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陵園、教堂、再見·9

  新年到來了,三天假期在無所事事中過去。第四天早上,光平睡了個懶覺。醒來後,他摸摸枕頭的左邊,是空的。窗簾拉開著,冬日裡罕見的溫暖陽光照射進來。

  廚房裡傳來一陣聲響,似乎並不是準備早餐的聲音。

  光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坐了起來。往旁邊一瞧,他看見一件橙色的T恤,是悅子的睡衣,她睡覺時會穿這件T恤和白色內褲。她的理由是「反正穿睡袍也會捲到上邊,穿不穿都一樣」。

  門開了,悅子出現在眼前。她穿了一件寬大的毛衣,下身依然是白內褲。光平欣賞著她白皙的長腿,說:「好美啊。」

  「謝謝。我對自己的腿還是有自信的。」悅子露出牙齒笑了,然後把手中的報紙扔給他,「也沒什麼特大新聞,還是那個計算機的案子,新日與東和還在爭執。」

  「那個案子呢?」光平問。

  「沒有報導啊。跟新年這種大節日相比,這都是些小事。」說著,悅子拿起黑色長筒襪,麻利地穿上,雙腿看上去更加修長了。

  據說,那天純子被送到醫院後好歹撿回了一條命,但事情如何善後就不清楚了,香月也沒有聯繫光平。光平最終還是在悅子住的公寓裡度過了新年。不必沉浸在憂鬱的心情裡——二人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

  悅子又穿了一條灰色超短裙,在光平腳邊坐下來。「喂,接下來怎麼辦?」她問。

  「什麼怎麼辦?」

  「就是……比如說今年該怎麼過啊?還是在檯球廳收銀,然後睡在那臭氣熏天的公寓裡?」

  「別說得這麼難聽。」

  「這是事實啊。喂,怎麼辦啊?」

  光平把手墊在腦後,望著白色的天花板。這是他現在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卻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總之,我想再重新考慮一下。」

  「再?重新考慮?」

  「考慮一下廣美的事。」光平說,「她在繡球花學園做志願者時的照片你也看到了吧?照片中的她看上去非常快樂。」

  「是啊。」悅子回答。

  「我想過她為什麼會這麼快樂。最終我認為她並非只是為了彌補,而很可能是真的從那份工作中感受到了人生的價值。」

  「或許吧,她甚至還重新彈奏起了鋼琴。」

  「沒錯。」光平說,「起初應該只是為了贖罪,後來她從中發現了快樂。她不是在追求人生價值,而是把自己的境遇轉化成了人生價值。人生中還有這樣的道路。」

  「你也想那樣生活?」

  「不,」光平掀開被子起床,「我只是說,有那樣的道路。用你的話說,就是菜單上又增加了一道菜。」

  悅子點點頭。「去不去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

  「我以前邀請過你啊,還跟你說案子調查完後咱倆去旅行吧,你下定決心了嗎?」

  「澳大利亞?」光平又躺了下來,思考起那個南方國度來。悉尼、考拉、袋鼠、格雷格·諾曼——提起澳大利亞,他的腦海中只能浮現出這種程度的事物。他連那裡都有什麼山、什麼河、河裡流著什麼樣的水都不知道。正因如此,他似乎覺得,即使只是嘗一口那裡的水、洗一把臉,都會意義非凡。「不錯。」他說,「太神奇了,我第一次產生這種心情。」

  「大概是魔咒解除了吧。」悅子說,「你身上被下了一道魔咒,才讓你無法動彈的。」

  她說得一本正經,讓光平有些不安。「什麼魔咒?」光平問。

  悅子當即回答:「學生街。」

  一針見血!光平佩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