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初冬早晨,他背著光站在門口,肩上披著一層清晨剛起的寒冷薄霧,那空氣似乎都凝結成了霜,清清冷冷。
溫景梵低頭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問道:「早飯吃了沒有?」
「還沒有……」
「正好我帶了些來。」他把手裡拿著的早餐紙袋遞給她。
隨安然順手接過來,隔著紙袋子還能觸碰到那溫熱,她低頭看了眼,有些窘迫,「哎,還要麻煩你……」
「順便而已。」他說著這句話,抬步往前邁了一步,微側了一下身,反手關上門。
隨著那聲清脆的關門聲,清晨略有些刺骨的寒冷空氣立刻被隔絕在了門外。
隨安然半蹲下/身,從鞋櫃裡拿出鞋子放至他的腳邊,「你等一下,我去把早餐盛到盤子裡。」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買了幾種。」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隨著她走到餐廳。
隨安然打開紙袋,把裡面的早餐一一拿出來。
有兩杯豆漿,溫度有些偏燙。還有包在袋子裡的幾根油條,大約兩籠的小籠包子,除了這些,還有兩個茶葉蛋。
隨安然拿了碟子出來,嗅著那香氣,只覺得喉間有些發緊,饞得恨不得立刻開動:「勞你費心了,這些我都很喜歡。」
「喜歡便好。」他抬眸看著她,面色淡淡的,只眼角眉梢才透出些柔和,看著卻是如沐春風。
「覺得最近總是麻煩你……」隨安然見他執起筷子吃了一口小籠包子,咬著吸管低聲說道:「這人情都要還不了了。」
溫景梵「唔」了一聲,唇被小籠包子的油燙得嫣紅,他折起紙巾擦了一下唇,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若看中那便是人情,人際來往,本就是算不清的。」
隨安然又默默地咬了一下吸管,原來在他眼裡……不過只是人際來往麼……
這麼一想,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被郁悶取代。她心不在焉地啃完整根油條,又吃了八個小籠包,解決了一個茶葉蛋,還乾掉了整杯熱豆漿——
等她察覺到自己吃得太多了時,胃已經脹得有些難受,而餐桌上已經被掃蕩空了……
她執著筷子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空碟子,再看看饒有興味看著自己的溫景梵,臉頓時燒了起來——她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一發呆就頭腦放空的壞習慣!
「看著有些瘦,原以為是飲食上吃得少,看來並不是這個原因。」溫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一雙眸子眼底浮著深邃的笑意,起身幫著她一起收拾整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出發了。不然中午要趕不上開飯了。」
隨安然「哦」了一聲,臉頰還是有些發燙,她低下頭,烏黑的發絲順著遮掩下來,掩去了她半張臉。
終是自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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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有些早,路上行人並不多。路虎一路暢通無阻,好運氣得一路上連盞紅燈都沒遇到。
溫景梵在附近停車,停車位旁邊是一棵年歲已久的大樹,枝椏伸展著,雖冬季落了樹葉,單就著枝蔓也能看出夏日時的光景。
此刻陽光從它的枝椏間灑落,落在車身上,灑了一片金黃,細細碎碎。
溫景梵正側目看著後視鏡倒車位,側臉線條光潔,那只正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轉,露出手腕上戴著的小葉紫檀珠,那陽光恰好折射在手鏈上晶亮的隔珠上,那藍光透亮,就映在了車頂。
但只一瞬,他的手落下來時,那光也隨之消散。
停好車,他和她並肩往不遠處的山腳下走。隔著一條馬路的山腳下設有A市的交警大隊。正值周末,鐵門緊閉,但這條馬路上依然人來車往,絡繹不絕。
溫景梵顯然也看到了標識,問道:「駕齡幾年了?」
「一年,常走的路也就家裡到酒店,新手上路……」隨安然回答。
他點了一下頭,語氣裡隱有笑意:「難怪。」
隨安然:「……」這是又記起那次去4S店,她倒車倒了半天沒倒進去的事了?
