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相思

兩人跟著楚正越拐到後街,沒走多遠就看到黑漆大門,瞧著懸的燈籠上的字,知道這裡是郡城官驛站的後門。進去後,有幾個北海的侍衛,對著他躬身行禮,看起來更怪異了。他擺擺手示意人下去,很快,後院走個乾淨。

楚正越領著兩人往東廂去,所到之處的人見了他也都見怪不怪,他擺擺手都轟走。直至入了東廂的上房,估計他是住在這裡的。

楚正越揭了面上薄薄一層假皮,露出他那又嫵媚又清透的模樣來,轉臉看著兩人,忍不住撲哧一笑:「不想再聚,竟是各作偽裝。若不是聽你們提及冬英,我也沒認出來。」

楚灝面色如常,葉凝歡想著方才跟楚灝討論錢財的事,又讓楚灝揭了嘴饞的短,估計也讓他聽去了,摸摸鼻子有些尷尬。

楚正越揭了假髮,那一頭水洩流光的大辮子一下子抖墜了下來,比起易容的裝備,他顯然好太多了。

葉凝歡瞧著他恢復本來面目,不由摸摸自己的臉。加之又尷尬,想趁機避出去,輕聲說:「要不你們說話,我也去洗洗,黏著眼睛怪難受的。」

楚灝看著她,擔心她在院裡碰著驛丞,猶豫間聽楚正越說:「從邊上角廊繞過去就是淨房,附近還有廚房。人都遣走了,不必擔心。」

楚灝鬆了手,說:「你去吧,小心些。」她應下,拎了裙子出去了。

楚正越看著她的背影,心倏然有些痛楚。不過月餘未見,思念如籐盤纏。愈加溫暖的風燎燒起心底某處不為人知的角落,讓他沸躁而煎熬。

楚正越問:「京裡到底出什麼事了?叔叔怎麼會到這裡來?」

楚灝坦然道:「大約你也能猜著,我也是不得已。當時走得匆忙,遂打算借這裡過興成,繞回東臨去。」

楚正越靜了一會兒,勾起諷笑:「皇上,是不能體會叔叔苦心的。」

這話等於告訴楚灝,鳳台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楚灝也笑了笑,楚正越忖了會道:「既然遇著了,也不能不管。近來叔叔在哪裡落腳?」

楚灝道:「就是方才吃飯的酒樓,後面是個客棧。」

楚正越說:「我總想著,叔叔縱然要脫身也得等到千秋後,還想著到了京咱們敘敘……是淑妃提早生了,皇上忍不得,這才逼得叔叔不得不提前行事?」

「沒有,我走時淑妃還未臨盆。這兩日是不是生了就不知道了!」楚灝說,「皇上又想藉著我連正迦也一併料理了,我聽著委實不堪,只得走了。」

楚灝將張玉的事以及葉凝歡混進宮的事大略說了說。

楚正越鳳眼微凝,忍不住道:「早該把正迦放回去,他自己留了這燙手山芋,兜兜轉轉又想借叔叔來甩脫,真是不知所謂!」

楚正迦是宗室,又是廣成王。十藩鎮的問題一直對於朝廷和諸王來說都極敏感,沒有名目的話,楚正迦若不明不白地死在京裡,皇上很難脫干係。

楚灝說:「正迦整日在外不著調。朝中臣工煩他,但他沒大過又拿他沒轍,只得請議讓他就藩,只圖個眼不見心不煩。但皇上還惦著削藩呢,如何肯放他回去?」

楚正越冷笑:「一個廢物,放在哪裡也是廢物,讓他歸藩又如何?派幾個人跟著,不高興了在廣成弄死他,也跟皇上沒關係,到時再去藩就是了。」

楚灝道:「他若能像你這麼想,又豈會跟我鬧到今天這地步?他疑心重,認定正迦是裝紈褲想著有朝一日歸山林。如今正迦又將外室所出的孩子偽作嫡系,更是觸了皇上的怒。別說那女人真是從雅樂居出來的,就算不是,只消你嬸子按皇上的意思辦了,也成了攪不清的稀泥。」

