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在一狼一龍眼皮子底下,相親

  母親與繼父商量庭芳姐姐的婚事時,宋嘉寧一邊羨慕,一邊暗暗憧憬父母為她挑選良婿那一日,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日會來的這麼早,她才剛剛十三歲啊。毫無準備,宋嘉寧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身旁笑盈盈的母親,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然後小臉慢慢紅了,害羞地低下頭,小聲道:「娘,我才多大啊……」

  臉上是真的害羞,心裡是無法形容的歡喜,她這輩子最大的念想是母親平平安安地一直陪著她,排在第二位的,便是穿上鳳冠霞帔,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地嫁給一個真心待她的男人,如今,父母開始為她籌畫,她終於盼到了這一日。

  林氏瞧著女兒紅撲撲的臉蛋,笑著道:「你是不大,可人家魯鎮大了啊,聽說他天生神力,剛出生就把裝滿水的銅盆踹翻了,三歲能抱起十五斤的石頭,七歲能拖動一頭豬……」

  宋嘉寧撲哧笑了,憋紅臉道:「他為什麼要去拖豬啊?」

  小孩子玩石頭沒啥稀奇的,雖然大多數都玩小石頭,可誰家孩子會去拖豬玩?

  林氏自己也笑,笑夠了戳了女兒額頭一下:「別人這麼告訴我的,我就這麼跟你說,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他力氣特別大,現在一拳能打死一匹馬,上了戰場必定無人能敵。之前因為給他母親守孝才一直沒有定親,現在出孝了,我們不早點給你安排,被人搶走了怎麼辦?」

  宋嘉寧羞答答地低著頭,杏眼一片水潤,天生神力的男人,會長什麼樣呢?一定非常魁梧吧?

  林氏也好奇魯鎮到底是何模樣,摸摸女兒腦袋,感慨道:「傍晚你父親會叫他過來,咱們提前去他書房等著,要是合了眼緣,年前親事就能定下來了。」

  宋嘉甯眼波如水,想想自己的身份,她有些擔憂,悶悶道:「就算我看上了他,他們家裡未必看得上我。」魯鎮父親是四品官,她生父只是一個早亡的舉人,郭家,畢竟不是她真正的娘家,宋嘉寧整天過得很滿足,但她知道京城很多閨秀都看不起她。

  「別妄自菲薄,不提你父親對你的好,就你這模樣,魯鎮能娶到你,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氣。」林氏抱住女兒,溫柔地鼓勵道。

  宋嘉寧摸摸自己的臉,眼睛又亮了起來,只要魯鎮對她好,她也會努力當個好妻子的。

  黃昏時分,林氏留茂哥兒在太夫人那兒玩,她早早領著女兒趕回郭伯言的書房。宋嘉甯很緊張,林氏也緊張,娘倆站在窗邊輕聲細語地說話,當院子裡傳來郭伯言中氣十足的聲音,林氏立即拉著女兒躲到一側的山水屏風後。

  宋嘉寧一手攥著衣襟,緊緊地盯著門口。

  郭伯言率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與他差不多高的年輕男人,膚色微黑,虎背猿腰,看起來十分的健碩,一看就非常有力氣。宋嘉寧心砰砰亂跳,看完男人身體才鼓足勇氣抬頭,然後驚訝地發現,魯鎮身板魁梧,長得卻有點書生氣,說不上多俊朗,但五官周正,特別是那雙眼睛,果然如母親所說,透露著一股憨厚淳樸的勁兒。

  隔著屏風,宋嘉寧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竟然越看越滿意。風流倜儻的,她經歷過梁紹,冷峻威嚴的,她也陪了郭驍七年。或學富五車或身居高位,或溫柔似水或霸道強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在看到梁紹、郭驍那樣的那人,宋嘉寧本能地抗拒,魯鎮長得魁梧老實,想到要嫁給這樣的男人,她心裡特別踏實。

  「大人,您叫屬下過來,有事吩咐嗎?」屏風另一側,魯鎮不解地問道。衛國公是殿前衛指揮使,他只是殿前衛一個普通的侍衛,突然被衛國公叫過來,魯鎮總擔心是不是自己犯了什麼錯,不知道為什麼,從跨進這書房的第一刻起,他就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

  正要看看左右,神秘莫測的國公爺終於說話了,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兵書,親手遞給魯鎮:「這書不錯,你拿回去看看,讀完了,有什麼領悟全都寫下來,五日後交給我。」

  魯鎮愣住了,敢情國公爺叫他過來,就是為了給他一本兵書?

