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殺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若非處處猜疑,使勁找對方毛病,哪有肥兔子翻身打倒狼的機會?

方鳳翔又驚又怒,問:「你怎知我會在酒中下藥?要對付你們?」

我撩起裙子蓋,很不文雅地踹了他兩腳,咬牙切齒道:「你言語中對安樂侯不屑一顧,可背後那塊汙跡卻是油畫顏料染上去!這中原除了龍昭堂那變態,還有誰會碰油畫?!你明明去過他那裡!還想裝蒜?我不懷疑你才有鬼了!原本只是打算迷倒了你,然後逃走,沒想到你心狠手辣,居然在拓跋絕命酒中下藥!我運氣比想像中更好。如今你自作孽,是天要亡你!」

方鳳翔藥性發作,喉頭開始僵硬,他自知難逃一死,嘶嘶冷笑道:「我奴僕出身,混到今日,雖自作孽,這輩子也沒白活。」

我用刀將拓跋絕命身上繩子斬斷,然後將刀塞入他手上,意氣風發地吩咐:「去!把那無恥禽獸剁了!」

拓跋絕命頭暈目眩地站起身,顫抖地接過短刀,沒走兩步又跌倒在地上,只好暗暗運功逼毒,並將刀還我道:「你去剁。」

「我?!我沒殺過人啊……」我拎著短刀,手足無措。

方鳳翔直看著我笑:「做絕色美人刀下第一個亡魂,也算牡丹花下風流死了。」

拓跋絕命急道:「快去!你要等他逼出藥性,將我們倆剁了嗎?」

我立刻鼓起勇氣,提刀上前,跪坐在他身邊,將刀尖比了又比,做了半晌心理準備,方鳳翔忽然發力,猛地抓住我腳。我嚇得閉上眼,狠狠往他胸口一刀刺下。

拓跋絕命急忙喊:「位置錯了,重來!」

我趕緊張開眼,看看刀下之人,確實沒死。急忙將刀抽出,道歉:「對不起,我重來。」

第二刀位置對了,可是人還沒死。

「力……力道再重三分……」方鳳翔悶哼了一聲,這番胡亂淩遲他也受不了。

我兩次下刀,勇氣耗盡,頭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慌亂拔出刀道歉:「不好意思,我平時連豬都沒殺過,新手上路,您多多包涵……」

他痛得五官都扭曲了,卻依舊笑著說: 「我在下面……等你!」

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命中目標。方鳳翔帶著對林三刀的無限怨念,惆悵而去。

我確認他沒了氣息,拔出刀。他心臟大血管切斷,堵塞血液猛地噴出來,濺到我手上、身上、臉上,黏黏糊糊染了一身,帶著溫熱而腥臭的味道。低頭看看他死不瞑目的雙眼,作嘔的感覺湧上喉頭,我忍了又忍,終於撐不住撲向牆角大吐特吐起來,並不停用帕子擦臉洗手,可是覺得全身血跡,怎麼洗也洗不掉。

拓跋絕命靜靜地坐在地上運功逼毒,待我吐完回來後,指指地上屍體,冷靜地吩咐:「方鳳翔在外名聲極好,壞事做得天衣無縫,讓人拿不出證據,我們必須快點將他屍體處理掉,以免被人發現,惹禍上身。」

我嘔得兩眼淚汪汪,掩著帕子過去,用腳尖踢踢自己第一次殺人的屍體,虛心向專家請教:「怎麼處理?挖個坑埋了嗎?」

「我一時半會是沒氣力,你身體單薄,挖不了那麼大的坑,」拓跋絕命思索片刻,很快做出合理安排,「你先拿刀把他切成一塊塊的,然後放火上燒焦,讓人認不出五官,再埋樹下做肥。」

「不!」我聽得目瞪口呆,瘋狂搖頭道,「我又不是連環殺人犯,殺個人都要抖半天,哪來有彪悍心理素質去碎屍焚屍?!」

拓跋絕命低聲說:「石頭已經給他賣了,生死未卜。」

我立刻惡從兩肋生,怒從心中來:「碎屍要從哪裡開始剁?」

我壯著膽子努力切了幾下,手軟腳軟切不動,還差點把自己手指剁了,於是哭著鼻子求助熟練技工。拓拔絕命終於意識到男女體力有別,別人不是幹殺手這行做不了他那麼利索,便在旁邊一步步指使我毀滅證據。

……破廟附近柴火不少,火堆燒得很旺盛,我強忍著噁心,按指示用火毀了偽君子容貌,然後將衣服脫去,丟進附近一個土坑,填土,再在上面鋪上厚厚一層落葉,然後蹲路邊繼續吐,幾乎連五臟六腑都要嘔出來,可還是撐住了。又將他所有隨身物品一件不留地燒燬,灰燼也踩碎,燒不了玉珮,則砸的砸,毀的毀,務求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最難處理的那把寶劍我藏起,末了,將自己的血衣也丟火堆,一了百了。

