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地上的屍體找不出易容的破綻,接下來要檢查的便是活著的那飛龍。
況照的手已經伸到了屍體的腰部。
明知道地上躺著的絕非自己,可看著一具屍體頂著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躺在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摸來摸去實在尷尬。
隨著屍體上的衣衫越來越少,那飛龍臉上的紅暈越來越厚,到況照的手放在褲帶上時,他終於開口了,「為何不用刀割開試試?」若真是貼了一張皮,割開面頰,便知分曉。
況照還沒說話,就聽龐小大道:「那首領一世英雄,無辜枉死已叫人唏噓,如何能讓他死無全屍。」這話聽著倒像是他對那飛龍情深意重,但若那飛龍沒有死,且以本來面目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聽起來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那飛龍竟沒有發火,「他死於腹部刀傷,可從那裡下手。龐首領多次藉故阻攔,莫不是心虛?」
龐小大慢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易容竟能易到腹部,龐某開眼界了。」
趁他們說話之際,況照已經解開褲帶,將褲子往下拉了幾寸,剛好露出傷口,血已凝固,發出陣陣腥臭。況照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撥開傷口,半晌,揭開一層輕薄如紙的假皮來。
「哼哼!」那飛龍故意發出兩聲冷笑。
顏初一道:「真想迫不及待地見到廬山真面目,希望不是那首領怕冷,所以穿了一身假皮來保暖。」
席停雲頗覺有趣。記得平主曾在竹樓前說過,那飛龍行刺失敗,投靠龐小大,可現在看來,兩人彷彿勢同水火。
平主低頭看著況照將皮一點點地揭起,神情若有所思。
解起來的皮終於到了下巴,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銳利起來。
況照也越發小心,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全都揭開來。
「果然是他!」那飛龍憤憤地捶門框。
況照沉吟道:「若我沒有看錯,他似乎是那首領的弟弟?」
那飛龍道:「堂弟,那味辛!」
席停雲記得他昨夜提過,背叛自己的那個人就是那味辛。可若說他背叛那飛龍是為了取而代之,那跑來鎖琴山莊又是為何?眼睜睜地看著那飛龍走投無路不是更好?難道連被問罪這種事他也要取而代之?又或者,另有目的?
顏初一道:「我聽說,面具可以有兩層,甚至更多。」
若目光能凝成箭矢,他此刻已在那飛龍的弓下千瘡百孔。
況照似乎不耐煩了,乾脆用匕首在屍體的臉上劃了一刀,手指在傷口摸索了半天,道:「沒有。」
顏初一突然笑起來。
那飛龍不滿道:「你笑什麼?」
顏初一道:「笑我們堂堂六部首領,竟然花了這麼久的工夫在確定一個人的身份。」
那飛龍道:「席停雲離京,這五個字豈非解釋一切。」
顏初一搖搖頭,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霍決和席停雲,嗤笑道:「席停雲號稱千面狐,可不是千手狐,他易容術再高明也不過是一個人。」
那飛龍道:「他是一個人,可他身後是整個大內,整個朝廷。」
顏初一道:「若易容術這般好學,人人都能李代桃僵,天下早已大亂。學易容術,天賦、耐心和適合的相貌三者缺一不可。」
那飛龍道:「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因為我師父也是一個易容高手。」
那飛龍看他的目光頓時一變。
「可惜,」顏初一嘆氣道,「我太英俊,不能學。」
「……」
況照乾咳一聲,對那飛龍道:「既然他是那首領的堂弟,那就請那首領決定如何處置吧?」
龐小大道:「屍體不是那飛龍,並不意味著另一個就一定是那飛龍。」
那飛龍殺氣畢露。他並非易於之輩,被龐小大和顏初一兩人擠兌半天早已積了一肚子的火,忍到此時不過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不敢胡亂樹敵。
席停雲注意到他的目光和況照幾不可見地碰了碰。
「呵呵,如顏兄所言,易容並非易事,那味辛是那首領的堂弟,兩人外貌本就有幾分相似,平日裡又來往頻密,這才能假扮得如此天衣無縫。若要再找到第二個這樣的人選,絕非易事。不然,我們幾個又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豈非鬧得人人自危?」況照道,「我看,追查兇手之事,還是交給官府吧。」
其他人聽他這麼說,自然不好再窮追猛打。
那飛龍冷聲道:「說來說去,還不是朝廷惹出來的事!」
顏初一呵呵一笑,毫不掩飾譏嘲之意。
那飛龍道:「我知道諸位來鎖琴山莊所為何事,既然大家都在,我便說個明白!」他遂將昨日對楊雨稀和赦僙所說之事又照說了一遍。
楊雨稀和赦僙昨日已然聽過,今日卻像是初次聽到的模樣,神色隨著他的話語變化,十分入神。
他說完後,顏初一道:「看來那味辛死得正是時候。」
那飛龍恨聲道:「我嫌他死得太早!我恨不得親手將他剝皮拆骨抽筋,以洩心頭之恨!」
況照道:「此事著實出人意料!若是如此,那麼那味辛之死就太叫人疑惑了。」
顏初一嘴唇動了動,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忍住了。
況照見其他人不再說話,便派人去請衙門報案,然後招呼其他人去花廳敘話。
平主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對霍決和席停雲道:「你們在這裡候著,要是衙門那頭有什麼消息,即刻稟報。」
席停雲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還是答應了。
況照也留了家丁看守屍體,只是屍體赤|裸半身,假皮又撕了一半,看上去古怪又猙獰。家丁們都不願意呆在屋裡,留下霍決和席停雲兩人與屍體作伴。
席停雲默默地坐了會兒,趁外頭家丁不注意,小聲道:「你心中可有了人選?」
這人選自然是兇手的人選。
霍決垂眸,半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席停雲微訝,點頭道:「如此便好。」他雖然好奇兇手是誰,卻知道以自己的立場和身份絕不該問。縱然他領受的任務是請他出山對付阿裘,也不能改變他聽命於朝廷的事實,若是介入南疆事務太深,對霍決對自己都絕非好事。
他突然笑了笑道:「那飛龍似乎很討厭我。」
霍決眉頭微微一皺,帶著幾分傲然與不屑,淡然道:「不必理會。」
篤。
一支箭射在門板上,上面還綁了一張紙條。
家丁一陣慌亂,「有刺客!」
霍決箭射來的一瞬間已經挪到了門口,只是發現箭旨在示威並未傷人,所以沒伸手接箭,任由它釘在兩個家丁腦袋之間。
附近的侍衛衝過來,一邊追拿刺客,一邊護衛他們的安全。
家丁通知況照,況照很快趕到,看到箭矢上綁著的紙條,臉色微變,上前一步拿下紙條展開,焦急的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一臉的迷惑不解。
「發生何事?」平主走過來。
況照道:「平兄怎麼來了?」
平主道:「我去解手,順道想來看看張三夫婦。」
況照道:「張三?」
平主指了指毫無「張三」自覺的霍決。
況照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低頭看紙條。
平主看著他手中的紙條道:「莫非況兄有所發現?」
況照將紙條遞給他,苦笑道:「平兄還是自己看的好。」
平主看了紙條之後,也是大吃一驚,失聲道:「這……怎麼可能?阿裘不是回苟賀了嗎?怎麼可能向況兄下戰書?」