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嘉寧:想王爺熱乎乎的大手

  蜀地。

  江原城破,守城將領張玘逃跑不成,被起義軍押到了主帥王武面前。

  攻城之時,王武額頭中箭,憑一腔熱血繼續拚殺了一陣,大軍攻破城門,王武也從馬背上栽了下來,被郭驍、李順扶到就近的一座府邸躺下,迅速召了隨軍郎中與城內幾個名醫來診治,然羽箭射中額頭,拔出立死,不拔,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大哥……」李順跪在床前,一身是血,滿臉是淚。他自幼長在王家,王武既是他的姐夫,也是他視為親生手足的好大哥。出征之前,姐姐哭成淚人,叮囑他們兄弟千萬保重,寧可戰敗逃生也別逞能,如今大哥出事,他如何向姐姐交代?

  「行了,不就是死嗎,死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能與二弟三弟並肩作戰,大哥這輩子值了。」王武性情爽朗,臨死也不懼怕,握著小舅子的手,趁自己還有力氣,抓緊時間交代後事:「替我照顧你姐姐,柳兒長大了,你給她挑個好人家……」

  李順哽嚥著點頭。

  王武慢慢抬起眼簾。

  郭驍神色沉重地走過來,俯身與他對視。

  王武對郭驍,有長兄對幼弟的照顧之情,也有平民百姓對大能之人的敬佩,相處半年,王武其實看得出來,他這位義弟來歷不凡,他與小舅子能闖出這番天地,全靠貴人相助。望著那雙深邃的黑眸,王武緩緩道:「三弟,我,我不行了,你二哥沒讀過書,以後,還望三弟輔佐……」

  「不必大哥贅言,宋璋定會竭力輔佐二哥,早日殺光昏君貪官,為大哥報仇!」郭驍握住王武伸過來的手,沉聲保證道。

  王武笑了,視線艱難地回到李順臉上,對視片刻,溘然長逝。

  「大哥!」李順撲到王武身上,壓抑地哭了出來,郭驍站在一旁,回想王武其人,淳樸好客仗義疏財,雖為起義軍主帥,卻從不作威作福,也算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雙手攥拳,郭驍忽的看向被人押著跪在一側的守城將領張玘。

  「二哥,這人如何處置?」郭驍冷聲提醒李順。

  李順聞言,身體僵硬片刻,猛地站了起來,抽出佩刀,當場砍下張玘人頭,命人掛到城牆上祭奠兄長在天之靈。仇人殺了,心中悲痛卻無法平復,李順哭著收斂了兄長,翌日早上,按照大哥之前的計畫,李順率兵,親自攻打江原城東面的蜀地重鎮,成都。

  成都乃前朝蜀國的都城,城牆之高之固,絕非其他小城可比,起義軍強攻一日,損傷慘重,不得不退回江原城,這也是起義軍對抗官府後遭受的第一次敗北。兄長死了,又打了敗仗,李順突然沒了底氣,與郭驍商量道:「要不,咱們帶著搶來的銀子,找個山頭駐守?」

  官府難打,反正銀子也有了,李順真的想罷手了。

  郭驍抿了下唇角,平民百姓,眼界就是窄。

  「佔山為王,銀錢花完了,糧草吃光了,二哥如何應對?」郭驍平靜地問。

  李順揉揉腦袋,腦海裡冒出一個字,可是又覺得不妥。

  郭驍知道他在想什麼,嘆息道:「官府逼得咱們過不下去,咱們三兄弟起兵,劫富濟貧,故各州縣貧苦百姓紛紛投奔我等。若佔山為王,將來免不得要搶民為生,那與匪盜有何區別?大哥俠肝義膽,得知你我欺壓百姓,定會死不瞑目。且朝廷不會甘休,此時北有遼兵,朝廷無暇顧及咱們,咱們若不趁此機會攻佔城池壯大兵力,一旦朝廷空出手來,咱們手下這五萬軍馬,只能坐以待斃。」

  李順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六神無主道:「那該怎麼辦?」

  郭驍將他叫到輿圖前,指著成都北方的蜀州道:「成都難攻,咱們可先逐個攻破周圍小城,待兵力足夠,再掉頭過來,一舉拿下成都。」接連指了幾座城池。

  他聲音平靜,指點江山時成竹在胸,李順不知不覺鎮定了下來,欽佩無比地道:「三弟有勇有謀,定是天上的武曲星轉世!」

  郭驍笑了下,目光卻落在了蜀地輿圖沒畫到的東北方,大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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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因為壽王在鎮州滿城痛擊遼兵,宣德帝這兩日都神清氣爽,虎步生風,只是沒高興多久,就收到了蜀地的戰報。得知起義軍竟擴充到了五萬之多,打得蜀地官兵節節敗退,宣德帝的好心情立即飛到了天邊,狠狠地將奏摺砸了出去:「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治理不好百姓,鎮壓也不行,他到底養了怎樣一批庸官!

