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回了書房,辛姨看見聞歌跟著溫少遠從門外進來時還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回房間了……」
聞歌不等辛姨把話說完便打斷道:「我去等小叔了,辛姨,我的雞湯小餛飩熟了沒有啊?」
溫少遠低眸看了她一眼,趁辛姨轉身去看火候,抬手輕揉了一下她的頭髮:「貪吃鬼。」
聞歌仰起頭咧嘴一笑:「吃乃人生一大樂事。」
話音剛落,辛姨連著幾聲「好了好了好了」,又揚聲問道:「現在盛出來先吃一碗墊墊肚子吧?」
不等聞歌回答,溫少遠清潤低沉的聲音比她先一步響起:「辛姨,給我也來一碗,我陪著吃點。」
聞歌的腦子一瞬的卡殼……什麼叫……陪著吃點?
她這廂還沒反應過來,辛姨在廚房裡已經一連聲的好,沒多久就端了兩碗出來。
聞歌一會瞅瞅自己的小碗,一會瞅瞅溫少遠的那個大碗,怨念得不行……
她那眼神絲毫沒有掩飾的意圖,溫少遠看得忍俊不禁,偏偏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就是沒搭理她。
聞歌鼓著嘴,拿著調羹攪拌了下白嫩嫩,餡大皮薄的餛飩,到底還是飢餓感戰勝了不平衡,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
金燦燦的雞湯裡,辛姨還撒了點蔥花和紫菜,色澤靚麗,在燈光下更是顯得晶瑩剔透。不止賣相好,那口味也是絕佳,一口咬進去,肉餡的精瘦掐得正好,口感鮮嫩,好吃得讓聞歌差點吞掉舌頭。
沒把持住,連要了兩碗。
剛喝完湯,就見溫少遠早就結束「戰鬥」,正安靜地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席捲了整片夜色,深邃得濃郁。
一對視。
溫少遠說道:「吃飽了?那就跟我上來。」
聞歌愣了一下,收拾了碗筷送進廚房裡,這才跟著他上樓。剛走到樓梯口,便聽他繼續吩咐道:「把作業拿上,來我房間。」
來、來真的……?
……
溫時遷帶著傅衍第一次上門,聞歌就因為被溫少遠抓去講題目……生生錯過了。
聞歌盯著眼前認識她她卻不認識的題目糾結地眉頭都打起了結,在草稿紙上演算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能得出正確的答案。
她耐心漸失,到最後把草稿紙一扭,直接丟進了溫少遠書桌旁的垃圾桶裡。
溫少遠正在看一本英文原籍的紙皮書,這才移開目光看向她,彎腰撿起被她丟進來的草稿紙,在指尖下一點點展開,鋪平。
只掃了一眼,便發現了問題出在哪裡。他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在她錯誤的公式裡圈劃了幾筆,合上筆帽後,這才看著她,問道:「文理分班,你的意願是學文還是學理?」
聞歌發洩完,已經冷靜下來了,懊惱地咬了咬筆尖,乖乖地回答:「想學理。」
這個答案在溫少遠的預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接著問道:「原因呢?」
原因?
