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發菡萏,再過四五日便是菡池花期,宮中千朵蓮花次第綻放。
這蓮花卻也有一番奇趣,當年北地巧匠攜帶花籽入南秦,將北方紅蓮與南國水澤的碧蓮雜植,養出這千瓣重蓮,各呈麗質。南北蓮華易植,而兩國僵持日久,隔閡一時卻難以冰消。
此番晉王出使南秦,僅在御前互遞了國書,商定重開北疆邊貿,已算難能可貴的進展。除此,北齊使臣一行並無多留之意,宮宴次日便擬啟程北返。署理邦交事務的鴻臚寺卿,一早便攜儀仗至驛館送行,不料卻見沈相的車駕停在門前。鴻臚寺卿忐忑地候了一陣,見晉王與沈相把臂言笑而出,忽憶起昔年沈相隨父出使北齊,那也是此次晉王到來之前,南北最後一次通使。當年沈相正當弱冠,晉王年歲略長,俱是才俊風流,想來二人應是舊識。鴻臚寺卿上前見禮,方知寧國長公主盛情挽留,邀雲湖公主同賞蓮花。晉王亦是雅人,便欣然推遲行期,留待菡池花開之後啟程。
長公主悉心周到,怕晉王與雲湖公主住不慣驛館,破例將京郊南山的停雲別苑讓與兩位貴客閒住。那原是景帝鍾愛的一所行苑,俯瞰京華風物,殿閣華奢之極,更有溫泉入室,終年如春。
南郊路遙,次日一早出發,臨近黃昏才到行苑。甫一踏入門內,晉王便讚不絕口。沈覺親自引了二人隨處看看。苑中所見侍女皆是雲鬢花貌,衣袂輕揚,翩然流連於碧樹庭花之間,恍若到了崑崙仙境,令晉王心花怒放。雲湖公主卻對傳聞中可令女子肌膚光潤的溫泉更有興趣,不耐煩觀景賞美,徑直領著侍女去了湯池。
屏退了扈從如雲,更覺清淨自在。晉王隨著沈覺一路穿花拂柳,漸入濃蔭深處,只覺方寸園林移步換景,處處皆有玄妙。「素聞南國園林之名,比之北地,果然精妙非凡。」晉王頷首笑嘆,長身玉立於藤蘿花下,幾點深紫花瓣灑落肩頭,越發映得衣衫勝雪,丰神卓然。沈覺亦是一襲藍衫,廣袖博帶,冠籠漆紗,一反平素不苟言笑的端雅,朝晉王朗朗笑道,「此處藤蘿花徑依九宮之格修築,若不小心,是極難走出去的。」晉王挑眉而笑,連稱有趣,卻聽沈覺又說,「穿過此處,便有一座玲瓏水榭,隱匿在花影之間,鮮少有人找到。在下幼時聽聞,晨昏交替之時,嘗有花神現身……王爺可有興趣一探芳澤?」晉王大笑,當即稱妙,便與沈覺訂個賭約,若他獨自尋著了玲瓏水榭,便算沈覺輸給他美酒三斛。
行入幽徑深處,步步迴旋,景緻繁妙。晉王興味盎然,一路施施然尋去,默唸著九宮之數,卻發覺路徑順暢,並無什麼玄妙。循著流水聲轉出花蔭,一道小小棧橋橫架,底下流水潺潺。隱約現出一座小小竹舍。莫非這就是那玲瓏水榭,晉王駐足,心下覺出些奧妙意味,信步穿過棧橋,見那竹舍的門半掩著,風中送來一絲縹緲香氣,彷彿竟是酒香。
晉王心頭微動,抬手推開那半掩門扉——
青竹案,青竹窗,青竹盞。
青衣素裳的長公主,不施脂粉,不著珠翠,閒閒坐於竹案之後,素手執壺,將酒斟入翠色慾滴的青竹杯。一兩枚玉色花瓣飄浮盞中,微微打著旋,芬冽四溢。
長公主抬眸而笑,落落一拂袖,「昀凰恭候王爺多時。」
晉王笑了,唇角挑一抹玩味之色,悠然道,「沈相誠不欺我,此間果真得遇仙子。」昀凰會意一笑,卻不答話,只垂眸將那杯中美酒斟滿。時至黃昏,暮色漸深,一痕餘暉照入竹舍。晉王長身倚門而立,廣袖垂落,意態閒雅。光影游移間,只覺他笑意深深,彷彿意料之中,又似意外之極。昀凰見他閒閒立在門前,並不落座,便揚眉笑道,「王爺吝於賞光?」
晉王搖頭嘆息,「紅粉如毒,在下只怕無福消受。」
昀凰莞爾,「美人計若對王爺有用,昀凰早已用了。」
晉王未想她言辭大膽,坦蕩至此,不由朗聲笑道,「公主真是妙人。」
