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爾睿番外

奢華的皮夾,彰顯著身份與財富卻毫無生氣,皮夾裡頭除了一疊現金、幾個證件和一堆卡,沒有別的裝飾,只是被身份證蓋住的照片夾層裡隱隱可以看到照片的一角。

強烈的好奇心,白芙君抽出照片。

那是一個美得讓人目眩神迷的少女,棕色的長卷髮,眼角唇角都洋溢著深深的笑容——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那個含淚笑著對她說曾經愛過楚爾睿的女人——藍子汐,似乎已經淡出他們生命很久的女人。

但白芙君卻覺得,照片上的藍子汐笑得空洞無物,反倒是她身邊的楚爾睿,他的笑淺到幾乎無法察覺,可卻直達眼底——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這樣幸福地笑著的爾睿。

他們的生活如她最初想像的那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有點悲哀,卻也滿足地不敢再去奢求什麼。

真的沒奢求過嗎?

也許有吧,在見過那個冷若冰淡若水的女子之後,她也曾偷偷幻想過爾睿同樣的對待。

她不止一次在心裡演繹著那樣的情景:她與爾睿,如爾睿與藍子汐一般,愛得痛苦迷離,卻如煙火般絢爛無邊。

可那也只是偷偷地想,正如母親所說的,成為楚爾睿的妻子,主宰他的生命才是她的宿命。

可是,主宰?

倒不如說是入主。他們是夫妻,卻只比朋友再親密一點,甚至她覺得,楚爾睿從來沒有讓她進到他心裡去過。

他有很多女人,諷刺的是每個都多多少少神似那個女人。似乎,他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了。

沒嫁給他前聽說他有兩個很好的朋友,社交圈這三位貴公子是很多名門淑媛的夢中情人。可惜席元哲早有婚約在身,諸子皇常年在外流浪——她從未見過他的兩個好朋友,即使和爾睿結婚以後。

後來她在一次社交場合見到了諸子皇——幾乎是第一眼她就認出了他,因為他和那個女人神似。

又一次慈善活動,她見到了為了那個女人拋棄未婚妻而在社交圈引起軒然大波的席元哲。

這個男人,爾睿一直以為那個孩子是席元哲的,可是席元哲呢?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嗎?或許孩子長得像母親,或許……

而楚爾睿對藍子汐的心情,她至今不願去推敲,不願去正視,或許楚爾睿也是,所以他還是流連溫柔鄉,還是沒有改變以前的生活模式,但卻把他們的合照偷偷藏在皮夾裡。

「媽媽!媽媽!」白白興奮的笑聲喚回了白芙君神遊的思緒。

「什麼?」她回應。今天是每週一次的親子日,每週的週日,無論楚爾睿有多忙他都會抽空趕回來陪白白——他從來是個好父親,如那個女人所料。

可他卻從來不是個好男人,更不是個好丈夫,這點也如那個女人所料。

「爸爸說要跟我一起洗澡,媽媽要一起嗎?」白白像火車頭一樣衝進房間。

「楚熙洛,你給我慢慢跑,待會兒又要摔跤了。」楚爾睿微笑著跟進。

「媽媽要幫你準備蛋糕。」白芙君笑著親親兒子的臉。

楚爾睿抱過兒子,犀利的目光掠過床頭櫃上的皮夾,轉身往浴室走去。

幾乎是立刻,他將兒子抱到浴室之後又轉回來將錢包收了起來。

白白週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牛奶沐浴乳香味,他霸佔著曾經只屬於子汐的大腿,大舉向蛋糕進攻。

「爸爸,為什麼我沒有妹妹?」白白抽空抬頭問父親,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希翼。楚熙洛長得更像白芙君,烏黑的髮,烏黑的眼,柔和的五官。

楚爾睿笑而不語。繼承人,一個就夠了。

「爸爸,我想要個妹妹。」他又補充。「長得像爸爸的妹妹。」

「爸爸是男生,妹妹長得像男生就不可愛了。」楚爾睿揉揉兒子的頭。

「才不是,下午爸爸帶我逛商場的時候我就看到一個外國小妹妹,金髮碧眼,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好可愛好可愛!」白白埋頭繼續吃。「媽媽,你給我生個妹妹吧!我要妹妹!」

