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十全十美

人家的桃花蘚一年長兩季,我的桃花蘚一年長四季。

直到南宮冥的補藥將我補出鼻血,石頭的偏方將我逼至嘔吐,這兩個傢伙才算消停,將我從藥海地獄裡解救出來。

夜半三更無人時,我經常對著鏡子,捧著沒有紅斑的面孔,滿臉懊悔,不停撓牆。

而且小禽獸的尋醫找藥動靜不小,縱使刻意隱瞞,也不可能逃過大禽獸的耳目,我為此提心吊膽了很久。

幸好小禽獸為人規矩,並未因此耽誤學習工作,只是午休的時候過來說幾句閒話,約莫半個多時辰就走,這點時間實在太少,外面又有耳目,時不時有弟子來看書打擾,就算有心想做點壞事,也沒有機會。

大禽獸也一直沒來找我算賬,就好像這件事根本不存在。我懷疑是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歪,他自己不檢點,沒臉罵兒子。

藏書閣是躲避大禽獸最好的工作區域。

他喜清淨,不喜熱鬧,偶爾來的時候都會命吳管事清退下人,我每次接到通知都逃得飛快,直接躲去地窟,和骯髒雜物待一起,直到危險警報接觸,才撣撣身上灰塵,施施然走出地窟門,繼續去二樓看書,偶爾除除塵。

唯一危險的一次是看書入迷,躲避不及時,遠遠和他擦身而過,幸好人家根本不留意小丫鬟,看都沒看我一眼。

這種被當空氣的透明感真好。

日子似乎很安全。

我歡欣鼓舞,專心應付小禽獸。

鑑於他當年的提議,我有事沒事就在他耳邊敲打提醒:「別感激我給你隱瞞看雜書了,也別感激我給你偷補衣服,記得將來給我嫁妝就好!」

王大娘知道後直翻白眼:「有哪家姑娘那麼不要臉啊?!才幾歲就想男人?」

我不管,反正我早就不要這張臉了。

小禽獸如今身量長足,穿著半舊素藍長袍,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只用一根水綠錦紋腰帶窄窄地束著腰,掛著塊白玉珮,更顯飄逸出塵。

他五官長得清俊,只是眉峰略低,映得雙眸憂鬱,但更多的是溺死人的溫柔,彷彿半點脾氣全無。就算聽見我這番混賬話,也只是陪著笑問:「洛兒妹妹,你有喜歡的人嗎?哥哥替你參詳參詳。」

我將十八歲可以脫籍的目標僕役在腦海裡統統過了一番,不要臉地試探:「阿初不錯,長得清清秀秀,做事老實勤快,看起來不錯。」

小禽獸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那孩子我知道,做事沒主見,優柔寡斷,指一步才動一步,將來跟著他,你會很累的。」

我繼續不要臉:「翠墨也挺好的,識文斷字,勤奮好學,文質彬彬,有君子之風。」

小禽獸繼續拒絕:「萬萬不可,此人花錢如流水,不宜持家。」

我更不要臉:「吳時也可以,聰明伶俐,能說會道,做起生意來是一把好手。」

小禽獸皺皺眉:「不行,他父親好色,母親潑辣,不好相與。」

我搜腸刮肚地又想了想:「銀子呢?」

小禽獸:「名字太俗!」

我:「雲虎?」

小禽獸:「長得太醜!」

我:「潮生?」

小禽獸:「太胖!」

我:「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

「怎會沒有好男人?」小禽獸終於有點不高興了,「你想想,你再努力想想。」

我像只倉鼠似地在房間裡團團轉了幾個圈,還是死活想不出。

小禽獸給我斟了杯茶,語重心長道:「你這傻丫頭,怎老往下等僕役身上想?要往高處想啊,高門大戶,你有誰嫁不得?」

我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是奴籍,小丫頭怎可與貴公子匹配?於禮不合。」

小禽獸微愣,迅速辯駁:「你從哪裡聽來這種混話?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規矩?金錢山莊的二公子不就娶了從小服侍他的貼身丫頭嗎?光是流水席就擺了十里長。咱們附近金水鎮的知縣,娶得還是勾欄院裡的紅粉頭,大家也不過議論兩聲。」

靠!我就不應該和小白文講常識!讀書時的歷史白學了!網上的種田文白看了!

讓門當戶對,良賤不婚去死吧!