「可惜王爺有欠豁達。」昀凰不掩眼中揶揄之色,笑他駐足不前,將她一番誠意視作紅粉陷阱。晉王也不惱,朝她翩然欠身,臉上卻無半分愧歉之色,「公主錯怪在下。」
「是麼。」昀凰側首看他,晉王斂了笑容,一派誠摯神色,「在下面薄性狹,一旦被人拒絕,總難免耿耿於懷,尤其是被女子拒絕。」昀凰一怔之下,頓覺啼笑皆非,看他似真非真的容色,怎麼也不像「面薄」的樣子。晉王笑得狡黠,話鋒卻是一轉,「鄙國仰慕公主天人之資,一片至誠卻遭陛下回絕,縱有美酒聊慰痴人,終是失望傷懷,這酒不喝也罷。」
昀凰啞然而笑,從不知有人能將假話說得如此心安理得,明知是假,卻對他惱不起來。
窗外風動花枝,竹舍四下幽謐。眼前女子眉眼幽幽,修頸削肩,別有一番婉轉風致,與宮宴上豔光不可逼視的長公主竟不像是一人。她的來意,他已猜著幾分,故意拿這番話來激她,無非是試探長公主誠意幾何。她卻兀自低了頭,並不反駁,不再同他言辭爭鋒,未施脂粉的臉頰顯出幾許黯然……晉王細細瞧去,驀生一絲悔意,寧願收回方才話語。
他寧願她是潑辣剛強的女子,若雲湖一般好勝恃能,也不願見這一低頭的楚楚。
眼前略暗,那修長身影已到了跟前,擋住窗外餘暉。昀凰抬起臉來,逆了光,只覺他的影子嚴嚴實實籠罩下來,將她整個人籠在其間。他俯身靠近她,語聲溫潤,「真的拒絕?」
昀凰靜了片刻,決絕點頭。
他凝望她,眼中失望之色流露無遺。
綴玉長纓從他束髮玉冠垂下,悠悠擺動在頜下,影子一下下掠過她淨瓷似的臉龐。他再無言語,方欲直起身來,冠纓卻被她手指勾住。昀凰仰面微笑,手指輕輕繞著那纓上珠玉,氣息間有蘭麝幽香,「皇兄雖婉拒貴國,卻未必拒絕了晉王。」
她眼眸如絲,笑容嫵媚,晉王的臉色卻微微變了。
北齊的來意,明裡一層,暗裡一層,彼此都已明了——如同晉王的身份,明裡奉了齊主之命出使南秦,意在兩國修好,求娶長公主為太子妃,暗裡卻攜來駱後的密約。
北齊國主老邁,駱後為首的外戚與擁戴太子的宗室重臣勢成水火。太子自三年前一病成痴,能否好轉仍未可知。宗室堅稱嫡長之制不可廢,力保太子儲君之位,駱後則一力要將親生的瑞王扶上皇位。北齊大半兵權掌握在宗室重臣之手,令駱後不敢妄動,轉而寄望聯姻,尋求南秦為盟。
以瑞王的身份,未必匹配得了南秦長公主,宗室重臣也必橫加阻撓。所幸太子因病耽誤,至今尚未冊立正妃,恰成全了秦齊聯姻。假若天有不測風雲,太子「不巧」在成婚之前薨了……
兩國聯姻非同兒戲,南秦公主既已嫁了過來,自然不能再送回去。北齊民間至今沿有塞外舊俗,一家兄長死了,其弟可以續娶嫂嫂為妻。皇室雖已奉行中原禮制,若要沿用祖上舊俗,也無可厚非。北齊諸皇子皆是庶出,多已婚配,唯有瑞王是皇后嫡子,年及弱冠,恰能迎娶南秦公主——至此南秦與駱後之盟既成,太子亡故,誰主東宮不言自明。
宮宴當晚,晉王與少桓密議此事,僅沈覺隨侍在側。
駱後許諾給少桓的條件極是誘人,其一是雲湖公主嫁入南秦,其二便是從外牽制住陳國公屯駐北疆的十萬大軍,即便京中有所動靜,也令其無力回顧。必要之時,彼此皆出兵相助。
陳國公昔年駐守北疆,在軍中廣植親信,現今北疆將領大半聽命何家,漸成心腹之患。少桓苦心培植的一眾少壯將領,要替代軍中老將尚需假以時日。諸般牽制,令少桓遲遲不能對何家痛下殺手,步步削弱卻使何家有了掙扎反齧的餘地。如今皇后有了子嗣,更令何家有恃無恐。
情勢至此,與北齊為盟,已是眼下最為明智之舉。
然而少桓斷然回絕,非但拒絕了北齊的求親,更推開了唯一可倚仗的盟友。
「陛下實在太過驕傲」——這是晉王對沈覺所說的話,由沈覺轉述與昀凰,卻似微妙的諷刺。昀凰笑不出,也哭不得,連感傷也落得矯情。晉王凝視昀凰半晌,終於在她對面坐下,給她平視的目光,「公主若有新的主意,在下願聞其詳。」
