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蘇長越去了沒多長時間就回來了,吳家在收拾東西本就忙亂,先前忽然落了一場雨,他家忙著把攤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回收,就更亂了,蘇長越不便久留,把該說的話說過就告辭走了回來。

  「吳大人很好說話,他言道,本就預備要賣,他找中人尋買家費時費力,還要再被中人抽去一筆,我家既有意,能賣與我們最好不過了,價錢都情願讓些。」

  珠華忘了官服破損的事,忙道:「你價都談好了?多少銀兩?」

  「吳大人出價一千二百兩,若可以成交,明日就能去辦契紙手續,只是他要再收拾幾日,鴻臚寺那邊的公事也需要交割一下,大約到七月初可以成行搬走。」

  珠華不大清楚京城房價,不過以金陵比對,似乎尚算合理,便詢問他:「你覺得呢?可以買嗎?」

  蘇長越點頭:「若要還,應該可以再還下來一些,不過這個價本身很公道了,依我的意思,不如直接答應下來。」

  珠華對他信任無比,當即拍板:「好,那就買!」

  想到給葉明光置了個小家,趁他考試的這幾個月,她可以慢慢替他佈置好了,等他來了直接就可以住進去,從此葉家的門楣正式重新立起來,珠華十分開心,樂呵呵地吃過了晚飯,洗浴後,躺到床上的時候還在扳手指算:「六月底了,光哥兒的縣試應該考過了,不知成績怎麼樣,府試又什麼時候考,今年底前能不能上京。」

  她這個念頭剛一轉完,順帶著又操上別的心了,「舅舅說是要調任,不知有確實消息下來了沒有,要是在光哥兒考完之前就調走,倒是一樁麻煩事了。」

  蘇長越聽她唸唸有詞,溫和道:「不用擔心,假如出現這種情況,舅舅肯定會想法把光哥兒安頓好了的,我記得你有個表姐不是嫁給了應天知府家的長公子嗎?托她照料一段時間,應該不算為難。」

  珠華被點醒,放心了:「對呀,還有我二表姐呢。我明天去和吳家把契定了,就回來寫信,把買了房的事告訴舅舅,他這下該不會反對我把光哥兒接過來了。」

  蘇長越白日都要上值,他這陣子跟著學士修實錄,還特別忙,回來得都晚,能抽個空趕巧替她把價談了就不錯了,真到執行買賣手續的這些步驟肯定得她自己來了。

  想好了明天要做的事,珠華很充足地倒頭要睡,眼都快合上了,靈光一閃,想起來了:「……我差點忘了,你的衣裳怎麼回事?我才瞧見破了道口子。」

  她說著轉頭,夜色裡看不清蘇長越的表情,憑直覺感覺他似乎是默了一下。

  這反應——不大對啊?

  珠華撐起手肘來,瞇著眼睛湊到蘇長越的臉面前去打量他,鬆鬆挽就的辮子滑落下來,落到他的頸項間。

  「蘇哥哥,你不會和人打架了吧?你們翰林院是文翰之林呀,不但動口動筆,難道還動手?」

  她口氣戲謔含笑,所以這麼輕鬆,主要是蘇長越回來後,一切言語行動如常,很顯然就算他真和誰發生了衝突,他也不是吃虧的那個。

  她的長辮微涼,落在頸間帶著馨香,有種很奇妙的輕盈又撓動人心的重量,蘇長越緩緩道:「沒有,只是起了一點口角。」

  還真有事?

  珠華很感興趣,她能接觸到的都以女人間的勾心鬥角為主,很需要來點不一樣的。拜黃昏時那場雨所賜,現在空氣還涼爽著,兩個人挨著也不膩,她手肘支在蓆子上有點痛,索性換了下姿勢,架到他胸膛上,托著下巴催他:「怎麼了?說說。」

  蘇長越又默了一下,她這個姿勢辮子倒是不掃著他了,然而先前那種微酥的觸感仍在,她小半個身子的重量且又軟糯地壓了上來——這種時候要找著他聊天?