楚正越笑了,說:「所幸叔叔是有福之人,嬸子雖莽撞,這事料理得極對。」

楚灝輕聲道:「是啊,若無她,我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他也是夾縫中求存的人。所有的,不過是一個讓皇上忌憚至極的出身。在這方面,其實他與葉凝歡是極像的,皆為出身所累。一個很高,一個很低。但實質相同,命都不由自己。

他上面有一個年長他二十歲的嫡親哥哥,還有一個母族權勢滔天的母親。如此就注定了,他的命運是掌握在兩人微妙平衡之下的。一旦二人不睦,他隨時成為累卵。

平波之下的駭浪,每一次的選擇都攸關生死。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他除了要伴君,還要伴太后。每一步都不能錯,也都是兩相為難。

誠如當年,若他照太后的意思娶了顧靖南之女,勢必引發皇上的強烈反彈,不僅不會讓他歸藩,正遙死後他即步後塵。

他若照皇上的意思,娶馮、韓二女,勢必要在皇上的逼迫下向北海動兵,十幾年不朝的北海,他以剛歸藩的東臨王身份,以區區兩萬不到的兵馬以卵擊石,結果可想而知。

沒有葉凝歡,他活不到今天。是她給了他一條退路,讓他可以繼續周旋。最重要的是,在本質相同的境遇下,他們還有著一樣的心境。

所向望的,所珍惜的,所追求的!

她有幸,所遇的是他。不必輾轉於貴人手中,紅粉成枯槁;他亦有幸,所遇的是她。可與他相攜進與退,情愈深,愈清醒。愈煎熬,愈美好。

楚正越微笑,眸中翻起淡淡波光。說得一點也沒錯,若無葉凝歡,他亦沒有今日。

他如何能讓楚灝至鶴頸北圍?又如何安排那場呼延赤廣配合的綁架,與楚灝的感情更進一步。

若不是楚灝將葉凝歡秘密送來北海,他知楚灝如此安排亦有籌謀,從而派人跟蹤,得知太后暗伏丁景隆。若不是派人護送他們從南丘出關,又如何借此次順通兵路……短短兩年,大業將成。

葉凝歡,是他的福星!

他也好,楚灝也好,乃至死掉的楚正遙也好。或者太后、皇上……其實都是一樣的。都無非是想藉著葉凝歡達到自己的目的。她是最卑微無害的女人,所求的,也只是最卑微無害的安穩,但將她掌握的人,卻不是這樣想。

楚正遙想借她的美貌以迷惑上心,成全自己的貪慾;楚灝是想借她成為皇上可控的把柄,成全自己脫困;皇上是想借她控制楚灝,成全自己乾綱獨斷;太后是想借她消除王氏的所有隱患,成全王氏世代榮華;而他,亦也想借她,成全自己的野心。

所不同的是,楚灝與他,皆在這過程中,動了真情!

楚灝動了真情,至少可以得到。

而他,卻只能退而求其次!畫地為牢,作繭自縛。一步步布掌全局的同時,也一步步陷入命中劫數。原是命!

楚正越帶出淡笑,輕聲說:「其實,叔叔與嬸子相伴東臨,與皇上無害,亦可保王氏萬全。偏生他們都因一己私慾而不瞭解叔叔苦心,若叔叔能再鎮藩幾年,正越也將心思收了。」

楚灝低頭輕哂,楚正越很瞭解他,亦也明瞭他的意思。可惜,他最希望懂的人卻不懂。

楚灝抬了眼,看著他道:「京城種種與我再無關礙,不過……」

楚正越歎了口氣:「叔叔的意思我明白,會量力而行。」

楚灝說:「多謝。」

楚正越說:「相信叔叔臨行之前,定將肺腑之言盡述於皇上了吧?」

楚灝笑:「知我者,正越也。」

楚正越說:「我與叔叔相類,如何不知呢?叔叔既決定了要走,必將決心與皇上相忘於江湖。到了這個時候,叔叔自然要將肺腑盡述。但皇上心胸狹窄,只怕非但聽不進去,反而更嫉恨叔叔。」

坦白說,他當然希望皇上聽不進去。若皇上肯聽,就算他準備再充分也無機可乘。若皇上不聽,那叔叔也不必再強求。皇上與王氏鬧翻,才是給了他最大的機會!