但見她一雙眸子璀璨奪人,望定他徐徐笑道,「南國有梧桐,北方有佳木,不知王爺所謂的佳木何在?」
「公主以為呢?」晉王不動聲色反問昀凰。
「昀凰原以為是太子,又曾想是瑞王……」她淺淺一笑,「轉念再想,螳螂身後尚有黃雀,誰是佳木也未可知。」
話已至此,誰同誰的機心都明明白白擺在了案上。晉王眼裡有剎那陰霾密佈,旋即斂入那深褐瞳仁裡去。他深深看她良久,忽而一笑,「好極了,開宗明義,皆大歡喜。」
仿如灼灼如金輝穿透雲層,這一笑的光芒再無遮掩。昀凰有些目眩,似被他眼裡鋒芒穿透,不覺屏住了氣息。晉王亦斂去笑容,顯出淡淡倨傲,「公主想要什麼?」
他只知道,她所要的並非佳木。
昀凰望定他,輕輕說道,「鳳凰涅槃,浴火而生。」
傳說中鳳凰歷五百年一次涅槃,大限至時,集梧桐枝以自焚,投身烈烈火焰,歷經焚身之苦而獲重生。豐其羽,清其音,髓其神,是為涅槃。
和親之議遭拒,原在晉王意料之中。隨後長公主以賞蓮之名挽留,又親至行苑相見,也並不令他意外。南秦皇室再無更好選擇,改變心意只是遲早,卻未料到她改變得如此之快。
女子心性向來淺,杏子林間一番話,他的心意已表露分明。她是心有七竅的女子,聞絃歌,應知雅意——往後誰主東宮並不重要,她終究會是皇太子妃,母儀天下指日可待。
碧瑩瑩的青竹杯,將她掌心也映上一抹翠痕。但見她纖長手指輕輕轉動酒杯,臉上笑意清淺,「兩國尚需為盟,王爺雖是英姿天縱,也需一個好的盟友。」
晉王低頭淺啜,並不答話,似全神凝注於佳釀,眉宇間一絲凝重卻被她看在眼裡。昀凰耐心極好,靜靜等了良久,終於見晉王擱了杯子,目光如刀鋒掠至,「你想如何助我?」
「既已做了漁人,不若讓鷸蚌之爭來得更烈一些。」昀凰側了臉,淺淺笑著,似在說一出賞心悅目的戲文,「迎親途中,太子若是遭遇不測,而這弒兄惡行又恰是瑞王所為,晉王會不會大義滅親,翦除駱氏外戚,為太子殿下雪恨?」
晉王神色泰然,眯了眼笑,「這麼說,公主是打算以太子妃之身,助我大義滅親?」
昀凰微笑,「假若太子妃同遭不測,寧國長公主就此魂斷北齊,王爺以為如何?」
這輕輕細細的一句,話音落,笑未歇,晉王已驟然動容。
長公主若隨太子魂斷北齊,南秦勢必不肯甘休。屆時兩國交惡,最壞的後果莫過於兵戎相見。
朝中鷸蚌相爭,邊塞干戈再起,當是時,誰將臨危受命,執掌江山於風雨之際?
反之於南秦,一場「假干戈」,恰是破除外戚兵權的「真契機」。長公主死於北齊逆臣之手,駱後與瑞王不除,少桓便有了出兵討伐的理由。戰事一起,北疆十萬大軍首尾不得銜顧,裴家軍適時徵調來援,便將陳國公腹背箝制於北疆。
裡應外合的老套路,駱後也曾想到,也曾允諾以北齊兵馬牽制北疆駐軍。原不是什麼絕妙智計,世間也並無幾個諸葛,諸般詭詐都被三十六計道盡。同一番計量,只看各自運用,誰迅捷、誰狠辣、誰不畏死——冷厲如駱後也不敢貿然興起兵事,只待伺機而動,圖謀全勝。
她卻不同,她原是輸無可輸。假若少桓不曾病倒,或許還存著一絲托庇之幸,只求無慾無爭捱過這一世。可是她的梧桐枯了,搖了……假若最後的蔭蔽也失去,與其惶惶然改投別枝,勿若生於梧桐,死於梧桐。
拋卻生前身後顧忌,駱後下不得的狠心,華昀凰卻下得。
她的涅槃,是要將羽毛軀殼統統燒盡,連同過往一起拋卻。以寧國長公主的死,換來華昀凰的生,甚而連這名字也不要,只剩一個乾乾淨淨的身子,重回心念所繫的那一株梧桐。
良禽善擇佳木而棲,鳳凰卻不會另立枝頭,他到底是看低了她。
「這便是你要的?」晉王的目光似冷似熱,變幻複雜。
「是。」昀凰一笑,「太子妃死後,世間便沒有華昀凰此人,只願王爺信守諾言,放一個小小侍女離去。」她這一笑的風華,再難言喻,莫名令他心頭刺痛,不知是何滋味。