  「——我前幾日同你說過,秦學士現在修先帝實錄,命我打打下手,我們這一科的狀元和榜眼也被別的學士帶著,可以一同習學;探花落了單,沒能躋身進來,便怨上我了,找著我爭執了幾句。」

  科考第一第二第四都能刷這個資歷,探花反刷不了,倒怪不得他不服。文人雖以修身養德為要,然而也有相輕一面,真掐起來,一點也不遜與武官的。

  珠華只是奇道:「他這是得罪了誰吧?找著你又有什麼用?便把你擠出來,人家還是不會帶他玩呀。」

  「其中有緣故……」

  蘇長越便簡略概括了一下殿試後在榜下發生的事,聽得珠華不停發出驚嘆,這可比那些衣裳首飾的談資新鮮多了,她聽得有意思極了。

  從客觀上來說,那探花是挺倒霉的,他應該是真沒有和萬閣老勾結,但這等和名譽相關的嫌疑背上容易洗刷難,雖然他靠著怒斥萬閣老洗白了,然而真到緊要問題上,那是一點污點也不能有的,他被排斥在見習修實錄的團體之外,恐怕難免有他入仕之初得名有疑的因素。

  但從主觀上來說,必須是蘇長越更可憐啊!

  好端端一個探花飛了!

  蘇長越沒遷怒他就不錯了,他還有臉倒過來怪人!

  有這個本事為什麼不繼續撕萬閣老去,他是受害人不錯,可蘇長越更是啊,這樣兩兩互掐有什麼意義。

  珠華把心偏得透透的,伸手去摸索蘇長越的手臂,她還記得破掉的那邊是右邊,一邊摸一邊道:「他拉扯你了?痛嗎?他是腦子不好使嘛,都知道去懟萬閣老了,就不該半途而廢,接著懟才是,什麼時候把自己洗成白蓮了什麼時候再停;要麼索性裝烏龜縮頭熬過這段時間,科舉的熱度本來都漸漸退去了,再過一陣,誰還記得清楚。他這倒好,把你這個原定的拉扯出來,等於把前事又提醒了大家,真是的——」

  她嘀咕個不停。

  蘇長越微有詫異:「你說的不錯。」

  這一進一退,確實是探花盧文濱現下最好的應對之策,沒有聖眷的萬閣老,就算根深葉茂一時參不倒他,也不會有被隨意捏造罪名打入詔獄的風險;而假如仍有顧忌,那選擇蟄伏也不失為一道良策,翰林院並不只修實錄這一項文事,因為不少人受被抽調在修實錄上,其實是空出了一些不錯的差事的,這些差事本來未必能輪得到新科進士,盧文濱若去爭取,怎麼比同他相爭把自己推到一個尷尬的位置上要好得多了。

  珠華聽出來他口氣裡的讚賞,有點得意,道:「是吧?我覺得我都比他聰明一點,會讀書未必一定會做事。哎,他到底打著你哪了沒有?」

  「沒有,我們也沒打架。」蘇長越解釋,「他來質問我,我說了兩句他聽不進去,我覺得跟他沒什麼好說的,就轉身要走,他拉了我一下,可能是力氣使大了。隨後別人被吸引過來,他也有些沒臉,便負氣去了。」

  珠華這才收回手來:「哦——嗯?」

  因為她的手被蘇長越按了回去,按在他胸膛上。

  蘇長越有點無奈地道:「你摸我半天,就這樣完了?」

  「誰摸——」珠華反駁不下去,她另半邊手肘還支在人家胸膛上呢,忙滑下去,才道,「我是關心你,怕你受傷,沒有別的意思。」

  「我有。」

  蘇長越乾脆應聲,暖熱的掌心覆下來,帶著她整個小了一圈的軟軟手掌探入他半鬆的中衣衣襟裡。

  「……」珠華驚得連連眨眼,手指失措地在他薄薄的肌肉上蜷起——感覺不對,好像抓了他一把似的,又忙鬆開,臉頰瞬間全紅了。

  她不是沒有碰觸過,但那是意到濃時,沒工夫七想八想,現在她還清醒著呢,這,她不知道角色顛倒過來她心跳一下子也能飆上去啊!

  她能清楚感覺到蘇長越的心跳也有些快,但相比之下他要鎮定許多,因為他還能低笑出來:「你想摸,就繼續摸好了。」

  「……」

  珠華再度無法反駁,她主動挨蘇長越那麼近,要說一點心思都沒有那太假了,但她的心思是純潔的,落過雨後的夏夜,挨在一起說說家事,聊聊天,然後再睡覺,感覺多好啊——但很顯然她和他在這上面的頻率不一致。

  他能忍著聽她說了這麼多話大概都算照顧她了。

  珠華有點困擾:「蘇哥哥,是不是我一挨近你就——?」

  蘇長越想了想,回答她:「你不挨近我我也——」

  珠華忍不住吃吃要笑,這時誰還記得什麼探花不探花的,她羞意略去,感覺他的胸膛平坦又緊實,摸上去也挺舒服的,順手就滑了兩下。

  然後,嗯……

  月高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