楚正越坦言道:「正越所想,叔叔盡瞭然於胸。王家對正越有利。所以,即便正越僥倖,也必會善待太后。叔叔的最壞打算,也就是這樣了吧?」

楚正越說的坦白,楚灝也是個明白人,如何聽不懂呢?

楚灝說:「對,就是這樣。」

楚正越微撫了額,笑了笑說:「咱們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了!地方雖簡陋,所幸我帶的東西還齊全。一會兒咱們聚聚。叔叔也洗洗臉換換衣裳,好舒坦舒坦。」

兩人一併出去,拐到後頭去找葉凝歡。後院空寂無人,葉凝歡竟不見了。楚正越臉霎時白了,楚灝來不及卸除的歪臉更歪。

這裡路不難找,好端端怎麼會沒人?

兩人看到牆角井繩亂晃,水桶並未在井沿上。楚灝頭皮直炸,登時覺得腳軟,撲過去的時候幾乎一頭撞井口上。楚正越穩了穩神,心都要跳出來了。探向井口的時候,兩人出奇一致地閉了閉眼,生怕看到慘烈的一幕。

壯起膽子往下探頭,恰與泡在井水裡的葉凝歡打個對臉。她仰著脖,死死扒著桶,看到他們,她眼睛一亮,啞著嗓子:「快……」

楚灝和楚正越將她濕嗒嗒地拽出來。她臉都泡白了,之前麻子妝早沒了。楚灝心絞成一疙瘩,疼得要死要活,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你怎麼不喊?」

「我怕叫來別人。」葉凝歡凍得簌簌發抖,臉又白又青,「……好、好險。」

楚灝將她摟在懷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楚正越僵了片刻回了神,道:「快回房吧,要凍壞。」

楚灝抱著葉凝歡進了屋,顧不得這裡是楚正越的房間,直接將她剝個精光塞到被裡捂著。她上下牙打架,小聲說:「我看廚房缸裡是空的……桶太沉了,我沒留神。」

楚灝悔青了腸子,她雙手斷過筋,根本沒力氣。就不該讓她出去!

這下可好,一路擔驚受怕不說,還扎井裡了。她攀不上來也不敢出聲,晃繩子等他們來發現。如今天氣雖暖了,但井水清冷,不知她泡了多久了,不病才怪!

楚正越端了碗過來,眼角餘光□到一地濕衣,站在屏圍後道:「叔叔,我拿了些熱湯來。」大夫他領來了,是他府裡的人。出門在外,當然要小心。通藥理的人一定要有,而且必須得是自己人。不過看這一地濕衣,自然不能讓大夫看了,總得先給葉凝歡換身衣服再說。

楚灝回神,他起身繞過屏,有些歉意道:「我忘記這裡是……」

楚正越將湯盅塞給他:「別說這些了。快拿去!我去找身衣服。換上也好讓大夫來瞧。」

楚正越掉頭就走,快得跟生了風似的。

葉凝歡昏昏沉沉睡著,面上一陣潮濡,帶出濕涼的觸感。她微掀了眼皮,恍惚間看到一隻手拿著巾子在她臉上一點點擦拭。

她伸手去抓巾子,卻是不留神握住一隻手指,咕噥著歎:「好舒服。」

手指僵在原地,沒再動,聲音微有些啞:「你發熱了,還頭疼嗎?」

聽了對方的聲音,葉凝歡忙鬆了手,看到楚正越坐在床邊。她窘道:「對不起,我……」

「好好的道什麼歉?」他眼中的失落一閃即逝,既而微笑,「你起了熱,叔叔一直陪著。眼下天晚了,他去找你們的人來。我沒帶丫頭,旁的人也不放心用。」

葉凝歡喃喃應了一聲:「哦。」

他放了巾子,揭開茶桶拿出煨在滾水裡的藥碗:「既醒了,把藥喝了吧?」

伸手撐起她來,支了個枕頭讓她靠著。她捧了碗乖乖把藥喝盡,又接過水杯來漱,不好意思地說:「又給你添麻煩了。」

楚正越將杯子放好,說:「是我不好,不該將後頭的人轟盡了。」

葉凝歡搖頭:「沒有,我腰探得太深了,才沒拽住的。」

楚正越垂著頭擺弄手裡的杯子,一桶水都能讓她栽下去,可見她的雙手有多乏力了。當初在鶴頸北圍的時候,他一個大活人,百多斤的重量,她卻苦掙沒有放鬆,拼折了腿將他拉上來。

