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六郡山光水色,盡掩於雪幡之下。
楚灝的屍骨送回來的時候是六月底,天熱加上又是水泡的,回來更是爛成一攤腐肉,根本不能辨認,只有靴子是精皮所致,沒有爛。靴筒中內袋裡的這把匕首留了下來,成了證明他身份的唯一證據。
天氣太熱,不能再放了。東臨宗務司七月初即匆匆擇日,啟陵發喪入葬。
楚灝三歲封王,王陵早就在鳳台玄蒼山擇地建成,與楚氏祖陵以及首任東臨王楚江王陵倚青山碧水相望。
楚灝歸藩後,帶著葉凝歡去看過一次自己的陵墓。並讓人於陵中擴棺位,以備百年之後與葉凝歡同寢。所以,葉凝歡備的是合葬棺,要與他同眠。
六郡舉哀,於鳳台行大喪儀。
葉凝歡宿夜操勞,除了替楚灝料理喪事外,亦安撫東臨文武,糾兵控盧松。樁樁件件,皆親力親為。勢如雷霆,目如炬電。短短時間,東臨六郡對其刮目相看,再不敢認為其只是個無知且無依的小寡婦,可隨意欺瞞敷衍。
楚任過是南安郡王楚洪的次子,今年十二歲,代楚任迤為楚灝披麻戴孝,捧靈摔瓦哭喪。
葉凝歡晉東臨太妃位,世子楚任迤繼東臨王位。不過他只有兩個月大,仍需養在宮裡,待至成年方可就藩,東臨事繼續由葉凝歡統管。
八月初,楚正越拋下京中諸事,快馬加鞭抵達東臨。如今仍是章合年間,且逢先帝、東臨兩喪,宮中罷中秋宴,僅由臣工代為祭月。
楚正越穿了一身白色繡龍的常服,宛如一身華麗的喪服。他生得極秀美。一雙眼詭如狐秀如冷月,神情是焦灼的,焦灼到了掩不住也不想掩。草草打發來迎的群臣,就忙著往鳳台東臨王行府跑。
雖說他已有了心理準備。見到葉凝歡的一霎,心口仍疼得要命。
枯皮焦骨,眼珠定在眼眶裡,枯乾的,眼眶卻是不正常的通紅。整個人裹在素服內,活像靈前供祭的紙人。
猶記她在沂府起舞,是何等的明媚多姿,用芳華絕代來形容也不為過。現在,她根本就是一具能活動的屍體。
楚灝死了,她也死了。他勉強留下她這口氣,卻讓她生不如死!
楚正越走進天井,看著她攜侍女迎出來。他都有種錯覺,彷彿她隨時都會在他面前散開,化成飛灰!快步上前托了她的腕子,骨骼清晰到硌痛了他的掌心,直錐到他心底深處。他也不敢用力拽,就像捧著一般:「你……你怎麼……」
葉凝歡撤出手去,退了幾步垂頭道:「聖駕親臨,東臨上下俱受恩澤。只是臣妾孀居,不敢衝撞了皇上。」
週身上下,無不透著死亡的氣息,那朵發間的白絹花都比她有生氣。
楚正越強忍悲痛,哽道:「我並不在意這些,只是你不可過悲了。」
他許多年未哭過了,現在,他好想抱著她大哭一場。
葉凝歡半掀了眼,幽幽看著他。滿院霜白之間,她乾枯得如一觸火即焚燒。
葉凝歡開口:「既然這樣,請皇上廳內上座,臣妾奉茶。」
楚正越哽著點點頭:「好。」
花廳內亦一片素白蒼藍,葉凝歡屏退了眾人,親自捧了茶來給他。
楚正越揭開碗蓋,看著裡面的清碧的茶色出神。葉凝歡說:「這是東臨的渺峰雲霧,皇上飲不習慣嗎?」
「我……」
葉凝歡隨手接過來:「給皇上換一盞吧?」
楚正越愣了一下,急忙又拿回來,哽了哽笑道:「不必換了,這盞很好!」他說著,撥了撥茶沫子,將茶喝了進去。
葉凝歡靜靜看著他飲茶,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將茶喝了一口,淚水卻慢慢淌了出來。楚正越垂眼看著殘茶:「你如何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
葉凝歡將自己的茶又喝了兩口,撂了杯子站起來盯著他:「因為想不通,與雁行心意相通的正越,一直守護我們到最後的正越,怎麼忍心害他?」
楚正越的手微微僵硬,眸間閃過一絲痛楚。
葉凝歡搖搖欲墜,輕聲道:「你不該放我回來的,何不將我一併殺了?至少這樣,我還可以……還可以將正越當成我與雁行的知己!」
從未將疑心放在這個有情有義的侄兒身上。他是楚正越,他們開始因局,他們終了因情!他那些情深意篤,他們在松陽相遇只是偶然。她不會疑他,從未有一絲一毫地懷疑過他!
