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對東宮侍讀這個職位愕然的不只是萬閣老,蘇長越亦然。

  萬閣老腦補過頭了,蘇長越除了敷衍過太子一通外,這幾日都沒見過他第二面,搭線云云根本無從談起。

  不過不管這個兼職來得多奇怪,翰林院編修的正七品官職是實實在在的,提前轉正總是件好事,又正巧趕在蘇婉和秦堅白納徵的當口,兩傢俱都喜氣洋洋的,逢到挑好的吉日,熱熱鬧鬧地把禮過完了。

  大概是應了好事成雙的俗話,待秦家和觀禮的一些客人們都走完後,珠華有些疲累得撐不住,歪到炕上跟小荷道:「你幫我捶捶腰,我怎麼總覺得酸得很。」

  小荷便坐到旁邊替她捶起來,手勁放得十分輕柔。

  珠華不滿足:「你大力些。」

  小荷卻不聽她的,繼續保持著力道,笑道:「奶奶,這會兒我可不敢用力,等明日請個大夫來瞧瞧再說罷。」

  「不用這麼慎重吧——」珠華嘀咕,她易累這個毛病其實持續有幾日了,不過這陣子一直都很忙,她手邊的事不少,蘇長越朝上的事更亂,她雖插不上手,但總跟著要操些心,事煩多了,可不就總覺得累嘛,哪要看什麼大夫,她又沒別的不適處。

  小荷忍不住悄聲笑:「奶奶這個月的換洗都遲了半個月了,您一點也沒想起來嗎?」

  「……」

  珠華本已快半瞇著的眼睛猛然睜開。

  她真沒想起!

  忙掐手指算了算,發現小荷說得一點不錯,確實晚了半個月了。

  小荷原跟在鍾氏院裡,雖則鍾氏體弱,只生了張萱一個女兒就再沒動靜了,她那時年紀小,沒趕上孕事,但她既在女主人身邊伺候過,該有的一些事項是早叫嬤嬤嫂子等教導過的,心裡有數,珠華平時的小日子一向很準,這一拖延,她就留神上了。

  「我早想說,只是又怕奶奶這個月是操勞累著了,說不準過兩日又來了,所以忍著先沒說出來,結果一直遲到現在,我看,奶奶這喜事就是沒有十分準,也有八分了。」

  珠華下意識摸摸肚子——當然什麼也摸不出來,她只是心裡不自禁起了一陣奇妙的感覺,又是期待又有種未經過的緊張感。

  至於驚訝,也有一點,不過一掠就過去了,以她和蘇長越不可說的頻繁程度,現在有了還算晚了呢。

  「大夫先別請了,」她回過神來,往書房那邊看了一眼,小聲道,「這麼短日子,大夫就算把出來,也不敢給定準的話,不如再等一陣。你也別告訴大爺,萬一不是,白歡喜一場,現在就我們兩個知道就是——對了,青葉那裡你也說一聲,叫她先瞞著。」

  「青葉不知道,」小荷笑道,「那個傻妮子,她行經晚,又粗心,去年才有,如今自己的時日還記不清呢,哪會算別人的。」

  正說著話,蘇長越忙完一些雜務,從書房那邊過來了,珠華和小荷便都歇了話頭,這一日人人都忙得團團轉,便俱早些安歇不提。

  依珠華的想法,這件事最好再過半個月或是一個月,若還不來,再請大夫上門來看,這期間就都把蘇長越瞞著,不告訴他。

  理想是如此,然而現實她連三天都沒瞞得過去。

  很簡單,她疑心自己有孕,蘇長越再同她求歡,她怕傷著孩子,自然不敢應承,就找藉口推拒,推一回還罷了,只到第二回蘇長越就納悶了,他和珠華成婚以來堪稱是琴瑟和鳴的範本,兩個人嘴都沒吵過一回,便有意見不同時,也只有相讓,再沒有相爭的,於房事上,珠華從沒連著拒絕過他兩回。

  看她模樣,也不像生氣或鬧彆扭,相反心情比往常還要好,他回來時,看她一個人坐那裡不知想些什麼,都能把自己想到滿面春風。

  她似揣心事,低頭發呆,兀自含笑的模樣幾可入畫,蘇長越的腳在門檻上懸停片刻,沒有驚醒她,轉去了東次間,鋪紙提筆,回想著將她獨坐的那一幕塗畫出來,畫到手時,恍然大悟,將筆一丟,沒丟准,滑落到硯台邊上,染黑了好好的乾淨桌面,他哪裡還顧得上,掉頭就掀簾子出去。