葉凝歡問:「冬英怎麼樣?」

楚正越無奈:「好得很,你們一走我就著人把她送回原都了,估計這會兒也到了。」

葉凝歡安了心。楚正越看著她:「總惦著旁人做什麼?跑到王府下藥,還敢闖禁宮,你的膽越來越肥了。」

她笑了:「她們都擅長文鬥,沒事的。」

楚正越嗤之以鼻:「既下藥了,直接撒把毒藥下去更省事。」

「那怎麼行?無冤無仇的。」

「反正你都要跑了,應該把淑妃也毒死,一屍兩命那才乾淨,皇上得活活氣死,叔叔也省得逃跑了。」楚正越說著站起來,從茶桶裡又端出湯盅來。

他換了衣服,輕袍軟帶,頭髮只拿束帶綰成一束,整個人從容而閒適。燈光下五官分外柔和嫵媚,說著歹毒的話,身上卻看不到半分戾氣,皆是溫軟恬然的家常氣息。殘酷與柔媚,只在他身上結合得如此完美,毫不突兀。

葉凝歡不由笑了,楚正越嗔:「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我毒死淑妃,皇上定會封宮拿刺客。我和你叔叔都得死在裡頭,為她償命,實在不值得。」葉凝歡扁扁嘴。

楚正越嗔:「你都敢幹這樣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太后也不是吃乾飯的,你替她除了大敵,她肯定謝你,扶叔叔當皇帝,那才一舉兩得!」

葉凝歡剜他一眼:「我才不要。他當了皇帝,你容得下嗎?」

楚正越噤口,在她面前無所遁形起來,喃喃道:「我再怎麼著,也不會拿你和叔叔怎麼樣。倒是你,真當自己是不死身還怎麼的,居然跑進宮去,你腦瓜子是什麼做的?」

葉凝歡眨巴著眼:「這叫做出其不意,你教的!」

「少賴我。我可沒教你這個。」

楚正越拿起炕桌架到她面前,將湯盅放下。葉凝歡一本正經:「你當時不就一頭紮東臨王府來了嗎?難道你不怕我們把你殺了?」

楚正越瞪眼:「我那是……」

葉凝歡接口很快:「好吧,你那是有恃無恐!」

楚正越無語,看她嬉皮笑臉的樣子,雖說潮紅仍未退,比剛才精神好多了。不由也笑了,示意她喝湯:「渥汗的,趁熱喝了吧。」

「哦。」葉凝歡不再調侃,接過湯匙準備喝湯,又問,「你這次上京,不僅是打探消息這麼簡單吧?」

他斜著眼睛看她,戲笑:「我有恃無恐,誰都容不下。打算上京殺人放火去呢!」

葉凝歡的神情認真起來,說:「皇上是見過你爹的,只怕京裡的好些老臣也是見過的。你和他生得很像,要小心些。之前那個臉,我是一點沒看出來。但你的兵器太好了,雁行就是看到那張弓才認出你的。下回,弓套還是套嚴些吧?」

楚正越怔忡著看她,半晌沒說話。

葉凝歡猶豫了下,說:「你這次能來,必然是有了準備的。京裡畢竟不是原都,皇上也不是雁行。你是北海王,要顧著臣下的想法,也不要讓他們架著硬衝,江山要緊,性命更要緊。」

頓了會,看楚正越沒反應,訕訕說:「你若不愛聽,只當我沒說吧?我也就是嘮叨嘮叨。」

楚正越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既而握緊,垂頭笑了笑:「多謝你的嘮叨。」

他借東臨、瑜成佈兵,安排貨物並隱藏兵刃,以先鋒親護替雜役。他做此決定時,北海上下群情激昂,個個都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日抵京以助他成事,好成一代功臣良相。只當他是不死的,只當朝廷的人都是豆腐,諸王都是擺設,隨便切切就碎了。

雅言與他十多年情分,現在也是他的妻房。臨行前也只是頻頻囑咐,你要保養身體,莫要太辛勞。隨他去了趟東臨安然無恙,認定他運籌帷幄英明神武,必定在哪都來去自如。反正他帶了這麼些人,自然有人替他捨生忘死衝鋒陷陣,必會保他周全。

只她,說了這樣的話,指出他易容中的疏漏,要他在京加倍小心。她是他的福星,救了他的性命。拜她所賜,他才能在兩年內取得良機。但她不是屬於他的福星,叔叔才得她高照!