她甚至助他去當皇帝。
楚正越的手指微微抽搐:「我知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麼你也是不信的。但我當時的確並不知情,待我得知之後,也只能繼續走下去。」
他話音未落,忽然看到她唇邊溢出血來。他倏然睜大了眼,面色變得煞白。她露出笑容,那一霎淒艷無比,血漸漸從她口中溢出來:「要殺雁行,就要做好替他償命的準備。正越,和我一起留在……」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彈了起來,一把抄起她來,手法刁鑽地折磨她的胃。她不受控制佝僂起身子,吐得翻江倒海。
他眼眶泛潮,下手卻一點也不客氣,無視自己胸口翻湧的裂痛,輕聲道:「你想毒死我罷了,何必拉你自己陪葬?」
葉凝歡大張著眼漸失了焦距,眼淚一滴一滴地滾下來,氣若游絲道:「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也算當過皇帝了,就在這裡陪雁行吧?」
葉凝歡的眼瞳漸漸渙散了開來,翕動著嘴唇再說不出一個字,就此沉入黑暗。
楚正越雙眼發直地盯著她,忽然掐葉凝歡的人中,摁她的胸口:「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誰許你死了?」
他唇邊亦滲出血,臉色變得青綠,將她直接扛起來,一邊晃一邊用力拍她的背:「醒過來,醒過來!」
他瘋了,眼裡像是浸飽了血。葉凝歡的頭髮被他晃散,倒披著掛了他一背,他也不管,將她拍得不停地打僵挺,活像鞭屍。就這樣忙活了半天,葉凝歡仍毫無氣息。
楚正越慢慢坐在椅子上,看著懷中的她僵枯卻平靜的容顏,所有躁狂癲瘋卻是急速往眼裡堆,他牽起似笑非笑,卻比哭還難看:「葉凝歡,你毒不死我。你輸慘了,這樣你也甘心嗎?」
楚正越眸間水光與火光交疊,秀美的面龐扭曲,一把揪起她來,左右開弓給了她幾個大耳光,盯著她毫無生氣的枯槁面容,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是那樣的冰冷枯澀。他的嘴唇,是那樣的冰冷顫抖。淚水淌落下來,順著面頰流淌進嘴裡。
世上再無知音與他分享快樂與哀愁,要這江山何用?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楚正越抵鳳台行府,面見東臨王太妃。當日,東臨王太妃心力交瘁,薨逝於鳳台行府。府內府外,一片號啕。北海各地重要官員女眷、家奴跪滿內宅,各官員亦是跪滿前廳前院,無不大放悲聲。
哭得真痛!真正悲哭主亡的實在沒幾個。也不能怪他們,楚灝歸藩不過兩年,他們又不是近臣,哪來那麼些情分?
不過淚水是實打實的,更多的是為自己而流。
樹倒猢猻散,東臨無主,新任的東臨王是個奶娃娃,他還是先帝唯一的兒子。東臨群臣捧著這塊熱炭,無異引火自焚。太妃若在,憑著襄助新帝的功勳當然可以撐得住,她一死豈不是覆巢之災?當然悲從中來。
一駕青蓬小車輕快地在林道間奔跑,月若銀盤灑下霜光點點,不離不棄!
