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嘉寧被皇帝公公誇,陳繡難產

  遼國騎兵強在速度快,彪悍的契丹蠻人配上迅雷而至的戰馬,大周士兵若分散,便如狼群衝入羊圈,因此對付騎兵最好的辦法,就是結陣,軍陣牢不可破,騎兵衝殺不進,就只能騎在馬上乾著急。而若想軍陣固若金湯,就必須有弓弩軍,用以壓制騎兵侵擾。

  趙恆的想法很好,給每位弓弩手都配上一副保暖的皮套,然而他的皮套是怎麼來的?是他的王妃精心從各種皮料裡面挑了上佳的鹿皮,再絮上地方進貢給宮裡的一品棉花,自然暖和。主帥李隆與趙恆關係不太和氣,都覺得這副皮套好,也想遵王爺之命廣加縫製,但問題來了,去哪找鹿皮、棉花、繡娘?

  軍費有限,用不起鹿皮,只好用次等的豬皮、羊皮替代,棉花大多也都是舊棉花,至於繡娘,大多都是百姓家的女眷,按縫製的皮套數量領工錢。在趙恆的督促下,大周這邊緊鑼密鼓地縫皮套,終於在寒冬來襲時,趕製了一批。

  遼兵四處侵襲,騎兵速度快,可能今天在代州打,轉眼就跑去雄州了,不知是不是皮套發揮了作用,還是東路軍將領得力,幾番交戰下來,單看結果,還真是用皮套的軍隊勝仗多,傷亡損失小。

  「幸好王爺神機妙算,料到天寒弓弩手拉弓困難,叫大軍提前做了準備,不然手凍地弓都拉不開了,這時節,步軍容易吃虧。」黃昏時分,福公公跟隨自家王爺巡營回來,一邊給王爺倒熱茶一邊真心實意地拍馬屁。

  趙恆淡淡道:「王妃之功。」皮套是她送來的,福公公又不是不知道,說什麼奉承話。

  福公公笑容不改,將茶碗送到王爺面前,繼續捧道:「王妃有奇思,王爺有妙計,真是天作之合。」

  趙恆看他一眼,沒再訓斥,而福公公眼尖地發現,王爺喝茶時,唇角微微翹了起來。福公公又懂了,王爺謙遜,不喜歡被人溜鬚拍馬,但王妃是王爺心尖上的寶,王妃被誇,王爺比自己被誇還高興呢。

  趙恆當然高興,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宋嘉寧溫柔乖順,但只有他一人知道她的好,如今……

  熱茶入口,趙恆垂眸靜思,過了會兒才嚥了茶水,放下茶碗,低聲吩咐福公公:「王妃之功,暗中傳出去。」

  她隨寡母改嫁到郭家,身份有瑕。她對的絕對下聯,妙趣橫生卻不夠文雅。她與魯鎮相看,落水被人嘲笑。她進宮選秀臉上長疹,容貌多了謠傳。出嫁前叔父進京敲登聞鼓要認回她,事情鬧大,又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諸如此類,都損了她身為王妃的威嚴。

  是時候叫百姓知道壽王妃的好了。

  福公公天天待在王爺身邊,這些事幾乎都是他稟報給王爺的,因此王爺一開口,福公公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了,彎腰保證道:「王爺放心,小的這就去安排。」

  趙恆又道:「如實便可,不比誇大。」免得過而不及。

  福公公點頭。

  於是皮套由來,先在軍營將士口中傳開,漸漸傳到邊疆百姓耳中。這些百姓多是未參與戰事的老弱婦孺,婦人幫忙做過皮套,親身領略過其中的巧思,一聽說是王妃怕王爺凍手親自琢磨出來的,蘊含了妻子對邊關丈夫的關心眷戀,與她們這些盼望丈夫安好的民婦無異,同病相憐,這些婦人自然慨嘆壽王妃的好。

  百姓喜歡說三道四,好的壞的都傳,無需福公公派人在京城造勢,壽王夫妻間的這樁軼事也隨著凜冽的北風,飄到了京城。

  太夫人、林氏一塊兒去看宋嘉甯,林氏欣慰的看著女兒笑,當著婆母的面,沒好意思誇女兒。她不誇,太夫人誇啊,抱著已經五個月越長越漂亮的祐哥兒,笑眯眯地誇個不停,都快把宋嘉甯誇成王母轉世了,畢竟宋嘉甯的皮套,可是造福將士、百姓的大福物。

  祐哥兒聽不懂,好奇地望著長輩一動一動的嘴唇,昭昭坐在外祖母懷裡,知道曾外祖母在誇娘親,笑得杏眼彎彎,好像太夫人在誇她一樣。宋嘉寧可受之有愧,連忙解釋她做皮套時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幫王爺禦寒而已。

