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曄登基大典的那天他獨自一人穿著莊嚴的龍袍,走過長長的階梯,站定在承天殿前,百官朝拜,山呼萬歲。他拂廣袖仿似能將天地納入囊中,可卻也攬了一袖涼風,寒意徹骨。
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只怕是再也不會嘟囔著抱怨他穿得少忘記加衣了。他正想著,忽見一襲耀目的明黃色踏過八十一級階梯下青雲長道,他的皇后一身驕傲不減,身著尊貴富麗的禮服緩步而來。
他望著她的身影幾乎有一瞬間的失神。
朝澈還是在乎楚曄的。
只是一番猜測便足已令楚曄熱血沸揚,心緒怦動。性子隱忍如他也按壓不住脣邊勾出的弧度。
他想,她到底還是喜歡他的。
這便極好……
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石長階,向他而來,楚曄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下走了兩步,他伸出手,欲牽住她。哪想朝澈卻在他下面幾級階梯那兒站住,黑得透亮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面龐,而她臉色理智得森冷。
楚曄的手微微一僵,尷尬的頓在空中。
「皇上?」朝澈冷嘲著低喚,她垂了眼眸忽然自鳳冠之中拔出一柄細長的金剪子。楚曄指尖微微一縮,卻沒有躲。長階兩旁的侍衛皆是一驚,都將手放在刀柄上警惕的戒備著。
朝澈卻並無其他動作。只是這細長如釵的金剪一取,她的黑髮如瀑散下,隨風而揚。
「成親那日,老嬤嬤將我倆的頭髮結在一起,是永以為好之意,今日朝澈已找不到當初與你頭髮相結的那哪一戳了。」她一聲輕嘆,一把攬過自己的頭髮,金剪毫不猶豫的將三千青絲盡數剪斷。她將斷發隨手扔在地上,「不如全斷了它,你我便如這斷發一般,恩斷義絕了罷。」
楚曄面色一白,僵挺的身型仿似在這瞬間猶如被雷痛擊,眼瞳中難掩驚怒之色。
他緊握著拳,百官匍匐在下噤若寒蟬,但他知道,沒人會眼瞎的看不見朝陽公主要與新皇割發斷義。他明白,朝澈是在逼他,像她所說的那樣,要麼廢了她,要麼殺了她。
「澈兒。」楚曄緊繃的臉色忽然松了松,他又向下走了兩步,強硬的捉住朝澈的手,朝澈下意識的要推開他:「別碰我,噁心。」
楚曄半分不肯鬆手,他抿緊脣,伸手去攬朝澈,指縫中夾的銀針順勢扎入她後腦勺之中。朝澈只覺眼前一黑,神智頓時模糊起來。楚曄將脫力的她摟入懷中。
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朝澈拽著他的衣襟狠狠道:「楚曄,你有多恨我,非要與我不死不休,不累麼……」
懷中的女子一沉,徹底昏迷過去。
楚曄冷聲吩咐道:「皇后近日勞累,且將她送回去。」
百官靜默一片,面上的臣服之下,心中不知又涌出了多少鬼胎。楚曄垂下眼眸,背過身去,獨自一人走入巨大得令人恐懼的朱紅色大門。
此刻沒有誰能看見新皇眼底的重重青影,沒人能知道他背負的天下蒼生會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壓在他的肩上,沒有人能感受到,承天殿中即便是左右無人,也依舊有暗潮涌動,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
楚曄獨坐皇位之上,透過眼前的珠玉簾遙遙凝望外面的天空。
他知道,他的朝澈,再也不會是他的朝澈了。身為朝陽公主的她,從今往後,只會與楚曄不死不休。
他累,但誰叫他舍不下呢。
恨也罷,愛也罷,他此生已被糾纏得理不出頭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