拓拔絕命讚美:「你挺有經驗的,果然是好女人。」

我哭喪著臉答:「過獎,容我再去吐一會……」

我這輩子都不想吃肉了。

挖坑和填坑不容易,處理完屍體,已經是第二天清晨,我不停擦著手,總覺得上面有洗不淨的血跡。方鳳翔沒有龍昭堂有權有錢,他下的迷藥效果沒有七步軟骨散強,拓跋絕命運了一晚上的功,功力恢復了五六成,他拭去額上汗珠,站起身,說不能在此地耽擱,要帶我立刻走。

我問:「石頭真出事了嗎?該不會是他騙人的吧?」

拓跋絕命在人情世故上很無能,但是江湖經驗卻是老油條,他分析道:「方鳳翔這種偽君子,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若石頭沒被處理掉,他就不可能有持無恐地下狠手,威逼我要藏寶圖,他會留著我們的性命,繼續保持良好關係,做翩翩君子,放長線釣石頭上來,再一網打盡。所以……石頭是賣給安樂侯了,他會饒石頭一命嗎?」

龍昭堂自私涼薄,睢眥必報,而且酷愛用刑,家中寵妾違逆他一點意思,或是折他半點面子,都會被折騰死,何況石頭搶了他美人。

我抽去了主心骨,心亂如麻,沒了主意,隨拓跋絕命跌跌撞撞地走出廟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心裡卻是迷迷糊糊,彷彿陷在那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裡,沒有醒來。傷心和內疚如螞蟻般噬咬著內心,每一秒都好像一天那麼漫長,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讓我發了瘋似地後悔,若是老實規矩地重走林洛兒老路,不逃避禽獸,不妄圖去改變命運,石頭是不是還能好端端地在鄉下打鐵?

世上有很多如果,卻只有一個結局。

如今讓我去換回石頭的性命,我是肯的。

可是龍昭堂不肯,逃亡的時候我在石頭背上看了他最後一眼,他俊美的臉上那種瘋狂扭曲,恨不得將我們噬骨吃肉的神情,彷彿地獄的惡鬼般恐怖。他是動了殺心的,一個也不會放過。

拓跋絕命也不肯,他倒不是想放棄兄弟,只是心裡算盤打得清楚。石頭已凶多吉少,龍昭堂手下高手眾多,他連一成救人把握都沒有。無論是賠上自己還是賠上我,都不是劃算買賣,還不如將此事記賬,先將人安置好,留待以後復仇。

我說:「龍昭堂喜歡折磨人,未必會那麼快動手殺掉石頭。」

拓跋絕命苦笑道:「縱使石頭沒死,安樂侯府的牢房,又是那麼容易劫嗎?」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也有一點點懷疑他在盼著想娶死去兄弟的老婆。可是我的理智知道石頭不是他害的,不管他做任何決定,都是理所應當,我不能學腦殘那樣哭哭啼啼地胡鬧,硬逼著他去送死,只是心裡還抱有一線希望:「說不定,石頭會自己跑出來呢……他比我狡猾聰明,我都逃過三次了,他應該更強些……不如,我們等等吧?」

「我有不好的直覺。」拓跋絕命拒絕了,他見我如喪考妣,整個人都失了魂,心疼勸慰道,「我發誓,待你安全後,我便回來找石頭,如果他從安樂侯手中逃出,還有一口氣在,我定將他尋來還你。」

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我再次為自己的疑心內疚,重重地點了點頭。

拓跋絕命趕著馬車拚命跑路,可身上餘毒未清,經常頭暈乏力,走走停停,速度不快。我死忍著抹乾眼淚,接過鞭子想幫忙趕,結果差點將車趕到路溝裡去。

可是我們的努力最終失敗了。

逃亡第三天下午,拓跋絕命總算清了身上毒素,找鐵匠舖融了方鳳翔的寶劍,準備瘋狂趕路。幾百武林人士和士兵忽然出現,將我們包圍在路中間,龍昭堂那頂華麗無邊的馬車,如夢魘般緩緩出現在面前。美人撩開簾子,他衝著我,冰冷地斜斜勾起薄唇,衝著空中打了個響指道:「小洛兒,許久不見,來見見熟人吧,希望你還認得出。」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血人從馬車裡推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掙扎著蠕動。

我不需思考,立刻認出了,那是我的石頭。

他已血肉模糊。

噩夢成真。

心跳和呼吸同時停止,我雙腳發軟,伸手抓向旁邊拓跋絕命,想靠他撐著,不要坐倒在地。

拓跋絕命遲疑片刻,推開了我,他飛索出手,迅速躍過人群,擋開射來箭支,閃電似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