她寧肯從此更改名姓身份,湮沒深宮,也不願跟隨於他。晉王深深看她良久,「這是你的主意,還是陛下的授意?」昀凰氣息微窒,靜了一刻,淡淡道,「晉王多慮了,誰的主意並無差別,待到菡池宴上,鄙國自當允婚。」
「只怕終有一天你會後悔。」晉王已然明了,深湛目光似有洞燭人心的力量,撩起她心中深深淺淺悵惘。
一世悲欣,悔與不悔,又豈能早早謀劃得來。
昀凰微微一笑,「悔便悔了,不過是求仁得仁。」
逼仄深宮裡,歷來不乏畸豔軼聞。隻言片語裡流傳,蛛絲馬跡裡覺察,從不曾令他驚詫。
直至此刻,聽她坦然道來,直陳心意,竟有隱隱澀意在心底泅散開來。
晉王沉默,目光流連在她眉目之間,久久不能移開。
這樣一個女子,冰雪至此,執妄至此,也不知究竟是看高了她,還是看低了她。
「許是看低了他。」昀凰垂了眸,看著案上空酒杯出神,似喃喃自語,又似在問誰。
幽謐的竹舍已沉入昏昏暮色裡去,悄無聲息的室內,只有她靜靜獨坐竹案之後。案上兩隻青竹杯,殘酒餘香猶在,那人卻已離去。
「沈覺,我是否做錯。」昀凰低低開口,仍不抬眸,身影浸在半明半暗的窗影裡,語聲越發顯得飄忽。窗外竹影裡,一個修長影子投在地上,竟是沈覺無聲無息立在外頭,彷彿與身後幽篁融在一起。他聽見她的問話,卻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並未等待他的回答,彷彿只是信口喚了他的名字,自顧喃喃往下說道,「其實我怕輸,也怕看錯。」
晉王真的可以信賴麼,沈覺真的可以倚重麼,少桓真的可以依託麼?
昀凰驀地笑了。
沈覺再也隱忍不住,這笑聲,將勒入他心頭的細線越發絞緊,緊得不能喘息。他自竹影裡走出,立在初上梢頭的月色下,低低喚一聲,「公主……」之後,再不知能說什麼。她孤獨端坐在濃黑陰影裡,聞聽他的聲音,徐徐抬了頭,給他微弱的一笑。
「時辰不早,回宮吧。」她亭亭起身,廣袖飄垂,神色舉止從容,方才淒迷神色彷彿只是他的剎那錯覺。他看著她披上斗篷,風帽低攏,一襲珠灰曳地,款款步出竹舍。
月光昏朦朦,像是大雨將至,將她裊裊背影籠上一層霧色。沈覺默默隨在後頭,離了三步之遙,低頭見她淡淡影子,只覺似近似遠,似幻似真。
轉過一叢花樹,長公主忽而駐足,半側了身子,風帽下幾縷髮絲被風吹得飛揚。
「臨川是病死的麼?」她猝不及防的一問,令沈覺驟然僵在原地。
晚風吹動他湛藍衫子,束髮玉簪沉沉壓在烏黑的發間,彷彿將他往日挺拔身姿壓低了一頭。
「臣,不記得了。」沈覺艱澀地開口。
雖不是真話,也不是謊話,已然難得。臨川性子激烈跋扈,誤嫁入沈家,礙了復國大業,早早「病死」也算得慈悲,總好過興平如今境遇。昀凰回眸,語聲輕柔,「沈覺,抬起頭來。」
沈覺一驚,僵了片刻,依言緩緩抬頭。
她的面容被風帽掩去,只見一雙眸子幽幽迫人,「當日你未曾見過我,為何御前求娶?」沈覺不能低頭,迎著她清冷目光,一字字答道,「家父曾受蘇文定公知遇之恩,自文定公罹難,太妃與公主境遇堪憂,家父不忍見忠烈之後蒙塵,囑臣求娶公主,將公主帶離宮闈……臣懦怯……」
「囑你父子照拂忠烈之後,借賜婚之機將我帶出宮去,他是這個意思麼?」長公主截過他的話,一個他字,說得格外清晰。
沈覺緘默下去。
「當日他能潛回宮中,又被人接應離去,想來也是令尊的神通了。」長公主微微帶笑,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只輕嘆了一聲,「你求娶之時,他並未遠走,仍匿在京中養傷罷。」
沈覺仍是緘默,後背卻已汗透重衣。
「他那時,被我傷得很重,很重。」她語聲低微下去,低得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