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崇政殿的路上,宣德帝想了很多。
宋家來要人這事,他相信郭伯言能解決的很漂亮,鬧不出多大水花,但百姓們茶餘飯後一談論,那丫頭的名望算是徹底毀了,一個滿身都是笑料談資的女人,他若繼續讓她當王妃,損的是兒子的威望。
「這門婚事,作罷吧,朕再尋個有殊色的名門閨秀給你。」坐到龍椅上,宣德帝看著兒子道。
趙恆正色道:「兒臣,曾許諾。」
宣德帝面露不解。
趙恆看了一眼特意帶進來的福公公。
福公公馬上彎腰,向宣德帝解釋道:「皇上,四月選秀,四姑娘臉上起了一次疹子,皇上賜婚後,王爺曾去國公府探望四姑娘。四姑娘傷了臉,名聲又受損,憂心忡忡恐王爺嫌棄。為了讓四姑娘能安心休養,王爺曾親口許諾,說大婚會如期舉行。」
宣德帝知道兒子去過國公府,卻不知竟然說過這番話,沉默片刻,皺眉道:「可這次……」
趙恆突然朝宣德帝行了一禮,然後上前幾步,從禦桌上取來一張裁剪過的宣紙,再借宣德帝的墨筆,行雲流水地寫了兩行字。宣德帝坐在對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既驚豔兒子的這手清逸好字,又為字中決心而震撼。
「我不負黎民,亦不為黎民負她。」
我沒做過對不起黎民百姓的事,那些百姓笑話我是他們喜歡議人是非,我不能因為這樣的人,而辜負有婚約的女子。
宣德帝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兒子此言,雖然是為兒女情長,卻蘊含深意。身為帝王,一言一行都被臣子百姓盯著,還極其容易被人誤解,明明自己沒做什麼,那些人便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指責他哪裡做的不對。故雖為帝王,為顧忌悠悠之口,帝王也不能事事稱心如意。倘若能做到兒子這般豁達,只求問心無愧……
看著那短短兩行字,宣德帝半晌無言,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這一生,怕是學不來兒子的豁達了,但這不妨礙宣德帝重新認識這個兒子。兒子年少時,曾經努力在他面前表現過,但那時他忙著堵住朝臣百姓之口忙著穩固帝位,無心管教家中幼子,特別是老三,有人說老三的口疾便是老天爺對他的天譴,所以每次看到老三,他都忍不住遷怒。
等帝位穩固了,等他有時間多分給孩子們了,宣德帝才遺憾地發現,他的老三再也不會用期待的眼神看他,老三的文課武課也都不再出彩。宣德帝試著鼓勵兒子,兒子並不領情,宣德帝畢竟要操勞國事,久而久之,他開始默許兒子的選擇,既然兒子無心朝堂,他也不強迫他。
但現在,親眼目睹了兒子的才學,領教了兒子的心胸,宣德帝不想再埋沒這個兒子。
「真的,非她不娶?」重新坐回龍椅,宣德帝有些揶揄地看著兒子問。
趙恆不解父皇為何而愉悅,但還是點點頭。
宣德帝便道:「君子重諾,你想當君子,朕願成全你,只是,朕現在缺個翰林院修撰,朕成全了你的愛美之心,你是不是也該為朕分憂?」
趙恆皺了下眉。
福公公卻高興不已,翰林院修撰雖然只是個從六品的小官,但其掌修國史實錄、負責為帝王進講經史,乃天子近臣,最有機會得到皇上的信任,一旦被皇上青睞,官職陞遷還不容易?升了官,手中便有了權。
宣德帝知道兒子介意什麼,指著福公公道:「朕看他就跟你肚子裡的蛔蟲似的,你想什麼他都清楚,進了翰林院,以後需要說話的地方就讓他替你說。」這麼一想,宣德帝忽的記起了高祖皇帝用過的一位禁軍將領。
當時大周初建,以武將身份奪得天下的高祖皇帝最忌武將,禁軍將領用了一個,沒過多久便因疑心換了新的。後來有個姓楊的接管禁軍不久突染啞疾,自己說不了話,全靠身邊一個忠僕替他解釋,不也穩穩當當地管了十二年禁軍?