聞歌看著他那雙眼染上了幾分燈光的迷離,在眼底越發的不真切的身影,漸漸的,自己也有些恍惚。
為什麼?她沒有仔細地想過。好像從上高中起,班主任第一次提起文理分班,她下意識便把自己劃進了理科裡,也一直在往這個方向努力。想學和溫少遠一樣的專業,想努力地跟上小叔的腳步,無論是否出色,起碼……能靠得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半晌,她才悶聲回答:「沒有原因。」
溫少遠對她很瞭解,看她那副明顯藏著話的表情,彎彎唇,也不多問:「那你要努力了。」
聞歌眨了一下眼,推開椅子走到他身邊,把他壓在手心下的草稿紙抽回去,這才懨懨地應道:「我知道了。」
從吃完雞湯拿了寒假作業進來開始,她就表現出一副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的樣子。這麼一個多小時……就沒真得靜下心來做題目。
溫少遠歎了口氣,想著還有幾天時間,便隨她去了。
等樓下那頓飯散了,辛姨便上來敲門喊人了。
隔著一扇房間門也能聽見她在隔壁的門口叫聞歌,溫少遠目光還落在書上,很自然地差使聞歌去開門。
結果——
叫了幾聲都沒聽到回應。
溫少遠放下書,側目看去。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還保持著握筆的姿勢,側臉貼著紙頁。長髮紮在了腦後,露出光潔白皙的一張臉來,白瓷一般,白皙又瑩潤。
溫少遠抬腕看了眼時間,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去開門。
拉開門,他探出半個身子轉向還在敲聞歌房門的辛姨,壓低了聲音說道:「辛姨,聞歌在我這裡。」
辛姨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連忙說明來意:「你們倆晚上就吃了碗餛飩,我怕你們餓著,又炒了面,要不要下樓吃點?」
「不用了。」回絕了辛姨,溫少遠猶豫了幾秒,還是問道:「老爺子那順利嗎?」
辛姨這才露出笑臉來:「到底是最疼這唯一的孫女,配合得很。」
溫少遠點點頭,等辛姨下樓了,這才回頭看了眼還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聞歌,折回來抱她回房間。
她座椅的位置低,他只能傾身托住她的腿彎,另一隻手剛扶上她的背脊,她的頭一偏,歪向了他。那柔軟的嘴唇擦著他的下巴而過,一瞬的溫熱,卻讓溫少遠如被燙了一般,渾身僵硬。
他抿著唇,有些滯緩地低頭看了聞歌一眼。她還沉沉地睡著,腦袋微仰起,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白皙的脖子。那下頜的線條流暢又優美,像一道音符,橫跨了樂譜。
總能透露她各種情緒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眼睫在她的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挺直秀氣的鼻樑下那粉粉的嘴唇微微地嘟起,半張開,十足地誘人。
溫少遠一瞬間邪念起,也幾乎是同時的,猛然驚醒。看著眼前這分外熟悉的五官,懊惱地皺了下眉,兀自鎮定了下,這才神色自若地抱起她。
剛走到屋外,就迎面撞上了從書房裡走出來的溫時遷。她看著兩人也是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還開著一條細縫的書房大門,趕緊輕輕地合上,這才走過來。
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她狐疑地問道:「聞歌睡著了?」
溫少遠沒和她略帶審視的視線對上,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開下門。
溫時遷又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了句什麼,順手幫著開了門。目送著溫少遠走進去,想了想,到底還是跟了進去。
看著溫少遠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又細緻地替她脫掉鞋子,生怕下一步就是脫外套了,趕緊插手:「我來我來……」
溫少遠正有此意,瞥了她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溫時遷的手剛挨上聞歌的衣領,餘光掃到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偏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我要給聞歌脫衣服了……大哥你不迴避嗎?」
溫少遠絲毫沒有尷尬,睨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了。只轉身的瞬間,抬手摸了一下下巴,深深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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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天,聞歌連溫少遠的影子都沒見著,就連她空著的題目還都是溫時遷一手攬了過來。不過溫時遷比溫少遠利落多了,直接在草稿上寫瞭解題步驟,手指一指,十足「霸道總裁」范地說道:「照抄吧。」
於是,聞歌就這麼囧囧地做了小半天的搬運工……
直到開學那天早上,溫少遠一大早就出現在餐桌上,盯著她吃完早飯,帶她去學校報了名,又把寢具送到了她的寢室裡。如果不是聞歌不好意思,溫少遠應該會順手把她的床鋪了才離開。
李佳妮來得最早,幾乎是全程目睹。心中各種猜測在聽見聞歌叫他小叔後,頓時像是被澆了一大盆水給澆熄了的火燭……
等溫少遠一離開,她這才敢湊上去:「聞歌,那是你小叔啊?」
聞歌正揪著被角,點點頭。
「你們家基因真好啊。」李佳妮感歎了一句,一直目送著溫少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這才回頭看向聞歌。
聞歌被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毛毛弄得鼻子癢,揉了揉,「嘿嘿」笑了兩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她和溫少遠的關係,她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無論他們親疏遠近,是否有血緣關係,她統統都不想讓人知道。
就像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只能她深夜悄悄地拿出來咀嚼回味,卻不許任何人知曉分享。
正該是少女情竇初開時,所有的女孩都懷著這樣一份粉紅的心情互相分享,她卻只能默默收藏著,妥善保管。
因為聞歌知道,這樣的感情,在許多人的眼裡,是病態的,是不正常的。一旦被人知道,還未開始,便會早早結束。
……
報完名之後,白君奕被白爸爸拎回家「接客」,三大姑六大姨偏挑了這幾天來a市旅遊觀光,白君奕作為小輩,只有陪同的道理。
連請了兩天假,他回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聞歌的班級門口——堵人!
