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對勺子「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你上」的識時務者屬性完全……萌呆了……總比藏著掖著的好啊,如此光明磊落的表達出來了,他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
只不過當務之急要先出去,雖不知會落到何處又是哪個時段,但至少是可以平安抵達。
腳下猛有實感,是碰到大地的觸感。
勺子急忙從書生懷裡探了腦袋出來,只見身處一片樹林,日頭還明亮,照的並不茂盛的樹林也亮堂堂。
「回客棧吧。」
書生剛要起步,勺子抬頭看他,伸手給他抹唇角的血,又墊腳親了一口:「親親就不痛了。」
心尖暖意瞬間灑滿心頭,看著勺子心疼的模樣,書生頓時有種她打包帶回家然後面對面看一百年一千年也不會膩煩的感覺。頗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不痛了。」
勺子笑笑,拉了他的手道:「我們回家吧。」
「嗯。」書生握著她的手,這樣天真爛漫的勺子,竟然還有人忍心拿她去煉石,簡直就是讓人髮指和不能容忍。
他會將勺子護的好好的,哪怕是撕破臉皮鬧開六界,也決不允許別人傷她。
三百年前的事,不能再發生。
出了樹林,勺子左右看那山路,撓撓頭:「好像是小鎮外的山路。」
「約莫是九尾姑娘最後妖力失控,送錯了地方。」
勺子擔心起九尾狐來,雖然她對她有種莫名的抗拒,但是九尾姑娘畢竟是在幫她,聽見她驚恐的聲音,未免擔憂:「她還好吧?是不是凶妹子抓了她,會有事嗎?」
書生摸摸她的頭:「不會,既然我們還在這裡,就代表九尾姑娘逃走了,凶妹子沒有得逞。」
勺子鬆了一口氣:「那我們快點回客棧吧。」
書生面色微頓,看向遠處山道,勺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瞇了瞇眼,詫異道:「那不是儒生嗎?」
地面微微一沉,勺子低頭看去,書生提腳,地面已摁了個腳印。
隨即從地上鑽出個白髮矮小的老頭,摸著腦袋道:「哎喲,是誰在召喚老朽,腳下留情啊……啊啊啊,小神見過神君。」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神力強大,作為活了幾千年的土地公時不時就要被人拎出來回答問題的土地公來說,尊稱一聲再好好回答就是了。
書生問道:「如今是幾月幾日?」
土地公忙說道:「十一月一日。」
聽到這日子,勺子頓感書生手心沁出汗來,自己也咽了咽。書生頓了片刻才道:「今日狀元鎮上……可有大火?」
土地公掐指一算,答道:「有。」
「何處?」
「東面,玉石街。」
勺子額上也滲出汗珠:「那不就是……我們的街上……」
遠處傳來悲涼吟唱「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他日一別各西東喲」。
儒生騎著小毛驢邊歎氣邊過來,聲音低沉無奈。
勺子想讓書生快點回去,可見他頓足看向儒生,隱約知道書生在等什麼,沒再催促。
土地公作揖:「若神君無事吩咐,小神去了。」
書生全神盯著儒生並未回話,勺子輕擺了手,土地公便回了家。
小毛驢走三步儒生就歎一氣:「可憐喲,萍水相逢也是緣呀,怎的教人不傷心,不感歎,多少的姑娘欸……」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隱沒的山道旁跳出十幾個大漢,大喊「打劫!」,儒生一個哆嗦,從毛驢身上翻滾下來,指著他們話都說的不順溜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四肢健全的竟然甘願做盜賊,你們對得起爹娘,對得起天地良心嗎?還是及早放下屠刀立地成……」
「成你大爺啊!」那匪頭呸了一口,「最恨跟你們這些酸腐人打交道,嘰裡呱啦一大堆,最後還不是得送錢過來,還的你苦我苦大家苦的嘮叨。」
儒生捂住腰間:「小生沒錢。」
「那就將你剁成肉包子!」
見那漢子要衝上來,儒生驚呼,踉蹌而逃,沒跑兩步就被追上,身體猛地往前摔去,眼見要摔的鼻青臉腫,一抹光亮卻從他懷中照射,瞬間將他包裹,隱沒在這山道上。
劫匪頓時怔愣,只是一會,就嚇的屁股尿流的鬼叫「見鬼啦,神仙顯靈了快逃啊」,一眨眼已不見了蹤影。
勺子覺得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夠用啊,剛才儒生是怎麼消失的?她竟然沒發現一點異樣。
書生面色沉靜:「九尾姑娘沒有將我們送錯地方,她覺得這個時段奇怪,並非是捏造的。」
「這是怎麼回事?」勺子大霧,「那儒生為什麼會消失?」
書生緩聲:「剛才他身上散發光源的東西,是我送妳的小花簪。」
勺子恍然:「就是三十日那晚被他撿到的小芍藥花簪?」