葉凝歡捧起湯來喝了兩口,又問,「雅言可好?」

「又來了。」楚正越嗔,「個個都好,只你們不好!」

葉凝歡訕笑了兩聲不再多言,繼續小口喝湯。楚正越看著她有些出神,叔叔見多刀光劍影,身邊跟著的無論男女必定江湖來去。但她不一樣,可依舊笑眼微微,彷彿他們只是出來閒遊,與他異鄉相逢,遂說說閒話般自在安然。

她明明那樣小心,掉進井裡都不敢喊救命,就是怕引來北海之外的人露了行藏,足以說明她日日憂驚,卻總是表現得雲淡風輕。

楚正越看著她,竟覺恍惚。彷彿回到了二月時節。她初來北海,也是這樣坐在床頭飲湯,還很囂張地跟他辯奴才中用不中用,最後把他給帶跑了,抬槓抬成了笑話。

若是一直如此該多好,什麼江山天下?都不及這樣看她靜靜飲湯羹,一臉餮足模樣。不免有些心驚肉跳起來。江山,不是他十幾年來一直的執望嗎?如何到了現在,竟不及這溫脈如風的璀然一笑?

他倉促收回視線,不及細細回味自己心頭所想,外面便傳來腳步聲。楚灝所住的客棧很近,只隔了一道後街。太快了,快得讓他有些難以忍受。

陸霜凌以及陳紫煙跟著楚灝進來,楚灝又撫了撫她的額頭:「還有些熱呢。」

葉凝歡說:「醒過來就好多了。沒事!」

楚正越想了想,說:「我們還要在這裡多留兩日換換車軸,你們就住這兒吧,總比客棧好。這院裡還有十幾間房,回頭我叫兩個人過來打打雜,缺什麼管他們要就行!回頭我簽了藩符再給你們送來。」

葉凝歡說:「你也要避著那些朝臣,怎好給我們騰地方呢?」

楚正越說:「藩使是盧樹凜,他與一眾朝臣並東臨藩將住在松陽郡守府,如何會在官驛?我喬裝也是為了出門方便。」

盧樹凜受封二等懋國公,是首例受爵的藩臣,由他當正使最合適。此次北海帶的人多,官驛裝不下。因此禮遇高級官員,迎至郡守府款待,只有下級官員及差役等人才會塞進這裡來。

楚正越又說:「這裡除了驛丞和本來駐在這兒的差役外,大多都是北海的人。我一會兒囑咐一下,讓人看好這邊。你們安心住著吧!」

楚灝看了看葉凝歡的樣子,沒反對:「勞煩了。」

楚正越笑了笑,說:「今日叔叔也沒心情飲酒了,明日再與叔叔相聚。」

陸霜凌靠在邊上,看著楚正越離去的背影。待他的氣息再感覺不到,說:「他這個時候盡快上京才對吧?我在外打聽過了,他們到了有三四日了,何以還要因咱們拖延?他會不會……」

「不會,將咱們交給皇上,對他有什麼好處?」

交給皇上,一切回歸原點,他來此的意義也不存在了。將他們放生,再順而攬收王氏,才有可能得到更多。

葉凝歡看著他們,輕聲說:「也許他想的也不全是局勢,有情分在的呀。」

「對。」楚灝笑了笑,拿走炕桌,「你再歇歇,好好睡一覺。」

他與正越的情分,遠不及局勢。他們情分的開始,也是東臨對北海而言有利可圖。不過,葉凝歡說得也沒錯,總歸是有情分的,這般想著也有暖意。

楚正越立在東廂院外,回望院中燈火。猶記沂府那晚的鼓舞,歌聲清悅言猶在耳:蒼松代為信,邙涯如意堅。與君同恩仇,九冥或九天。

這話,她至死不忘,也絕不言悔。

他也很想,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