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陳碧心裡頭那點小心思,叫人一看就門兒清,更何況是柳東澤,他哪裡能看不清,就是她眨個眼睛,他都猜出她下一步要做什麼,說句叫人犯嘔的話,跟她肚子裡蛔蟲都差不離了。

「沒、沒有的事,我怎麼會那樣。」她否認,趕緊地否認,那一本正經的無辜,烏溜溜的眼睛,那全是個真誠,「再說了,張放許是不長眼得罪了誰也……」說不定呀,後面的三個字越說越清,許是她自己覺得沒有說服力。

「不長眼?」到底是柳東澤不惱也不怒,為了別人,他也犯不著動怒,再說了,也許挨揍的人自個樂意,他是管不著,多嘴這種事,最要不得,他難得與她站一邊,沒揭穿她不怎麼自信、或者直接說是一點都不自信的話,「說得沒錯,張放這小子,一貫都是不長眼睛的。」

他說得認真,比她的表情還認真,到讓她刮目相看,為自己的表情感到汗顏,不是她不到位,是他太到位,襯得她都有些假,假得都過分了。都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一對比,她的所有都落了下乘,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實在上不得檯面。

她汗顏,怎麼就鬧不明白了,這些人,都精得跟妖似的,她在他們面前一整個跟光溜溜般,都讓他們看了個通透,她到是想怒一下,又認為好沒有道理,為了自個兒那點破落的小自尊心,遷怒到他們身上——好像不太好?

想法剛起來,她又迅速地說服了自個兒,都叫人驚訝,她到是有這種本事,不止自怨自艾,還是自我安慰,安慰的本事極強,把她自個兒一下子像是喝了迷魂湯,自己灌自個兒,灌得還高興,還自滿。

「你也這麼說,我就說對了!」她還表現得更高興,那手一下子就拍向他手臂,幸好她還曉得分寸,這人在開車,她收住了力,「你說他肋骨斷了,我怎麼著也得去看看他,要不要買點水果?」

她把主動權交到他手上,讓他來決定要不要帶東西,其實也沒辦法,出門時一直覺得少了點東西,現在想買東西看個人意思意思,發現大衣袋裡只有手機,別的真的什麼都沒有。她是不帶包,身上基本沒錢的人。

「沒必要。」柳東澤回得夠冷血,不介意話茬子是他提出來的,現在人在他車裡,做什麼事都由他來定,他說不去就不去,提起話頭就是想看看她反應,「他指定等在醫院裡想讓你去看他,我才不幹。」

陳碧被他這麼明明白白一說,那個汗呀,表情都有點不自在,「別隨便扯關係行不行?」眉頭兒微皺,她那個小眼神有點不高興,感覺自個兒的事讓他說出來,特別沒臉,索性更冷漠點,把事情都給否認了——

這都是說謊自然,這都是下意識的反應,打腫臉充胖子,她常幹,內心虛得都跟飄浮在水面的浮萍一樣,讓她的反應都變得叫人哭笑不得。

確實是,柳東澤那真是哭笑不得,張放那小子,估計是白白挨揍一回,不過那小子吃點苦頭,他到是一點都沒在意,關於張放入院這一事,他談不上高興,卻是極認同方同治收拾人的狠勁兒——

他從來都不是天使,提起張放的事,就為了給方同治添堵,他到要看看小四是不是還敢私底下跟人一起,哼——最好攪得她不安寧,心裡最好有罪惡感,這樣最好。

「我別亂扯也行呀……」他回得很惡意,直接戳中她的痛腳,「張放就想找你了,怎麼著了,方同治就把他收拾了,那麼我呢,我跟你那麼近,他是不是也要收拾我了?」

聽聽,這話哪裡是為了張放打抱不平,他根本沒那種心力,張放沒長眼睛,不代表他沒長呀,方同治重要是吧,他就天天鑽呀鑽呀,讓那人成了個雞肋,對,就這麼幹,他一點都不灰心。

牆角這種東西,他得慢慢的鑽,一下子就鑽出個大洞來,也不現實,慢慢的磨,慢慢的鑽,有了個縫隙,一切都能慢慢地撐開,就像拿著自個兒腫脹物事,對著她那裡也是慢慢地擠,再擠也往裡進,把那裡慢慢地撐開,非常期待,也就是這麼想,他笑得越來越迷人——

迷人是好事,至少能讓一直側眼瞅著他的陳碧心神不寧,有些人笑得越迷人,越讓人有違和感,她的心都揪得高高的,都安不下來,被他的話扯得真是難受,對,就是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低頭,沒敢再看他,雙手十根手指頭都絞在一起,「沒、沒有的事——」這句話比平時說得更心虛,她發現根本沒可能再說得更真誠一點,許是方同治那個傢伙說對了,她還欠點火候。