陸霜凌胸口傳來劇痛,他猛地睜開眼。恍惚間看著晃動的馬車,悚意麻痺全身。來自於心臟的痛楚如此清晰,他掙扎著要跳起來。在側閉目養神的陳紫煙醒覺,急忙摁著他:「你的傷還沒好,要去哪?」
陸霜凌咬牙道:「這話該我問你,要帶我去哪?」
陳紫煙垂下眼皮,輕聲說:「自然是按照王妃的吩咐。」
陸霜凌紅了眼,猛地推開她跳將起來。
陳紫煙急忙喊:「趙大哥!」
趙逢則應聲而入,一拳就將陸霜凌重新擊翻在榻上。陳紫煙忍不住嗔怪道:「他的傷還沒好,你下手也太狠了。」
趙逢則面色慘白,眼亦是通紅的,偏了頭道:「不然怎麼辦,一醒就鬧著要回去……我與他皆是自幼與東臨王相識……」趙逢則咬牙切齒,「她說得有理,我們若是草率送死了,才是不忠!」
陸霜凌眼前一片迷濛,往日曆歷,盡浮腦海。是何等的清晰!他總是無用,他救不了她,一直都救不了!
他們在雅樂居相識,那時葉凝歡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丫頭,他是十三四的少年。
他是永成王府搜羅培養的暗衛,她是永成王府搜羅培養的美女。
猶記那雙異常靈動的大眼,或哭或笑,都是無比真誠。
他有他另一重使命,在此搜羅永成王楚正遙不臣的證據。而她得了影月門百媚羅姬的青睞,親自教她舞技。由此,漸受永成王楚正遙的重視。得以獨院而居,呼奴喚婢,如同千金閨閣中的小姐一般金貴。
她必定是知道不少事的,或者,她就是當中重要的一份子。當時他如此想。
於是,他千方百計地想接近她,獲得了一個在她窗下為她舞刀的差事。她天姿卓著,可擬天地萬物之曼妙以創佳步。所以,他窗下舞刀,她觀之可成舞。
那時她常無賴,總托著腮幫子逗他:「霜凌,你又來了,你的輔湮沒讓你害死吧?」
「霜凌,祝姑娘今天邀你去逛廟。」
「霜凌,送我小桃紅。要不然,我就把你的行蹤告訴祝姑娘……」
後來,他漸漸明白。其實她就是個傻瓜,一個不懂得為自己打算,被當權者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大傻瓜!
他被派去出任務,再回來的時候,她所住的樓閣已是空蕩!
她未能逃脫淪為玩物的命運,她被送走了!被她一心以為是永遠依靠的男人,就這麼送走了。
再見她,已在靜園了。她說她想聽他的話,不知還來不來得及。她說,她寧願死在外頭。
他要幫她逃,但她不肯。她要自己逃,她又說,朋友不是用來連累的。當初是這樣,現在依舊是如此。
他回來以後,協同丁景隆監控盧松,以防盧松王逃跑。並開始逐步清理小雲居,即影月門的大本營。卻在那裡,獲知了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真相。
雲棲藍得知他們所在,並非偶然,而是接到密報。皇上如何能知道他們的精確路線,能知道的只有一人,即於松陽遇到他們,並且一路護送的楚正越!
他真的很後悔,不該將此事告訴葉凝歡。是他沒有腦子,竟又告訴她真相。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他諸事都不瞞她。
是這習慣,讓他做了生平最悔的一件事!
葉凝歡騙了他,說什麼要與他一起報仇。結果前兩天即不問情由讓他痛挨了一頓軍棍。待恍惚醒來時,便已經與陳紫煙以及趙逢則在路上了。她故意將他打傷,讓他回也不回去!
葉凝歡給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說,她必要趁楚正越來祭東臨時將他殺死,要趙逢則以及他成為後備。這些天,他們已將趙逢則家眷以及陳紫煙的生母秘密移往南豐。而此時,她要他們也去那裡!
她最後說,我只有一個哥哥。也請這位哥哥,為她撐下去吧。
他是最大的蠢材,他害死她了!
陸霜凌茫然睜著眼,淚水就此滾落在榻上。
夜幕低垂,東廂淡淡暖燈暈光。
葉凝歡深眠未醒,枯瘦的手指像雞爪子般勾曲著,襯在光下都有些駭人。楚正越猶坐在床邊看著她,卻像看著一個酣睡可愛的孩子。握著她的手指,拇指輕輕撫,讓她的手指可以放鬆下來。
那絕望的一吻,將她的魂給吸回來了。他當時哭得像個傻子!她是他不可放逐的生命,不管是愛是恨,他都放不開!