  「這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太夫人慈愛地道。

  林氏替女兒謙虛道:「傻人有傻福吧。」

  「娘……」宋嘉寧撒嬌地嗔了聲,誇她聰明她不自在,但也不能說她傻啊。

  昭昭瞅瞅娘親,再瞧瞧外祖母,懂了,咯咯笑了起來:「娘傻!」

  小丫頭笑得沒心沒肺,打趣親娘,祐哥兒見了,也傻乎乎咧著嘴笑。五個月大的男娃,眉眼漸漸長開,笑起來有點像娘親,但那清雋的眉,偏長的鳳眼,都隨了父王。宋嘉甯情不自禁盯著兒子看,毫無預兆地,突然特別想他。

  功名利祿,都是身外物,只有王爺,才是心裡邊的。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九兒挑簾進來,稱中宮來人了,暖榻上的女眷們連忙下地。

  原來是李皇后派了公公來,說是李皇后想念祐哥兒、昭昭,宣宋嘉甯娘仨明日進宮。

  宮人傳完口諭就走了,宋嘉寧卻臉色發白,只覺得寒氣一股股地從腳底下往上竄。當初李皇后痛失五皇子,要了升哥兒進宮撫養,楚王獲罪,李皇后怕被牽連才舍了升哥兒。祐哥兒出生後只進過一次宮,李皇后談何想念,莫非又想搶她的兒女?

  女兒兒子宋嘉甯都不捨!尤其是祐哥兒,剛剛五個月大,真被抱進宮,將來還會記得她這個親娘嗎?

  只是一個念頭,宋嘉寧眼淚就出來了,絕望地看向母親。王爺不在京城,萬一皇上真偏心李皇后命令她交出兒女,她該怎麼辦?

  「安安別急,她沒那個臉皮。」緊要關頭,太夫人也不講究了,握著孫女的手,低聲安撫道。宮裡沒人是傻子,李皇后第一次要皇長孫,正逢五皇子新喪,李皇后確實可憐,皇上一心疼就答應了。如今李皇后早緩過來了,她再敢要皇子,皇上第一個厭她,皇上雖然專斷,卻絕不是昏君。

  宋嘉寧只是太怕昭昭、祐哥兒被搶走,一著急亂了陣腳,聽了太夫人的話,母親也這麼說,宋嘉寧仔細想想,慢慢鎮定了下來。只是分析是分析,誰也無法確定李皇后的心,當晚,宋嘉甯將姐弟倆都留在了上房,她躺在外頭,撐著下巴看,兩個小傢伙都睡著了,她依然捨不得閉上眼睛。

  翌日早上,宋嘉甯幫兒子、女兒打扮。祐哥兒好說,昭昭愛美,想穿最喜歡的裙子,怕小丫頭單純說漏嘴,宋嘉甯不敢跟女兒說太漂亮可能會被皇祖母搶走,就抱著女兒,柔聲解釋道:「父王在邊關打仗,娘想父王,想的都沒力氣打扮了,昭昭想不想父王?」

  昭昭點頭,委屈地抱住娘親,她可想父王了,天天都想父王快回來。

  「那昭昭怎麼還想穿漂亮裙子?」宋嘉寧一本正經地質疑。

  昭昭看著娘親,再低頭瞅瞅,終於鬆開了緊緊抓著的漂亮裙子,然後換上娘親給她挑的藕色裌襖。其實人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宋嘉甯只是讓女兒少漂亮一點點,她也知道,這種小把戲怕是沒什麼用,但李皇后真要搶,除非王爺點頭,否則她寧可犯忤逆皇上、皇后的罪名,也不會答應。

  兩刻鐘後,宋嘉甯牽著女兒,乳母抱著祐哥兒,一家三口進宮去了。

  熟門熟路地繞到中宮,一進門,宋嘉寧先瞥見了一道朱紅色的身影,皇上竟然也在!

  宋嘉寧不由攥緊了女兒的小胖手。

  昭昭沒留意,瞧見皇祖父,小丫頭習慣地笑了,白白淨淨的臉蛋,杏眼烏黑水潤,娘倆手牽手進來,如兩顆明珠,足以讓暗室生輝,有這樣的臉蛋眼睛,誰還會注意娘倆穿了什麼衣裳?當然,宣德帝早過了輕易為女子姿色動心的年紀,更何況那是自家兒媳婦,視線簡單從宋嘉寧臉上掃過,便落到了乖乖小孫女身上。

  「昭昭來了。」宣德帝笑著喚道。

  宋嘉寧鬆手,昭昭高興地跑了過去,小蝴蝶似的撲到了皇祖父面前,被宣德帝拎到腿上抱著。

  宣德帝瞅瞅孫女只梳了一個小丸子的腦頂,隨口問道:「昭昭今天怎麼沒戴花兒?」日理萬機的宣德帝,也記得老三家的這個孫女愛美,每次進宮頭上都會戴朵真花或絹花。

  宋嘉寧心中一緊,沒想到皇上居然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那,會不會猜疑她什麼?