白芙君忙著張羅的手幾乎不可見的一僵。

「妹妹有什麼好,女孩子愛哭鼻子。」楚爾睿還是笑。

「不嘛,我要妹妹嘛。」

楚爾睿不語。

「爸爸,那個小妹妹的媽媽好漂亮,我也看到小妹妹的爸爸了,小妹妹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小妹妹的爸爸和爸爸好像好像,所以我的妹妹也會跟那個小妹妹一樣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孩子複雜又簡單的邏輯。

那位阿姨和爸爸錢包裡照片上的姐姐好像!白白頓了頓,丟下叉子,疑惑得在父親偉岸的懷抱裡轉身。「爸爸,為什麼你的錢包裡放的不是我和媽媽的照片?」

他唇角一僵,若有所思地應道。「你還小……」

仰躺在沙發上,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得摸著趴在沙發邊休憩的松獅狗。

若是像楚小子那樣聰明伶俐的狗也就算了,楚爾睿到現在還沒想通自己為什麼會養這麼笨的狗,而且還傻里傻氣得將它染成熊貓的模樣。

黑白的松獅狗名字叫藍藍,是楚爾睿最寵愛也是唯一的寵物。

雖然心裡一直知道原因,可是他拒絕去承認。

他、諸子皇、席元哲,一起長大,因為對人事抱持著相同漫不經心的態度,所以他們特別投緣,而他也一度以為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什麼時候開始的?

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從英國回來,遇見了子皇的妹妹。

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十七歲的小女生會有那樣的眼神,迷茫不著邊際,發呆時散發出的漫不經心簡直像黑洞一樣瞬間把男人的心魂吸附走。

子皇提議那個遊戲的時候他也猶豫過,可是最終那種毀滅的慾望戰勝了理智。

似乎他的運氣也很好,子汐看起來很喜歡他——不知道她在其他兩個人面前是不是那樣,可是他總是覺得自己對她來說是不同的,於是也毫無節制地寵愛她,甚至有些沉溺這樣的墮落。

算起來到最後她應該算是一件敗興的玩具,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著魔了,在那樣的醜聞之後還是捨不得她。於是他出現在了紐約,重新來到她的身邊。

獨佔的滋味遠沒有之前來的刺激,可是獨佔欲卻得到了滿足,一想到這個女人完全屬於他,男性的劣根性就無限地膨脹。

可或許就是這樣的自信與自私,讓他硬生生把她弄丟了。

曾經有一瞬間他在想,如果他曾經為她改變了,如果他那時候開口求婚了……

可也只是一瞬間。

二十八歲那年,他有了妻子,有了兒子,可卻也徹底失去了她。

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對他的生命來說,她一定是個大麻煩,有一刻他悄悄鬆了口氣,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巨大的空虛與慌張。

她愛他,這點他一直都知道。

可她離開之後的某一個夜晚,他突然夢到她挽著另外一個男人轉身離開時,他驚醒,左胸不可抑止地疼痛,整個人瑟瑟發抖。

他突然意識到,離開他的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慢慢不愛他,甚至愛上另一個男人,比愛他更甚。

藍藍耍賴地轉了個身。

楚爾睿回神,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到現在他還是跟席元哲針鋒相對,曾經那麼好的兄弟……

有些不服氣,憑什麼席元哲能得到她的孩子。傷害她的是他們三個人,甚至還是席元哲讓她失去了當年那個孩子,可是憑什麼,他不止沒有得到她的憎恨,還得到了一個她為他生下來的孩子!

只是因為心裡的嫉妒嗎?嫉妒她給他生了個孩子。原本他也會有個孩子,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那個孩子現在該十一歲了。

十一歲……

居然已經十一年了,他和她認識,也整整十二年了。可是這十二年裡,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卻不多,印象中她總是在等他……

現在是不是換他等她了?等下輩子……

下輩子?