但「難怪」這個詞用得也太……看輕她了些吧,隨安然默默垂淚。
等走到山腳下時,還未見到聞歌和溫少遠,隨安然剛想發個短信問問,溫景梵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說道:「是聞歌。」
隨安然揣在口袋裡正摸手機的手便緩緩挪了出來。
接通後,不知道聞歌說了些什麼,溫景梵面色始終平靜,只一雙眸子映著晨曦的光亮,卓然生輝。
簡短的通話內,他只在掛斷前輕哼出了一聲「嗯」。掐斷電話,他抬眼看向她,微抿了一下唇。
隨安然被他看得發虛,他不出聲,便主動問道:「聞歌是遇上什麼狀況了嗎?」
「他們先上去了。」他偏頭往山上看去,似笑非笑的:「讓我們隨意。」
讓我們隨意……
我們隨意……
隨意……
不知道是他的聲音太好聽,還是這句話頗具深意,隨安然從山腳往上爬……這句話在腦子裡回響了一路。
隨安然以前有休假還會去健身房健身運動,後來時間越來越不規律,加上事情有些多,這個隔一日去一次的習慣被打破之後,她便再沒有去過。
平日裡還覺得自己精力旺盛,身體健康,但今天這麼一爬山,她才恍然醒悟,雖然自己不算是扶風弱柳,但也沒比這個好上多少。
溫景梵始終和她保持著兩步的距離走在她身後,見她這會停下來,眼一瞇,笑了起來:「再堅持一下,到前面的亭子裡再休息。」
隨安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都白了:「還有好遠……」
「以前在梵音寺,我們一起上山,一路到山頂也沒聽你說過‘遠’這個字。那座山還沒有這麼精致的石階,能行走容易。」
因為是周末,上山下山的行人皆有。停在這必經之路休息,實在不妥。
溫景梵見她是真的沒力氣了,抬手虛扶了她一把,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涼亭,語氣裡帶上一□□哄:「這裡離亭子不過一小段距離,我牽你。」
隨安然被他那句「我牽你」給震得晃了一下神,看了眼他白皙修長的手,艱難地咽了下口水,無法拒絕:「我自己可以。」
溫景梵挑了一下眉,彎著唇笑了起來:「好。」
隨是冬日,溫度低下寒冷。但一路爬山上來,依然還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衣服穿得輕便舒適,此刻倒也不覺得黏膩。
隨安然抬步往前走了一半,便有些邁不開步子。
耳邊除了風聲,便是自己一下重過一下的心跳聲,她抿了抿發白的唇,深呼吸了一口氣……就差一點點了。
她心理暗示了一遍自己,正要抬步一鼓作氣。溫景梵已經上前一步,微側過身擋住了她:「不急,先深呼吸幾次。」
他聲音輕緩,有安撫人心的魅力。隨安然下意識就跟著他的話做了幾次深呼吸,急促的呼吸漸漸緩下來。
他手指落在她的肩上輕輕一敲:「呼吸不暢時不要勉強繼續,時間還早,急什麼?」
話落,他鬆開手,聲音輕上幾許,悠遠寧靜:「爬山的時候身子微前傾走得省力些,這裡不是在酒店,不需要你儀態大方端正。」
隨安然有些發窘地看著他,低聲反駁:「習慣了……」
溫景梵低低地笑了一聲,見她呼吸已經喘勻了,抬步先往上行了幾個石階:「走吧,到亭子裡便歇一歇,後半截路平緩些,就不會這麼吃力了。」
隨安然抬頭看上去,他身姿挺拔,一路走下來呼吸竟然一直平穩,閒適得哪像是在爬山,而是在散步!
而溫景梵,抬步上石階時,緩緩收緊自己的手指,低下頭時,抿著唇角無聲地笑了起來。
隨安然雖年齡長了五歲,到底還是有些孩子氣。斂去那常規到恰到好處的笑容,這麼真真切切的表情,才看得順眼又舒心。
這一次是一步未停,直接到了亭子裡。
長亭是山腰上唯一一處供人休憩之處,亭子裡坐了不少人,三三兩兩的。長亭盡頭的景致也好,眺目遠望,能把半個A市盡收眼底。
山腳下有一湖泊,在山下看時還未覺得有何不同之處,此刻站得高了,俯視而下,那湖泊竟成一個心形。水是碧綠色的,深得有些發藍,就像是一塊寶石。水面隱有一層薄霧,朦朦朧朧,陽光落下來,水面波光粼粼,流動的水便像是閃爍的星辰。
溫景梵離開了一會,再回來時,手裡握了兩瓶水,擰開蓋遞給她:「水和毛巾都放在聞歌那了。」
這句遲來半天的解釋讓隨安然郁悶的不行。
虧她剛才上山的一路都想著「讓我們隨意」這句話,原來只是這個意思……
她低頭喝著水,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隨安然緊張得不由自主地捏緊瓶身,喝得越發投入……
等她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終於停下來喘口氣了,溫景梵這才問道:「……要不要我再去買一瓶?」
隨安然:「……」沒法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