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趙恆學壞了,睿王得償所願

  清點獵物後,宣德帝無疑地奪了頭籌,楚王居二,李木蘭還真拿了第三。

  不過眾人心裡都清楚,宣德帝必須讓著的,那麼宣德帝狩到的獵物擺在那兒,旁人就是有能超過皇上的本事,也不會真的全力以赴去狩獵,故這個比試結果,真沒多大意思。但宣德帝先前承諾過要給李木蘭賞賜,便笑著問道:「恭王妃想要什麼賞?」

  所有人都看向李木蘭,李木蘭從容不迫地走到宣德帝面前,突然單膝跪下,行了個武將的禮,抱拳請求道:「皇上,木蘭自幼習武,最大的心願便是隨祖父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今日皇上賞賜,木蘭不要金銀珠寶錦衣華服,只求皇上恩准,他日大周與遼國再有戰事,請皇上準木蘭隨軍出征。」

  一字一句,鏗將有力。

  廣袤的草原上,突然沒了人語,只有遠處被抬走的獵物發出的嘶鳴掙扎,從宣德帝到周圍的文武官官,無不詫異地盯著李木蘭。自古征戰沙場的皆是男兒,今日若換個女子提出這等請戰要求,眾人定要嘲諷一笑,可李木蘭並非普通女子,將門虎女,人家真有殺敵的本事。

  淑妃一側,宋嘉寧看著跪在那兒的好姐妹,竟也感受到了一絲豪情。

  壽王身旁,恭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王妃。婚前旁人誇讚李木蘭是女中豪傑,他嗤之以鼻,覺得李木蘭只會些花拳繡腿,最多在女人中自詡英雄,但親眼目睹李木蘭賽馬的英姿,親眼看見她的羽箭準確無比地沒入獵物咽喉,恭王終於知道,李木蘭確實不輸男兒,可他沒料到,她居然還有上陣殺敵的勇氣與抱負!

  多奇怪,她明明跪在那裡,他卻好像看見一隻鷹高飛於空。

  心底某個地方,突然被什麼觸動,恭王看著王妃挺直的脊背,看看淑妃身後一群身穿綵衣的閨秀們,然後,仰頭看向高空。他喜歡柔美的女人,但他更愛金戈鐵馬,更愛能與他並肩殺敵的熱血男兒。男兒只能做兄弟,如今身邊居然有個不輸男兒的王妃,與她相比,那些普通女子又算什麼?

  「夫妻一心,請父皇准我們夫妻並肩殺敵!」大步而出,恭王跪到李木蘭身旁,高聲求道,眸亮如星。

  李木蘭皺皺眉,扭頭看他,不懂他瞎攙和什麼,再說誰與他一心了?

  察覺她的注視,恭王也看了過來,朝她咧嘴一笑。

  恭王是想支持她,李木蘭卻覺得男人笑得奸詐,似乎另有捉弄她的打算,因此淡淡收回視線,沒有任何回應,只繼續等候宣德帝開口。

  宣德帝喜歡長子的重情重義與勇猛果敢,喜歡老二的溫潤如玉恭謙有禮,喜歡老三的字畫與才幹,對老四恭王,宣德帝一是比較偏愛么子,二來就是欣賞老四的坦率沒心機。而且,沒人知道,宣德帝心底仍然惦記著幽雲十四州,仍然想再與遼國打一仗挽回他上次丟的臉,只是在等時機而已,今日老四夫妻的主動請纓,正合他意!

  「好!虎父無犬女,恭王妃雖為女子卻心懷報國大志,勇氣可嘉,朕便許你,來日開戰,你與恭王同行!」宣德帝氣勢雄渾地道,親手扶起兒子兒媳。

  李木蘭、恭王異口同聲地道謝,文武百官也齊聲盛讚皇上乃治國明君,萬民效忠,洪亮整齊的聲音傳出老遠,在草原上悠悠迴蕩。

  晚上有宴席,下午君臣先回各自的別院休息。

  宋嘉甯被李木蘭感染的激盪心情猶未平復,歇晌之前,她跪坐在壽王身邊,一邊開心地幫獵到白狐的丈夫捏胳膊捶腿,一邊感慨道:「四弟妹真是厲害,能騎馬會射箭,還要上陣殺敵,我若有她的一半本事就好了。」

  再乖再柔順的女人,看到鷹在天上飛,都會嚮往一下,雖然可能只是一時的心動。

  趙恆靠坐在床頭,未予置評,只靜靜地看著她興奮的小臉。她總是誇李木蘭,他幾次想提醒她家中活潑可愛的女兒,提醒她她現在的舒適生活,讓她不用羨慕旁人,但,她說這些的時候,杏眼明亮,神采飛揚,趙恆便覺得,隨她說吧,她開心就好。

  「你喜歡射箭,我可以教你。」聽了片刻,趙恆決定讓她更開心。

  宋嘉寧一愣,小手捏著他結實的小腿,忘了用力。讓她學射箭?她能拉動弓嗎?拉起來肯定也很費力氣,有那閒功夫,她不如多抱會兒女兒呢,宋嘉寧還是很喜歡抱昭昭的,就是女兒越來越沉,她能抱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趙恆見她微微皺眉,懂了,又道:「待你練熟,可隨恭王妃,同去戰場。」

  讓她去打仗?