等?

心臟突然毫無預警地鑽疼起來,像是被人狠狠捏住,驚地喘不過氣來。

藍子汐……

三十歲的楚爾睿,突然開始學會心疼了。

佔地面積極廣的玩具反斗城,楚熙洛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衝向自己喜歡的玩具區。楚爾睿如巡視天下的君主一般不快不慢地跟著,任由兒子將隨行的保姆玩得團團轉。

楚爾睿的目光被芭比貨架前金髮的小女孩吸引。縱使對孩子的服裝沒有任何研究,但他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小女孩身上的行頭絕對不比白白差,慢慢走近,依稀可以聞到熟悉的香味——那是白白出生起就開始用的Burberry的「嬰兒的觸摸」香水。

順著小女孩的目光,楚爾睿也看向貨架上一隻造型華麗的芭比娃娃。

「你覺得好看嗎?」小女孩絲毫沒有怕生,率先開口問身邊的陌生人。

「嗯……」楚爾睿也煞有其事地觀察起來,最後只能皺皺鼻子。「很……繁瑣。」

「我也不喜歡。」小女孩也皺皺鼻子。

「那你看什麼。」楚爾睿來了興致。

「我只是想看看這東西為什麼這麼受歡迎。」小女孩人小鬼大得雙手抱胸。

「那你得出結論了?」興致盎然。

「得出來了。」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嗎?」

「因為很多人買。」

「嗯?」楚爾睿一時無法理解,但待他想通小女孩的答案之後,不由得笑出聲來。因為很多人買,導致更多人跟風購買,人云亦云,所以受很歡迎。

可愛的小姑娘,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只以自己的目光審視,審視後得出的答案頗有唯我獨尊的小霸氣,著實可愛。

「NINA!你這麼小冤家,奶奶才一轉身你就不見了。」美麗貴婦聲音焦急,但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NINA歡快地轉身鑽進祖母的懷抱,討好地親親她的臉頰。「Joanna,我找到送給弟弟的禮物了。」

「芭比?」Joanna一臉「你確定」的表情。

「當然!」NINA重重地點頭。「家裡有我一個喜歡小汽車就夠了,弟弟還是喜歡芭比好了,不然papa買的那麼多芭比都沒人要,會傷心的。」

「你個小機靈!」Joanna寵溺地點點NINA 的鼻子。視線上移,看到楚爾睿後神色微微一僵。「NINA,我們出來很久了,得回去了,跟叔叔再見。」

「再見,叔叔。」NINA朝爾睿揮揮手,甜甜地笑著。

爾睿也下意識地伸出手與NINA道別。

NINA啊……

人離開了很久,楚爾睿一直站在原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直保持著微笑,一直……

三十五歲的楚爾睿,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臉上也能出現這樣柔軟的笑容。

***

香檳華服,燈火輝煌的會場音樂靡靡。

楚爾睿窮極無聊地站在宴會的一角,花白的雙鬢更添王者霸氣。

這是諸氏的百年慶,身為世交的他不得不出席。只是這「世交」二字如今還剩多少,呵,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是不是上前攀談的生意人都被他不鹹不淡的態度逼退。已經下班了,他不想把煩人的公事再帶到這樣的場合裡面來。

不遠處諸子皇如花蝴蝶一般周旋在眾賓客中,他牽著一名金髮碧眼的美人兒。楚爾睿對這個女孩子並不陌生,她是新竄起的超級名模NINA,據說擁有良好的家世背景,只是他不知道諸子皇現在喜歡這樣的調調,一直以為這些年他私生活檢點,而這小女孩還不滿二十歲吧好像。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個女孩有些面熟。

不知道那個NINA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諸子皇居然不顧場合地朗聲大笑起來。

回頭看見他站在角落,諸子皇領著名模向他款款走來。

楚爾睿眉毛一挑,諸子皇主動與他寒暄?

