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符曉從北京回來後,他就出了任務,回來不辭辛苦地見了她一面,又馬不停蹄地回了北京,幾乎沒怎麼好好睡過覺,加之被唐老爺子狠打一頓,又奔波一天回到符家,被符曉一氣沖了個冷水澡,沒怎麼擦乾就那樣倒頭便睡。再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抹著藥的手指機械地動著,淚水無聲地從臉頰劃過,為什麼,偏偏是他,偏偏又是她。
半晌,抹完藥的符曉待藥膏滲進,輕輕拉過薄被覆在他身上,然後愣愣坐在床邊,注視他英俊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門外傳來電鈴聲的她從漫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抹了抹臉上未乾的淚痕,又對著鏡子揉了揉臉,確定不怎麼看得出哭過,才出了房間跑去開門。
「誰?」她在門邊問道。
「曉曉,是我們。」慈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符曉一驚,忙打開了門,竟見姑姑攙扶著奶奶站在門口。
「奶奶,姑姑,你們怎麼來了?」符曉迎上去,從另一邊挽了圓潤體態,步伐緩慢的奶奶,迎他們進門,頗為驚訝地問。
「你這孩子,還說呢,這麼大的事都不讓我們知道,要不是家揚回去跟我們說了,你還要瞞到我們到什麼時候去!」符奶奶帶著佛珠的手懲罰性地輕輕捏捏她。
「咦?」
符曉的姑姑長年在外面做生意,是個幹練的女人,說起話來乾脆俐落,「家揚昨晚回去跟我們說你有了男朋友,你奶奶一聽就坐不住了,昨晚就想過來,我好容易勸住了她,今天她一大早就起來了,坐在沙發上等著我陪她過來,見我有事要急著辦,她一個人就想過來,你看看這老人家。曉曉要是真看上哪家小夥子,還能不讓您過目?」最後她對著符奶奶無奈地道。
「哈哈哈,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真是感謝菩薩保佑,你這一天縮在家裏不出去,也不交朋友,我心裏焦急,做夢都在求菩薩幫你找個好人家。這下可好,你要是有了著落,我心裏也踏實了,曉曉,那個小夥子是哪裡人?做什麼的?家裏好嗎?」符奶奶笑得嘴都合不攏,站著就急急地問。
「……奶奶,您別聽家揚說,沒有這回事。」符曉強笑道。看了一眼緊閉的主臥房門,扶著奶奶坐進沙發。
「沒這回事?」符奶奶迷茫地重複。
符姑姑也急了,「沒這回事?家揚昨個晚上可是說的天花亂輟,他身上的衣服不是你男朋友的嗎?聽他說還是什麼牌子來著,特貴的那種。」她一股腦地說著,昨天聽到她有男朋友了,她其實心裏也是高興的。大哥的遺孤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她也是想照顧她,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家要顧,她家裏有兩個小祖宗,又將媽媽和符曉接過去住了,本來就不是特別富裕的家庭顯得有些擁擠,雖然丈夫口頭上沒說什麼,但她知道他也不是特別樂意。符曉是個敏感的孩子,在她一成年她就提出要自己一個人回家住,她當時也就沒有太強留。其實這些年,她或多或少對她有很多愧疚,若是她身邊有個人照顧,她心裏也好受一些。
「沒有,只是個朋友……」她低低地道。
符奶奶是過來人,看符曉這樣子,要真是個朋友,坦然說就行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一臉複雜掙扎?「怎麼,鬧彆扭了?」
符姑姑往客房裏探頭,聽兒子說他都已經住進來了,怎麼不見個人?還是他真是瞎說,讓他們白高興一場。
符曉低了頭,不知該怎麼向他們說才好。
正在這時,主臥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三代人的視線都刷地集中在打開的門扉後。
一個光著強壯上半身的年輕英俊男子從裏頭走了出來,面上有些疲憊和不自然的潮紅,新生的胡渣更顯憔悴。
哎喲,瞧她老古板,現在的年輕人流行同居。符姑姑暗道自己不與時俱進。