  宋嘉寧眼睛瞪大,想像一群遼兵朝她衝來,嚇都要嚇死了,忙不迭道:「王爺別說笑了,木蘭……四弟妹自幼習武才有現在的身手,我要照顧王爺照顧昭昭,哪有那麼多時間練武?真去戰場,只會拖累四弟妹。」

  趙恆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葉公好龍。」嘴上說著喜歡,真給她她念叨的,反而避如蛇蠍。

  宋嘉寧這才知道王爺在逗她,不禁嘟嘴,鬆開他腿躺下去,背對他哼道:「既然王爺笑我葉公好龍,那回京後王爺便給我尋個弓馬師傅吧,我好好學,興許三兩年後真能去戰場了。」

  「無需旁人,我教你。」趙恆從後面抱住她,大手嫺熟地往扯她衣帶,嘴也去親她的脖子。

  宋嘉寧摁住他不老實的手,整個人翻過去面朝枕頭趴著,悶悶地強嘴道:「好啊,現在就去。」

  趙恆知道她沒有生氣,只是在撒嬌玩鬧,小王妃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嬌態,趙恆就更想了,攥住她手不讓她再動,低頭就去親。宋嘉甯不依不饒,手動不了,就左右搖晃,試圖將泰山似的王爺晃下去,嘟囔著道:「王爺不是要教我騎馬射箭嗎?」

  她拱來拱去的,趙恆鬼使神差地記起年少時候他初次馴馬,那匹馬就像現在的她,跳來跳去不肯老實。再回味一番她的「騎馬射箭」,趙恆笑了,暫且不動,俯身在她耳邊問:「真想學騎馬?」

  宋嘉寧臉埋在枕頭裡,悶悶嗯了聲。

  趙恆笑,啞聲教她:「騎馬之前,應先安撫馬,撫其脖項,輕觸其身。」

  四個字五個字,他說地很慢,一邊說一邊示範,大手輕輕地摸她脖子,然後配合聲音,往下。

  宋嘉寧懵了,他是將她當馬了?

  懵完了,宋嘉寧面色轉紅,身子卻不受控制地,如被春風吹拂,漸漸地化了,羞得都沒心思再鬧了,咬著唇趴在那兒,隨他亂來。帳中只聞悉悉索索的寬衣聲,片刻之後,趙恆撩開舖散在她肩頭的烏髮,低聲道:「若遇到乖馬,無需馴服,便可騎了。」

  宋嘉寧臊得要燒起來了,反手去捂他的嘴:「王爺別說了……」不是結巴嗎,怎麼越說越利索?

  「嗯,教你射箭。」趙恆親她耳朵。

  宋嘉寧腦海裡嗡的一聲,閃過一個羞於去想的念頭,這種時候,王爺不可能真的教她射箭,難道……

  「圍場狩獵,需配良弓,利箭。」趙恆壓住她肩膀,不許她躲。

  宋嘉寧受不了了,第一次希望王爺繼續默默地來,別出聲。

  「弓箭齊備,瞄準便可。」趙恆盯著她紅彤彤的側臉,緩緩地說。

  宋嘉甯使勁兒往枕頭裡埋。

  趙恆想看她,知道她跑不了了,他單手撐著,左手迫使她轉過來。宋嘉寧沒有準備,錯愕地睜開眼睛,目光相碰的那一刻,壽王叫她領教了什麼叫箭無虛發。宋嘉寧雙頰更紅,緊緊閉上眼睛,趙恆低下來,發熱的唇印在她紅撲撲的香腮上:「會了嗎?」

  宋嘉寧咬著唇兒不肯說。

  「不會?」趙恆就繼續教她。

  寢帳中,漸漸傳來壽王妃嗚嗚的求饒。

  這邊夫妻恩愛,宰相趙溥的別院,一對兒老夫老妻卻在低聲爭吵。

  「如果你管住她,她會被睿王抱出來?」內室,趙溥衣衫齊整地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妻子終於安撫外孫女回來了,趙溥立即斥責起來。外孫女哭哭啼啼的,他罵不出口,只能將怨氣發洩在妻子身上。

  這不是夫妻倆第一次爭吵了,早在兒子娶妻、兩個女兒相繼嫁給平民又相繼離去,每一次,何夫人都會跟丈夫吵一架,每一次,都是何夫人先開口。趙溥起初會辯解,但看著妻子因為喪女之痛越來越憔悴,趙溥便無心解釋了,任憑妻子出氣。

  夫妻之間,是趙溥愧對妻子。

  所以何夫人早就不怕他了,宰相又如何,在何夫人心裡,這位宰相只是她的丈夫,只是狠心害她女兒們早逝的無情父親。

  面對趙溥的質問,何夫人平平靜靜的,坐在床上,淡淡反問道:「當時皇上親口允許女眷可去狩獵,端慧公主親口邀請繡繡,我能勸阻嗎?你也在場,既然那麼反對,為何不親自出面阻止?」

  趙溥氣結,他堂堂宰相,為了一個小丫頭出頭反駁,旁人會如何看他?