「不對,不對——」柳東澤那心情極好,有了主意,主就有了主心骨,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也許有人會落難,那個人都不是他,「你明知道這不是沒有的事,還是你在替方同治撇清?」

她一滯,真是非常好,更戳她的心,她想為方同治開脫,可事實擺在那裡,要說方同治沒讓人對張放下手,她還真的不相信,他一說張放入院,她頭一個念頭就是方同治下的手,想為他開脫——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這最最要命了,她咬著唇瓣,那一腔心思都顯露無遺,她都怕了,「你能不能別說了,說得我心煩。」

但是,她就是個縮頭烏龜,從來都不敢正視自個內心,即使那都是紅果果的表現出來,還是想裝個沒事人樣,唇瓣被咬得死緊,都差咬出個口子來。

都是冤家,非得叫她糾結才成,她就想把日子過得平順點,啥事都不想理,怎麼就這麼難了?

「我到也不想惹你煩……」他這一回說得很誠懇,那種誠懇的樣兒,彷彿都是天生的與他都融為一體,「只是,你這麼做,叫衛嗔在下面怎麼想?又是誰害的衛嗔,你怎麼就忘記了?衛嗔那麼疼你,他人不在了,你就把他當成個屁了?一放就沒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又不是什麼聖人,非得在她面前提這個,偏就是一個戳一個准,戳得她的心都疼了,像是擰衣服,明明都擰不出水來,可摸著還很濕,還想擰,越擰越皺,越擰越疼。

她臉色微白,心虛的勁兒瞬間將她淹沒,嘴唇開了開,話都堵在嘴裡,怎麼都擠不出來,彷彿天生的讓他這麼一提,就覺得矮了好幾分,再沒有站直的勇氣。

都說身正不影子歪,她自個身不正,更讓她內疚了,要真是夢,她還真能說服自己不當回事,可哪裡有這麼多夢的,她清楚的,她還清楚地記著昨夜裡跟方同治糾纏在一起的自己,臉又白了幾分。

這時候,她似乎都像是見著衛嗔就在眼前了,身子不由一哆嗦,她膽子小呀,小得不能再小了,衛嗔剛過去那會,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天天都吃安眠藥,開始只吃半料,後來吃一粒,再接著吃兩粒,再後來,沒有四五粒都壓不住她了。

開始她還能瞞著人,可那是處方藥,別以為隨隨便便都能買到的藥,碰著了她碰著的醫生也不地道,沒配給她藥,還建議她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那是隨便能看的?

她遮遮掩掩,確實去看了,沒曾想竟然還不給藥,看了好幾次,心病沒解成,藥也沒配成,夜裡更睡不著了,天天的做噩夢,滿地的血,就見血,別的也有,都說不出來是什麼東西,泥糊糊的一灘東西!

嚇醒了,再也睡不著。

她怎麼敢,怎麼敢!

衛嗔就是她的心魔,能讓她一下子慫了,「你、你別、別說——」她的話都說不全,也就知道就那麼軟弱無力的聲音,掰扯出幾個字眼,「我錯了還不行嗎?」

柳東澤那心思最難猜,擺出「衛嗔」這個人出來磨她,打定主意是要磨她,別讓她真一門心思奔方同治身上去了,過去讓她差點就成了,現在,他可沒有那麼好心,怎麼著也攔攔她,她哪裡最疼,他就往哪裡戳,看她還敢不敢!

血腥的想法,他最愛,把他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非得把故人當底牌樣晾出來,讓她不安心,當她睡不著覺,讓她再敢生起不能有的想法,他以前阻斷不了,現在嘛,他得阻,打個漂亮的阻擊戰!

「嗯,知道錯了就好。」柳東澤大方了,騰出手來摸摸她腦袋,抽回那個手呀,還指著自己的臉,那動作都不用明白說出來,到是他嘴上說得柔和,「到別想別的,好好待在這裡,哪都不去,嗯?」

真不是問她意見,是給她決定好了前路,讓她「自己走」!

這都算是放了她活路,陳碧反應再慢也知道自己得往前走,在他縱容下往前走,還是自個一個人往前走,大不一樣著呢,到現在她還鬧不明白,事到如今,怎麼就成了她的錯了呢?

到底是有點怨方同治了,是真怨了,要不是他,她何至於這樣子?

這麼一想,她的腦袋裡就多了點歪想法,或者說是邪乎勁兒也成,手往車門那裡一拉,這都是鎖著的,哪裡是她想拉開就能拉開的,但就那麼個動作,她做起來真跟車門能讓她拉開一樣,兩人掰扯著那裡,烏溜溜的眼睛就瞪著他,「我得下車……」

第一句出口,聲音還有點輕,到了第二句,她重重地吼了起來,「我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