「嗯。勺子,我們回客棧。」
勺子抓緊他的手臂,定定點頭:「嗯。」
狀元鎮如今正熱鬧著,開了五十多年的客棧,不知何故幾乎燒成灰燼,已然可以上頭條。
只是聽著什麼「可惜啊可惜」「竟然就這麼沒了」「我還去那喝過茶」,勺子就鼻子泛酸,她也要努力找到事件真相,保護好客棧,不讓客棧消失的事成真。
從空中往客棧方向急速前行,勺子還能看到玉石街方向有滾滾濃煙。
書生拉著勺子站在錦繡客棧屋頂上,只見同福客棧已然燒成灰燼,整整兩層,坍塌了半邊,剩下一半仍在冒著紅色火焰,房梁木柱,幾近燒成木炭。
勺子頓時落了淚,很想下去救火,可是她看到……書生蕭瑟的背影。
書生半跪在客棧前,懷裡似乎抱著誰。
辛娘和柏樹哥他們相互攙扶,哭得悲愴,喚著「勺子、老大」。
勺子捂住心口:「書生……他抱著的人……是我吧?」
書生驀地握的更緊,已忘了這力道會將勺子的手握疼:「嗯。」
勺子沒有提醒他,自己倒意外的平靜,書生才是最難以接受的那個人吧。
她伸手摸摸書生緊繃的臉,笑道:「我還好好的,別擔心。
我們是回來看之前的軌跡的,既然我還活著,那就說明,還可以改變,我還能活呀。」
書生笑不出來,雖然很想回以一笑,卻笑不出來。看著勺子笑的燦爛,更覺心痛。
樓下的嘈雜聲驟停,似乎天地一瞬間靜止,兩人往下面看去,街道的議論紛紛不見了,街上走動的人也已停了步子。就連呼吸……也聽不見。
「有人將這裡靜止了。」
勺子微屏了氣,只見街道上的書生還在動,其他人確實都沒有再動彈半分。
那書生聲音裡滿是難以置信:「為什麼沒有回去……為什麼……」
一個大衣白袍女子驀地憑空出現,髮髻高聳,眉眼不怒自威,聲調冷冷清清:「你竟然為了株小小芍藥花為她逆轉天命?你可知曉這其中會牽扯多大?」
書生冷笑:「那又如何?妳可殺她,我為何不能救她?」他緊攬著懷中身體冰涼的人,冷聲,「妳震碎她的元神,奪她性命,我既然不能改了這天,那就要了妳的命。」
女子擰眉:「我並沒有殺她。你離開那一盞茶的功夫,我做了什麼,你大可以問這周圍鬼怪亦或土地神。若真要殺她,在三百年前,我就不會向你討她走,還答應你讓你找東西替代她為我煉石。」
樓上的勺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緩緩起身的書生,那身上的煞氣刺的她哆嗦,冷,是滿滿泛著殺氣的冷意。原來平日裡那樣溫柔的書生,也會有這樣乖戾的神情。
可不等那書生對那女子出手,大地猛然一震,震的天吼地裂。卡、卡,有聲音在一點一點的碎裂。
女子神色微變:「你方才逆了天命,如今已開始轉變了,這是大罪!」
書生擰眉,笑笑:「原來如此……那就好……那就好……」
說罷,六界同陷黑暗,冷風刮得刀割,掀的屋頂瓦片碎做粉末。書生忙將勺子攬緊:「要回去了。」
「回去?」
「嗯,命運轉輪從這裡改變,不用借助九尾之力,也必然要出去了。」
勺子抱著書生不敢鬆手,那寬厚的掌附在後腦勺上,將她整個人都護的緊緊的,不留半點機會給那凜冽的風。
巨大的一聲啪嚓碎在耳畔,震的勺子腦袋一暈,幸好書生緊抱住她,不至於軟了腿。
那聲響震耳欲聾,等眼簾外已覺有光源刺來,還暈乎了好一會。
「勺子。」
她緩緩抬頭,恍惚道:「回來了?」
「嗯。」書生讓她倚在身上緩神,「不用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已知曉,不會再重犯,讓妳又丟了性命。」
勺子抖了抖,又糊塗了:「前因後果?」
書生輕歎:「十月一日的事確實發生了,而妳也確實在那天死了。只是我不甘妳命喪黃泉,因此逆轉天命,要將你送回一個月前。可因妳元神已毀,便尋了載體送妳回去。而那載體,就是小芍藥花簪,可是沒有想到,那花簪早就被儒生撿走了。所以將他送回了九月二十八日。」
勺子恍然,末了又問:「可為什麼儒生神經兮兮的,真話假話一堆?」
「凡人身體怎麼承受得了逆改時空的壓力。」
勺子想到方才在九尾狐的陣法中,自己也有些受不住,那儒生變成那樣,神神叨叨的,這個緣故也說的通了。心又高懸,問道:「所以說……在十一月一日那日,如果沒有改變命途,我仍會死?」
書生微點了頭,平日眸中淡然的模樣已變得堅定而果決:「無論如何,那一日的事都絕不能讓它發生。」
勺子咧嘴笑笑:「我信你,笨書生。」
不待書生回話,神色驟頓,冷冷看向那空地:「出來。」
空無一人的地方忽然傳來清冷聲音:「笨書生?你倒是還沒告訴她你的身份麼?亦或是……你不敢說?」
勺子下意識往書生面前挪了挪身體,幾乎是想將他護在後面。
書生怔忪片刻,即使明知道鬥不過,可第一反應,卻這樣做了。
他將勺子輕拉到一旁,盯著那瞬間閃身而出的白袍女子。
勺子驚詫,這不就是剛才和「書生」在客棧門前對話的女子。
書生語氣頗冷:「好久不見,女媧。」
女媧面上微帶笑意:「好久不見,青帝。」
「……」勺子的腿……好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