這怎麼還沒結婚兩人就住一個屋了,而且這小夥子怎麼一臉病樣?符奶奶也在心裏想。
符曉卻是顧不了想太多,「你出來幹什麼?是哪裡不舒服嗎?」她迎上去,看他表情像是沒大礙,但他確實高燒未退啊。
「沒有,我好多了,就是聽到聲音出來看看。」準確地說是聽到符奶奶和符姑姑的聲音,要是他家老爺子老頭子,他指定不會起身,但這可是符曉僅剩的親人,何況還有一個是祖輩的,怎麼樣也得起來見上一面。就想到這兒,他憑著戰場上忍耐的毅力克服高燒的不適,起身出了房門。「這位就是奶奶嗎?還有姑姑,兩位好,我是唐學政。」他略顯蒼白的唇勾上一個笑,走上前,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我得了點小感冒,不敢靠兩位太近,還請不要見怪。」
唐學政要裝斯文裝優雅,那就整一個比莫于非還敗類的斯文。他一向不屑於此,但也總算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符曉沒想到他居然是起身見奶奶和姑姑,心中五味雜瓶,見他額上還有虛汗,忍不住道:「你高燒還沒退,還是回床上躺著去吧。」
「沒事,」他對她溫柔一笑,「就一點小感冒,不要緊。奶奶和姑姑難得來一回,我躺在床上就失禮了。」
哪個娘家人不喜歡聽這些受到重視的話呢?符姑姑暗自為這個近看更俊的年輕男人打了個高分,只道曉曉還是有眼光。
符奶奶也頗為受用,只是聽說他在發燒,忙道:「你生著病,就別在乎這些虛禮了,回屋躺著吧。曉曉,他……小唐燒到多少度?」
「沒量過,大概有三十八九度。」他的身子都那麼熱。
「說得那麼誇張,就比平常熱了點。」唐學政請符姑姑坐下,自己也在離他們一些距離的地方移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幫我去拿件衣服,我這模樣見你的家人可不行,印象分得扣個十分去。」
符曉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神色複雜地去客房找了件襯衫遞到他面前。
唐學政道一聲謝,讓她陪著奶奶去坐。
符曉秀眉微蹙,剛剛碰到他的指尖都覺發燙,他還裝作一臉無事。「你別逞強,奶奶和姑姑不用你招待。」
唐學政一邊穿衣一邊笑道:「做小輩的沒去拜訪長輩,長輩都屈尊上門了,我還不表現好些,怎麼能娶得到你?」
聲音雖輕,但明顯是說給沙發上的兩人聽的。
符奶奶觀察兩個年輕小輩的動作神態,不由輕輕點了點頭。
「曉曉,小唐吃過藥沒有?」符姑姑問。
「吃了的。」
「吃的什麼藥,你拿給我看看。」
符曉進屋拿藥,再出來時他們已經一問一答地搭上話了,她瞟一眼表情上跟平常無異的男人,抿了抿嘴。然後她將藥片遞給姑姑看,姑姑隨便看了眼便拉著她在身邊坐下,並且對她使了個眼色。
「姑姑,你誤會了……」
「噓,別說話,你們什麼關係我們還看不出來?我們幫你好好考驗考驗他。」符姑姑對她說悄悄話,示意她別動。
於是這每戶有女兒的人家都會考察的專案也大同小異地搬出來考驗唐學政一遍,大意無非是這住哪裡,家裏有幾口人,家庭條件如何,有沒有個一畝三分地,婚後能不能養得起人家嬌嬌女兒。
唐學政說話比平常還慢了一分,但依舊條理清晰,對答如流。謙和的態度,禮貌的言語,教養的舉止都讓符家長輩十分滿意,符奶奶到最後連連點頭,不住說好。
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符曉這才有空插話,「都這個時間了,奶奶,姑姑,你們餓了沒有?咱們中午吃點什麼?」
符奶奶看看時間,驚呼了一聲,「都這麼晚了?那咱們回去吧,小唐也趕快回床上躺著,多休息會。」
「你們不在這兒吃午飯?」符曉驚訝。
「小唐生著病,咱們就不打擾了,不然他還得陪著我們吃了飯才肯休息去。」符奶奶和藹地看了唐學政一眼,「你中午熬些粥給小唐吃,有了男友,要懂得照顧人。」
「我……」
「奶奶和姑姑留下吃頓飯吧,兩位難得來,符曉不知道有多高興。我隨便吃點就行,不必在意我。」唐學政道。
「呵呵,不吃了,家裏已經煮好飯了,回去煮個菜就能吃。小唐,等你病好了,跟曉曉一起到姑姑家坐坐,也見見你姑父。」
唐學政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