邊上是一個高瘦有著墨藍眸子的老者,頭髮俱是花白。頸間的枯皮下,猶可看到斑斑藍墨色刺青的痕跡。他手裡忙不停,將一隻小蟲放在葉凝歡的腕上。那小東西一會兒工夫吸了一肚皮的血,整個身子胖了三圈。又將它挑下,換上一隻。看著可怖,不過也就是這些玩意,救了葉凝歡的命。
此人便是呼延勒蠻尼。呼淪人崇圖騰,十三部族都會將自己本族的圖騰紋在身上,還有紋在額上面上的,皆以此為傲。這點跟中原人差別很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能輕易殘損?中原有黥刑,犯了罪的往臉上刺字,以示其劣。
就是因為這些習性的巨大差異,中原都將北部的呼淪、西部的溫羌人都稱為蠻人,覺得他們性野如獸,不可與之為伍。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呼淪亦有中原望塵莫及的異術奧妙。勒蠻尼早年隨侍於呼淪大汗,後歸降於北海。一直服侍在楚正越的身側,是北海首屈一指的名醫。他既通呼淪蠱毒之術,又精通中原醫道,從中結合自成一派,在北海人稱鬼叟,說其醫術之高近乎鬼神,可逆轉生死輪迴。
楚正越將他從京裡帶來,原本是擔心葉凝歡苦熬身體吃不住。眼下,倒也皆用得上了!他趕來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看看她,二是要早點料理盧松王。
他猜到她有可能查出來,沒想到的是,她想跟他同歸於盡。是啊,她早就不想活了。在知道了真相後,更沒必要再活下去。
老頭待數只小蟲俱吸足了,皆放進小盒裡。楚正越急忙問:「如何?」
勒蠻尼恭聲道:「已吸出不少餘毒……只是……太妃有三個月的身孕,不知胎兒是否會受貽害。」
楚正越腦子轟地一下,被完全震懵了:「三……三個月?」
勒蠻尼道:「是,看脈象應該是五月上旬得的。想來是夙夜操勞,亦諱疾忌醫,以至未能有覺。」
楚正越怔然說:「她當然不知道,不然如何會一同飲鴆?」
五月初一至五月初七,當時他們三人同車,楚灝和她根本沒有任何親暱。唯一的一次,就是在五月初十的夜裡,楚正越用了合合散……若她知道那場夢也是假的,她再也活不下去了,這孩子要成他的催命符了!
楚正越要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壓住心底的洶湧,咬了咬牙,顫抖著說:「打掉,趁她現在還沒有醒,打掉這個孩子。」
「她中毒未清,五內俱損。若再去胎……只怕傷命。」勒蠻尼道,「中原有句話,叫為母則強,珠胎扎於體,靠母體汲培。若養不得則流失,若養得則互濟。孕婦通常比一般人身體耐得病侵,也是因這緣故。太妃身雖弱,但胎卻扎得穩。真要墮流,也得等……」
楚正越也急了:「現在三個月了,再養一陣子肚子就起來了怎麼打?萬一,萬一她察覺了……」
扯謊就是這樣,當你扯了第一個謊,就得一個又一個地扯下去。
勒蠻尼詫異:「皇上不是想保太妃的命嗎?她若知自己懷孕,亦也是一個希望啊。」
楚正越僵白著臉,聲音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時間不對。」
「這……」勒蠻尼也呆住了,半晌無語。
他是呼淪人,沒錦泰那些花花腸。且男女之事,呼淪人更看得淡。所以楚正越對著他說得很坦白,他呆住不是因這個答案難以接受,而是在想辦法。
勒蠻尼思索了一會兒,說:「微臣不大清楚太妃的身體周信……待文大人從原都回來,微臣見了脈案,可以將日子往前推推。」
楚正越眼底是一團幽黑,盯著他:「那她呢?她能發現麼?」
「推個十天半月的應該無妨,不知……」
「可以。」楚正越輕聲道。雖說見著楚灝與葉凝歡已是四月底,但兩人一向情篤,況且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在松陽也算暫時安頓,估計同住的日子也少不了。