他的兒子只是說不利索,做的只會比那個將領更好。
看出龍椅上的男人是認真的,趙恆便道:「兒臣,領命。」
他似乎不太情願,宣德帝再次賞鑑兒子的字,腦海裡突然冒出郭家那丫頭。雖然名聲不太好,但兒子竟然為了她兩次求他這個父皇,還願意走出心裡那扇門入朝為官,如此看來,郭家丫頭或許正是兒子命定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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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
回了臨雲堂,郭伯言笑著對妻子女兒道:「皇上那話聽著煞有介事,其實是說給百姓聽的,要百姓知道是他個為民做主的好皇上,但只要我打發了宋闊夫妻,這事便過去了,你們娘倆不用擔心。」
林氏也看出皇上是站在郭家這邊了,不然不至於打宋二爺板子,只是,胡氏夫妻既然千里迢迢地趕來京城,會輕易被打發回去嗎?如果郭伯言用權勢恐嚇對方,一旦傳出去,郭伯言的名聲壞了,皇上那也落了顏面。
郭伯言看眼女兒,有些話不好當著孩子的面說,只道:「依我看,進京應是那惡婦的主意,宋闊懦弱膽小,我去許他些好處,他自會心滿意足地回江南,再不敢來京城作妖。」
林氏一點就透,宋嘉寧不太放心,小聲提醒繼父道:「父親,我二叔最怕我二嬸,家裡什麼事都我二嬸說了算,就算他在你面前答應了,回頭被我二嬸一訓,恐怕又要反悔。」上輩子,嬸母將她關在後院不許她出門,她哭著求二叔放她出去,二叔答應地好好的,回去被二嬸一罵,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郭伯言笑,用看孩子的眼神看著女兒道:「安安等著,為父自有叫他不怕的辦法。」
男人語氣輕鬆,宋嘉寧本能地信了。
林氏掃眼丈夫,轉過來,摸摸女兒頭髮,嘆氣道:「他們進京分明不懷好意,安安以後改口吧,別再喊他們叔嬸了。」若胡氏夫妻真心把女兒當侄女,她絕不會說這番話,可事實是,胡氏夫妻存心要她們娘倆過不好。郭伯言處處維護她們,她也該表現一下,免得郭伯言面上不說,心裡卻介意女兒對宋家人的稱呼。
宋嘉甯看看繼父,毫不猶豫地道:「好。」
叔侄情分,早在上輩子就斷的乾乾淨淨了。
郭伯言並沒有那麼小肚雞腸,但聽完妻子要女兒與宋家撇清關係的話,他還是笑了,覺得今日這番唇舌沒有白費。
安撫好妻女,郭伯言一人去了前院,喊來錢管事吩咐了一番。錢管事立即著手安排,很快便從青樓買了兩個尚未開苞的貌美姑娘過來,都是十六七歲的花樣年紀,一個面容清麗,一個眼神勾人,各有風情。
宋二爺夫妻早已被安置進國公府的客院,郭伯言領著兩個丫鬟,親自去探望宋二爺。
夫妻倆都挨了板子,胡氏勉強還能走動,宋二爺卻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了,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喊痛,一邊疼一邊數落妻子:「我說不來你偏要來,現在好了吧,便宜沒討到,兩條命卻要交待在這裡了,客死他鄉……」
「閉上你的烏鴉嘴!」胡氏倚靠在窗前,偷偷地打量外面,「皇上可是說了,嘉甯是宋家人,郭家若不叫咱們帶走嘉寧,就等著被皇上處罰吧!」
宋二爺閉上眼睛,只求能全身而退,一絲鬥志都沒有。
「來了來了!」瞥見郭伯言,胡氏立即放下窗戶,一手扶腰,姿勢怪異地往床邊趕,低聲囑咐丈夫:「一會兒人進來,你給我閉嘴,一句話都不許說,我來對付他們。」
宋二爺根本不敢想什麼對付不對付的,煩躁地點點頭。
胡氏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在郭伯言等人推門進來那一刻,她艱難地跪在丈夫床前,嚎啕大哭起來:「嘉甯是咱們宋家的姑娘,郭家憑什麼霸佔?今日他們若不還我嘉寧,我就再去敲登聞鼓,拼著這條命也要討回公道!」
說完扭頭,披頭散髮地瞪著已經進屋的郭伯言。
宋二爺懼怕郭伯言,掙紮著要下地行禮。
郭伯言見了,幾個箭步趕了過來,按住宋二爺肩膀道:「賢弟傷了身子,切莫再動,我叫人備了傷藥,先替賢弟上藥吧,上完藥咱們再敘舊。」
賢弟……
宋二爺受寵若驚,做夢似的望著頭頂的男人。
胡氏則是見了鬼一樣,震驚過後,立即警惕起來,料到這只是郭伯言的詭計。
郭伯言一眼都沒看胡氏,讓出床頭,吩咐新買的兩個丫鬟:「你們伺候二爺上藥。」
「是。」錦書、錦畫齊聲道,然後一人捧著銅盆,一人拿著傷藥湊了過來,見宋二爺痴痴地看著她們,二女面露羞澀,眼含秋波。
宋二爺在江南時,空有色心,沒有色膽,只敢偷偷惦記貌美的女人,一次腥都沒敢偷,現在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同時向他示好,宋二爺全身的骨頭都要酥了。胡氏見了,一下子就猜到郭家的算盤了,氣得狠狠掐了宋二爺一把:「看什麼看,你是來京城找侄女的……」
「來人,帶下去。」她還沒罵完,郭伯言突然冷聲吩咐道。
胡氏大驚,門外等著的兩個小廝卻不管她願不願意,堵住嘴就給拖出去了。宋二爺目瞪口呆,郭伯言再次恢復先前的寬和之色,好心地勸他道:「男人大丈夫,豈能被一婦人打罵,這樣的惡婦,我是賢弟,早就休了,看她還如何倡狂。」
宋二爺被胡氏欺淩慣了,一時沒有做聲。
郭伯言又道:「我先出去,賢弟上完藥我再過來。」
言罷領著錢管事出了門。
宋二爺困惑地望著男人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正琢磨呢,後背忽然一涼,卻是身上的被子被人掀開了!宋二爺大驚,剛剛妻子幫他脫了褲子,他還沒穿……
「啊,二爺怎麼傷的這樣重?」錦書歪坐在床上,心疼地用手摩挲宋二爺沒被板子打到的腿彎。
宋二爺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卻不是疼的。
「二爺臉怎麼紅了?」錦畫單膝蹲在床頭,嫵媚的眼睛故作不懂地望著面紅耳赤的宋二爺。
宋二爺看著她,突然一陣口乾舌燥。
【小劇場】
新婚夜,嘉寧服侍獸王寬衣,褪下外袍,忽然發現獸王變成了一個字:蔔(第二筆往上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