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爭風

黑面太歲李七刀在給新弟子們做示範,刀風過處,開碑裂石。

紅斑點臉林洛兒在坐在大榕樹上,翹著腳,吃花生,看熱鬧。

申時過後,大夥兒開始散去,我沖石頭招招手,他看了一下四周,便跑了過來,緊張地問:「你怎麼會來?出事了?」

「沒事,好奇來看看新出爐的李七刀。」我平時從不踏足這裡半步,也難怪他有此疑問。

石頭鬆了口氣,然後「謙虛」道:「不過是江湖兄弟抬舉罷了。」

我恍惚見到他鼻子翹得比天高了,真是沒腦子的炮灰……

「上次給你找的藥塗了嗎?」石頭得意完畢,又開始看我的臉。

他還沒完全放棄各種治療偏方,出外每到一處總四處打聽,什麼古怪的東西都會弄回來,確認對皮膚無害後就逼我塗臉上,有幾項東西的味道實在讓人噁心,我忍無可忍,只能將他好意偷偷毀屍滅跡。氣得他每次見面,都盯著我臉蛋做偵察兵。

我身體不好,不注意會容易得風寒之類的小病,如果被他發現我又忽略飲食、身體、休息、上藥之類的事情,就會變成一隻暴走的猴子,張牙舞爪地嚇唬我不好好吃飯,這輩子就一直是病懨懨的小貓,嫁不出。

我怒,往他胸口重重一拳:「我才不要做病貓!我要做母大蟲!」

他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不躲不避,面不改色道:「我還是打虎英雄呢。」

我更怒,逼問:「你想打誰呢?」

他縮了下,尷尬摸摸鼻子後說:「打公老虎……」

這還差不多。

我滿意了。

周圍男童上前和他們老大一一告辭,石頭朝我招招手,示意去湖邊草地,兩人坐在柳樹下,折下幾片草葉,丟入湖中,然後口水滴答地盯著湧上來爭食的肥鯉魚,討論怎麼烤好吃。

我打開帶來的小錦盒,裡面有最近攥下來的各色甜點和零食。石頭這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傢伙,又愛吃甜點又怕被人笑,當下大喜,環顧左右無人,便收起嚴肅面孔,眉開眼笑地撿起裡面的綠豆糕、紅豆餅、藕片、蜜餞,一個勁地往嘴裡塞。

他不挑食,飯菜美味吃五大碗,飯菜難吃也吃五大碗,很好養的天生飯桶,只有松子糖不吃。

我不愛吃甜食,只挑了些花生細細嚼,然後將碎屑繼續丟去餵魚。待他吃得差不多,才婉轉地問:「你江湖上的稱號……就不能換個嗎?我覺得一點紅、百勝刀王什麼的聽著更威風些。」

石頭思索片刻,搖搖頭:「綽號是江湖人給的,那有自己隨便起的道理。而且你想的綽號一點也不威風。」

我的傅紅雪、胡逸之就這樣被他殘忍地鄙視了……

他繼續搖頭晃腦道:「那麼短的綽號,聽著就不夠味道!」

我想把他推下河餵魚。

慶倖沒將蕭峰、楊過拿出來給豬糟蹋後,我鬱悶地問:「黑面太歲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要叫李七刀?因為你七刀砍下了天鷹堡堡主黃虎君的腦袋?你真有那麼厲害?」

「大家傳得誇張了,」石頭有點不好意思,謙虛道,「當時有兄弟攔住了周圍救援的天鷹堡眾,而且黃虎君年齡也老了,已是強攻之末,我又佔了兵器便宜,自然勝得輕鬆。」

「兵器,就這九環大砍刀?哎喲……」我摸了兩把,觸手冰涼,又試著提了提,差點閃了腰。只好嘟囔著自己揉了半天,建議道,「不如試試用劍,用劍輕靈,高手大俠都用劍,大概比刀強……」

「看刀!」話音未落,九環大砍刀猛地拔地而起,夾雜著淩厲刀鋒,朝我劃出閃電,硬生生收在離脖子一寸處,寒意帶著血氣,如山峰似地迎面砸來。

我面不改色,很淡定地站著一動不動。

三十秒過後。

我面如土色,一聲尖叫,往地上倒去。

「反應也太慢了吧。」石頭無可奈何地一邊收刀,一邊伸手扶住我,輕輕放下,免得跌傷。然後解釋,「看見了吧?劍重靈巧,刀重狠辣,也算各有優劣。但我天生力大,只要比對方更快更狠,不管他多少後著變化,我只管一刀橫去,觸劍則斷,觸身則殘,誰敢招架?只能將萬般變化統統抽去,處處回防。」