  她佯裝平靜地看著女兒,昭昭呢,摸摸腦頂,突然不笑了,委屈巴巴地望著皇祖父:「昭昭想父王,父王在哪兒?」

  宣德帝一怔,隨即明白了,孫女以為進宮能見到父王,著急進宮,急得連花兒都不要戴了。

  小丫頭這麼孝順,一是有他們趙家人的孝順血脈,二肯定也有王妃教育有方的功勞。宣德帝摸摸孫女腦袋,一邊哄孫女,一邊掃了一眼兒媳婦的裙襬。郭伯言這個便宜女兒,宣德帝本來是不太滿意的,老三堅持,宋嘉寧長得確實夠美,性子也溫柔乖順,宣德帝才賜了婚。現在看來,宋嘉寧能教好孩子,能輔佐丈夫,分明是賢妻良母。

  「遼軍入侵,老三在外禦敵,你一人帶兩個孩子,辛苦了。」宣德帝難得地鼓勵兒媳婦。

  宋嘉寧腿都軟了,帶兩個孩子辛苦,帶一個就輕鬆?皇上是這意思嗎?是想哄她交出一個孩子?

  「兒臣不苦,只盼大軍能早日擊退遼兵,將士歸家,百姓安寧,免受分離之苦。」急中生智,宋嘉寧穩穩地道,只有看著地面的杏眼,洩露了心底的徬徨。

  「說得好,這也是朕心中所願。」宣德帝頷首道,越發覺得這個兒媳婦好了,心懷百姓。

  宋嘉甯依然提心吊膽,唯恐皇上下一句就是要她的孩子。

  宣德帝哪有那閒功夫呢,無非是聽說老三媳婦意外立功,便借李皇后的名義將人宣進宮勉勵一番。稀罕稀罕乖巧可愛的孫女,抱抱白白胖胖酷似老三的好孫子,忙裡偷閒片刻,宣德帝繼續去忙政事了。

  宋嘉寧腳底終於能站穩了,皇上再不走,大冬天的,她裡面的小衣都要濕了。

  「嘉寧坐吧,跟我不用拘束。」李皇后指著暖榻,親近地勸道。不足三十的女人,烏髮黑亮,肌膚嬌嫩,鮮豔的還似一朵花,唯有眼底,暗隱滄桑。壽王藏得太深了,但凡他提前露出一點,她都不會放棄升哥兒,便也不會,淪落成孤家寡人,戰事頻頻皇上無心後宮,身邊又沒有孩童繞膝。

  她溫柔如昨,宋嘉寧卻通過那些事看透了,李皇后失子固然可憐,但亦是個奪人子的皇后。

  「不了,兒臣站著就好。」宋嘉寧垂眸,恭敬地道。

  一句話,一個姿態,李皇后就懂了,通過宋嘉甯與壽王修好這條路,是死的。

  心沉如石,無意應酬,客套了會兒,李皇后便讓宋嘉甯娘仨回去了,帶著皇上命她準備的賞賜。

  宋嘉寧如釋重負,回到馬車上,宋嘉寧沒看賞賜,抱住昭昭、祐哥兒,挨個親。

  她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只盼王爺平安,李皇后人在宮裡,腦袋裡不停轉著各種事。進了冬月,大初一地就開始下雪,寒風助威,冷得叫人不想出門半步。

  「娘娘,聽說吳貴妃送了皇上一副皮套,親手做的。」李皇后的心腹,毛姑姑不無諷刺地道。人家壽王夫妻年紀輕輕,壽王在北地,確實用得上皮套,皇上天天待在暖閣,吳貴妃分明是想爭寵呢,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紀,孫女都得了倆了。

  李皇后苦笑。吳貴妃有睿王,有東西值得費心思,她什麼都沒有,自然也懶得爭。

  「睿王妃是不是快生了?」提到那邊,李皇后順口問了句。

  毛姑姑搖搖頭,捏捏手指頭,盤算道:「估計要等上元節前後,睿王側妃應該是這個月。」

  身為中宮大宮女,毛姑姑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未料她剛說完,一個小太監就低著頭進來了,輕聲稟報導:「娘娘,睿王府給宮裡遞了信兒,側妃要生了。」

  毛姑姑挑眉,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李皇后嗯了聲,對一個側妃的肚子並無興趣,換成睿王妃,她或許還會猜猜是男是女。

  睿王可不一樣,年近三旬卻無子嗣,睿王現在最缺的就是兒子,庶子也是寶貝,故去皇上面前請示過後,興奮又忐忑地回了自家王府。睿王妃大著肚子,不想管也怕出事擔責任,只心緒不寧地待在正院等消息,默默求菩薩賜陳繡一個女兒,連庶長子的名分也不想給陳繡。

  睿王直接去了陳繡的院子。

  女人生頭胎都艱難,陳繡早上發動的,一直熬到半夜也沒生。

  睿王心急如焚,太醫更急,萬一側妃難產出個好歹,他們也要受罪。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陳繡真就難產了,宮口開得太慢,慢到再不想辦法,母子都危險。

  「王爺,下官無能,側妃與孩子,只能保其一。」

  天亮了,睿王一夜沒睡,洗完臉勉強打起一絲精神,太醫就跪到他面前,拋了一個難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