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信任

南宮世家追殺叛徒不遺餘力,一個多月前的林間往事仍歷歷在目。

我猛地站起身,向南宮冥衝過去將他撞得後退半步,然後像頭發狂母獅子護在石頭面前張牙舞爪地咆哮:「不准動他!」

南宮冥遲疑道:「洛兒妹妹,你不要難為我了。而且他傷勢很重怕是活不成。就算救活了也是廢人。」

我吼:「他廢了我侍候!他死了我守寡!」

南宮冥搖頭:「叛徒必清,這是規矩。」

「我不會理解你們南宮世家什麼破規矩。」我紅著眼,忍著淚,叫得淒厲而瘋狂,「若你殺了他,我就殺你!我不怕殺人!除非你把我和他一起殺了,否則我便花一年,花十年,付出任何代價,都會想盡辦法殺了你!」

南宮冥勸道:「何苦呢?你容顏今日過後怕是瞞不住了,還有龍昭堂在身後虎視眈眈,就算逃過今日,你們也逃不過明日。石頭勢單力薄,是護不住你的。南宮家在朝廷有人,又有武林勢力,龍昭堂不敢輕動,你只有跟著我才能平平穩穩地過日子。」

我眼淚再次大滴大滴地掉下來,隨著不停搖頭撒向兩側:「我心太小,載不動太多感情,從小到大,只在裡面裝了一個石頭。拓拔大哥知道這點,所以用命換回了他,今日若我為一己之安負了石頭,也是負了拓拔大哥情義,必將良心不安,日日惶恐,何來平穩度日?」

南宮冥憤怒地抓緊劍柄,咬唇問:「從小到大?我究竟有什麼比不上他?他對你好,我又有什麼做不足?比不上?為何你要疏離我,親近他?」

「不是你不好,是你好過頭了,」我猶豫片刻,終於輕輕說出,「我在你心裡一直是八歲時那個撲在母親墓前痛哭的善良小女孩,是那個永遠斯文懂事,說話低聲細氣的小丫頭,所以你喜歡我,想照顧我。」

南宮冥道:「你本來就是這樣子。」

「我不是!我不過是個自私自利,做事蠻不講理,而且經常做蠢事傻瓜罷了。」我糾結地看著南宮冥,「我在南宮世家是丫環,你是主子,我縱使小有頂撞,卻不敢在你面前太過分,可是石頭卻知道我是個狡猾的混蛋,他能看穿我,所以我在他面前不用裝模作樣,在一起時,想罵就罵,罵不過就打架,打不過就耍賴,耍賴不成就撒潑,撒潑不行就求饒。相愛容易相處難,你天生是鳳凰,石頭天生是麻雀,我卻是披了鳳凰皮的麻雀,抬頭仰望梧桐樹太累,還是和同類在一起快活。」

林洛兒通琴韻,精音律,唱歌跳舞樣樣皆能,和南宮冥樹上吹笛,樹下舞袖自是神仙伴侶,柯小綠是個死宅,音樂細胞全無,繪畫全靠背書,小說不看名著,美劇和肥皂劇最愛,被群裡眾人耽美小說加黃段子訓練得葷素不忌,就算聽了十八摸還能猥瑣地笑幾聲。

媽媽說:選男人要選門當戶對,豪門媳婦看著光鮮,裡面一點也不好當。

這是至理名言。

雖然原著先入為主是最重要的原因,雖然也有剎那心動,可就算沒有原著,長期和南宮冥這種高格調優秀的男主角在一起,翹起尾巴裝鳳凰實在太難為我這草根了……

南宮冥的林洛兒死了,剩下是柯小綠。

「相愛容易,相處難……」南宮冥愣愣在在原地,反覆將這話咀嚼了許多次,卻怎麼也嚥不下去。

「君是梧桐,自有鳳凰相配,我話已至此,狗急了要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若你想阻攔便直接將我腦袋砍下來吧,我剛剛說所有話都是算數!你殺了石頭,我便視你為仇人,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報復到底。」我冷冷地看著他,「若不想殺我,就讓開!」

南宮冥遲疑好一會,終於垂下手中長劍,側身退開。

死者長已矣,生者且偷生,我悔恨地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拓跋絕命,衡量一下事情急緩,趕緊將他屍體推去路邊樹叢藏起,留待過兩天回來安葬,然後將我的小麻雀從地上硬扛起,搖搖晃晃地往鎮上走去。