程咬金走江湖也只靠三板斧,我算了一會,覺得做人也不能太迷信,便將它擱開去,好奇問:「如果力大為勝,那女子走江湖豈不吃虧?」

「女子體力比男人遜色,縱使少年成名,婚後以後會顧及家庭,不能全心研究武學,所以頂尖高手較少,目前江湖上成名的多數精於暗器、機關或毒藥……」石頭說起江湖往事,陣陣唏噓,然後鄙視我,「你就更別想了,小胳膊小腿,半點力道都沒,天生就不是習武的料,半本佛經都讀不懂,給你絕世武功秘笈你也能拿去墊桌子!」

他太看不起人了!我雄心萬丈,發下重誓。從今天開始刻苦學習文言文!若是將來給我找到那富甲天下的寶藏!得了裡面武功秘笈,必定絕情絕慾,刻苦專研,回來再將眾禽獸打得滿地找牙!跪地上叫我姑奶奶!

石頭又扯了兩片草葉子,小聲嘆息道:「可惜南宮家的內功與招式都偏靈巧多變,和我不算十分契合……」

我安慰:「說不準以後還有機遇。」

當年金庸小說裡的某炮灰,不是遇到袁承志後,做了獨臂刀王嗎?雖然聽著不太吉利,但混江湖不死就算命大了,小問題最好別計較。

石頭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又發了會呆,忽然跳起來,狐疑地問我:「你怎麼那麼喜歡劍?」

我沒反應過來:「誰喜歡賤?」

「反正有人給你舞劍看,舞得落花到處飛,也怪不得你歡喜,也不嫌下人打掃得慌?!」石頭氣呼呼地轉身,只留下一個背脊對著我。

南宮冥閒著的時候,確實會在藏書閣的院子練幾輪落花劍法,可是和我有什麼關係?武功這玩意,我現在都還沒看出街頭耍把戲的和落花劍法有什麼區別呢!感覺還是耍把戲的表演得精彩些。

石頭在生悶氣:「我看你是稀罕上冥少主了吧?不要臉!」

「誰稀罕他了!誰不要臉了?!」我恨不得踹死這用膝蓋想問題的白癡。

「那你天天中午陪著他?」石頭微微轉回臉,瞪了我一眼,含糊問。

「他是主子,我能趕嗎?」我狠狠瞪回去!

「你們還真天天在一起,」石頭狠狠扯了幾片草葉子,握緊的拳頭暴出幾根青筋,久久後才憋出幾句話,「大家都說少主稀罕你,將來要娶你做側室的。你這傻丫頭,看著也不像貪圖富貴的人,別犯糊塗去做什麼側室,小心被正房欺負死的。還不如將來嫁個疼愛你的普通人家,腰裡別著全部家當鑰匙,抬頭挺胸過一輩子呢!」

「誰要做側室了?!」我幾乎暴走,「別說是南宮冥,就算天王老子的側室我也不做!正室也不做!我最討厭規矩多如牛毛的高門大戶人家了!」

石頭神色微緩:「你真的不稀罕冥少主?」

「當然!」那麼恐怖的事情我連想都不敢想,腦子裡只要涉及到他的問題都會自動迴避,像鴕鳥似地鑽進地洞。就算別人再說他喜歡我,我也裝不知道!而且儘可能拉開純潔的兄妹距離。

石頭轉過身,嘴角露出一絲狐狸般的笑容,拳頭捏緊又鬆,鬆了又捏,歡樂地問:「你稀罕誰?說出來讓我給你參詳參詳,也好去研究一下對方的人品問題,免得將來受欺負。放心,我現在不會亂欺負人的,你儘管說,大膽地說。」

我問:「上次阿黎臉上的黑眼圈是怎麼回事?」

石頭眼神無辜:「不知道。」

我:「……」

石頭催促:「快說啊,只要不是冥少主,我都能打聽。」

我:「其實……這個……」

楊柳輕拂,有道憂傷的視線穿過理不清的千頭萬緒,投向這邊。

我抬頭,看向石頭身後,是南宮冥站在湖那頭,手裡還拿著個草編的蟈蟈,靜靜地看著我們,然後輕輕地靠向身旁柳樹,閉上眼歇了一會,轉身離去。

石頭察覺我的異樣,猛地回頭。

南宮冥已轉過花牆,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