楚正越又想到一樣:「但她現在這身子骨,簡直不成個人樣。如何禁得起十月懷胎的辛苦?」
他腦中已沒了初為人父喜悅,甚至在算日子的時候也沒了對楚灝的嫉妒。什麼都沒了,就剩眼前這一個直挺挺的小柴火。
「微臣現在以金晶子驅毒,最是對身體無傷的方法。加上互引療法,毒性應該可以慢慢去除。」勒蠻尼道,「為了孩子,估計太妃也會努力讓自己強健的。待回去後,再找位擅治千金女科的太醫來與微臣共同料理,應該無礙。」
楚正越嘴角這才微微翹起弧度,眼底仍是一團黑漆凝深:「好,那就如此。」
勒蠻尼取出一個藥丸:「皇上也該用藥了。」
楚正越接過來吞了進去,勒蠻尼道:「皇上割肉取血給太妃驅毒,卻不肯讓太妃為皇上當藥引,眼下……」
「朕的身體比她強健百倍,自然無事。」
楚正越自從得了勒蠻尼在身邊後,就接受他的建議,用蠱術之中的食毒培血之法來練體。他繼位初期暗殺行刺之事比比皆是,為防被毒害,採用此法令身體耐受性增強。
雖說他耐毒比葉凝歡強,但當時為了救葉凝歡。他自己耽擱了,以至毒入五經。
葉凝歡所用的毒為斷金花,成分俱是植物果實花蕊。年年花相似,但只是相似而已。各種成分以及毒性都有差別,加上配藥人所採用不同的比重,就算拿到配方,也無法配出完全清除毒性的解藥來,所以被稱為無藥可解的奇毒。
楚正越抵鳳台時,眼見內外她的親信全不在場。當時猜忖,葉凝歡極有可能知曉了真相,估計是打算佈局害他。他進鳳台行府之前,遂著文信率人往原都去。
一則,是要控制局面以免東臨生亂;二則,也是盡快拿住葉凝歡的親信,省得她事敗尋死。
他並不擔心葉凝歡伏兵殺他,不是不敢,而是做不到。楚正越現在是皇上,弒君非同小可。除了極少數楚灝的死忠,余的這幫貪生怕死只想往上爬的狗奴才如何能與之托付。葉凝歡冷靜下來後是很可怕的,她不會沒腦子到吵得人盡皆知。
算來算去,葉凝歡可用的人其實不多,能用的伎倆也就不難猜到。楚正越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很自信,且帶的人足可以應付。
他再次意外,中毒之後,陸霜凌和趙逢則竟未跳出來補刀,連馮濤和瑞娘也沒出來,顯然,她把人放走了!
她不是聖人,當然不會有普度眾生的大慈悲。她管不了天下,但她愛楚灝。愛楚灝所愛,恨楚灝所恨!楚灝生前所依所托,她拚死成全。楚灝在意的人,她一一保護。
她不負此情,不移此心!至情如斯,為情而死。
楚正越吃完藥,勒蠻尼收了藥盒退出去了。聽到扉門響,文信刻意加重的腳步響在折屏後。楚正越開口:「你回來了?」
文信輕聲道:「是,原都王府已經掌控。馮濤和瑞娘也沒逃走,而是將王府文檔盡焚,且要自盡。臣查了醫藥房,沒找到藥方,索性將剩下的藥典之物都讓人搬回來了。」
「倒是不負主子的,別讓他們死了。」楚正越對解毒藥方的事兒並不在意,「趙逢則和陸霜凌呢?」
「沒有,連家眷都不知所終。」文信輕聲說,「只怕是皇上一入東藩,太妃即安排人離境了。」
「真好奇,怎麼讓陸霜凌乖乖聽你的話的?到了此時,是最該用他們的時候,你卻放人?」楚正越撫著她的手指,牽出細小笑容。
東臨群臣之中,楚正越最欣賞的是趙逢則和陸霜凌,且趙逢則與陸霜凌在京期間配合無間,足以證明雖然一北一東,必定早年相識頗有默契。這兩人,亦是楚灝最忠誠的追隨者,她一定要保。
文信隔著屏道:「東臨有謀逆之心,這二人亦非善類,當盡快擒拿以免入外藩生事。不如臣……」
楚正越道:「東臨王妃已死,朕也不想將東臨攪成一盤散沙。著暗局去查趙、陸二人的行蹤,找到了也不可驚動,來告訴朕就是了。著青馬領兵三萬五千入東臨,接掌東臨三護。餘者行政各司職官員,俱照東臨王妃安排即可。」
文信應下後悄悄退去,楚正越低頭看著床榻上的葉凝歡,長長出了一口氣,此時才露出動人的笑容:「傻子,你要保的人,我可以替你保。要殺我,以後還是自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