石頭傷勢太重,全靠好體魄撐著,再不進行處理,我就只有守寡一條路可走了。

南宮冥再次搶上前,將我攔下,苦笑著說:「你這樣子怎麼走?遇上龍昭堂派來暗探怎麼辦?而且送城裡去治,就算好了,你這輩子也只能守病床前服侍他了。」

「有勞費心,就算拖,我也會把他拖過去。」我顧不上太多自身安危。

南宮冥還是攔住了我,他恢復原本波瀾無驚的神色,嘴角微微輕勾,從手下裡挑出個看起來挺伶俐的小夥子,吩咐道:「你騎烏雲騅,將拓跋絕命的屍首送去塞外穆瑪依山,交與黑顛夫妻安葬,仔細告訴他們徒弟是死在誰手上,是怎麼死的。」

小夥子會意,抬起拓跋絕命,翻身上馬,領命而去。

南宮冥回身對我道:「他是大漠的鷹,死後也應回歸故土。而且他師父黑顛最疼這個關門徒弟,他師娘紅蠍子生性護短,兩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龍昭堂這番受傷甚重,我會託人去京城,請御史上書參他身為海事重臣,擅自調動軍隊跨省,有謀反之心。他就算不被降罪,也會給攪得焦頭爛額,不敢再做大動作。」

皇帝調查,殺手復仇,夠龍昭堂喝一壺了,我為南宮冥腹黑佩服得五體投地,卻不知他要怎麼對待自己,有些忐忑。

南宮冥拳頭鬆緊數次,終於下定決心,張開握緊的拳頭,向我伸出手:「普天之下,只有白家神醫能治石頭的傷了。白家如今當家人是白梓,我和他相交多年,知他個性古怪,只憑喜好看病,不知是否會治石頭,所以我駕車送你們一程吧。」

我聽白梓二字又不自覺緊張起來,再看著南宮冥誠懇的神情,習慣性的狐疑再次冒出。不由遲疑起來。

「我說了,你是我妹子,我從來不想你死,只想你過得好好。只是我事事算計太過,顧前顧後,總比石頭慢了一步,如今拓跋已死,石頭重傷,我縱使不甘心,有心要爭,也爭不過了,」南宮冥黯然低低頭,讓人快馬去附近鎮上找車,繼續道,「你們可以趁這段時間治療身體,待好了後,一起去大漠邊關生活,那邊山高皇帝遠,官員貪污成風,治理不嚴,而且龍昭堂是王爺,不奉旨是不能隨便去邊關。」

石頭還在昏迷,體溫熱得驚人。

南宮挺直腰桿,很認真地說:「我說過,等你長大後,我送你嫁妝讓你備嫁,為你撐腰,不受欺負。連拓跋絕命這個蠻族傢伙都能實現每一句諾言,我是堂堂南宮家家主,自然也能做到。」

我愣住了。

信任他,一步天堂,一步地獄,全交由他一念之間。

不信任他,我們在地獄裡沒有生機。

結果不會更糟糕,我與其像以前那樣猜三猜四,不如賭一把,將所有希望壓在南宮冥身上。如果贏了,我不但沒有失去石頭,還得到朋友。

我看著他瘦削成熟了好幾分的臉,終於嘗試將信任交出。

馬鞭揚起,車輪捲起塵土,搖搖晃晃駛向遠方。

石頭在身邊沉沉入睡,我一邊給他做簡單包紮,一邊忍不住問南宮冥:「神醫是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冥想了很久後才說:「他長得……人人見了都驚嘆,不好形容,你見了就知道了,可能因長相問題,他性格比較孤僻,不太喜歡說話,還有很多麻煩習慣,不過是個好人,我和他從小認識,關係不錯。」

我腦海裡迅速閃過原著裡和神醫相關的劇情,他容貌似乎是很妖孽的類型,武功不高,擅長用毒用針,倒沒用什麼特別暴虐的手段,只是給林洛兒餵了很多秘藥,逼著她主動求歡,然後不停用惡毒言語侮辱,逼她承認自己是無恥,喜歡勾引人的蕩婦,是慾求不滿的淫娃……

我打了兩個寒顫,忍不住問:「那個……神醫……好女色嗎?」

南宮冥甩一下馬鞭,堅決否認:「我認識了他那麼多年,他除了醫書毒譜,種花養草外什麼都不愛,沒事就研究各種藥物和針術,是極正經的人。」

我想起無辜的拓跋絕命,懷疑又是一個誤會,不敢再亂猜疑偏見,低頭幹活。

銀剪刀費力地剪開了石頭衣襟,撕開和血肉混合的布屑,裡面傷口重重疊疊,許多地方皮開見骨,每一處都觸目驚心,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洛兒,快跑……」他發燒說著胡話,身子每動一下都會引起肌肉抽搐。

我對著他滿身傷痕越看越傷心,暗暗發誓,只要能救他性命,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