我鬱悶得不能自已,幾乎要去黑暗角落種蘑菇。

小禽獸還在旁邊,意味深長地說:「別管對方是誰,放心地想,大膽地想。最重要是找個疼愛你,肯寵你過一輩子的人,過日子才最穩妥。而且不要想太遠,好好留意一下身邊……」

說完後,他就匆匆走了。

我站在原地沉思:他暗示的應該不是石頭吧?

不,絕對不可能。

他們這幾年都不太對盤。

石頭為人囂張,但還算懂分寸,表面上對南宮冥還算恭敬,沒做什麼混賬事,有些什麼不滿也只是私下和我說說閒話。而南宮冥為人隨和,不會因言語之爭而討厭人。

他討厭石頭,是因為石頭的天賦太高了。

就如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從小學鋼琴的朋友,她犧牲一切玩樂時間,辛辛苦苦地考了三次,終於過了九級,正開心時,忽然發現有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孩子也過了級,而且滿臉輕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接觸後,她又發現自己每天練七八個小時的琴,還不如對方週末隨便練三四個小時的成績好。最後那孩子被名師看中,開了個人演奏會,她被刺激得放棄了音樂。

成功,百分之一是天賦,百分之九十九是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南宮冥只好更刻苦,私下為自己加了許多練習量,可是兩人之間的差距依舊越縮越小,父親的目光也開始更久地盯著石頭身上。

縱使再聖母的人,此時也無法淡定,只好努力裝無視。

有時,他也會忍不住,沮喪地問:「洛兒妹妹,是不是有些東西,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

我想起悲催的命運,隨意回答:「不知道,但總要試試。」

南宮冥搖搖頭,彷彿在安慰自己:「不,努力一定會成功的。」

我也安慰自己:「沒錯!努力一定能成功的!」

說這話的時候,兩個人正很有默契地坐在落花滿地的臺階上,托著下巴,愁容滿面,雖然心思各異,卻很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

思緒轉回,百般無聊,我忽然想起小禽獸說大禽獸要外出半個月,膽子忽然肥了許多。便深入一級禁戒區域習武場,看望練武的石頭。

十三歲的石頭在飆著長個子,具說已有五尺八,我不太懂古代尺寸和現代尺寸的換算關係,只約莫和其他東西比著估算了一下,目測大概一百七十公分到一百七十五公分間,比同齡人高大半個頭,可惜依舊瘦得和猴子一樣,拿著大刀的時候格外有喜感。

南宮世家的小孩們都喜歡看弟子練武,男的是羨慕,女的是花癡。雖然上等武學都在室內傳授,外面只能看到些粗淺招式,但看弟子們出來過招切磋時,還是很有趣的。

偷窺者多數趴在練武場外的古樹上,人多時,掛得像一串串果子,搖搖欲墜。

阿初見我過來,趕緊在樹枝上打了個招呼,跳去旁邊,給我留出個風水寶位。

我從小和石頭野慣了,爬樹下水不在話下。所以沒推辭,抱著樹枝三步兩竄爬了上去,佔據有利地勢,用手掌搭個涼棚眺望。

阿初很恭敬客氣地和我打招呼:「洛姐好,請坐,請上坐,有事請吩咐。」

可惡,他年齡比我還大半歲,我想吐血。

阿初又往旁邊退了兩尺,目不斜視,保持距離,不再多嘴。

其他男孩也往遠處挪了挪,眼中滿是閃縮。

那瞬間,我覺得自己像個瘟神……

石頭正在練武場教導新入門的侍衛,他穿著套黑色短打,腰間隨意繫著根紅帶,胡亂將長髮挽在腦後,用藍繩打了個活結,神情冷酷,臉帶殺氣,目藏凶光,肩上依舊扛著那把九環大砍刀,正優哉遊哉地監視新人們紮馬步,看見動作不到位的就隨手一敲,敲得他們哭爹喊娘,不敢亂動。

我低聲嘆息:「白癡啊白癡,武俠小說裡的高手都是用劍的,再不濟也得使把圓月彎刀。這種九環大砍刀簡直是山賊土匪的特種兵器,你怎麼挑來挑去就挑了這破玩意呢?怪不得天生沒有主角命!」

旁邊小虎子和阿初則在議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綽號,說石頭被人叫做什麼什麼刀……

我豎起耳朵聽了會,還是沒聽清:「是追魂刀嗎?」

「不,」小虎子滿臉羨慕地回答:「是黑面太歲李七刀,超威風吧!」

「……」

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綽號,威風得我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石頭啊石頭!珍惜小命,遠離大俠!

求求你,就別往炮灰路上越走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