  本能地接過兵書,兵書入手的那一刻,魯鎮心情沉重極了,他最不喜讀書……

  「回家吧。」郭伯言拍拍魯鎮肩膀,聲音平和地道。

  魯鎮彎腰行禮,糊裡糊塗地抱著書走了。

  他一走,郭伯言便立即看向屏風。林氏示意女兒出去,宋嘉寧不好意思,躲在屏風後害羞。林氏一看女兒羞紅的臉蛋就明白了,沒有勉強女兒馬上見繼父,她自己繞過屏風,笑著對郭伯言道:「國公爺果然會看人,我跟安安都很滿意。」

  郭伯言暗暗鬆了口氣。

  那邊魯鎮老老實實跟著小廝往外走,繞過影壁,忽見一穿馬軍都頭官服的男子面容冷峻地走了進來。魯鎮年初剛進的殿前司,並不認識郭驍,聽小廝喊對方世子爺,他恍然大悟,站在小廝身後低頭行禮。

  「你是?」瞥見他手中的兵書,郭驍放慢腳步,隨口問道。

  魯鎮恭敬道:「屬下魯鎮,是殿前司的一個侍衛,剛剛國公爺叫屬下過來的。」

  郭驍看眼正院,先回自己的頤和軒沐浴更衣,收拾一番,才來了臨雲堂。宋嘉寧早躲回後院了,郭伯言、林氏剛去太夫人那兒接了茂哥兒回來,坐在廳堂商量女兒的婚事。郭驍行到門口,隱約聽到「議親」二字,他頓了頓,繼續前行。

  「兒子見過父親、母親。」進了堂屋,郭驍恭敬地行禮。

  郭伯言嗯了聲。

  「大哥!」茂哥兒高興地從父親腿上爬下來,顛顛地跑向兄長。

  郭驍提著男娃腋窩將人抱了起來,落座後先陪弟弟聊了會兒,回答完幾個孩子氣的問題,他才看著主座上的男人問:「父親,我回來時遇到一個殿前司侍衛,您叫他來的?」

  郭伯言笑,之前他無法保證妻子女兒能看上魯鎮,所以其他人那兒都先瞞下來了,現在只等他派人與魯家通個氣,最多魯家女眷再相看相看女兒,親事便基本定了,自然也不必再藏著噎著。看著兒子,郭伯言愉悅地道:「正是,平章覺得那人如何?」

  郭驍目光微變,回想片刻,道:「看他臂膀結實,應是力大之人。」

  林氏欽佩無比,果然是武將,看人真準。

  郭伯言沒把這點小眼光當回事,繼續問:「那你覺得,他給你當妹夫如何?」

  郭驍呼吸一窒,過了片刻心才再次恢復跳動,露出詫異之色,與幾分驚喜笑意:「不知父親是為雲芳挑的佳婿,還是嘉寧?」

  郭伯言朝對面的妻子揚揚下巴,心裡笑駡兒子犯蠢,侄女自有親爹親娘管,哪裡用他這個大伯父費心。

  經過剛剛的預警,確認父親已經為繼妹物色了如意郎君後,郭驍臉上成功保持了平靜,胸口卻依然如堵砂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了,卻根本聽不清自己都說了什麼:「父親挑的自然好,可叫嘉寧相看過了?」

  「嗯,你妹妹也很滿意……」

  剩下的話,郭驍一個字都聽不到了,胸口的砂石瞬間化成熊熊怒火。

  繼妹居然看上了那個叫魯鎮的男人?一個除了魁梧身體便再無任何可取之處的平庸男人?

  郭驍不甘心,可父親才是唯一能為繼妹婚事做主之人,他這個當繼兄的沒有資格反對,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父親可能會懷疑……

  理智漸漸回籠,郭驍暫且壓下那些念頭,陪父親說了會兒話,去暢心院看太夫人了。

  這一晚,宋嘉寧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裡全是繼父母親為她挑的老實男人,明明不是多俊朗的人,她卻越想越喜歡,但她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而距離不遠的頤和軒中,郭驍徹夜未眠,仰面躺在床上,黑眸盯著烏漆漆的帳頂,一直到天明。

  翌日出發前,郭驍低聲吩咐阿順,要他打探魯鎮的一切消息。

  與此同時,隔壁壽王府,壽王持筆站在書桌前,看著自己剛剛寫好的「殿」字,壽王爺那神仙般輕易不為凡塵俗事所擾的眉頭,越皺越深。他還是想不通,鮮少將朝事帶回府的衛國公,為何會帶一個小小的殿前司侍衛隨他回家,還莫名其妙送了對方一本書。

  他塗了字:「來人。」

  候在外面的福公公連忙跑了進來,彎腰道:「王爺有何吩咐?」說話時,忐忑地瞄了主子一眼,昨晚他回稟魯鎮之事時主子沒有任何表示,但今天早上,福公公就看出來了,主子不太高興啊,一不高興就喜歡一個人悶在書房。

  趙恆沒看他,繼續寫字。

  福公公懂了,灰溜溜跑出去,沒一會兒,換了王爺隨身侍衛宗擇進來。

  「屬下拜見王爺。」宗擇肅容行禮道。

  趙恆點頭,將剛剛寫好的四個字轉過去,示意他看。

  宗擇抬眼,就見宣紙之上,右側寫著「郭、魯」,左側則是「盯、查」。

  宗擇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他雖是王爺身邊的侍衛,但壽王清閒,這麼多年沒有派他查過什麼,主僕鮮少直接交流,眼前這四個字,他覺得自己猜對了意思,但萬一不是呢?

  「屬下領命。」心中遲疑,宗擇答應地很痛快,不願叫王爺質疑他的能力。

  「去吧。」趙恆淡淡道,繼續塗字。

  宗擇低頭告退,出門就去找福公公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