  珠華歪在身後的大迎枕上,一個懶腰正伸到一半,離著蘇婉定親過去兩日了,她這兩日著意休息,一下也沒再往外跑去看地看房子,但那股倦累仍是揮之不去,狀況倒不嚴重,只是總纏著她,讓她不如以前精神,往哪一坐,坐著坐著四肢裡的那股慵懶勁兒就上來了,忍不住要歪著靠著點什麼才好。

  也不知是當真如此還是她心裡給自己施加了暗示,總之小荷沒說破時還好,一說破後,她差不多時時刻刻都處於這種狀況之中,這也是她找藉口拒絕蘇長越的原因之一,她是真的覺得累呀——

  「蘇哥哥,你回來了——啊?」

  蘇長越這回過來時沒有收斂腳步聲,急促的一串就過來了,珠華聽到耳裡,轉頭應聲,但一句話未完,她已叫人兜頭抱在了懷裡。

  珠華感覺自己的頭頂抵在了蘇長越的下巴上,沒怎麼反應過來地眨巴著眼:每回回來沒這樣,她是不是把人憋壞了?不過也才兩日而已,咳,不至於吧——

  蘇長越來得急,但真碰觸到她的動作很輕緩,拿下巴在她頭頂上磨了下,然後托著她的腰臀處把她往上抱了抱,到四目能相對時,極近地湊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珠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和我說?」

  這個距離太近了,以至於珠華都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這沒有關係,一點也不妨礙她感知到他的情緒,因為望著她的那雙眼睛真是太亮了,朗星一般,又好似含了無數欣喜的碎光,準確傳遞出他滿腔鼓動著的喜悅。

  珠華瞬間就心有靈犀了,結結巴巴地道:「這,我還沒有確定呢——」

  蘇長越只是笑,他難得地笑得有點傻氣,一邊笑一邊更湊近一點,親她的臉,親她的唇,親她的眼睛,繾綣又克制地,將她整張臉都親了一遍。

  珠華的心跳被感染得有些快,掙出手來伸手回抱住了他,待過了這一陣情緒,和他倒回迎枕上,臉親熱地同他挨著。

  蘇長越才回來,沒換衣裳,還穿著新得的翰林青袍,胸前繡著標示品級的鸂鶒補子,珠華摸著那紋路玩,問道:「蘇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沒瞞住就沒瞞住罷,可這走風得也太快了。

  蘇長越手往下移,放到她還平坦著的小腹上,道:「我回來時,見你這樣。」

  珠華了悟,原是她自己漏了餡。雖然她只是一個不自覺的動作,但和先前的拒絕連起來,以蘇長越的見事之敏,能猜到一點也不奇怪。

  她正想著,感覺蘇長越扯了她的衣帶,手掌有要進去之勢,忙道:「早著呢,再說沒找大夫看過,也沒定,和以前一樣,沒差別的。」

  「我知道。」

  蘇長越嘴上應著,手卻沒停,動作仍繼續著,這個時令裡珠華已換上了裌衣,裡面也多穿了一層,他堅持著層層撥開,把溫暖的手掌貼著肉摸到了她的小腹上。

  當然什麼也摸不出來。

  然而蘇長越硬是找了個說頭:「軟一些了。」

  珠華自己偷偷摸著和從前是毫無差別的,聽他這麼說,她忍不住笑,道:「真的還沒定呢,也許我只是累著了。」

  她又有點埋怨地,「你這麼聰明做什麼,我就是拿不準,才想過一段,等大夫確診了再說的。」

  「過一段?」蘇長越拖長了一點尾音,「再到明日,你還不肯理我,我便沒見著你剛才那樣也知道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哪來的信心可以瞞下去。

  珠華啞然了,確實如此,一個屋裡同臥同寢,至親至密,她要真能瞞住蘇長越,那不是她有能耐,而是他倆的感情出了問題才是,這其實和智商沒多大關係。

  她又忍不住想笑:「蘇哥哥,你要忍一忍了,今天還是不成。以後怎麼樣,等問過大夫再說。」

  想瞞的人沒瞞住,那也不用再拖了,准不准的,明日先請個大夫來看了再說。

  蘇長越微微側了下臉,唇印在她的臉側:「沒事,我今天不想。」

  他要是想,珠華得千方百計地想法說服他,他說不想,她那點兒蠢蠢欲動的小心眼反而冒上來了,屈膝蹭了蹭他,感覺他溫順地蟄伏著,咬著唇笑得肩膀微微顫抖,小聲道:「真的不想。」

  「……」

  蘇長越無奈地往後退了點,上面卻更挨近了些,咬了她的唇一口:「你再鬧,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