  「父皇,兒臣願領兵前去平叛。」睿王第一個走了出來,主動請纓道,聲音洪亮。遼兵他不敢打,叫老三在李隆、郭伯言的輔佐下搶了功勞,現在蜀地造反,簡直是老天爺送他的表現機會。

  兒子一個比一個英勇,宣德帝欣慰歸欣慰,卻絕不可能將兩個皇子同時派出去,再者,宣德帝仍然沒把那五萬百姓組成的起義軍看在眼中,官軍之所以接連敗退,全是將領領兵無能。宣德帝看向武官那列,很快有了人選,封老成穩重的高載為西川巡檢使,前去統率平叛事宜。

  高載當天便離京了,宣德帝喘口氣,繼續留意北疆戰報。

  壽王府。

  宋嘉寧也在記掛自己的丈夫。上個月王爺走得匆忙,宋嘉寧來不及做什麼,王爺走後,宋嘉寧又想又擔心,若閒坐著什麼都不幹,心裡真是片刻都無法安寧,便叫丫鬟們準備針線,她親手給王爺縫製禦寒的冬衣。

  秋光融融的暖榻上,她低頭忙針線,隔著一方紅木矮桌,昭昭在那邊陪祐哥兒玩,自打有了弟弟,昭昭終於不再時時刻刻纏著娘親了,而且小丫頭也越來越懂事,知道娘親要給父王做衣服,不能搗亂。

  「娘,弟弟噓噓了!」親眼看到弟弟小短腿中間竄起一道水流,昭昭立即大聲道。

  宋嘉甯笑,乳母早已趕過去,幫祐哥兒換褲子、墊子。昭昭目不轉睛地看著,乳母鋪墊子的時候,她還有模有樣地幫忙拍了拍。宋嘉寧看得一清二楚,心想稍後給王爺寫家書時,一定要把這件事寫進去。

  「王妃,郡主的手爐做好了,您要過目嗎?」雙兒進來詢問道。小郡主一年一長,小手長大了,冬日捧著的手爐也得跟著變大,年年都得換新的。

  宋嘉甯正好也縫累了,點點頭,然後放下針線,她過去陪昭昭、祐哥兒玩。雙兒捧了兩個精緻的小銅爐進來,銅爐上面鑲嵌了一圈寶石,隨便一顆都是外面富商想買都買不到的稀罕物,然而在壽王府,在王妃、郡主使用的器物上,時常可見。

  「這是父王專門給昭昭畫的圖,再讓工匠鑄造,昭昭喜歡嗎?」宋嘉寧抱著白白胖胖的祐哥兒,笑著問女兒。

  昭昭捧著圓圓的手爐,一邊看新玩意一邊點頭,點完了才試圖摳一枚寶石,摳得特別認真。

  宋嘉甯摸摸女兒腦袋,教女兒這是暖手用的。

  昭昭眨眨眼睛,仰起腦袋問:「娘有嗎?」

  宋嘉寧點頭。

  昭昭滿意了,看到娘親懷裡睜著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瞧她的弟弟,又問:「弟弟呢?」

  宋嘉寧還是點頭,女兒太可愛,她忍不住親了一口。

  昭昭還沒問完呢,望著窗戶問:「父王呢?」

  宋嘉寧愣了下。王爺體熱,冬日從來都是王爺給她暖手,他自己卻沒用過,有時天寒地凍,他從外面回來,她心疼他,捧著手爐送過去,王爺卻順勢將她拉到腿上抱著,只稀罕她的人。無聲的溫存旖旎浮現腦海,宋嘉寧不由走了神。

  「娘,父王有嗎?」昭昭又問了一遍。

  宋嘉寧驚醒,下意識點頭。

  昭昭高興了,繼續玩她的手爐,宋嘉甯看著女兒,心思再次飛到了王爺身上。馬上就要入冬了,王爺人在邊關,甚至要親赴戰場,無論是握韁繩還是持刀劍,手都得露在外面,北地嚴寒,會不會凍傷了手?

  這麼一想,宋嘉寧就坐不住了,喊來劉喜,叫劉喜預備一箱治凍手的膏藥。

  膏藥管治,卻不能防,宋嘉寧摸摸下巴,開始琢磨如何幫王爺禦寒。想了半日無果,夜裡洗腳,看著雙兒幫她脫了長長的白綾襪,宋嘉寧心中一動,繡個東西把王爺的手包住不就行了?

  有了一個念頭,宋嘉寧便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王爺要帶兵打仗,包住手背可以,手指得露在外面,不然拿東西都不靈活。晚上想出了大概樣子,第二天,宋嘉寧又是畫圖又是挑選料子的,忙得都沒空哄孩子了。

  九月底,侍衛帶著王妃的家書與包袱,快馬加鞭去鎮州送信。

  趙恆早就盼著了,等福公公退下後,他先拆開信封。熟悉的秀氣小字,熟悉的靈動童像,每一筆,都帶著她特有的溫柔。趙恆看看畫上的漂亮女兒,看看長大了一圈的胖兒子,唯獨沒有她。

  壽王畢竟是曾經修過仙的壽王,興致一起,當即提筆研磨,照著她的畫,重新畫了一幅,畫她抱著祐哥兒,女兒撒嬌地靠在她身旁。

  畫好了,對著她的畫像發了會兒呆,趙恆終於想起她還送了東西來。

  放下畫筆,收好家書,趙恆走到桌案前,打開包袱,裡面是一件冬袍一件大氅,還有……

  趙恆挑眉,撿起擺在大氅上的一雙奇怪物事,翻來覆去看看,在一隻套子裡面發現一張字條:王爺,此物如襪,套在手上,可禦寒。紙條下方,還有一行更小的字:入冬了,想王爺熱乎乎的大手。

  熱乎乎的大手……

  趙恆盯著那行小字,曾經與她相處的一幕幕,抱她親她要她,全部浮上腦海。

  她只想他的大手,他卻想她整個人,從裡到外。

  小心翼翼收起這張特殊的紙條,趙恆垂眸,試著套上王妃送給他的新鮮禮物。套子外面是鹿皮,裡面絮了一層壓實的棉花,手伸進去,果然很暖,皮套遮到第一個指節,上面就沒了,趙恆握拳,動作不受影響。

  禦寒之物。

  趙恆無意識地握拳再伸平,幾次之後,他突然轉身,傳喚福公公。

  「王爺。」福公公立馬趕了進來。

  趙恆取下手上的皮套,對福公公道:「趕製一套,交給李隆,保證弓弩手,一人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