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按陳碧那邊的方言是「辦酒」,按咱們那種斯文的說法,就是婚宴。

張放辦婚宴,一時驚起無數。

張放那什麼人,誰不知道的人呀,就這麼個人,也能結婚了?

結婚還不是一時起興的事,據說早幾年兩個人就領了證了,據說兩個人都好多年了——很多的都說,一時間都傳了個遍,誰想見見這新娘子是誰,就曉得那麼一點點,據說是葉老六家的拖油瓶。

但是——

這婚宴能是個人就能參加的嗎?絕對不是的。

削尖了腦袋,也不定能擠得進去,只能是滿腦袋的血,眼睜睜地看著,結束了,也沒有人理會一聲。

張放人呢?一大早地就起來了,他媳婦去收拾門面,身為新郎,也得收拾一下門面,他沒伴郎,要那個幹嘛呀,沒用,再說了,就他那些要好的,背地裡也會算計他媳婦的,怎麼能當伴郎——

結果,這人心眼小的,愣是一個伴郎都沒有,讓張磊真是無語,可他到底沒太管事兒,反正這事兒,他看著呢。

老爺子那裡,對兒媳婦還算是滿意——自家的兒子,那是什麼人,老爺子曉得一清二楚,只要不出原則性的錯就行,兩個兒子都指著把老張家發揚光大,那也要求太高了——更何況,老爺子也清楚,自家兒子那肯定就斷在一人身上了,都說兒女是身債,他家張放就是他們老張家的債。

張磊歎了口氣,看了看下面已經擺好的酒蓆子,涼菜都上好了,架子已開,就等著新人出來,客人上桌,——「張放呢?」他攔了個人,一問。

「新郎休息室裡頭呢。」那人回答的也簡單。

張磊那腳步都有點沉,沒辦法,總得辦,「東西準備好了?」嗓音都低啞了幾分,聽上去似乎有點難受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他人難受,還是心情不太好。

那個人把托盤裡的酒遞過來,「準備好,喝一點就行。」

喝一點就行,對,喝上一點點就能叫人跟睡過去一樣,怎麼也醒不來,至少得三天三夜什麼的,張磊的手有點重,到底是沒有猶豫,早就有了主意,就得實行下去,再怎麼著,人都登記了,跑不了的,也就是婚宴擺一個,真沒啥。

新娘還沒過來,得去接,車子都準備好了,就去接新娘,張放對著那鏡子照來照去的,那眼神兒都是喜悅的,從裡到外的,整個人都精神頭十足,誰都想不到前段時間還躺在醫院,斷了兩肋骨。

「哥,你看看我,小四是不是會特別喜歡我?」

他一回頭,見他哥手裡拿著個杯子,那杯子裡就有酒,嘴巴一張,就問起人來,還顯得有那麼一點忐忑不安——

哎喲喂,他還曉得忐忑不安這個詞,就那個臉上還能出現一點羞意,真真的叫人都大開眼界,這都沒有什麼底線的人,還能知道什麼叫做「害羞」,難道真是小伙子結婚頭一回,羞了?

張磊給問的無語,就他弟這腦袋瓜子,他也不指著能聽到什麼正常的話,一拍拍他的肩,「得了,還不快去接人,客人們都等著了呢……」他把酒杯遞過去,一臉鎮重,「你自個兒也真大了,喝點兒,就當我祝你的。」

張放瞅著那酒,到沒想太多,反正他當新郎,總不會是他來開車,犯不上什麼酒駕的事,也就很豪氣,一把接過來,一仰頭,就喝了個乾乾淨淨——

都說他喝酒爽,其實陳碧更爽,他喝酒時還想著陳碧那喝酒的小樣兒,也是一仰頭,那酒都滴滴不留地進了她喉嚨底,一想她那樣子,他就有點性發,趕緊地一夾腿,等會還得去接新娘,總不能……

但是——

還能去?

真去不了,連休息的門兒都沒有出去,人就倒了,沒倒地上,人張磊還在,把人扶好,門一開,外頭守著的人就出來了,整齊劃一地把人抬出去,從後門口走,直接上療養院。

新娘早有人去接了——張放不知道,他睡過去了,千防萬防的,也沒想著防張磊這一手,事到臨頭,沒他的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真是——老葉家的門口,真是有人來接新娘了。

張玲玲那粉身的小禮服,陪著陳碧,都說化妝是件鬼斧神功的事,硬是讓陳碧看上去精神頭十足,那點黑眼圈哪裡還看得出來,身著紅色的婚紗,——為什麼是紅色的?按她們那的規矩,結婚可不能是白色婚紗,必須得紅的。

都說定制的,其實看不出來有什麼大手筆,到是能把人捂得嚴嚴實實,也讓能讓人不怕冷,都讓張玲玲懷疑這婚紗其實就是來逆天的,讓她說這個婚紗有什麼特點的?

