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高僧說,我未來夫人仙姿玉貌

  日上枝頭,一輛青蓋馬車不急不緩地駛出了城門,沿著官道朝位於京城東郊的安國寺而去。

  秋風徐徐,吹動窗簾微微搖曳,宋嘉寧嬌嬌地靠著母親,對著那抹簾縫發呆。前世郭驍安置她的那處莊子也位於東郊,那日她從宮中出來,馬車便是走在這條官道上,走著走著,馬車拐入通往莊子的那條土道,土道比較顛簸,她粗心大意地吃荔枝,一不小心……

  被噎死是什麼感覺?

  宋嘉寧打個哆嗦,摸摸喉嚨,突然覺得難受起來,忍不住咳。

  「安安怎麼了?」林氏低頭,關心地問女兒。

  宋嘉寧捂著嗓子道:「娘,我口渴。」

  林氏笑笑,拎起放在旁邊小櫃上的青花水壺,幫女兒倒茶,沁香的桂花茶,六分滿。

  宋嘉寧咕嘟咕嘟連續喝了兩碗,嗓子終於沒有那種堵塞感了,喝飽了,宋嘉寧偷偷地嘆了口氣。在舅舅家住的這幾個月,她一直不敢出門,怕碰見上輩子的冤家,這次母親提議去安國寺上香,她還不太樂意呢,但經過剛剛的後怕,宋嘉寧忽然覺得她確實該去拜拜菩薩。

  同一時刻,衛國公府,郭伯言正在與太夫人說話:「娘,秋高氣爽,難得清閒,我想去安國寺找慧遠大師切磋切磋棋藝。」

  慧遠大師是京城有名的得道高僧,多次受宣德帝之邀進宮講經,郭伯言與他私交也不錯,得空便去下一盤。這個太夫人是知道的,笑道:「去吧去吧,打算何時回來?」

  郭伯言道:「只下一盤,應該能回來陪您用飯。」

  高手下棋,一盤便能對弈許久,太夫人點點頭,習慣地叮囑兒子路上小心。

  郭伯言頷首,辭別母親,他轉身跨出堂屋,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神采飛揚。

  ---

  安國寺香火鼎盛,林氏牽著女兒小手,在大雄寶殿外等了一會兒才輪到她們進去上香。

  林氏先拜,額頭觸地,默默祈求佛祖保佑她與女兒一生順遂,無災無難。

  宋嘉寧第二個拜,小小的女娃,有模有樣地跪在那兒,清澈杏眼定定地仰望莊嚴佛像,虔誠地好似觀音座下的玉女,磕頭時粉唇無聲翕動,求佛祖保佑她們娘倆這輩子安安穩穩的,保佑她能嫁個愛護她、孝順母親的好相公。

  上了香,林氏添了二十兩的香油錢。

  走出大雄寶殿,時間尚早,林氏戴好帷帽,低頭問女兒:「安安想去遊寺嗎?」郭伯言只讓她來進香,來了便可,何時離開全由她定。林氏不想在這裡多待,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宋嘉寧則是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怕再遇郭驍,看出母親無意多留,便搖搖腦袋。

  娘倆這便下山了,馬車穩穩當當地往回走,林氏的心也越來越踏實,她都要走了郭伯言都沒有出現,也許他確實有什麼計畫,但國公府臨時出事絆住他了吧?

  念頭剛落,馬車突然左右晃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跳了上來。高壯駿馬發出焦躁的嘶鳴,林氏本能地先抱住女兒,正要問車伕出了什麼事,簾外驀地傳來一道令她寒徹心扉的冰冷聲音:「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趕去衛國公府,否則我要你的命。」

  林氏看不見,被她捂在懷裡的宋嘉寧也看不見,車伕卻被華服男人身上血與抵在他腰間的匕首嚇怕了,想也不想便甩了一鞭,駿馬吃痛,逃命似的朝京城狂奔。郭伯言滿意了,一手挑起車簾,閃身而入。

  宋嘉寧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林氏注意到郭伯言左臂上的斷箭與大片血跡,本就發白的臉龐頓時一點血色都不剩了。

  「放心,死不了。」孩子在場,郭伯言只在進來時深深看了林氏一眼,然後便背靠車板席地而坐,一腿盤起一腿支起,低頭檢查箭傷。傷是屬下弄得,看著嚴重,其實只是多流了點血,並無大礙。

  確認完了,郭伯言偏首,不期然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正是林氏的女兒。半年不見,小丫頭眉眼長開了點,越發精緻漂亮,臉蛋依舊肉嘟嘟白嫩嫩的,跟她娘一樣招人疼,只不過他對這丫頭是長輩的憐愛,對林氏……

