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墜離開賢王府三月後,賢王被人陷害,賢王府百餘十人皆被判以斬頭之刑,包括昔日賢王妃與賢王世子。
跪在刑台上,葉傾安望著遙遙的天空,腦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沒有愛沒有恨,只余對死亡的恐懼,恐懼到麻木。
監斬官一聲令下,他所熟悉的人頭便不停的滾落到地上,血淋淋的睜著恐懼的眼。他身旁一直溫柔堅強的母妃在這一刻終於失聲哭了出來,而下一瞬間,他便看見了母親的頭掉落在地。
然後,輪到他了。
劊子手的刀滴下還熱乎的血液,從他的頸項順著滑入衣襟裡,溫熱的感覺讓他的記憶一下便回到很多年前,那個黃昏,他險些喪命在虎口之下,是那個眉眼稍顯清淡的女子將他救了下來。輕柔的摸著他的腦袋,安慰他說,「莫要難過,別哭了。」
她那時的面容如水溫軟,也如水滴石穿一般,在年年歲歲的回想中,刻在他骨子裡,留下了蝕骨的毒,剜不掉,拋不開,至死也不能忘懷。
或許人只有在最深的恐懼中,才會想到最依賴的人。葉傾安輕笑出聲,卻也在此刻落下淚來。
清墜、清墜……原來我竟有這麼喜歡你。
「斬!」
劊子手掄起寒光大刀。
「誰敢!」忽然之間一塊石子猛然擊打在大刀之上,生生將八尺大漢手中的大刀震飛。女子的嗓音中帶著懾人心魄的寒意,回響在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葉傾安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的盯著刑場外緩步而來的女子。
她走得不徐不疾,每一步沉穩卻又帶著駭人的氣勢,殺氣十足。葉傾安從未見過這樣的清墜,卻又奇異的覺得,清墜確實也該有這般氣勢。
「何方妖女!竟企圖劫法場!來呀,給我拿下!」監斬官怒不可遏的大喝換來了清墜幾聲嘲諷的冷笑。她笑聲一頓,神色微凝,離她如此遠的葉傾安也頓感極為沉重的壓迫,幾乎令人窒息。
「有這本事的大可過來。」
「妖……妖怪!」
靠近清墜的官兵慌張的往後退,她所到之地,無人敢近她身一丈,她便在數千士兵的矚目中,如若無人的走上刑台,站在葉傾安身邊。劊子手早已不知跑去了哪裡,清墜蹲下身,摸了摸他亂成一團的頭髮,一如初見般,望著他,輕輕道:「不怕,我在。」
溫和,平靜而充滿力量。
小時候他不懂,現在才慢慢領悟,她這話中隱藏著的鎮定的力量對他而言是多麼有力的支撐。
少年恐懼到麻木的心像解開封印一般,褪去了冰凍,漸漸流露出人應有的感情,害怕、絕望、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化成再也壓抑不住的淚水,傾瀉而出,在刑台上,他失聲痛哭。
淚如雨下的模糊中,清墜又一次變成了葉傾安的依賴,唯一的依賴。
任他將情緒肆意發泄了一會兒,清墜站起身來,割下他一束青絲,隨風而揚,她對著監斬官高聲道:「賢王世子文景已死!」
她以發代頭,自顧自的宣了判。監斬官氣得捂著胸口直喘粗氣。清墜不再理會他,俯身在葉傾安的耳邊,一邊割開套住他的繩索,一邊道,「從今往後,你便只做我的徒弟,只做葉傾安,可好?」
葉傾安漸漸控制住情緒,喑啞道:「我不是葉傾安。」
「你是。」
葉傾安默了許久,垂眸低聲道:「清墜,你瘋了。」已將那人思念成狂,不辨真假,不辨是非。
她扶起葉傾安,淡淡道:「我一直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