真是奇了,這些年,三大家族的新當家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NINA,打招呼。」諸子皇示意。

「您好,楚先生。」NINA臉上揚著平靜而疏離的微笑,淡淡地開口。

「鬼精靈。」諸子皇寵溺地皺起了眉頭。

「舅舅……」她嘟嘴撒嬌。

舅舅……站在原地的楚爾睿覺得自己有被雷劈中的感覺。

多少年了,第一次聽到跟她有關的消息——是他可以迴避,也是亞瑟保護得太好。

而這個叫諸子皇舅舅的女孩子,是她的……女兒……

是她和亞瑟的女兒?是吧,父女是這樣的相似。楚爾睿心裡突然澀澀的,即使這些年心思沉澱了許多,但此刻翻江倒海的醋意還是幾乎要將他滅頂。

諸子皇別有深意地看了盯著NINA發呆的楚爾睿一眼。

「下個月就滿18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孩似的撒嬌。」

「不是小孩嗎?舅舅雖然老的越來越有味道,但對您來說我永遠是小孩。如果不是有我承歡膝下,你這個孤寡老人不是要寂寞死了。」NINA反唇向譏,微翹的嘴唇依稀有子汐的影子。

「你母親……她好嗎?」甚至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楚爾睿已經開了口。

NINA驚訝地看著楚爾睿,隨即仰天長歎。「天哪,我mama到底惹了多少風流爛賬啊。」

「不許這麼說你媽咪。」諸子皇皺眉輕斥。

「不是嗎?難為席大帥哥這個一個極品,他為了mama終身不娶的原因全世界都知道,舅舅你……」NINA 賊笑。「我盼一個舅媽盼了多少年了。」

諸子皇笑而不語,轉頭認真地看著楚爾睿。

「她很好,很幸福。」話鋒一轉。「不是在煩惱被席氏標下來那個工程嗎?找她啊。」他指指NINA。「想要通過元哲尋求合作基本是沒可能的,你可以找她,她是席氏的大股東。」

NINA聳聳肩。舅舅擺明了是誆人家,她的股份得她到了二十歲之後才能動用,在她二十歲之前這些財產都是有mama代為保管。

不過,席大叔說她是他的女兒,她會信他才怪,試問兩個黃種人怎麼生得出她這個雜毛,現在見到這個人,她算是明白了。

可是她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或許是這十七年來papa給她的愛太滿太滿了,滿到她無暇去想她的親生父親,滿到即使見到了親身父親她也沒有那種澎湃的心緒——她有親人,很多很多親人,很愛很愛她的親人。

想到親人,她那可愛可親可惡的不孝papa,又丟下她和弟弟妹妹逃家了,當然是帶著mama的,估計現在正在某個無人小島噁心呢。而他們這群孤兒,不想去打擾爺爺奶奶,只好跑來投靠舅舅,順便大敲一次竹槓。

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血緣親人,NINA暗暗猜測起了舅舅這麼做的目的——只有八九是他的壞心腸在作祟。

「NINA,你席大帥哥來了,你過去跟他打個招呼。」諸子皇藉機支開NINA。

NINA無所謂地的努努嘴識相離開。「再見,楚先生。」

這麼聰明的楚爾睿……

諸子皇一臉玩味地盯著楚爾睿「精彩」的臉。先是莫名其妙,然後是迷茫,再是似懂非懂,再是驚訝,最後是難以置信。

「她……」楚爾睿深吸一口氣以平復情緒。可是無論他表面怎麼鎮靜,但天知道他幾乎整個人都要顫抖起來了。

「NINA,很可愛對不對?」諸子皇順著楚爾睿的目光看向此刻與席元哲有說有笑的NINA。

他總是覺得,子汐對這個男人太多仁慈了,也許也有點小吃味,因為子汐曾經是那麼愛他,愛到替他斬斷了所有的後顧之憂——當然他也知道那有可能也是恨,恨到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瓜葛。

總之他覺得楚爾睿的日子過的太舒服了,關於NINA的秘密,他原本決定等到她二十歲的時候再偷偷洩露給楚爾睿的,可是剛才看到他看NINA時專注的目光,惡作劇的因子再也抑制不住了。