  郭伯言再次看向讓他饞了半年的女人。

  林氏低著頭,雙手緊緊抱著女兒,清麗臉龐白得像玉蘭花花瓣,不知親上去是什麼滋味。

  知她害怕,郭伯言沉聲道:「我在山上遇到幾個刺客,不得已劫持夫人的車,夫人放心,救命之恩,待我回府,我與家母必當重謝。」

  他語焉不詳,宋嘉寧聽不懂,林氏心思剔透,略作思忖便明白了,一顆心頓時跌至穀底。郭伯言真的想娶她,他知道太夫人不會輕易答應,便設計了一場他被刺殺然後被她所救的苦肉計,如此她雖然身份低微,卻是他的救命恩人,只要郭伯言刻意傳播出去,他迎娶寡婦報恩的事蹟就會成為一項美談。

  太夫人反對兒子娶寡婦,不外乎兩個理由,一是她身份卑微配不上國公府的門第,二是擔心兒子被寡婦迷惑色迷心竅,擔心百姓、大臣們也這麼想,有損衛國公府的名聲。現在郭伯言的苦肉計一出,流言蜚語首先被堵住了,太夫人還要多多少少的感激她,最後郭伯言再堅定態度,這門婚事或許真能成……

  林氏坐立不安。

  郭伯言看得清清楚楚,別有深意道:「夫人不必害怕,只要你聽話,我絕不動你母女分毫。」

  為了娶她,他不惜自殘身體,她還想躲?有膽就試試。

  林氏沒勇氣挑戰一個國公爺的威嚴,腦袋垂得更低了。

  郭伯言視線跟著下移,見林氏懷裡的女娃怯怯地望著他,郭伯言笑了,揉揉小丫頭腦袋,輕聲囑咐道:「一會兒到了國公府,嘉寧要假裝今日是你第一次見我,知道嗎?你裝得像,有賞,但如果你露餡兒,我就罰你……」

  目光在女娃肉嘟嘟的臉蛋上轉了兩圈,郭伯言邪魅一笑:「罰你三天不許吃飯。」

  他欺負她女兒,林氏抿唇,用手擋住女兒小臉。

  宋嘉甯現在哪有心思想吃飯啊,她怕死了,郭伯言竟然要帶她們娘倆去國公府,國公府,那是郭驍的家啊,她碰見郭驍怎麼辦?因為她曾是郭驍的小妾,這會兒只擔心自己會遇到郭驍,宋嘉寧根本沒有想到她的美人娘親,已經落入了一個同樣霸道強勢的男人掌中。

  馬車疾馳,來時用了半個時辰,返程只用了兩刻鍾不到,有衛國公府的腰牌,馬車進了城門依然橫衝直撞。百姓們怨聲載道,但一聽說替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衛國公出門遇到刺客了,身負重傷,百姓們頓時不氣了,紛紛議論起此事來。這可是天子腳下,誰敢刺殺朝廷大臣?

  馬車停到國公府前,郭伯言讓管事領林氏母女去偏廳休息,他一人大刀闊斧地坐在上房堂屋,等待郎中,也等待必將驚慌的家人。果不其然,一刻鐘沒用上,從長了白髮的太夫人到底下的小輩們,便都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誰那麼大膽竟敢在京城謀刺?」太夫人顫顫巍巍地問,急著查看兒子的傷勢。

  郭伯言單手扶住母親,笑道:「娘別擔心,我福大命大,沒讓他們得逞,只受了一點小傷。」

  「流了這麼多血,還說是小傷?」太夫人急壞了,連連催人去喊郎中。

  郭伯言勸不了母親,客氣地請兩位弟妹先帶孩子們離開,堂屋只剩太夫人與世子郭驍。郭驍文武雙全,十四歲便隨父親在戰場歷練了兩年,自然能看出父親傷得並不嚴重,皺眉問道:「父親可知對方什麼來歷?」

  郭伯言不屑道:「是誰都一樣,奈何不了我。」

  太夫人嘆氣:「胳膊差點被人射穿了,你還傲什麼傲?以後出門,把你那幾個近衛都帶上。」

  郭伯言敷衍地嗯了聲。

  郎中匆匆趕來,拔箭止血上藥包紮,著實忙了一陣。

  「平章,你去送送。」正襟危坐,郭伯言使喚兒子。

  郭驍看眼太夫人,與郎中一道出去了,郭伯言目送兒子走遠,這才難掩雀躍地對太夫人道:「娘,兒子這次去見慧遠大師,他道我姻緣將至,兒子不信,戲問他女方是何方神聖,慧遠答天女下凡,旺我郭家。娘知道,兒子從不信這個,誰曾想,兒子下山被刺客追殺,隨便攔了一輛馬車,車裡竟然真藏著一位仙姿玉貌的美人。」

  太夫人信佛,聞言大驚:「竟有此事?」

  郭伯言鎮定道:「人我安排在偏廳了,這就帶過來給您瞧瞧?」

  太夫人雖然心動,但關係到兒子的婚姻大事,她盯著兒子問:「該不是你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動了花花心思,故意編瞎話誑我吧?」

  郭伯言肅容道:「兒子句句屬實,娘若不信,我立即叫人去請慧遠大師,您親自與他對質。」

  太夫人瞪了兒子一眼,想了想,對門外的丫鬟道:「快去把國公爺的救命恩人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