她都說不出來,只能說還挺配人,確實挺好,但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好——

咱還得哭嫁——

秦女士還真哭,哭得眼淚流的,讓張玲玲都有點眼裡濕濕的,——可新郎一下來,她就快懵了。

不止她,秦女士都沒哭了,錯愕地看著新郎,嘴巴張了張,話都沒擠出來。

便是陳碧,一手剛想摀住自己鼻子,見著來人都瞪大眼睛,「怎、怎麼?」沒等她怎麼完,人已經給抱起來——

這一下子,突然地拔地而直,讓她下意識地摟住抱她的人,結婚都有約定俗成的禮,這是小舅子送姐姐出門,她的腳不能踩地兒,得由小舅子抱著出去,葉茂就在門口,這抱人的是葉則——

這誰、誰的婚禮?

說不清,道不明。

不是說張放要辦婚宴了,怎麼來的新郎是首長同志?

誰都沒吭一聲,就是葉則都沒吭一聲,把人抱得死緊,跟一輩子不放手似的,出門口對上首長同志,那臉色不是太好,也不把人直接送到人懷裡,兀自將人塞入車裡,冷眉冷眼的,跟首長同志結仇了似的。

「怎、怎麼回事?」

張玲玲不懂了,前面的是新郎新娘的車子,她個伴娘,自然坐在後頭,當然,她不會傻啦吧嘰地去問剛才送嫁的怎麼不是陳景和,可對於新郎換了個人,她還摸不出頭緒來,難道是她搞錯了人?

「不就這麼一回事。」這車裡坐的不止是伴娘,還是伴郎,一看那氣勢就知道人家是軍人,人家那淡定的模樣,一點都沒覺得這事兒逆天了,「首長結婚,不很好嗎?」

張玲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覺得這個話真冷——

前頭的車子裡,陳碧還沒回過神來,就她那個想法,不同於張玲玲的直白瞭解,她腦袋裡頭一團糊,一把抓住首長同志的手,「不是說你不來嘛,怎麼又來了,怎麼能、怎麼能他接我?」

聽聽,她還沒搞清狀況,還以為人家是替張放來接人。

「今天是我們的婚宴……」首長同志主動了,把人的手抓在手心,眼神可專注了,便是平時的嚴肅臉,也跟著軟化了點,「曉得不?」

她一愣,糊成一團的腦袋總算讓他一句話就給擼直了。

都沒有糾結,彷彿都水到渠成,她就那麼信了,今天就她與首長同志的婚宴,別的想法都入不了她腦袋。

婚宴大門口——

新郎新娘站在那裡迎客,一撥撥的人,誰都沒對新郎成了首長同志而發出什麼感慨,到是一個勁兒的恭喜,恭喜首長同志終於不單身了,也曉得要娶媳婦了——一團和/諧,諧得不得了,就跟這婚宴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首長同志與陳碧辦的,於張放沒有什麼關係。

瞧兩個人,站在一起還真是相配——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吉祥話那是一串一串的,誰都說。

可——

比起別人的不張揚,幾輛車子到是同時擠在外頭,橫向排成那麼一排,齊溜溜地從車上下來,個個的都是軍裝,也就柳東澤沒有,他與部隊扯不上關係,要整一身軍裝,也不是什麼難事,問題他還真不需要軍裝來撐場面。

一個個的,葉蒼澤——葉則——方同治——柳東澤,一共四個人,不愧是軍人,那步子都邁得有味道,就是柳東澤也弄得出那氣勢來。

「恭喜呀……」

「恭喜呀……」

「恭喜呀……」

「恭喜呀……」

四個人一迭聲,說的話也簡單,就兩個字,再帶個呀字,站在一對新人面前,那表情都是擠出來的笑意,顯得有那麼點猙獰。

看看葉蒼澤,人都說不愧是「父子」,首長同志的兒子,那都是得的首長真傳,嚴肅的不止一點點,現下他到是在笑,那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假,太熱烈過頭,就透著假,他都沒有掩飾,也就假給人看。「媽——小媽——」

他還真叫了聲,叫得聽見的人那心裡頭都顫抖了,誰不知道這新娘子肯定比這個兒子小,首長同志都只比這兒子大幾歲。

要不是首長同志扶著,陳碧那腿一軟,估計就得倒了——給嚇著的,四個人都站在身前,那笑法,讓她跟咬了黃蓮一樣,都說的人誰也不來,怎麼就個個都食言了,還來得這麼整齊?