也成吧,一個秘密守了十七年也夠了,十七年才讓一個男人知道自己女兒的存在,這種衝擊的效果也達到了。

「為什麼……」沉默了許久,楚爾睿問。

「天知道。」諸子皇聳聳肩。

「你一直都知道?」

「生下來才知道的。」

「元哲呢?」

「一直都知道吧,呵……」

「你們……」

「睿,是不是很難受?你女兒叫你『楚先生』。你看,我是她舅舅,她與我親近,元哲與她非親非故,她俏皮地叫他大帥哥,而你,是她親生爸爸。」煽風點火。

「她在哪?」楚爾睿握緊雙手。

「找她幹什麼?問她這麼做的原因?睿,別傻了,知道為什麼現在哲還能見到NINA嗎?因為這十七年來,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哲為她做了很多,而你沒……」落井下石。

「她在哪兒?」他再問。

「她現在很好,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對她來說,你是她曾經最愛的人,也是最不堪的回憶。」傷口撒鹽。

楚爾睿深深地看著諸子皇,毫無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一絲幸災樂禍。

誰說諸子皇一改曾經的風流浪蕩,這個人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楚爾睿轉身,離開。

你是她曾經最愛的人,也是最不堪的回憶。

回程的車上,他一直在回想諸子皇說的話。然後他也突然想起自己很多很多年前偷偷假設過的一個如果。

如果當年在美國的時候,他向她求婚,那現在……

NINA,他們的NINA……

曾經一直她以為是席元哲的孩子,沒想到,她居然是子汐為他生的孩子。

他和子汐的孩子……突來的認知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回暖沸騰了起來。

他的,女兒……

子汐,我們的女兒,NINA……

後悔嗎?

或許從來再來一次以他的個性還是會走上相同的路,可是,緊縮的心臟又代表了什麼?

終於明白爸爸曾經說的一句話:人要得到,就必須捨得,這世上有時候不能兩全其美,可如果說有一天悔恨,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和你媽媽在一起我覺得很幸福,至少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後悔。

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臉滿足。

彼時他還小,不懂,後來懂了也不屑一顧。現在悟了,才知道其中真諦。

澀澀地咀嚼著「悔恨」這個詞語,他全身的力氣像是被全部抽乾一般,

子汐以前愛看小說,常常念叨在嘴邊的是張愛玲寫的一句話:生於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可是張愛玲還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他此刻突然希望自己對子汐的感情也是如此,因為得不到,所以倍感美好,於是心裡愈加悔恨。

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不是那樣的……

子汐,藍子汐……

他們之間認識了整整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已經足夠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塵埃落定了。藍子汐這個女人,再也不會愛他了,這輩子她再也不可能再屬於他,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單手捂著眼睛,他低聲笑起,車廂中迴盪著他低沉的笑聲。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笑什麼,也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斷從指縫中滑落的眼淚是為了什麼。

回到家,氣勢磅礡的楚家大宅燈火輝煌,可是他卻突然覺得窒息。

裡頭不是傳出楚熙洛大笑的聲音,聽到車聲,他急急忙忙跑出來。「爸,我跟你說,這次國際鋼琴賽邀請我去參賽!」

楚爾睿試圖讓自己微笑。

「爸……」得不到父親的回應,楚熙洛高昂的情緒也回溫了不少。

「熙,過來。」他朝兒子招招手。

楚熙洛靠近父親,意外發現父親紅紅的雙眼。一直以來,爸爸在他心目中就像鋼鐵人一樣,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可能打倒他。「爸……」

「小時候不是一直吵著要妹妹嘛……」楚爾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後,要跟爸爸一起好好照顧她……」

雖然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楚熙洛還是聽清楚了父親說什麼。

「現在別問我。」楚爾睿疲憊地邁開步子。「讓我休息一下……我很累……很累……」

楚熙洛望著父親偉岸的背影,突然模糊地瞭解了他的悲苦與蕭瑟。

只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