  還想再說什麼,瞥見老妻波瀾不驚的臉,趙溥深深吸口氣,儘量心平氣和地問:「繡繡到底怎麼回事?為何會落馬,又被睿王救下?」

  何夫人終於皺了下眉,嘆道:「端慧公主的脾氣你應該清楚,進了圍場便一心去找衛國公府世子,快馬加鞭的,身邊的侍衛都跟著她,繡繡走得慢,跟丟了,一個人在林子裡晃,被樹上一條蛇嚇得摔下馬,壽王殿下經過,沒管繡繡,後來睿王……」

  趙溥垂眸。四個王爺的品行,他當然清楚,壽王潔身自好性格孤僻,若救外孫女,難免會落個瓜田李下,置之不理頗符合壽王的一貫作風。睿王在大事上看似君子,其實是個貪色的人,外孫女生的花容月貌,睿王動心不足為奇,但趙溥恨的是,睿王不該親自抱外孫女走出圍場,當眾損了外孫女的清譽!

  「怪誰,若你沒當這個宰相,睿王未必會抱繡繡。」何夫人當了那麼多年宰相夫人,有些事情看得比一些朝臣還准,趙溥怨她沒管住外孫女,她也怨趙溥連累外孫女成了睿王意圖拉攏宰相的棋子。

  趙溥無話可說。

  夫妻相對無言。見趙溥花白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眉頭凝成了川字,想想丈夫在高祖皇帝一朝時的意氣風發與此時的步步驚心,何夫人又有點不忍,走過來,扶著丈夫的肩膀,輕聲安慰道:「你別上火,便是睿王有心,咱們不把繡繡給他,皇上便沒有由頭對付你。」

  外孫女再好,也比不過丈夫,更何況,只是被睿王抱了一次,名聲損些就損些,反正按照丈夫的脾氣,外孫女也是要嫁給尋常百姓的。曾經何夫人想為外孫女爭取個小官之家,現在鬧出這件事,只好委屈下外孫女了,好在有他們撐腰,尋常百姓絕不敢嫌棄外孫女什麼。

  趙溥拍拍妻子的手,有句話沒有說,睿王有拉攏他的心,他是可以扣住外孫女,但他就怕,宣德帝……

  行宮中央最氣派的宮殿,宣德帝靠在榻上,聽完大太監王恩的回稟,宣德帝揉揉額頭,不悅地道:「老二什麼時候能改改他憐香惜玉的性子,不好狩獵,居然還有閒心去救美,沒出息。」

  皇上可以罵兒子,王恩卻不敢附和,賠笑道:「睿王心善,總不能置之不理。」並不知道壽王就沒有管陳繡,否則王恩絕不敢誇睿王心善,那不就成了暗指壽王不善了?

  宣德帝輕哼一聲,扭頭看向窗外,手指無意識地叩擊大腿。

  老二是單純的憐香惜玉還是另有思量,宣德帝暫且看不透,實在是這個兒子平時哪都好,就是在女人事上有點糊塗,但,老二這一救美,倒讓宣德帝茅塞頓開,嘴角慢慢浮上一絲笑。

  當晚宴席上,一番觥籌交錯後,微醉的宣德帝突然一指睿王,喜怒不定地道:「旁人狩獵,你倒跑去英雄救美了,耽誤了正事,說,該當何罪!」

  睿王心裡一突,忙趕到帝王席前跪下,高聲道:「掃了父皇的雅興,兒臣知錯,只是當時陳姑娘情勢危急,兒臣實在不忍將她一人丟在圍場。」

  與此同時,趙溥也趕了過來,替外孫女向睿王道謝,請皇上不要責罰睿王。

  宣德帝盯著二人,突然朗聲大笑,端著酒樽起身道:「睿王英雄救美,乃一段佳話,既睿王與陳繡有緣,朕便將陳繡賜給睿王為側妃,另擇吉日完婚!」

  心願達成,睿王喜不自勝,興奮地攥緊了手。

  趙溥低著頭,脊背卻好像更彎了,外孫女啊外孫女啊……他的官途,很快就要到頭了。

  左側王爺們的席位上,楚王看熱鬧似的笑,揶揄二弟又得了個美人。趙恆握著酒樽,看看春風滿面的睿王,強顏歡笑的趙溥,最後視線回到了醉酒的父皇身上,隨即唇角上揚,輕輕品酒。今晚這酒,入口甘醇,仔細品味,才能嘗出其暗藏的烈。

  猶如朝堂,猶如君臣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