她沒去想,這都不來的話,是誰說的,誰也沒跟她說過,她也沒跟人要求過,惟一要求過的人就在她身邊,是她的新郎,眼前這些人,都是張放說的,說他們不會來,她就相信了。

難道,她得拍拍葉蒼澤的腦袋,對他說,「嗯,真乖?」

頓時,那小臉蛋羞紅一片,話哪裡敢說出來。

砸場子是沒砸,估計讓首長同志噁心一點,他們都來了。

誰都知道張放是新郎,他們幾個到想著給張放下黑手,都想著婚宴後怎麼著也得讓張放明白些一點事,結果——送新娘出門的葉則到是來了個消息,新郎換人了。

這真是一場又一場的,新郎真換了人,換得光明正大。

「小媽,恭喜你,早點給我生個弟弟或妹妹的,也省得就我一個人,孤單的不行了。」葉蒼澤那嘴巴,能硬生生地叫人背過氣去。

他都三十好幾了,還需要弟弟妹妹來熱鬧一下?

純粹就是來噁心人的。

他那麼一說,首長同志自然是撐住場面的,目光落在葉蒼澤身上,自然是鎮定自若,「也是,指不定現在就有了也不說定……小四兒,你說是不是?」

這麼個話一出,頓時讓陳碧成了眾矢之的,四個人的目光都如刀鋒一樣落向她,她生生地覺得自己像是給刮走了好幾層皮,疼得不行了,真想找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人微一轉身,把腦袋埋在首長同志胸前,硬是不肯見人了。

「那也得恭喜……」這回頂上去的是方同治,瞅著他的心尖尖兒在別人胸口,能讓人真是吐出一口血來,那個「嬌羞」樣兒,讓他的眼神都不對勁兒,活脫脫的要把人給撕了,「這喜酒咱們得喝,還得多喝,你們說是不是?」

葉則沒出聲,他不費那個事兒。

柳東澤也沒有出聲,他看上去到是好說話,還跟著人走,走入裡頭,也不管別人投過來的視線,就大赤赤地坐下,就算周邊沒一個他認識的人,也不在乎。

他一進去,後面三個人也跟著進去,一人一桌,佔了四個方向,誰都沒想跟誰擠在一起坐,來是一起來,也沒道理非得讓他們坐成一桌。

這婚宴——

張玲玲算是大開眼界了,什麼人都見了。

「我去洗手間一會,憋死了——」

新人得敬酒,到是沒人真讓陳碧喝酒,就是首長同志,也沒有人敢逼酒的,眼看著快到那四個的桌前,陳碧就沒了膽子,手拉拉首長同志,腳步就停了,話說的輕,都貼著他耳朵說的。

別人沒聽見她說什麼,就看那架式,都露出瞭然的笑意,真是親暱的。

首長同志也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就對張玲玲使了個眼色——

張玲玲一直曉得陳碧的婚宴定是能讓她驚的,可她不知道會驚成這樣子,來的都是七點新聞裡能見到的人,就是七點新聞裡沒見到的人,也是各據一方的能叫得出名頭來的人。

她膽戰心驚的一晚上,結果終於有了大任務,陪著陳碧去洗手間透透氣。

洗手間在後頭,從賓客間走過,一直到走出去,陳碧才鬆了口氣,兩手一摸臉,都是燙燙的,一手提著婚紗下擺,身邊的張玲玲也幫著提,自然還有別的伴娘,那些人,都在裡頭敬酒。

婚紗最不方便了,就是來個方便也不是那麼好弄的,張玲玲幫著她把下擺撩起,看著她進去,人站在外面,還沒等陳碧在裡頭方便完,她手機到是響了——

拿出手機,她一看是陳景和的電話,看了看陳碧的方向,還是接了電話,但是人走出了洗手間,站在走廊的盡頭,一看外邊都是人守著,輕易不讓外人進來的架式,「喂,什麼事?」

「我姐今天真結婚?」

陳景和那一問,讓張玲玲當時就想回答了,忽然間覺得像是聽到腳步聲,頭一轉,還沒有轉過去,脖間一疼,眼前一黑,再沒有動靜了,就連手機也讓人收起來了。

「玲玲?」

陳碧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她提溜著內褲往上,都費了好大力氣,再把婚紗下擺放下來,人都氣喘吁吁了,叫了聲,沒聽到人回答,有點疑惑的先洗了洗手,才把手弄乾了,她把門一拉開,都沒來得出聲,嘴巴剛張,脖間一疼——

與張玲玲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