下課後,老師前腳剛離開教室的大門,白君奕後腳就殺了進去,腳步毫不拖泥帶水,直接走到了聞歌的桌前,橫眉豎眼地拋出兩個選擇:「出去談還是就在這裡說?」
聞歌被他那沉鬱的表情唬得一愣,環視四周,皺了皺眉,指了指外面:「出去說。」
這節課下課時間長,白君奕直接把人拉到了食堂,買了瓶飲料遞給她,這才坐下來好好「談」:「不是約好了你回a市就來找我嗎?我在家一直等到開學也沒見你人影,你又不讓我往你家打電話……」
說著說著,語氣竟然有那麼幾分委屈起來。
聞歌一口水嗆到,差點咳得喘不上氣來。好不容易順了氣,她這才解釋:「我小叔來接我的,他沒空,就把我放太爺爺那裡了。」
白君奕是少數幾個知道她來歷的人,所以聞歌對著他提起溫家也毫不避諱。
白君奕一直陰沉著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只面上依然惡狠狠地:「聞歌你自己數數你都放了我幾次鴿子了!」
聞歌「嗤」地笑了一聲,還真的認真數了起來。這麼一掐指頭才發現……她沒少放白君奕的鴿子啊。
她默默藏起手指頭,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找我就這事啊?」
白君奕睨了她一眼,順著回答:「沒,就順便再問問你,下學期文理分班的事。」
聞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次還想跟著我選報?」
白君奕「哼」了一聲,沒回答。
還傲嬌上了……
初三那一整年,白君奕都沒放棄過問出她去哪所學校。這樣堅持不懈的奮鬥精神……聞歌一直難以招架。
所以,這一次他問起,便一絲隱瞞也沒有,直接說道:「我會選理科,估計你也一樣。」
聞言,白君奕還來不及欣喜,就被聞歌接下來那句話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涼了一個透。
她說:「小白,我們是朋友吧?如果是朋友,你千萬別對我存不該有的心思,我注定是不能回報你的。」
白君奕對她的特別她起初並未察覺出異樣來,她的朋友少,男性的朋友更加少之又少。除了叔叔輩的,也就白君奕一個。
但直到高中以後,白君奕對她的特殊越來越明顯。周圍異樣的眼光,和偶爾莫名其妙的敵視,以及學校裡一直在亂傳的流言蜚語,讓她不得不正視這些。
那些以前被她忽略到的事情這才清晰明朗起來。比如:白君奕從未否認過。初中時,有一件事聞歌的印象很深刻。班裡有好事者見他和朱清婉上下學形影不離的,就瞎編了他們表姐弟的事到處當「秘密」。
最後白君奕大發雷霆了一次,還跟對方打了一架。
但上學期軍訓前後,那些流言蜚語愈演愈烈時,他並未阻止,否認,甚至是以一種默認的態度任由它繼續流傳。
所以,她遲鈍了這麼久,終於猜到了。
也許,白君奕,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