大的重華殿,我可活動的范圍只在龍床之上。
初來服侍我的小宮女娥黃跟四名貼身宮人每日在床頭堵著我……日子憋悶不堪。
我挨打的第二日起來,就發現那四位貼身宮人各個行動頗有幾分不便,後來小宮女娥黃才偷偷告訴我,只因我受了傷,陛下大怒,她們各挨了三十大板,第二日不敢懈怠,帶傷進殿服侍。
我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在龍床上休養,也就老實了許多。
其實心中還是不無報怨的。
鳳朝聞惹不起太後,捨不得德妃,卻打了這四只替罪羊。
娥黃對我暗地裡抱怨鳳朝聞持反對意見,睜著大眼睛驚魂未定:「姑娘不知道,那日在怡寧宮中打過姑娘的侍衛們都被晏將軍下令各打了一百軍棍,陛下余怒未消,全關進了天牢,說是要關些日子。」
我還是撇撇嘴,看吧,鳳朝聞還是捨不得他那杏眼桃腮的美人兒德妃娘娘。
不過我只是一個身份卑下的待斬囚犯,哪裡能同金尊玉貴的後宮娘娘相比並論?
這樣想著,遂又心安理得的躲在龍床上養傷。
因此,當宮外的太監通報德妃娘娘求見的時候,我也只是倚在寬大的龍床上,抱著我的點心盤子:「德妃娘娘前來重華殿定然是求見陛下,陛下此刻在御書房,讓她去御書房吧!」
那太監重申一遍:「姑娘,德妃娘娘是求見姑娘你。」
見我?
我有什麼好見的?!
我抱著點心盤子警惕的豎起眉毛,左右看下,就要往龍床深處鑽,「德妃肯定是打探清楚了陛下不在重華宮,這才來的。她帶了多少人手?你們擋得住不?娥黃娥黃——快去御書房請陛下過來救命……我要被這女人打死了……」
娥黃奪過我手裡的點心盤子放在一邊,無可奈何道:「姑娘,德妃娘娘是前來給你道歉的!」
「道……道歉……」
我想不是我耳朵出了問題就是德妃腦子進水了。
德妃進來的時候,腿一跛一跛的,我趴在龍床上保持著往龍床深處鑽,被娥黃強拖著的姿勢,模樣甚是怪異。
不過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幾天不見就變成了個跛子。
我震驚的看著她,不敢相信誰的膽子大到敢將鳳朝聞的妃子打成個跛子,心中貓抓一般的好奇,她也定在了那裡,神色好像也很震驚。
我們互相被對方震驚了!
「你……大膽,你竟然敢往龍床上鑽,來人,還不拉下來?」
看吧,我早知道德妃是來找碴的,而不是來道歉的。只有娥黃這樣腦子拎不清的小宮女才會這般天真幼稚。
我硬著頭皮往她身後瞧了瞧,只有四名貼身宮女,頓時鬆了一口氣,至少打起來我肯定不會吃虧。
娥黃強拖著我死不肯鬆手,卻仍是向著德妃行了一禮:「稟娘娘,陛下下旨,不可令姑娘下龍床,近日姑娘只可在龍床上養傷。」
嗯,我雖然不覺得痛,但身上到處青紫,鳳朝聞每日回來瞧了都是一臉嫌棄的表情。
我很惱火,極度想在皇帝陛下的身上咬一堆牙印兒,但鑒於上次將他踹下浴池的慘痛教訓,只得咬牙放棄。
德妃雖然沒瞧見我身上的青紫印子,也是一臉嫌棄的瞧著我。
在這一點上,他們倆倒充分的顯示出了夫妻之間的默契。
但我向來寬和大度,既然她不是來打架的,我也不必擺出對戰的架勢,遂親切的問道:「德妃娘娘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她在原地默了默,終於強擠出一個笑容,「本宮今日前來,一則是探病,那日本宮失了理智,無意之中傷了姑娘,二則是向姑娘賠禮道歉,還忘姑娘不計前嫌,往後能與本宮如親姐妹般好好相處!」
我哆嗦了一下。
大陳先帝的後宮之中,小黃的娘,皇后娘娘溫婉柔媚,與宮中妃嬪相處甚歡。我有幸見識過皇后娘娘與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嬪們稱姐道妹的熱鬧場面,初時也曾感動異常。但宮中不乏意外,小黃的兄弟們比他聰明伶俐的大有人在,最終成年的卻一個也沒有。
因此我一度懷疑小黃也不能成年,有時候對他的無理要求不免縱容三分。
後來爹爹瞪著我,敲著我的腦袋大罵木魚,力道堪比大相國寺的和尚們,我實在覺得爹爹做將軍不如做和尚來得有前途。
他大意說的是,宮中就算所有的皇子們死光了,小黃也會平安長大的。
因為,小黃是皇后娘娘的獨子。
我揉著自己的滿頭包,不敢辯駁。
皇后娘娘有多強悍,後來的幾年之中我逐漸領教,自此聽得宮中女人稱姐道妹,總會生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如親姐妹般好好相處,便是你背後捅我一刀,我想法弄死你的兒子?
我很慶幸,娘親過世的早,不曾真給我生下一個妹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